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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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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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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莱英雄传》连载

第一十七章 良师挚友

不知不觉,又是两年过去。在这两年里,裘中华感觉自己的生活无比充实。他不但跟罗教员再次走到一起,并且他和钱月娥也终于成功走到一起。

现在,他们的儿子已经一岁多了。

两年前的那段时间里,自从和钱月娥有了亲密的关系,钱月娥来他的租屋便更加频繁,甚至有时一日三餐都和他在一起。

她的举动当然瞒不过钱掌柜,就有一天,钱掌柜悄悄跟踪钱月娥,自然发现了女儿和裘中华的一切。

可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牵涉着他的脸面,钱掌柜当场没有戳破。只是等钱月娥晚上回家之后,紧紧关好门,和老婆一起在内室会审,逼迫她和裘中华断绝关系。钱月娥却不屈不挠,当场给她爹娘放个狠话:“爹,娘,我这辈子已经是他的人了。现在是新时代,俺俩的事情你们要是觉得行,就请你们答应我们俩,要是不同意,我也没办法,从明天起,我就不再回这个家了。”

她的话一出口,她娘当场就哭了,就央告钱掌柜:“她爹,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再说那个青年毕竟是个教书先生,说起来也是不错,就由着她算了。”钱掌柜却还是咬着牙道:“不行,自古儿女终身大事,哪有不通过父母自己订下的?她要这样,咱这老脸往哪儿放啊?”

“你们咋想我不管,我话可是说到了,我想睡觉了啊?”

那些日子,钱月娥的确忽然发现自己老是瞌睡,大白天也经常犯困。并且,女人身上来了好几年的羞人事儿,突然也停了。

她要去睡觉,她爹她娘却无法睡下,两个人一直在打嘴官司,到最后,她娘只是哭,她爹依然不松口。第二天,钱掌柜便反锁了房门不许她外出,还请了媒婆上门来说亲,说城北刘家口子有户人家,家里颇富,有上百亩地,还做着贩布生意,正想找个有文化的媳妇。钱掌柜闻言大喜,当场答应,说定八月十五结婚。钱月娥被锁在房里,听了干着急,一时哭着对钱掌柜说:“你就答应人家吧!到时候我是不会去,看他们八抬大轿把你抬去。”

她这一哭,她娘又不忍心了,自己找了钥匙,偷偷开了门进去跟闺女拉呱。

这几天,裘中华似乎也发现了意外。本来天天跟钱月娥在一起,突然不见她过来,他心里能不着急?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索性跑上门找人,钱掌柜一见到他,当场心头起了怒火,打死不让他进门,还指责他不遵师道有失教化。裘中华只是赔着笑,说只跟钱月娥说几句话就走,钱掌柜自然高低不让。

双方正僵持着,钱月娥她娘突然颠着小脚然两眼通红地从屋里出来,拉了钱掌柜要回家。钱掌柜才摔她的手,她娘却附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钱掌柜一听表情大变,当场傻了眼,抬手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哭丧着脸道:“完了完了,钱家的门风全让她败完了,我咋养了这么个闺女呢?”

裘中华当时也不解,后来和钱月娥见了面才知道,原来钱月娥已经怀了孩子。裘中华自然惊喜异常。那天他跟钱掌柜在门外僵持之时,多亏了钱月娥她娘进去劝她,看她懒洋洋的,一问她身上事儿,当时就明白了。她娘虽说也守旧,倒是明白一个道理,生米煮成熟饭的事儿自古就有,要是弄不好没准会出人命。只好慌忙去跟钱掌柜说明。

于是,裘中华和钱月娥的事情终于顺理成章。

那年秋天,裘中华家的四间房子也翻新盖起来,虽不是全砖全瓦造的,却也比以前的老屋宽敞许多。到春节大年前腊月二十二日,师范讲习所早放了假,裘中华回家跟他爹娘说要和钱月娥结婚,把她娘喜得跑到正北香炉前连磕了三个响头,又张罗着给他们做新棉被,又让裘二麻子请人看日子。

裘二麻子其时光是高兴,却走不出门去,不知道自己该干点啥,气得周翠兰直骂他“窝囊废”。裘中华当时笑道:“日子就不找人看了,眼看要过年,我和月娥商议过了,腊月二十六就行。”

这件大事情,自然瞒不住钱管家,钱月娥毕竟是他的亲侄女。不过他俩的亲事一阵又传到周世福耳朵里,周世福当时就跟钱管家说:“老钱哪!要说这钱月娥是您亲侄女儿,所以中华结婚应该是咱自己家的事。这样,咱就把大车给中华使使。他现在也算是咱大水泊东村的秀才,又是步云的同学,这几条,不管依哪一条,咱都得这么做。”

成亲那天,周世福便安排周旺赶了装饰一新的大车,拉了裘中华,也不带吹鼓手,喜气洋洋进城接新媳妇。

除此之外,周世福还特意给裘中华家送了一口袋白面,另外加二十个大洋作为贺礼。本来周世福安排大车拉媳妇,裘中华就表示不同意。可碍着钱管家的面子,并且蔡先生也说,那周家的大车倒也拉过几次穷人的媳妇,这也得看周世福的心情。

至于他送的东西,裘中华高低不要,周世福派人送过来,他却等成完亲后又通过钱管家送回去。

这时节,钱月娥肚子已经显怀,不过冬天身上穿得厚实,倒也能遮掩得住。

裘中华结婚之前的一天上午,周夏至,也就是周世广的二儿子,秋菊的二哥,耷拉个脸找裘中华拉过几句呱儿。

夏至说:“囤儿,你咋结婚了呢?你心里真是没有我妹妹啊?”

裘中华回道:“哥,当年我可是跟秋菊说过,秋菊是个好姑娘,其实她也知道我的心思。哥,不是我不愿意,但我现在的确有了,我不能耽误她,你还是劝劝她让她另外嫁人吧?”

夏至摇摇头道:“话是这么说,俺那菊妹子这辈子认定你了,说宁可出家也不嫁人。囤儿,你这辈子可是作下了。”

有夏至这番话,裘中华心里很是不安。但是,他跟钱月娥在一起无疑是铁定的。这辈子,包括蔡小梅,纵有再多好姑娘对他好,他也不能辜负钱月娥。

对了,那个蔡小梅,该让她跟罗教员见个面了吧?前些日子自从跟罗书峰见了面,他心里就一直盘算这件事。罗教员的学问比他更要深厚,想来蔡小梅见了他肯定乐意。呵呵,他俩要是成了,倒是要罗教员请他上醉仙楼吃大餐才行。

正月二十三,裘中华回县城上课时,钱月娥又跟着他回了县城。当年再到秋时就有了儿子旺国。钱月娥是在娘家坐的月子。

那一阵子,裘中华整天高兴得两眼眯成一条缝儿,他教的班,王立训几次抽考,都是全讲习所最优秀的。

又过了一年,眼看着已是夏末秋初,旺国已经可以蹒跚走路,他的两只眼睛特像钱月娥,脸盘儿又像裘中华,乐得裘中华除了教学,除了做一些罗教员安排的事情,剩下的时间就是陪钱月娥和旺国玩。

不过,今年才一上秋,东莱县的事儿就不少。省国民军第五路指挥使张祥武率军来东莱县剿匪,在莱水镇南接胶水县地界与冷国荣打了一仗。其时冷国荣的势力正旺,又熟悉当地地形。张祥武根本没占到便宜,索性指良为匪,夜袭了几个村子,枉杀了数百村民,准备向省城冒功,然后返回东莱县休整。

张祥武本来以为事情做得机密,不料罗教员他们所在的秘密组织在东莱南乡亦有自己的成员,此事很快被报到上级组织。后来,裘中华接到罗教员指示,立刻在家写了几十条标语,趁了夜深人静,一宿贴遍东莱县大街小巷,连县政府大门外都张贴了几张。

张祥武第二天早上接报之后,勃然大怒,把李明复好一顿臭骂。李明复自然恼羞成怒,立刻下令由县保安团改编的警察局进行严查。当年的崔久之,俨然已经成了李明复手下的得力干将,身为县警察局长,派出数百警察连接搜查了半个多月,竟一无所获。

幸亏此时张祥武又要挥师东进,他离开东莱之后,此事便不了了之。

但是,似乎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令人匪夷所思。时隔不久,李明复居然又把手伸进了讲习所。

讲习所设立的《三民主义》课程,本来就是李明复安排的。他的考虑当然深远。讲习所是培养东莱县小学教师的,将来的教育面向全县。现在兴起国学教育,私塾受冲击很大,仅在个别乡镇里还存在。设立这门课程,可以让全县的小学生从启蒙之时就对三民主义思想产生深刻印象。

所以,他数次到师范讲习所与王立训会晤,并指示他抓紧在师范讲习所发展党员。

意想不到的事情,是从王立训发展裘中华开始的。有一天,王立训主动找裘中华到他的办公室谈话。王立训以一副师长的口吻对裘中华道:“三民主义统一中国,这是不争的事实。中华,我现在很想给你指示一条光明之路,请你还是加入我们的党吧!以后党务工作必然扩大,到时候你就是党国的功臣。”

裘中华心里揣着明白,嘴上却装糊涂,问:“王所长,你的意思是,想发展我加入国民党?这是不是李县长的意思?”

王立训惊奇地:“你咋知道的?看样子,你已经了解过我们的党?”

裘中华微笑解释道:“王所长,很是抱歉,其实我是个无信仰之人,我对谁也不相信,我只信我自己,做好教学工作属于我职内之事,我只能尽好自己的本分安心教学工作。所以,对于您所提之事,我恐怕难以接受。”

面对裘中华的回答,王立训简直有些目瞪口呆。在此之前,他已经观察裘中华很久。这个青年,看上去似乎并不激进,但以他对授课的忠诚,以及平时的处世为人,他应该是一个发展的好苗子吧?或者这里面有他所不了解的事情。

犹豫之下,王立训还是坚持道:“这件事,你不必着急回答我,还是先好好考虑一下。党国的强大现在无人能够阻挡,等到需要之时再申请加入,一切都晚了。”

二人的第一次谈话看上去不咸不淡。事后,王立训立即到县政府向李明复汇报工作情况。李明复一听王立训提到“裘中华”三个字,当场表露出惊诧的神态。

“你说什么?裘中华已经在讲习所工作了两年多?”

“嗯!”

“谁叫他去的?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李明复不满的目光瞬间盯到王立训的脸上。但是王立训似乎也有理由,连忙解释道:“李县长,当初县里不是有规定,讲习所的师资情况只需报教育科备案就可以?”

“你的意思是教育科方绍鸣给他办的手续?他妈的方绍鸣,给他个小科长当当就无法无天了,竟也不跟我请示一声。那行,我倒要亲自去讲习所会会他。”

李明复当着王立训的面发火,其实心知此件事情根本无法埋怨任何人。当初教育科负责招聘教员,名单倒是报到他面前审批,可是他向来认为自己只是签字的大权,因此毛笔一挥,把自己的名字签上了事,名单倒没他细看。他当着王立训的面嘴上责骂教育科长方绍鸣,纯粹是给自己脸上遮羞。

但这个裘中华却让他浮想联翩。要知道,当年自己可是投入不少精力拉拢他,他为什么毫不动心?根据他后来的观察,发现裘中华一直跟罗书峰交往密切。似乎从外面传回来的消息,罗书峰就是共党分子。那么,裘中华是受到罗书峰的影响了?他现在会不会已经成为共党分子呢?

一想到这儿,他吓了一跳,立即联想到前几天县城贴满标语之事,那些标语现在还在他办公桌上放着呢!

礼拜二的上午,李明复先处理完县政府的公务,又翻看一番前段时间从大街上收回来的几幅标语,心说,该去跟裘中华谈一谈了。

李明复来到讲习所时,正听到裘中华在教室里给学生讲韩愈的《师说》,这是讲习所自定课本时,由李明复亲自选定的必修内容。李明复深信,师范讲习所是培训教员的所在。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因此《师说》足可成为教员的道德典范。

现在,他在教室外一站,透过窗户能看到裘中华正在课堂向二十多名学生解说课文。裘中华也是无意中一抬头,影影绰绰从门口看到李明复的身影。他却不动声色继续自己的讲课。

才讲没几句,只见窗户外的王立训远远跑过来,到李明复面前点头哈腰,隐隐听他道:“李县长,您怎么亲自来了?”

“嗯,我正在听裘教员讲课,讲的还算不错。”

王立训:“您是来所里视察吧?要不要进去看看?”

李明复却摆手道:“不用,我还是到办公室等他。等他讲完之后,你把他请到办公室来就行。”

说完,李明复转身就走。王立训连忙一溜小跑跟在他身后。

裘中华在教室里继续讲着课,心里却也疑惑,心说,李明复到讲习所来干啥?自己除了那些标语,倒没有别的举动,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才下了课,王立训就跑过来喊:“中华,你马上到办公室来一下,有人找你。”

裘中华心知事情原委,但自己做的事情似乎没有纰漏,倒也不必惧怕,便匆匆跟了王立训回到办公室。

一进门,只见李明复正站在办公室欣赏挂在墙上的一幅毛笔书法,正是裘中华闲暇时写的一幅座右铭,并张贴在自己办公桌前,是一首明末民族英雄于谦的《石灰吟》,竖立四行,由右至左,是行云流水的行书:“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旁边还小楷注明“中华志书”。

李明复听见有人进来,一回身,见是王立训和裘中华,忙笑着主动伸出手同裘中华握手,道:“好久不见,你可是比以前成熟了。”裘中华落落大方:“李主任,想不到您现在已经肩挑重任成为一县之长,堂堂大县长,怎会屈驾到这小地方来?”王立训在一旁接言道:“中华,李县长可是专程来看望你的,这是你的荣幸。”裘中华脸色平静地道:“真的假的?想不到我一个小小的教员,竟能受到李县长的关注。李县长,我平时只是安心教书,从来不闻时政,实在有愧于您的关心。”

李明复听闻,哈哈大笑道:“中华,想当年我与你数番谈话,你给我的感觉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也算是个热血青年吧?如果我没说错,那本《三民主义》你肯定全部读过了。但是后来却出现一些意外,我不知道这意外到底发生在什么地方,一直想探个究竟。中华,今天我还是爱惜你的人才,所以仗着师生之谊专门找你谈话。说句实话,我是真的想请你为党国做点事情呢!”

李明复一番话,倒也是情真意切。毕竟裘中华还年轻,才不过二十多岁。几乎所有的年轻人在成长时期,信仰肯定不够坚定。但他最放不下的还是觉得裘中华是个不同寻常的人才,如果放弃他而被对立的党派利用,将来恐怕是一件大麻烦。

但裘中华听完他的一番长篇大论,仍然平静地道:“李县长,对不起,我现在只是安心教书,对其他事情一概不热心,看来这次又要让您失望了。”

“中华,你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李明复满本来充满希望的脸上笑容开始一点点消失。

“抱歉,人各有志,还请李县长不要太勉强我,真的抱歉!”裘中华微微一笑,同时稍稍侧身,以示让开道路。

李明复此时已经完全失望了。对于这个裘中华,他已经付出够多的心血,没想到最终是这个结果。他怔怔地望了裘中华一眼,回头却又看看办公桌前的字,阴沉着脸道:“这墙上的诗是你写的吧?借诗言志,倒不像你刚才所说的话。这几个字写得倒是别具一格,行云流水,行中带草。裘中华,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李明复说完,微微瞪了裘中华一眼,然后低了头扬长而去。

但是,李明复又提到墙上的诗却惊醒了裘中华。等李明复和王立训一起离开办公室,裘中华又瞧一眼墙上的诗,突然意识到,坏了,自己居然犯了一个大错误。不错,在写那几十条标语时,他根本未刻意掩饰自己的笔迹,因此那些标语字体都是当年蔡先生教的行草。没想到李明复会注意这些细节。

那么,这些失误会产生别的意外吗?需不需要跟罗教员汇报一下?

他一时想起前几天到城东北两髻山见罗教员时,罗教员对他说过的话:“中华,这些日子,县城里没什么特殊事情吧?”

“倒也没什么大事。罗教员,你交代我的事情我都做了,那些标语在县城引起很大的震动,想不到他们政府军队如此黑暗。”

“黑暗的还不止这些,现在南京政府已经把共产党当成了异己,置日本大肆侵华于不顾,连续对中央苏区进行围剿,甚至连位于上海的临时中央目前也已经被逼撤到苏区。他们还说什么,攘外必先安内,现在各种形势都特别紧张,所以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细致再细致,千万别给敌人留下马脚!”

“您放心,我一定小心应对。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认识一个女孩,她原是识务女中的学生,现在已经是县小学的老师,跟我家月娥还是同学。她可是个好姑娘,你们瞅个时间认识一下吧?”

“你一个姑娘?我现在哪里有时间啊?组织上现在急需发展,而且我的工作又如此危险,还是不要连累人家才好。”

“不是吧?即使要革命,难道还能不要家庭了?况且您都已经这么大岁数……”

罗教员只大他三岁,但是他现在已经结婚了,并且还有了孩子,可罗教员现在仍孱然一身。于是他便存了心思,想要等合适的时机给他们介绍撮合。

实说起来,他现在对于蔡小梅真是有些愧疚。自从那次裘中华跟彭先生一起切磋,蔡小梅便对裘中华产生了好感。想不到自那次一别,裘中华竟再未登门。她一时心切,主动到讲习所找裘中华,一打听,才知道裘中华已经跟钱月娥成了亲。

也是巧了,她和钱月娥本是识务女中的同学。她当时听到消息完全震惊,心情失落之际,居然在家中一连闭门三天不吃不喝,后来蔡老先生了解到事情原委,再三劝说,她这才松散了心情。

自此后,蔡小梅倒也慢慢放下心思,偶有来找钱月娥聊天,间或逗逗孩子。不过有时看着裘中华却也怅然,只有她自己明白,裘中华倒不是故意负她,他自始至终把心留给给钱月娥,倒是个至情至性的好男人。

钱月娥原在学校时就认识蔡小梅,但其时二人交际不多。后来逐渐了解到蔡小梅和裘中华之前的一些交往,知道她和裘中华都是心无邪念,深受感动,从此把她当成自己的好闺密,时不时找她说说话,偶尔还拿她跟裘中华开玩笑。时间长了,三个人倒成为不错的朋友。

意外的是,蔡小梅才消散了跟裘中华的这桩心事,李明复竟也来到她家拜访。

他之所以前来,却是因为他到县立高小视察时,意外遇见了蔡小梅。他当时就被蔡小梅迷住了,连忙打听高小校长迟青山,了解到蔡小梅是名门闺秀。自己暗暗思忖,前些年一门心思为了所谓的“主义”,再就兼着识务中学的主任,又一直未遇到可心的女孩,竟把终身大事给耽误了。现在自己已经二十六七,想不到会遇上这样一个美女老师,索性就凭一县之长身份定了聘岂不是好?

正好最近省里咨文要求各县重修县志,而蔡老先生又是东莱县有名的隐士大儒,他这才想出借此机会上门求亲的计策,想必以他县长的身份应该不会被拒绝。

李明复初次去蔡铭铨家,态度却也端正谦和。蔡老先生已经听说过,张县长之离去与他关系极为密切,而他又是仰仗刘永年之力才得到县长宝座,因此蔡老先生对他便存有几分戒心。李明复慎重提出修志之事,蔡老先生虽对对此事甚为关注,因李明复的为人行事,令他很是为难。于是客气地回答道:“关于这件大事,老朽毕竟已经老迈,恐难负所请,还请李县长另请高明为好。”

李明复亲目睹蔡老先生的确年事已高,心知他对自己一定顾虑,立刻道:“这件事倒不急,您请慢慢考虑,不过小侄还有一事相求。”

他的话音一落,先向内室张望一眼,想象蔡小梅会不会突然出现。只这一眼,令蔡铭铨大为不悦。他的骨子里都是传统的家风,女孩的内室岂是外来男人随意窥视的?又听李明复完全道出自己的心事,道:“蔡老先生,我听说县小学蔡小梅老师是您的孙女,她现在在家吗?”

“你找她干什么?”蔡铭铨语气中立刻透露出几分不耐烦

“是这样,在下为了党国事业兢兢业业,至今仍孱然一身,在下也是奋发向上之青年,想要求取一琴瑟相和之同志,共同做一番事业。”

蔡铭铨听他说到“琴瑟相和”一句,脸色登时变了,当场道:“对不起,李县长,我那孙女甚是顽皮缺教,难以成为你的同志,老夫今又年迈不胜久访,您还是请回吧!桂荣,替我送客。”

只这一句话,让李明复实实在在碰了个软钉子,只得灰溜溜离去。

他待出门时,恰巧碰见蔡小梅中午放学回家。李明复一见她青春俏丽的笑容,不觉又呆了,回到县政府后心有不甘,等到第二天上午,竟又打发高小的校长迟青山找蔡小梅探问情况。

蔡小梅之前并不知道本县李县长已经盯上自己。那天她回家时,发现李明复看她的眼神甚是亵渎,内心便生不满。回到家听爷爷一说李大县长到蔡府的来历,自然更加厌恶。后来回到学校时,迟青山特意找到她谈话,说本县李县长人才多么优秀,为人多么和善,前途有多广大,因此想介绍她跟李县长认识。蔡小梅当即婉言相拒,说自己已经有意中人。迟青山很清楚她家门世家风,只好把她的态度告诉李明复,自从事情不了了之。

那天王立训见李明复在裘中华面前吃了软钉子,他也是无可奈何,只好送李明复到校门口。其时王立训满怀谦意道:“李县长,本来您是亲自上门看他,以他目前这种态度,分明是不识抬举,回头我要好好劝劝他。”

想不到李明复却淡淡地道:“不用了。这个裘中华,我倒跟他打过很长时间交道,感觉他一直油盐不进,真是完全无可救药。这样,以后你要上点心盯住他,我感觉这个人不简单,可千万不能让他坏了党国的大事。”

“李县长,您的意思是,他有可能是……”

“现在的形势太复杂了。国民政府在江西加紧作战,想要尽快消灭共匪,阻止共党在全国蔓延。目前东北已经沦陷,日本人已经攻占了热河。适逢国难之时,蒋委员长有令,抗日必先剿共,要求各省县党部务必严加防范各地共党组织扩散,县党部的任务很重啊!再者,前些日子张旅长率部到东莱剿匪,县城内居然出现大批反动标语?这些都是不正常的动向。立训,本来我想把讲习所打造成县党部的一块阵地,你可是重任在肩,务必要用心,未来等时机合适,我还想把县立中学跟讲习所一起合并,成立一所县高级联合中学,到时候,你应该是最合适的校长人选。”

“李县长请放心,我一定谨记您的教导,务以党国大业为重。”

送走李明复后,王立训再三考虑李明复提出的针对裘中华的要求,心说,往后真是该注意一下裘中华了。

于是当天下午放学后,他便有意无意盯了裘中华的梢。

当天下午放学回家后,裘中华心里依然装着罗书峰和蔡小梅的心事。只是,在进入那条小胡同时,他偶一回身,发现身后有个人影一闪不见了。裘中华心思微动,仍不动声色回到租屋内。

回家后,裘中华犹豫一下,立刻磨墨写了一封信,并拿一个信封装好封好。他将信交给抱着孩子的钱月娥,道:“有件事情需要你辛苦一下,明天上午你把旺国送到爹娘那边,替我去趟城东桃源徐福村吧,村里靠东南有个洪铁匠,很好打听,这封信你替我交给他。”

“怎回事?你惹上麻烦了?”钱月娥现在已经知道他在秘密做一些事情,但直到现在她从来不打听,在她心里,裘中华永远都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男人。

“没什么事,你只管把信交给他就行。”裘中华郑重地叮嘱他道。

第二天上午,裘中华依旧在讲习所正常上课,但始终心神不宁,生怕钱月娥出什么岔子。中午下课之后,他立即回到家中,钱月娥早已经接了旺国回来,并且中午饭也已经做好了。

裘中华一见钱月娥回到家中,真是意外惊喜,不由上前紧紧抱她一下,此前悬着的心终于完全放下。钱月娥却又拿出一封信,说是洪铁匠家有一个年轻的先生让她带回来的。裘中华立即拆开来看,脸上很快洋溢出笑容,看完信后,又在她脸上亲一下,弄得钱月娥稀里糊涂,问:“你到底在做什么事情?咋整天神神秘秘的?”裘中华故意卖个关子,笑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到吃饭时候,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对钱月娥道:“明天是礼拜天,下午你再辛苦一趟去找找蔡小梅,就说咱俩明天约她一起去老龙湾玩,请她务必去。”

裘中华才说完,钱月娥却瞪他一眼,裘中华不解地:“咋的了?”钱月娥道:“要去就咱一家子去,咋还牵扯到她?你是不是对她怀有什么心思?”裘中华笑道:“你大可不必多心,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我让她去是有别的事情,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上午,太阳出来大约有一秆子高,早上的天气依旧有些凉意,蔡小梅相伴裘中华一家三口一起出了东关城门。

三个人清早一见面,蔡小梅就一直拿眼瞅裘中华,还笑着打趣,说什么:“你们一家子游山逛水,叫上我算啥?中华,恐怕你是想我了吧?”钱月娥也笑道:“你说的倒是真的,他两三天前就不停地念叨你,只怕他这辈子没那个福分了。”

蔡小梅听了,立时笑靥如花道:“就得了吧你,你们约我出来也行,瞧着你们一家子恩恩爱爱,非叫我跟着,是在拿我寻开心呢?好在我心大,瞧见只装作没瞧见,你们该亲热亲热,我只跟旺国玩就是。”一边说着,一边亲热地伸手接旺国,小家伙跟她早就相熟,却也主动伸手过去。裘中华一见,忙又伸手接回来,道:“路程太远,你们还是省省体力,等爬山再用吧!”

三个人兴高采烈出了城门,裘中华却不知道,现在他的行踪的确已经引起别人的注意。王立训其实是意外在大街上发现他和钱月娥外出,后来他们在大街上又遇到蔡小梅,三个大人带一个小孩子一起出城,看样子像是出去游玩。目睹他们出城之后,王立训又想起李明复的叮咛,摇摇头,心说,是不是李明复太神经过敏了?从这两天的观察倒也未发现裘中华有何异常。

裘中华他们出城之后,先翻过两髻山,又进入一道山谷,便到了一个新的去处。

蔡小梅发现,在山谷的路边正立着一块青色的石碑,上刻着“老龙湾”三个魏碑体大字。

一进到山谷里,大家才发现这是一处绝佳的仙境胜地。

秋天的老龙湾,两面夹山,中间是一潭墨绿的深水,水势向下游仰出之后,漫坡而下形成一道清溪,猛一看,的确像是老龙抬头,“老龙湾”一定因此而得名。

秋天的老龙湾,别有一种自然的韵致。秋的山,是漫山遍野葱绿中带些淡黄,其中还有些许点缀的红艳,那是山谷中少见的红枫。秋天的山水,一潭深不见底,潭水仰头之后向下所在,却又清澈透底,急流而下,冲击着一块块圆润光滑大小不等的石块,不时溅起雪白的水花。

秋的天空,只是一汪碧蓝,蓝天中飘着几片白云,令人神旷心怡。

半山坡中,一座金黄顶的亭子遥远可见。裘中华知道,罗教员现在应该已经等在那儿。这个地点,是罗教员为了安全所需特意选定的。秋天的荒山,总会有一些逛山者,而且山周围的穷人也会来山上,他们到山上,多是采一些药材,再就拣拾些野山桃,山葡萄之类的收获,所以在这儿会面一般不会引人注意,而且可以陶冶情操。

裘中华他们一路到达半山亭,亭子已经有些破旧,五根立柱儿红漆基本脱落,甚至还塌了东北方向的一个角儿,只那周遭一圈青石的凳子不知历经多少年,表面已磨得发亮。

其时有一个青布长衫男人,正背对他们看山上的风景。裘中华一见背影,知道是罗教员,老远却咳嗽一声,罗教员急回头起身,却笑吟吟地望着他,又看到钱月娥和旺国。那钱月娥他倒认识,已经在桃源徐福村见过几次面。那小孩子,一定是裘中华的儿子。但是那个跟随后面的姑娘,松松的头发挽成一束扎在脑后,眉眼儿清秀,上身穿着蓝布的上衣,下身是黑布的长裙,腿上穿了白色的袜子,一双青黑色系带布鞋,身材匀称秀丽,容貌端庄,令他稍稍吃惊。

“她,她是……”眼看着裘中华走近,他的眼睛始终盯在蔡小梅身上。蔡小梅正好费力上来,还带些喘息,一抬头,与他的目光相遇,竟也稍稍发愣。

“来来,我来给你们介绍。”裘中华此时满面笑容,感觉自己就像播撒春天的使者:“罗教员,这就是我跟您提起过的蔡小梅,现在小学当老师,她还是月娥在女中时的同学。小梅,罗教员原先是我的老师,他可是原识务中学最英俊潇洒的老师,并且是真正的北大毕业生,学识渊博思想进步,关于这一点,你接触之后就会知道……”

裘中华难掩兴奋之情一时滔滔不绝,罗教员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当场被他表扬的手足无措。再看蔡小梅,只是用手指搅着一缕发梢,两眼望着脚尖,似乎心里已经明白裘中华的意图,脸上早一片绯红。

却在其时,钱月娥拿手轻推裘中华的后腰,道:“行了,你就不用贩卖自己的本事了,让他们自己交流好不好?快点走吧,旺国还要上山玩呢!小梅,你先和罗教员在这儿说说话,一会我们就回来。”

裘中华闻言,一时意识到自己过于兴奋,连忙道:“月娥说的对,我却是‘虫儿钻进核桃里,假充好仁(人)’,先打住。罗教员,出来一趟不容易,我得带月娥和旺国上前面看看风景,有啥感想咱回头再说。”

“哎,中华你先别走啊,咱先谈完正事再说。”罗教员一见他一家三口要溜,当场急了。

“山清水秀无限美景,还是等看完了再说吧!”裘中华冲他微微一笑,早拔腿带着钱月娥和小旺国走了。

眼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匆匆离去,罗书峰无可奈何,只好请蔡小梅坐下,一时却不知打哪儿说起,终于想起一个话题,道:“你们识务女中,真是一个男同学也没有……”

似乎应了那句话,自古相识是缘分。只是这一聊,世上又多出一桩至情至美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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