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昌辉和秦日纲联手虽然灭了东王全府,荡平了东王余党,他还是高兴不起来,反而忧心忡忡。他其实在天京城建都后就成了太平天国的三号人物。在首义六王之中,他地位仅此于天王、东王、南王冯云山、西王肃朝贵,但高于翼王石达开。冯云山肃朝贵死后,他成了太平天国实打实的三号人物,主要负责协助东王杨秀清处理军国事务,因为天王洪秀全不太会料理军国大事了。他应该大权在握。但是他从小就性格怪癖,读书又屡屡应试不成,从未取得功名,后为了地主家庭显赫,还冒充过“进士”,险些入狱,花了不少银子才逃脱了牢狱之灾。协助负责处理军国大事他还不如杨秀清,军事指挥才能、谋略他不如石达开。如今除掉杨秀清,本想顺手除掉石达开,没想到泄密了石达开孤身鎚城连夜逃走,回到了军营,他才下狠手杀了翼王府的男男女女上千人。他和石达开从此结仇了,而且是灭族之仇。石达开一旦除掉,他天王算什么,迟早架空废了,太平天国的大权就握在他北王手中,谁还敢反对。但如今石达开逃走,又重新手握重兵,而忠王李秀成和英王陈玉成又没个态度,是支持杀杨秀清还是反对杀杨秀清他不知道。所以,他现在依然心中彷徨,忐忑不安。他现在什么都不怕,他是奉了天王的密旨。而唯独有些怕英王陈玉成。陈玉成人年轻,勇猛善战,一旦得知东王遭灭门之灾,回师天京,不服管教,恐怕要灭了他北王府。一旦英王动手,韦昌辉知道手下无人可敌,这就是他现在伤透脑筋的事,更是使他觉得惶恐不安起来。
杀杨秀清他可以说是奉命平乱,平叛逆贼。而掳走傅善祥是他早就垂涎三尺,羡慕已久。他北王府的女人没有一个有她如此有才而貌美令人丢魂落魄的了。既然东王都敢占用,他又为何不可。所以抓到傅善祥和刘小凤以后,由于傅善祥不从,把她俩关于密室之后,当夜就迫不及待地强暴了,而且是当着吊在那儿的刘小凤的面强奸的。他的兽欲满足了,他本打算杀掉刘小凤,但有人劝他杀不得,这丫头是英王府的,一旦英王府知道,怕要惹出更大的麻烦,祸害。所以,杀又不能杀,放又不能放,只有把她俩继续关在密室之中。
当他酒足饭饱,又准备到密室中去发泄他的淫欲时,府上守军来报。
“北王六千岁,大势不好了,北王府大门被围住了。”军士报告说。
“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围我北王府?”韦昌辉醉意朦胧地问。
“回六千岁,是英王府来要人来了。”军士说。
“人多吗?”
“多,估计几千上万人,黑压压的一大遍,都举着火把,气势汹汹。”
韦昌辉这才后悔,白天在天王府灭完东王死党、余孽,他就分兵到各个城门,盘查东王和翼王余党,现在府上只有一二千兵力,不是外边几千上万人的对手。他立刻有种要大祸临头的感觉了,北王府要遭洗劫和灭了。他正在慌乱和束手无策的时候,北王府总管呈上来英王娘娘的信函。他双手颤抖地拆开看了后,撕得粉碎,大声问道:
“她蒋桂娘怎么知道傅善祥关在我这儿呀?你们是谁走漏了风声,让这婆娘知道了,我北王府还有安宁日子过吗?把内奸跟我查出来。”韦昌辉气急败坏地咆哮起来说。
“回六千岁,在下不知道。”
“怎么办?”韦昌辉问。
“放人吧,六千岁。”有人进言说。
“眼下英王府人多势众,只有放人。”也有北王府官员说,“不放,一旦英王回师天京,我们都要遭灭门之灾。”
当北王韦昌辉正惶恐不安举棋不定时,有军士进来报告说:“刚才还乱吼乱叫放人的英王府的人悄悄退兵了,撤走了。”
韦昌辉和北王府的官员们这才感到虚惊一场,但又觉得奇怪,不明不白,没要到人,居然就退兵了。韦昌辉急忙带了人到密室一看,两个女人没了,连看守的几个人也没了踪影。一问谁都不知道。
“马上派人去追回来!快!”韦昌辉咆哮起来恼羞成怒地说。
“北王,六千岁,息怒。你派人去追,有证据是英王府劫走了吗?没证据,英王府反诬北王府杀人灭口怎么办?”北王府一个尚书阻拦说。
“六千岁,追不得。昨晚在东王府,那两个丫头,一人就手刃北王府几十名军士。一个逃走,一个保护傅尚书不是打得精疲力竭了,我们能生擒她和傅尚书吗?”一个官员也赶紧说,“如果派人去追,北王府要死多少人,而且还不一定打得赢英王府的人。”
“北王,追不得。如果因为两个女人逼英王府英王公开反目了,耽误了北王图谋的大事,此事只有装聋作哑。”另一个护卫主管说。
仅是参加过剿灭东王府的人,昨夜都看见那两丫头是如何手起刀落,如何凶狠,一人就杀了北王府的二三十个男兵。何况英王府的人个个都身手不凡,都是以一当十都是令人生畏的猛士。所以都劝北王不要擅自动手,因为今晚来的人早有准备,既然敢来又敢撤走,肯定早有预谋,胸有成竹,追上去一旦上当,吃亏被围的是北王府的人,围而被歼之。
北王韦昌辉听大家这么一议,虽然觉得吃了哑巴亏,但又无计可施,只是心中恨恨不平。如此漂亮、端庄的大才女,才弄到手,才玩了一次,居然又弄丢了。他现在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才偷了一次腥就弄来没人了。
蒋桂娘得知张兰得手救出傅善祥和小凤后,立刻把人马撤回英王府,但一路跟随而来的众多市民依然没有离去,而是成群结队手持火把与英王府的军士守卫在英王府四周,不肯离去。英王和英王府向来都纪律严明,对市民秋毫无犯,深受拥戴。特别是英王府,一遇外来的灾民,都要在英王府外的大街上,支起锅架,赈灾救灾,熬粥救助,周围市民是有口皆碑。所以无论是蒋桂娘亲自劝告,还是陈总管再三劝说,市民依然不肯离去,要共同协助守卫英王府,他们虽然不知道英王府此举是为了什么,但都认为守卫英王府的安全是市民的共识,更不愿血洗东王府的悲剧重新在英王府上演。蒋桂娘没有办法劝散聚集起来的老百姓,只好吩咐陈总管安排伙房加蒸馒头,熬煮稀饭,使大家吃饱暖和身体。直到第二天下午,守候在英王府的老百姓才渐渐散去。
傅善祥被救回时就已经奄奄一息。她被安置在王玉莹房中由医官紧急救治。蒋桂娘和王玉莹从刘小凤口中得知张兰脱险杀出重围后,寡不敌众,最终被北王军士俘获押送到北王府的密室之中,她被双手捆着,吊到房梁上,先挨了顿毒打。到了下半夜,韦昌辉进来支走了守卫,就要对傅善祥动手动脚,无论是她和傅善祥破口大骂,骂他禽兽不如,反而遭到韦昌辉对傅善祥一顿毒打后,当着她的面,她被吊着,挣扎不脱,眼睁睁看见韦昌辉撕烂傅善祥的衣服,活生生被他强暴了。临走还恶狠狠撂下句话:“你傅善祥从此就是我北王府的女人,想活就老老实实地伺候我六千岁,想死也没那么容易,除非把你玩腻了,把你撕成碎片,扔到臭水沟去。”
“娘娘,我没有保护好善祥姐姐,才遭北王那牲畜糟蹋了。”刘小凤哭了说。
“简直是禽兽不如,太平天国怎么出了这么些个败类!”蒋桂娘听完后震怒说,“照此下去,太平天国迟早要亡,要败在这些人手中。”
“姐姐,现在怎么办?医官已经看过了,用了药,人也睡着了。”王玉莹说,“怕不怕北王又到英王府来抢人?”
“姐姐,善祥是状元,是丞相,他北王都敢强奸,你把她救回来,北王要杀到英王府来怎么办?”吕慧娘害怕得胆颤心惊地问。
“你们到大门外去看看,有多少老百姓守在英王府外边。”蒋桂娘感叹地说,“他北王敢来吗?来了正好,杀了解恨,替太平天国除害。”她突然又问,“天宝呢?他现在怎么样?一忙把我们的儿子都忘了。”
“天宝今晚很乖,不哭不闹,奶娘带他早睡了。”王玉莹说。
“你和我去看看善祥姐姐,今晚大家都睡不了觉。慧娘,你要害怕就回你屋去,关紧门蒙了头去睡大觉,醒了就没事了。”蒋桂娘对王玉莹和吕慧娘说。
傅善祥昏昏沉沉睡了一会,醒了。她下了床,四处看,见是王玉莹的卧室,知道被救了。才两个夜晚和一个白天,她仿佛过了很久,九死一生,命悬一线,经历了人生最至暗时刻,如噩梦一般。她短暂的二十多年的沉沦,失落过,也曾经辉煌过,光彩夺目、绚丽多彩、熠熠生辉,但那只是短暂的,又黯然失色,眼下甚至一团漆黑。太平天国是农民起义,是穷苦人起来造反封建统治的运动。她本想从此致力于反对封建,争取男女平等而为之奉献自己的余生。她也这样做了,而且也全力去这样做,恩赐丞相,东王府尚书,太平天国最高权力机构的高官,决策层的核心官员。然而,在男人面前,她依然是具行尸走肉,依然是东王、北王之类的权贵发泄的工具。才华和貌美本来是一个女人为之骄傲和孤芳自赏的本钱,然而却成了权贵们攫取,贪婪猎艳的对象。她现在心灰意冷,绝望透了,感觉不到还有活下去的任何意义和勇气。
她趁医官离去,房中无人,从卧室进入到王尚书的书房,磨了墨,铺上纸,提笔写一首绝命诗:
风倒东园柳,花飞片片红。莫言橙李好,秋志满林空。
写完,长叹口气,落泪了。她望见墙上挂了把佩剑。她取了下来,细细地抚摸着,正要抽剑往脖子上抹时,被推门进来的蒋桂娘和王玉莹撞见了。蒋桂娘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剑,“哐当”一声,扔到地上。
“姐姐,你要干什么?”蒋桂娘又问,“寻短见,不应该啊,为什么想到死,要死的不是你,而是他们那批混蛋。玉莹妹妹,她这写的什么啊,念给我听。”
蒋桂娘拿傅善祥写的那几句诗,递给王玉莹。
“是绝命诗。”王玉莹一看脱口而出说,她惊愕了,傅善祥这种深明大义的人,什么样的惊涛骇浪都见过,什么样的艰难困苦都经历过,什么样的耻辱都忍受过的人,怎么想到绝命啊。
“念啊,读啊,我听听怎么个绝命法。”蒋桂娘催促说。
“姐姐。”王玉莹流泪忍住悲伤说,“善祥姐姐说东园的柳树倒了,花已凋谢了,花瓣都脱落了,但花蕊还是红的。不谈什么橙香李好,往后怎么好,她的雄心壮志满盘皆输,心灰意冷。”
“唉,善祥姐姐,这哪是什么绝命诗。”蒋桂娘凄楚地说,“东王府的树倒光了,死光了有啥关系。你看我英王府的大榕树,就那么一棵,枝繁叶茂,盘根错节,长得多好,没啥风把它吹得倒。我知道姐姐雄心未泯,壮志为酬,死了不值,何况天王封的丞相,还没谁敢废了呀。”
“俩位妹妹。”傅善祥悲痛欲绝地说,“活到今天,我算是活到头了,我还有脸再活下去吗?你们不要阻拦我,我打算以死明志。证明我是无辜的,清白的。”
“瞎扯,人都死了,还明什么志!”蒋桂娘说,“还有什么清白不清白。”
“善祥姐姐。”王玉莹上前拉了她的手说,“桂娘姐姐这一生最崇拜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们的丈夫英王,还有一位就是你。她把你视为女人中的英雄,独占鳌头,人中凤凰。你死了,她该多么伤心。还有凭啥该你去死,要死也是东王、北王一类的奸贼,败类,人渣。”
“两位妹妹,我即使活下来,也是苟且偷生,是个废人了,我的名声早就败光了,消耗尽了,没任何意义了。”傅善祥仍是摇头说,情绪坏透了。
“姐姐,你这就不对了。你一死,往后的人会怎么评价你?二三百年才出现一次的大才女,因为东王杨秀清被杀,你殉情死了。到时候你是百口难辩,任人诬陷。谁知道你深受过奇耻大辱,痛不欲生。都以为你是为了东王死了,失宠了而死,你说你死得冤不冤枉。谁能帮你说得清楚。”王玉莹拉她坐下来又说,“你和我还有桂娘姐姐,我们这些女人,往后都是要被后人评说的呀,跑不掉。所以,你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要有轻生的念头,勇敢地活下去,不为谁,为我们自己,名声好不好让别人往后去评说。”
“善祥姐姐,天京你是不能再待下去了。”蒋桂娘考虑很久才说,“没有东王,没有北王,天京城还有一大批龌龊的官员。他们放不过你这种有才华貌美的女人,你才二十多岁,如果你不是状元,不是东王府的尚书,这天京城内,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要拜在你的石榴裙下,喜欢你,爱你。而你又恰恰只喜欢一个何震川,而这个何震川又连个喜欢都都不敢说一句。算了,这天京城你是待不下去,容不下你了,我送你远走他乡。你是大才女,去做些著书立说的事情,写写太平天国的成与败,兴衰与艰难。官场太肮脏了,你又不可能与他们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我还是把小兰和小凤送给你,一块陪伴你。”
“娘娘,等会儿,我和小凤去趟东王府回来。”在门外一直偷听的张兰跑进来说。
“还去东王府干什么?”蒋桂娘问,“不怕那些死人的魂找你吗?”
“我和小凤打了幼西王,府库各奖我和小凤二百两银子,按善祥姐姐的意思,换成了银票,藏在东王府中,藏的地方谁都找不到。我和小凤去取了回来,往后跟了善祥姐姐就有钱花了。”张兰说。
“鬼机灵,这两个小东西还有钱呢,快去快回。”蒋桂娘笑说。
“好的。”张兰说完带了小凤跑了出去。
“以后嫁人有陪嫁了。”蒋桂娘说了句,把大家都逗笑了。
傅善祥也终于在蒋桂娘和王玉莹的劝说下暂时放弃了轻生的想法。她也怕一失足而成千古恨,洗刷不清呀。成了名的女人,哪怕是昙花一现的名女人,活着的时候难,死了以后也难,要顾忌说不清楚的名声。她不知道后世的人怎么评价自己,她只知道现在活着太难了,尽是苦难相伴。想死又只活了短短的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对一个女人,正是如花开艳丽的年华,正是美得大放光彩的时候。而她却感到凋萎了,生命的祈盼都葬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