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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善祥一走，王玉莹陷入了沉思。身为东王府的人，傅善祥除了抱怨的情绪，还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陈玉成不是政治家，她到是希望他是个政治家。说天王洪秀全、东王杨秀清是，傅善祥不直接回答。傅善祥长期往来于东王府和天王府，应该知道呀，而且还不准桂娘往后带她去东王府、天王府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傅善祥可是崇拜的人，如此高深莫测，言犹未尽，不应该呀。
“姐姐，善祥姐姐要你不带我去东王府、天王府是什么意思？”王玉莹问蒋桂娘说。
“我咋知道，不准带你就别去了。”蒋桂娘猜不透，怕费神只好说。
“我还说往后有机会去了那些地方长点见识，见些世面呢。”王玉莹说。
“长啥见识，除了金碧辉煌，听人满嘴阿谀奉承。一个万岁，一个八千岁，一个像老朽的神父，一个像关公，只是脸不红。才没看头。”蒋桂娘说，“当然，那天王府和东王府和我们英王府相比，都是规模宏大得吓人，都在说比得上清朝的皇宫了。我们英王府就一个字寒酸。”
第二天，忠王的宠妻董琬也来串访了。英王府和忠王府隔得不远。蒋桂娘和陈玉成结婚后带她去过几次。那忠王府修得也比英王府好许多，而且忠王的几个夫人都一副清高自大的自以为是的女人，优越感强，不讨人喜欢，而只有这个董琬唯独受宠，更是孤傲。董琬是个才女，也是李秀成最年小的妻子，人不仅长得漂亮，两只眼睛总是水汪汪地含情脉脉。她过来英王府找蒋桂娘玩，一看见王玉莹就跑过去，猛夸一阵，说王玉莹天生的丽质，出奇地清纯漂亮，就像那刚刚出水芙蓉，一尘不染，又像块纯玉一样，天然生成的晶莹剔透。一番话就把王玉莹说得无比尴尬。董琬很有才华。她长得俊俏，十分妩媚，她一笑倾城，难怪李秀成宠她。但王玉莹总和她聊不进去，总觉得她说话藏着掩着不像傅善祥那么言简意赅，字字珠玑，有杜陵花夜宿春衣，陶然醉的感觉。拿董琬和傅善祥相比，傅善祥是支幽兰、腊梅，暗自芳香。而董琬呢就是珠玫瑰花，不仅艳丽，而且香艳迷人。董琬明明在忠王府的女人中地位很高，很受宠却又抱怨李秀成的那几个女人嫉妒她，不待见她，彼此之间的明争暗斗，使王玉莹感到话不投机。
“王尚书，明天东王府要为三娘娘的儿子庆百日宴，你去吗？”董琬突然问。
“不知道，请柬前几天就收到了，要桂娘姐姐带我去，我才去。”王玉莹看着蒋桂娘说，“你去吗？董琬。”
“去不了。”董琬低下头说。
“为啥？”蒋桂娘问。
“忠王要去，他不带我去，只带另一个夫人去。说怕我去沾花惹草。”董琬直言不讳说，“说我妩媚，妖娆，怕那些个男人的眼睛看花了，迷倒一片人。”
王玉莹“卟嗞”一声笑了，笑出了喷嚏。说得蒋桂娘也笑了起来。
“董琬，你还真不该去，去了就把天国的土鳖们迷翻一大片。”蒋桂娘故意笑着说，“看忠王回去怎么收拾你。”
三个人因此笑得一塌糊涂，开心极了。
“桂娘姐姐，你明天真不带我去？”董琬带她的丫头走了后，王玉莹问桂娘。
“善祥姐姐说不带你去，就不带你去。忠王都不敢带董琬去，你明白啥意思了吧。”蒋桂娘告诉她说，“饱暖思淫欲，一些权贵们吃饱饭了，总想着打漂亮女人的主意，我敢带你去吗？”
东王府添丁的百日宴前来朝贺的太平军官还真不少，除了前线打仗的统帅外，在京的官员除了天王洪秀全几乎悉数到齐。各式马车从东王府大门外把广场都停满了，一直停到远处的大街上。
东王府张灯结彩，鼓乐齐鸣，一派喜庆景象。东王杨秀清满脸红光，笑盈满面地习惯性偶尔伸手摸摸他下巴的胡须，偶尔抱拳朝他认为值得重视的宾客回礼。簇拥在他周围的是他的八个东王娘娘。这八个女人一个比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妖娆，妩媚。蒋桂娘到的时候，东王府广场早就停满马车，她只好提前下了马车，带了丫头张兰和刘小凤步行朝东王府大门走去，见到东王杨秀清正要弯腰施礼，却被他伸手拦住。
“免礼，弟妹。玉弟在外征战，你又有孕在身。人来了礼数就到了，免了。”杨秀清大度地对她说。
既然东王都叫免礼，那些早到的官员谁还敢指望英王娘娘朝他们施礼。除了东王、北王、幼西王、翼王、其他的王蒋桂娘都不认识，她也趁机免了许多弯腰施礼，昂着头在东王府女官的引导下带着丫头进了东王府，只是偶尔朝她认识的人点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后，女官引蒋桂娘步入宴会大厅。大厅里早已是宾客满座，鼓乐声充斥满耳。蒋桂娘刚刚入座，就看着傅善祥步履轻盈，缓缓地面带微笑朝她走来，她正要起身施礼，被傅善祥伸手拦住。
“免礼，你坐下，桂娘妹妹。”傅善祥亲热地说。
“娘娘。”蒋桂娘见周围人多，故作惊讶地说，“桂娘怎敢劳驾娘娘过来看我，不敢当。”
“桂娘妹妹，我不光来看你，还陪你入座。”见满桌的人都朝蒋桂娘投来羡慕的眼光，傅善祥故意说。
“不敢当，东王娘娘。”蒋桂娘故作谦让，受宠若惊地说。
“怎么不敢当？”傅善祥在她旁边坐下后说，“英王在前方带兵打仗，捍卫京师，奋勇杀敌，才有京城一派祥和，才有今天东王喜添贵子的热闹。我来陪妹妹正是理所当然，何况是奉了东王之命。”
满桌的人听傅善祥这么一说，都鼓掌附合叫好。
“善祥娘娘，你该到主宾席去落座才对，屈尊在这儿恐怕不好。”蒋桂娘附在她耳边说。
“有什么不好，你朝主宾席看过去，早就是巴结奉承的人争先恐后坐满了，哪还有我的位置。”傅善祥也是小声对她说。
蒋桂娘伸头朝主宾席看去，不光是主宾席，靠近主宾席周围的几桌早已是人满为患，还有在寻找空隙寻找座位。她真想不明白，那么多人都想靠近主宾席，靠近东王干什么，是讨好，是攀附么。
除了鼓乐声，还有祝贺的嘈杂人声。蒋桂娘感到太聒噪了，稍稍吃了东西，三珍海味，满桌的佳肴都不合她的胃口，弄得浑身不舒服，便起身离席，走了出去，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缓口气，没想到傅善祥也跟了出来。
“我陪妹妹去走走，我也不喜欢太热闹了。”傅善祥搀了她说。
“姐姐，你离席早了恐怕不好吧。”蒋桂娘见没人这才说。
“坐在那儿，满桌的人都觉得光彩，争先恐后同我说话，冷落了妹妹，我心里烦。因为我是傅善祥，女状元，恩赐丞相，东王府的尚书，不光在席坐上，走出去，巴结的人也不少，可是我不喜欢这张皮呀，我喜欢自由自在，哪怕没有人关注我，大家都冷落我。”傅善祥沉静地敞开她的心扉说。
蒋桂娘边听她说，边看着她。走进去的是东王府的园子。东王府她和丈夫陈玉成来的几次，都是在东王召集议事的东殿，从来没到东王府的花园。原先她以为王信照的园林已经是精美绝伦，无以伦比，而在东王府的花园，她才知道什么是有过之而不及，气势磅礴，美轮美奂，令人惊叹不已。亭廊木石构建，线条流畅，巧夺天工。各式假山如真山一般，斑驳陆离，湖光水色，浑然一体，引人忧思怀古。建筑精工建造，雕刻样样栩栩如生，颇具官家风范，如人间仙境一般。她感叹，惊讶地望着这园中美景，停住了脚步。
“妹妹在想什么？”傅善祥见她吃惊的样子便问道。
“姐姐，我在想东王府的花园都这么大，这么漂亮，好看，那天王府的园子不是更大更美吗？”蒋桂娘惊讶地说。
“是这样。”傅善祥说，“我第一次去天王府，第一次来东王府，我也和你一样惊诧不已。看见这么大的规模，这么大的气势，这么多的美景，我也是瞠目结舌。坊间有人说天王府、东王府比清朝皇帝的故宫还大，我没见过故宫，我觉得这天王府和东王府已经大到了超乎想象。”
“姐姐，这要花多少银子，多少能工巧匠的功夫呀。”蒋桂娘摇着头说，“我到过忠王府、翼王府，都比英王府好。英王府简直就像叫花子样寒酸。我有时想搞点修缮，都要被英王骂，他不准搞。他说他从小就穷怕了，不准我浪费乱花钱财。”
“是要花很多银子，花很多人工。都搞了好多年，英王节俭，怕花钱财，坊间早就有传闻，才说他是太平天国的爱民如子的将帅。”傅善祥说，“你和王尚书嫁了英王，真的好福气。”
“奢侈，浪费。”蒋桂娘边走边说，“园子这么大，人都看不到，不冷清吗，姐姐？”
“是奢侈，是浪费，是冷清。”傅善祥嫣然一笑说，“平时东王的女人都待在各自的院子里，偶尔才出来嗮太阳，看看花。我也是闷了，累了，心情不好才到园子来走一会。平时这园子就成了丫头、佣人们跑来玩的地方。今天是都在忙，所以看不见人，冷清极了。”
“丫头，佣人玩的地方？太奢侈了吧，荒唐。”蒋桂娘听了后更是感到奇怪，她望着娇俏、端庄、眉眼青黛的傅善祥忿忿不平地说了句，“简直就是糟蹋钱财，腐败透顶。”
“小声些，听了东王要治你的罪。”傅善祥提醒她说。
“姐姐，他敢。这么大的园子，空空荡荡，人迹罕至，不是浪费钱财是什么，我说的不对吗？”蒋桂娘心直口快反问说。
“东王不会认为你说的对。他脾气暴躁，谁敢指责他，他就敢杀谁。”傅善祥说。
“没有王法了吗？”蒋桂娘说。
“有啊，太平天国也制定了些条律，我也帮拟定些规定。均田、婚姻、男女平等，有用吗？男女分营一夫一妻。东王多少个女人，天王多少个女人，你们英王当然只有两个，不管用。我的桂娘妹妹，歇歇气。”傅善祥站住说，“封的王都大兴土木，挥霍无度，妻妾成群，我也担忧。我当初出来参加科举考试就是想出来做点事，有助于穷苦老百姓。我也想不通，太平天国创立之初，都是穷苦出身，东王还是烧碳王，怎么现在都变了呢。我也是穷苦出身，爸妈死后，哥嫂嫌我是个累赘，嫁去当了童养媳，丈夫才五六岁，得病死了，公婆又把我卖到妓院。太平军打下了金陵城，我以为好了，参加了科考，官也做了。看到眼下的情景，还是身不由己，我不难受吗，穷人还是照样穷，女人还是不自由，一钱不值。桂娘妹妹，我们今天都牢骚多了，我们比那些个受奴役的姐妹好多了。”
她一说完，蒋桂娘就看她的眼圈湿润了，含着泪水。
“我惹姐姐伤心了，怪我嘴巴讨厌。”蒋桂娘急忙说。
“没有，桂娘妹妹。”傅善祥伸手揉了揉眼睛说，“我真的好羡慕你和王尚书，你们和英王都是自由自在地走到一块，相互爱慕，相互尊重。我听说你们才是真正的没有父母之命，媒人之约，是真的吗？”
“嗯。”蒋桂娘点头说。
傅善祥清楚，自己已经是女人的龙凤了，女中极品，却还是苦楚不止，身不由己。其他女人呢？女人攀附高官是为了富贵，显赫，地位的改变，追求享受，爱慕虚荣。女人追求英雄，爱慕英雄，是一种崇高的情结，而更多的女人却在苦苦中挣扎和自己不一定喜欢的男人结伴过日子，延续烟火生命。但真正的爱情有几个能像蒋桂娘、王玉莹这样幸运和幸福的。她也经常在问自己，能为了爱情而舍眼前的一切吗，高官与厚禄。她哪知道，恰恰桂娘这个单纯而又天真的英王夫人向她提出了她根本无法回答而又纠缠自己许久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