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少的粮草官陈玉成走了,蒋桂娘有些失落,有些依依不舍。男孩子,才和他待了短短的时间,就恋恋不忘,她感到有些可笑,可能女兵营能见到男人的时候太少了,就成了种稀罕。
她统管的训练的女兵有五百多人,按照太平军部队的层级,相当于一个旅帅,但她不是长官,只是个教官,是这拨女兵中年纪最小的教官。这批女兵,年纪大的二十多,年纪最小的也比她大几个月,按照乡下的说法,她还是个没长醒的黄毛丫头。然而她的父亲是拳师,一直在麻城一带开馆授课,从小耳濡目染,跟着大人练拳,学武术当成了她儿时的游戏和乐趣,练成了一身的好功夫。父亲也反对过她练拳,女孩学了怕往后欺侮男人。谁敢娶她,不敢要这种懂功夫的女人。但院子就这么大,睁眼就看见你拼我打,劝她也无济于事,加之女儿悟性极高,久而久之不教而无师自通了。太平军一打到湖北,徒弟们都散了伙,都参加起义军了,武馆门庭冷落,日子过不下去,父亲带了她也弃馆从军了。恰好太平军按男女分营,父女分开,女儿就编到女军之中。
旅帅长官名叫黄兰,是个广西人。从小也是个童养媳,家里穷,嫁到男人家里的时候男人才四五岁,晚上还要她抱着睡,睡觉时还要吸着她的奶子睡,弄得她心里痒痒,一天到晚周身像猫抓般难受,她那时才十四五岁。金田起义,村上的穷人都跑去了,她也丢下公公婆婆,丢下男人跑去参军了。从广西出发,一路跟着太平军打到湖北。当男女分营的时候,黄兰算女兵中资格最老的,就当了旅帅,当统领,当五百多女兵的长官。但是要把这五百多人的队伍带去打仗,带去冲锋陷阵,她茫然了,傻眼了,力不从心。她参军的时候,随军都干的推粮车,帮伙房煮饭,要么就是在战斗时负责救伤员,包扎伤口,因为那时上战场厮杀都是男兵。现在不行了,男女分营编制,队伍中一个男人都没有,怎么带兵。她想过,去男营中找,去请,只要是一听说去女营,谁都会争先恐后。她怕请来的男兵性饥饿透了,不把她这女营的士兵搞得乌烟瘴气才怪。这营里的女人也是一个个长久没性生活的人,干柴烈火,她这营里用不了几天就成妓院了,还没打仗就垮掉了。这种偷腥的事,她在从广西到湖北的途中就经历过。晚上宿营,睡熟时被摸进来的男兵搞了,那人身强力壮,黑暗中她不敢喊叫,那人的大手就掐住她的脖子,她怕一叫就被那人掐死。她被破处了,她第一次感到女人是这么当的,这么在男人的强暴过程中周身热血沸腾,痛苦并愉快。黑暗中,男人发泄完又溜走了,神不知鬼不觉,白天,她想找到那个男人,干脆说嫁他算了,正大光明,何必偷偷摸摸。一看,那么多男兵,谁像,谁也不像,因为每一个男兵看她们这些女兵都色眯眯的,贼眉鼠眼。幸亏那次没怀孕。过后又遇到几次,她都是顺从地满足了男兵,也满足了自己。她后来才知道,只要一到黑夜,这种男兵偷偷往女兵中钻了去偷腥的事经常发生,只要不告发,不抓现行都没事,孤男寡女都难熬。她如果从男营中请了教官来,白天训练或许没事,一到晚上黑灯瞎火,她怕这教官把她这营里稍大点的女兵都睡个遍,到时候怀孕的,堕胎的,稀奇古怪的事都会在她的营帐里层出不穷,屡见不鲜一旦上级长官责罚,恐怕只能自食其果。她打消了这种念头,恰好有人报告她说营里有个姓蒋的女孩,就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女兵,是拳馆出身,才弄来当了教官。
蒋桂娘当教官不是徒有其名,而是教练管理有方,靠真功夫出名。太平军中的女兵,都是些穷困潦倒,生计艰辛,很多是当童养媳像黄兰那样的人逃出来当了兵。当兵有饭吃,不至于饿死;当兵有军服穿,不至于衣衫破烂挨冻;当兵人多,整天嘻嘻哈哈,不至于当童养媳整天被公婆训斥。没来军营前这些女人都裹过足,是小脚女人,三寸金莲。从军后才丢了缠足布,除了干过农活,干过家务,没人会舞刀弄枪,上阵打仗。连列队都东倒西歪。一开始大家对教官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子,还真不敢信服。蒋桂娘很简单,跟大家来了摔跤比赛,把那些个大十多岁,五大三粗的女人摔了人仰马翻,就连黄兰这个旅帅,自认有力气的女人也被她摔翻了,大家才折服了,听从她的管教,训练,列队也有模有样了。她一早就安排列队长跑,上午就练徒手搏击,下午就练兵器刀枪,没多长时间这种队伍就调教出来,就连附近驻扎的男兵都不敢跑来骚扰寻事惹非了,蒋桂娘的名声渐渐在太平军中传开了。
黄兰虽然身为女军旅帅,因为长相一般,迟迟不见有男军的将帅来挑选她。她认为这种男女分营,如同寺庙和尼姑庵,把男女残酷地分割,扼杀了男人和女人的天性和基本的欲望。男人和女人的骚动完全无法释放,下层军士更是如此,上层的军帅,却不一样,看中的女人都可以带走,娶妻纳妾。因此有也时常按耐不住内心的躁动,渴望有军帅看上她,弄去当妾也好。她时常回味从广西的一路上的夜晚那几次,虽然天黑,伸手又怕惊醒同宿的女人,她依然获得了男女之间的欢悦。眼下不行了,没人敢明目张胆偷进女营了,警卫森严,也有男女偷情的发生,都是外出,一旦发现就是严惩,这是天国颁布的惩治条例。
黄兰羡慕蒋桂娘,人小长得乖巧,武功又好,虽然跑来看她的是个粮草官,说明总有人惦记她。她走出军帐的时候,正好看到蒋桂娘训练完了,无精打采地在漫无目的地垂头朝前走,她快步走上前去,从背后拍了她一下。
“你在想啥,埋头走路,闷闷不乐的样子?”黄兰问转身的蒋桂娘。
“没想啥,旅帅,有些累了。”蒋桂娘回答说。
“骗人。是不是那个粮草官没来了,你在想他?”黄兰手握腰间的挎刀的刀把,跟着往前走说,“是有些日子了,总不会是跑来看人看一回就忘记了,不来了?”
“他来不来我不知道,他走的时候又没说过。眼下正在围攻武昌,可能男军女军都在忙着准备打仗,人家粮草官可能也忙。”蒋桂娘只好胡乱说。
“那人还不错,如果看上了你,值得你想他。”
“旅帅,那人还是个娃娃,才多大点。”蒋桂娘想了会又说,“我心气高,还不一定看上他,说不定往后那个将帅看上我,我就嫁人去了,我才不苦苦想他。
“桂娘,眼下军中的将帅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看上你怕是只有又是当妾的命了。”黄兰说。
“当妾我就不嫁,旅帅,你呢,嫁不嫁?”蒋桂娘问。
“当妾我也要嫁。桂娘我都二十一二了,只要是男人看上我就嫁。”黄兰说。
“不是将军,下层军士你也嫁?”蒋桂娘惊诧地问。
“嫁,我说过只要是男人。”黄兰说。
黄兰说这话时她内心话,军帅看上她,命她掌握管着五百多人的女兵,是她资格老,金田起义就参加了,又从广西走到湖北,年纪是女兵中大一点的,经历要多一点。她知道自己的长相不讨男人喜欢,脸上颧骨高,有人说克夫,晚上男人爬上她的身上,看不见,白天男人看了肯定就不想爬她的床了。如今当了旅帅后,更没有男人敢摸黑爬她的床了。想想,更是悲哀,长了这么大,连恋爱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当童养媳得时候,那男孩就当她的娃。所以她才对桂娘说这种话。
“你现在是旅帅,如果往后你当了师帅,军帅,统帅的队伍多了,到时候跪倒向你求婚的男人可多了,你也可以男妻男妾地挑。”蒋桂娘故意开玩笑逗乐说。
“等吧,等到哪天暴死在战场,投二胎的时候。桂娘,眼下女人命苦。”黄兰说,“你是人小鬼大,张嘴就胡说八道。你小心哪天被那些封了王的、封了将军的看上弄去当个小妾,看你还敢不敢打胡乱说。”黄兰只好吓唬她说。
“第一,我不喜欢的不嫁,我才不管他是谁封的王。第二,想弄我去当小妾的对不住,三拳两脚打来告饶。想占便宜,想我当妾的做梦。”蒋桂娘像发表爱情宣言似的说了一遍,“我嘛,必须是明媒正娶,还必须是我看得上的人。我才不管他是不是将帅,是不是封了王的人,我只要我喜欢的人。”
黄兰和蒋桂娘分开后,各忙各的事去了。她真心喜欢桂娘这个小女人。心气高,敢想,口无遮拦,心直口快,人又长得柳眉细腰,功夫又好,人见人爱。也许桂娘说得有道理,带兵多打仗,立功受奖,受封将军,被天王封个王,还怕没男人喜欢追求吗。那些个丑陋的长相,一封王,一拜将,美女不都是发疯的拜倒脚下吗?所以黄兰也在想,真有那么一天,她也要选几个精壮的男人,玩出些个风流韵事,痛痛快快享受女人该享受的风流,人家武则天不是有很多面首吗,她也是到了军中才听说的,只不过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打多少仗,死多少人才爬到那种高位,黄兰也许还不知道,当她殒命之时也是梦破之日。
蒋桂娘虽然嘴上说得高兴,其实心中也无限惆怅,生出烦恼,这么久不见那个粮草官来看自己了,是不是又看上了别的姑娘,太平军女军中的美女太多了,而且个个都年纪小,如果遇到更好看的,又能花言巧语,肯定要勾走那个粮草官。如果她知道了有人敢跟她抢人,她一定要打她鼻青脸肿,从此不敢见人。她也知道是在胡思乱想,更是郁闷得发慌。强求无济于事,只有等待偶然出现的相遇。她开始调整心态,用高强度的训练女兵,强迫忘记他这个粮草官,但又始终忘不掉,他的身影又时不时在她脑海中出现,一到夜晚硬是跳了出来,驱赶不走,她心烦死了,怀疑是不是害了单相思这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