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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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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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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莱英雄传》连载

第一十九章 彭宅意外

黑夜里突然停止的枪战,给罗书峰最强烈的感觉是裘中华已经牺牲。这令他十分悲痛。

不错,自打认识裘中华起,他就开始喜欢上这个脾气率性、说话干脆的小青年。而且在交往中,他还发现,这个青年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和高昂的精神斗志。在他心里,裘中华就是一块质朴的璞玉,未经雕琢,已经显露出冰心慧质。倘若细心打磨,必定能成大器。所以他才刻意地去接近裘中华,跟他讲一些朴素的道理,引导他向着革命的道路前进。眼看这个品质优秀的青年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信仰,并光荣地加入组织。谁能想到,他会在这样一场营救行动中出现意外?

罗书峰带着人连夜先将高均成带进桃源涧山谷,洪铁匠一阵跑回家,找来铁锤凿子等工具,费了不少力气,才将他手上的手铐去除掉。罗书峰立刻又安排数十人等,连夜护送他去了登州。

一切忙完,天色已经大亮。

第二天上午,罗书峰和洪铁匠一起结伴进城,想要亲自探寻裘中华的下落。没想到,城门口早已加强了警戒,崔久之亲自带着数十名警察对进出城门之人严加盘查。

“罗教员,敌人现在盘查挺严,你太显眼了,还是我自己进去看看吧!”洪铁匠提议道。

罗书峰明白他的意思,犹豫一下,道:“老洪,就辛苦你了,无论如何,得知道他是死是活。”

于是老洪一个人进了城,直到晌午时,才出来,找见罗书峰,直摇头道:“啥信儿也没有,活的也没有,死的也没有。看县政府门前也没啥动静。还有监狱附近,只是多加了几个岗哨而已。”

听洪铁匠如此说,罗书峰脸上稍稍放松了些:“我就说呢,要不也不会盘查得如此之严,他身上有功夫,不会轻易落到敌人手里。不过他今天要是上不了课,肯定还是个麻烦。行,既然他没危险,咱就先回去等着吧!”

于是二人又原路沿返回。

罗书峰判断的没错,裘中华的确无事。昨天半夜,他故意引开追兵一直向着西南方向跑去,不想追兵枪声密集,他的大腿上竟挨了一枪,当时就跑不动了。其时他一抬头,发现眼前有一座不小的宅子,这不是彭子耕的家吗?耳听追兵就在身后数百步外,他顾不得多想,瞅着院墙不高,约摸身后追兵看不到,用力往上一窜上了墙头,全身伏在墙头滑落下去。刚一落地,就见两个黑影提着盒子枪朝他而来,对方却也听出异常,压低声音道:“是谁?不报号就开枪了。”

裘中华立时听出是彭先生,急忙小声应答:“先生,是我,我是裘中华。”

彭先生急跑到他身边,他身后还跟着个小青年。彭先生眼瞅着他手里的枪焦急地问:“咋回事?城里响枪是你惹的祸?”自从在蔡铭铨那儿跟这青年熟络起来,彭先生倒对他挺欣赏。

裘中华很清楚彭先生的为人,所以立刻坦诚地道:“对不起,县政府抓了我们的人,我把人给救出去了,可是我没跑掉,腿上还挨了一枪。”

“噢!救的是共产党吧?你原来是这个?”星光下,彭先生先愣了一下,竟向他举起大拇指。

裘中华未等回答彭先生,其时墙外突然一阵乱哄哄,彭先生微微一怔,却对身边的青年道:“啸天,赶紧送他进密室。”

裘中华犹豫道:“先生,我腿中弹了,现在还在流血。”

彭先生低腰弯身一看,立刻解下身上布腰带给他扎系上。却在此时,院门又 “砰砰”数声,挺急,但很有节奏,想来李明复和崔久之都知道彭子耕的威名,不敢太造次。

裘中华焦急地道:“彭先生,今晚对不住您,我还是走吧?”

彭先生果断地挥手制止他,道:“现在顾不得说这个,外面那么多人,你又有伤,能往哪里走?啸天,赶快弄他下地洞。”

眼看叫“啸天”的青年带着裘中华走了,彭子耕手提盒子枪,大步到宅门前,镇定地开门。

众警察一见宅门打开,一齐提灯笼举枪,乱哄哄正要拥入,彭先生大步出来,抬手朝天就是一枪,大声呵斥道:“干什么干什么?抢劫呢?半夜三更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只这一枪一喊,登时镇住那些警察。

其时李明复提着盒子枪小跑上前,先抱抱拳,道:“对不住,彭先生,半夜三更打搅到您了。”

“咋回事啊李县长?县城出大事了?”彭子耕完全是疑惑不解的样子。

其实两个人之前倒认识,李明复当然清楚住在城里的这些东莱名宿,尤其这位隐退的彭大将军。上次他去省城开会时,韩主席训完他之后,竟又问他一句,你们县的那个“刺儿彭”现在还好吧?他才知道这彭子耕跟韩主席也相熟。只得小心回答:“彭先生隐居在县城之内一直深居简出,从不闻本县世事。”韩主席当场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在直奉大战中叱咤风云,曾打得张大帅丢盔缷甲的刺儿彭,如今竟成了缩头乌龟,真正是一个大笑话。你回去跟他说,他如果有啥难处,我老韩一定帮他。”

有韩主席那句话,后来他从省城回来后便特意登门拜访过彭子耕,不过真见了面,彭子耕只是虚诿客套,不说亲热也不说冷淡,倒挺无趣。

“彭将军,今夜有一名劫匪劫持了监狱一名重犯,我们的人一直追到这儿,发现他爬墙进了你家院子。该匪极其凶悍,卑职深怕将军有性命之忧,故贸然打扰。”

李明复倒也把话说得婉转得体,意想不到彭先生却也极其果断干脆,道:“既然是悍匪,要是碰到我彭某人算倒了霉了。你放心,他真要进了我家,我保证明天一早让人抬着尸首送到县政府去。不过,既然你们已经到门口,我要不让你们进来找找,不但你们不放心,连我也不放心,万一我家院子里真的进土匪呢?也罢,赶快安排找一找吧!要是让那小子背后给我来上一枪,你们事儿可就大了。”

李明复和崔久之,起先听彭先生的意思是不用他们担心,正犹豫着怎样硬闯进去,眼瞅着他手里有枪,又怕他翻起脸来无法收场,后来听彭先生说让他们赶紧进去搜查,竟是意外之喜,连忙答应着,又督促手下道:“大家一定要小心,不要碰坏东西。东墙那边是重点,多去几个人看看。”

数十名警察闻听,连忙跟着崔久之进去。彭先生却和李明复一起跟在后面。那些警察提着灯笼先奔墙角,似乎发现了痕迹,一齐喊:“找着了找着了。”李明复以为找到人了,急奔过去,连声问:“在哪里?让我看看。”崔久之向他报告:“只是一些进来的痕迹,另外墙面上还有一些可疑血迹。的李明复和崔久之,起先听彭先生说进”双收和崔久之,起先听彭先生说来一睁眼,眼前就蹲着现在的媳妇牛”李明复回身瞅彭先生,彭先生声色不动:“这么说,人还真是进来了?倒要好好查查,拜托大家都上点心才好。”崔久之道:“既然他受了伤,这好办,顺着痕迹寻找即可。”立即接过一个灯笼顺地上看,只是走出几步,再找不到痕迹。一时疑惑,道:“怪了?明明已经受了伤,难道他能飞了?”

彭先生此时听见,只冷笑一声,道:“你们这么大阵仗把大门堵上,我这院子又小,估计他就是进来也不敢在这儿待下去,是不是又沿原路走了呢?”

崔久之抬头望墙,点点头道:“倒有可能,李县长,咱们是不是……”

李明复狠狠瞪崔久之一眼,正要跟彭先生说什么,此时到别处搜查的几名警察一齐跑过来,报告说并未发现情况。李明复抬头四周望望,这座小院却也不大,只有一栋主房和一栋西厢房,再就南墙有一排厢房,想要藏个人绝非易事,料想真有可能从原路逃走了。

李明复深知这位彭大爷完全不好侍候,只好提着枪朝他抱抱拳,道:“真是对不住,彭将军,可能悍匪真的已经逃跑。我们这就到外面查找,在下告辞了。”

说完,先给崔久之使个眼色,众警察一齐簇拥着他们离去。

他们走到门口时,啸天却从西厢房出来,诧异地问:“二叔,发生啥事了?”

“李县长在抓悍匪呢!可没找着人,我这正要送他们走。李县长,这是我侄儿彭啸天,啸天,快见过李县长。”

啸天上前冲李县长抱拳,李县长却也回礼,摇摇头,带人赶紧撤出彭宅。彭先生随手反插上门,又从门缝向外瞅瞅,小声对啸天道:“估计他们一时半会走不远,要是找不着人,恐怕还会注意我这儿。这样,你先睡去吧!一会等消停了,我自己过去看看就行。”

啸天答应一声,先走了。彭先生却回自己屋内,倾听了一阵外面的动静,然后拉开抽屉,找出两卷纱布,棉花和好几瓶药,还有一瓶酒精。他是行伍出身,年纪虽然大了,身边却常备这些东西。另外还拿了一把剪刀,又带了洋火和蜡烛,然后进了西厢房。

在西厢房内间靠北墙位置,盘有一个火炕。他把炕席一掀,拨开铺在炕上的麦秸,靠里位置却是厚厚一块木板,掀起木板,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上下的洞口。彭先生先对下面说声:“别出声,是我。”自己试探着进去,随手把炕洞恢复原位。

黑洞洞的地道,因为是建在火炕底下,倒也不甚潮湿。彭先生先用洋火点着蜡烛,烛光一亮,洞子大约有五步来长,三步来宽,一侧修有通气道,跟通往山墙的烟囱通着。

彭先生看裘中华脸色苍白身体虚弱躺在一个麦秸草帘上,他带来的那支汉阳造就在身旁,依旧紧紧抓在手中。

彭先生上前解了他腿上的腰带,将裤腿剪开一看,里面伤口还在渗血。彭先生试着按了按,裘中华痛得直冒汗,咬着牙未吭声。彭先生皱起眉头道:“你这里面可是有子弹,要是不取出来,会有大麻烦。这样,我拿剪子给你掏出来,很疼的,你能不能抗得住?抗不住就算了。”裘中华知道他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只得点点头道:“没问题,就辛苦您了。”

彭先生再不多言语,手脚麻利地把剪刀在蜡烛上烤了一会,觉得差不多了,又从药瓶里倒出些酒精涂到他的伤口周围,那裘中华当时疼得就咧开了嘴,依旧未出声。彭先生给他一卷纱布让他用牙咬上,自己拿剪刀下定决心,慢慢靠近伤口,一咬牙,将剪刀刃顺伤口插进去,三搅两搅,只见裘中华怒目圆睁,额头青筋绷得锃亮,眼见汗珠子细密地排成行儿,只是一声不吭。

眼见彭先生手微微一停,接着轻轻拔出剪刀,剪刀的尖上正钳着一颗子弹头。

彭先生放下剪子,又从伤口两侧用力向外挤出一些污血,看裘中华只是皱着眉不动声色,笑道:“还行,有点男人气概。”一边说着,一边用棉花沾了酒精给他伤口擦了,然后拿一个棕色瓶子拧开瓶盖,往伤口倒些灰白色的药末,道:“这是云南白药,治红伤最好。你放心,用不了五六天就可以恢复如常。”

彭先生一阵替他包扎好,又问他饿不饿。裘中华满怀感激,先对先生道:“打搅您一晚上,真是不好意思,您早点休息吧!”彭先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我这辈子,要说能看上眼的人还真没几个。中华,我看你还真是条汉子。咱俩就做个忘年交成不?从今往后,只要我能做到的,你请放心。好了,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会给你送饭过来。这些东西先放这儿,一两天时间免不了要换药。”说完,自己从洞口爬出去。

裘中华在彭先生地洞养伤之时,讲习所那边自然察觉到了意外。

王立训第二天上午发现裘中华没来上课,心里就犯开了嘀咕,后来听老师们一齐议论,昨晚县城闯进了一帮悍匪,打开监狱救走一名要犯。王立训第一时间立刻怀疑到裘中华。毕竟裘中华是未曾请假不辞而别。这件事情要发生在别人身上也就罢了,发生在裘中华身上,令他大感意外并特别失望。

其实他对裘中华印象还是挺不错的,觉得他为人实在,而且教学也好,学生们对他也都很尊重。他只是不能理解李明复为何一直关注裘中华,想必这个人一定有不同寻常之处?于是在这些天,他才对裘中华稍加注意。那么,现在需要把裘中华失踪的消息报告李明复吗?不不,还是先再等一下再说。

不想这一等,却等来李明复的亲自上门。

昨天晚上追到彭先生宅内时,李明复一直在揣测,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劫狱?从现场看,参加劫狱的人应该不多,所以此人一定是高手。县城并不大,大概驻有五六千户,似乎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高人。他忽然想起前几年冷国荣劫狱之事,那次不正是裘中华跟冷国荣大打出手?包括上次标语事件,他已经仔细研究过标语上的笔迹,绝对跟裘中华贴在墙上的那首《石灰吟》相似。那么,如果是裘中华受了伤,今天上午他就不可能继续上课。仅是这些证据似乎就可以证明裘中华是否清白。

想到这儿,他立刻找来崔久之,并带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察直奔讲习所。

到达讲习所后,一进院子,王立训就看到李明复的排场,慌忙出办公室迎上来道:“李县长,您咋兴师动众过来了?出啥大事了?”

“裘中华在吗?”

“他,他今天上午没来上课,不知道家里是否有事。”

“他居然没请假?他妈的,他要来就怪了。我问你,他不来上课,你为何不向县里报告?”

“这,以前好像没这个规定吧?”王立训现在后悔不跌,只能往外推脱。

“啪”,李明复狠狠给了王立训一巴掌。他早知道王立训是彭子耕的外甥,这一巴掌也是昨晚在彭宅憋了一肚子火的发泄。见]天答应一声,先走了。彭先生却回自己屋,拉开抽屉,找出一彭先生

“李,李县长,你咋,你咋打人啊?”王立训当场被打得肚子里冒火,但又想到他是县长,且旁边还有崔久之和一队警察,只得强压怒火。

“打人?我还想办你个包庇罪呢,知道裘中华的家在哪儿吗?走,马上带我过去。”

王立训现在算是明白了,裘中华的事情一定不小。他只得前头带路去了裘中华的租屋。到租屋之后,发现大门之上挂着外锁。崔久之却也张狂,上前一脚跺开院门,众警察一齐拥入,见那屋门也是上锁,又是一脚跺开,进去一阵乱翻,除了一些白纸和笔墨,啥也没翻到。

李明复的眼睛四下搜寻,一眼看到小孩的鞋子和女人的旧衣裳,又问王立训:“他还有老婆孩子?你知道她们住在哪儿吗?”王立训小心地道:“昨天好像还在呢!可能是,是回老家了吧?”

“他老家是哪里的?”

“好像是一溜二十四水泊中一个叫水泊的村子。”

王立训就知道这么多。他很清楚,裘中华的老婆钱月娥娘家就在县城。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裘中华绝非一般人物,万一把事情做绝了,把他给惹急了眼,说不定自己连小命也保不住。于是索性装糊涂,不肯再说一句实话。

“崔局长,你马上派兵去大水泊村,见到裘中华后,不论死活,务必把人给我抓回来。若是找不到本人,就把他老婆给我抓回来。”李明复回身对着崔久之下达命令。

崔久之闻听却摇头:“县长,咱,咱恐怕不能过去抓人。”

“为什么?你连我的命令也不听了?”

“不,是,是这样。”崔久之凑到他眼前小声道:“莱水镇一溜二十四个村都叫水泊,到底是哪个村子?还有,那地方就是一块飞地,现属胶西县管辖。以前有过这种例子,当年张县长出兵到此地捉拿犯人,结果引来白枪会攻城。咱这边要是上那儿抓人,恐怕也会引出大麻烦。”

“那就给胶西县发函,让他们出面捕人。”

“也不好办,他们那边一般也不敢过去逮人。”

“那咋办?要不,上登州请张祥武旅长派兵清剿他们?”

“那些都是阎王爷,咱请来容易,能侍候得起吗?叫我说,不如想个别的法子,或者撒个风,看能不能把人给诱过来。”

“撒风?这能行吗?”

“行不行,总比请姓张的回来好些。”

“那就这么定了。这件事你马上落实。另外王立训我也派你一件事情……”

李明复挥手让崔久之带人出去,却在王立训耳边耳语几句……

当天中午,王立训即提着两瓶酒和一包烧肉再次去了彭子耕家。

他到达彭宅时,彭宅大门严实紧闭。他一直敲了有三次,大门才开,正是彭先生的侄子彭啸天出来,他俩原先互相认识。

“噢!是立训哥!咋这时候过来了?”

“我来看俺姨父,他在家吗?”

“在,俺俩正吃饭呢,进来吧!”

便领了王立训进彭子耕客厅内,饭桌上果然摆着两个小菜和两双筷子。王立训见彭子耕面无表情,忙陪笑道:“姨父,您最近身体好吧?倒好些日子没来看您了,这不,我特意给您捎了两瓶酒,还有一块烧肉。”

彭子耕只拿眼斜瞅一下,淡淡地道:“来看我不用捎东西。还没吃饭吧?啸天,把肉拿厨房切了,再拿副碗筷,叫立训一块坐下。对了,听说讲习所要跟县中学合并?”

王立训自己主动搬凳子坐下,回道:“有这回事,李县长说,未来想让我接任中学校长。”他一边说着,两眼滴溜溜四处乱看。彭子耕心里明白他揣着心事,却装做不知,只点头道:“想不到这李明复挺看重你,也行,有出息总比没出息强。对了,你上我这儿是来找人的吧?”

听到彭子耕如此说,王立训吓了一跳,忙辩解道:“不不,姨父,真是好久没来看您了,的确有点想您了,主要是想陪您吃顿饭。”

此时,彭啸天早端了一大盘切好的烧肉过来。彭子耕眼看着桌上的酒道:“没事就好,喝酒吗?啸天你拿几个杯子过来。”

“不不,姨父,我光吃饭,吃完饭我还得回学校上课呢,酒是万万不敢喝的。”

“那行,那就不说了,大家吃饭。”

有彭子耕的提醒,王立训再不敢言语,只是闷着头吃饭,心想,从碗筷餐具上,倒看不出院子里另外有人。吃完饭后,立马跟彭子耕告辞,又上县政府跟李明复报告。李明复闻听,摇摇头道:“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吧!”

五天之后,裘中华已经可以活动了,虽然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伤口即将恢复之时,他开始考虑自己的未来。

很显然,要是不受伤,他倒可以在事发之后正常上班。现在讲习所肯定是无法回去,他之无缘无故离开,与监狱被劫肯定存在某种关联,就是傻子也能把这些事联系起来。对于讲习所的工作,尽管待遇很好,他倒不放在心上,离开讲习所以后,他可以做些其它工作。现在最为关键的是,得尽快找到罗书峰,他肯定会有具体安排吧!于是那天晚上吃过彭先生送来的晚饭之后,他立即向彭先生提出辞行。

按彭先生的意思还想留他多养几天,但他去意已决,连夜就想离开。彭先生理解他的心思,说可以明天一早让彭啸天安排辆大车送他出城。裘中华说那样恐怕不方便,万一出事会当场拖累彭啸天,一口回绝了。

彭先生见留不住他,先回了自己屋,不一时又出来,手里提着一支黑亮的盒子枪,递到他面前,里面压满了子弹,说是长枪带着不方便,请他务必带上。另外又送他一本小楷手写的《兵行志要》,裘中华好奇地翻开来看,大概有百十来页,都是些小楷的毛笔字,是彭先生带兵打仗时的一些体会,包括奇兵谋略及侦察作战要点,以及对数个战例的反思,等等。

“彭先生,这,这是您亲自手书吧?这可太珍贵了。”裘中华一时竟不敢接受。

“你就带上吧!这些年赋闲在家,对于征战杀伐之事,我是肯定不会再涉足了。但毕竟兵者乃国之重器,无兵则无国,想我泱泱中华,自大清以来,饱受列强欺凌,至今东瀛小国尚虎视眈眈,东北大营早落入日本人之手,目前他们又要占领平津之地,早晚国家危难之时,或可用得上。”

“谢谢,彭先生,我会牢记教诲。”裘中华心怀感激,连忙将书小心藏入怀中。

又到夜深人静时,大街上空无一人。偶有谁家犬吠,忽又陷入沉寂。裘中华跟彭先生要一根麻绳掖在腰中,也不走正门,顺着彭先生东院墙轻巧地翻出彭宅。事前他早想好了出城路线。西关城楼往北百十步,有一处城墙前些日子塌陷,因是内墙,一直未修缮。由此登上城墙之后,利用绳子沿砖垛坠下去,再沿城墙往北走几十步,那边护城河也有一段因坍塌而断水之处,由此可轻松出城。

一路之上,他尽量轻手轻脚,害怕惊动了谁家的狗暴露行踪。其时正有一个更夫敲着梆子沿府前街向北拐,他的梆子声,狗子却习以为常,裘中华悄悄跟在他身后,直到塌墙所在,然后越墙出城。

出城之后,他原本打算直接去桃源徐福村。可是一念之下,遥看西南,忽然想起爹娘和月娥、旺国。他们现在还好吗?李明复和崔久之没有派人去抓月娥吧?想到这儿,他立即决定先回家看看。于是掉转身一头扎进夜幕……

裘中华快步走在旷野中,耳听深夜的寂静,不由想起两年前的一个冬夜,他也曾这样奔波过。那时他还是一个学生,因为受冷国荣和白枪会闹乱影响学校停课,只得奔回老家。后来便发生了一些挺传奇的事情。没想到两年之后,他竟又一次沿着原路孤身夜行。

由县城到大水泊东村,大概有五十多里,饶是他尽力加速,直到第二天快到中午时,他才回到家中。

一步踏进家门,他爹却不在,又到周世福家出短工了。她娘正帮着钱月娥收拾东西,一见到他回来,全都吓了一跳。钱月娥急切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着,问:“你咋回来了?没伤着吧?你这几天都上哪去了?”

裘中华看着炕上的包裹,却也有疑问:“你们这是干啥?咋收拾东西呢?”

他娘却也欣喜激动的拉着他的手道:“囤儿,到底发生啥事了?昨天过晌时候,有个货郎担子来村里换针线,说前些日子县上监狱被人给劫了,县政府已经抓到劫狱犯,是个当老师的。我把这事情来家一说,月娥当时就急了,怕跟你有关联,连夜就要走,说要去监狱里给你送饭。我这不使劲劝着吗?整劝了一上午,还是劝不住,没办法,只好帮她收拾东西。”

裘中华听到这儿,愣了一下,道:“真是怪事,我不好好的吗?对了,肯定是李明复的圈套。月娥,你要回去就上他们的当了。”

“县里的事儿真是你做的?”钱月娥直楞楞地问。

“不是我。你先过来,我跟你说个话儿。”

裘中华才拉了钱月娥到西间房间,旺国从外面摇摇晃晃地跑回来,伸展着两支小胳膊道:“爹回来了,爹我要抱抱。”裘中华亲切地抱起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放下他:“去,跟你奶奶玩去。”

等旺国出了门,他却拉钱月娥在炕沿上坐下,小声道:“月娥,跟你说实话,人我已经救出来。罗教员说,不救他出来会有很多麻烦,所以我只能这么做。”

“可是,你现在是不是不能回讲习所了?”这才是钱月娥所担心的。

“可能吧,他们现在正满世界抓我呢!找不到我,这才想要找你当诱饵。好了,你就放心在家里住下,反正我现在啥事没有。你瞧瞧,我不都好好的吗?还有,这件事情千万不能告诉娘。另外县城我也呆不下去了,这村里我也不能呆太久,我得出去躲些日子。从今往后,不管有啥事情,家里的事儿靠咱爹娘,别的事情你想办法找洪铁匠说,他大概能够着我的信儿。还有,这些日子你千万不要回县城,等事情平静了再说。”裘中华一气说了很多,他其实内心对于未来也是未知。

“咋的了你?才回来就要走?”钱月娥一听急了,当场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眼中瞬间充盈泪水。

“我要不走,呆在家里等他们来抓我?其实我就是不放心你们,回来看看就行。行了,回头跟娘说一声,我这就走。”

裘中华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抱抱钱月娥,然后再不顾她两手扯着不放手,一挣挣出来,回头开门出去,对周翠兰道:“娘,我今天只是回来看看,这些天还要出个远门,恐怕仨月俩月回不来,家里靠你们了。”

“咋这么急呢?月娥快点做饭,让囤儿吃了饭再走。”

“不用了!”裘中华一把将旺国抱起来,狠狠亲他一口,对娘道:“娘,我真是很急,饭就不吃了,另外我回来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说。娘,月娥,你们在家好好过日子。”

裘中华伸手要放下旺国,小家伙似乎察觉到什么,却紧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松开。钱月娥默默地上前,稍稍用力将旺国抱在怀里。旺国眼泪汪汪道:“爹,你不在家跟旺国玩了?”裘中华闻听,眼圈瞬间红了,咬咬牙,扭身就走。周翠兰似乎想起什么,连忙揭开锅,从里面摸出两个玉蜀黍窝头塞给他,又给他一块疙瘩咸菜,裘中华再看一眼钱月娥,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裘第二天一大早,裘中华已经赶到城东桃源徐福村。

一连两天赶夜路,他真是累极了。一到洪铁匠家里,把洪铁匠吓了一跳,说:“你小子真是命大,这几天可把罗教员给担心死了。”裘中华笑道:“他们还奈何不了我,罗教员在吗?”洪铁匠说:“他这几天一直在城北几个山村搞发动。”

洪铁匠见他又累又饿,连忙请他上炕,又从小瓷缸里挖了小半瓢小米下到锅里,给他做了两大碗半稀半干的米饭,看他吃完睡了,自己反手关了门进了山。

天黑之时,裘中华正睡得朦朦胧胧,似乎听到有人说话,一睁眼,原来天早黑了,却是罗教员和洪铁匠正就着灶头的火光一言一搭。他连忙爬起来下炕。罗教员看见,一步上前,紧紧地和他握手,亲切地道:“中华,那天夜里没见你出来,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真是没让我失望……”

当天晚上在洪铁匠家里,罗书峰向裘中华安排了新的任务,说组织上要调他到登州去参加地下党的工作。裘中华听了有些发愣,迟疑地道:“罗老师,我继续留在这儿工作不行吗?”

罗书峰恳切地道:“绝对不行,咱们组织已经发展多少年了,一次次血的教训证明,只要身份暴露就必须尽快离开本地,这是保护组织成员最有效的办法。所以,你还是服从组织安排吧!另外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展工作,可能更会证明你的能力,从今往后,需要你做的工作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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