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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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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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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乱·爱情》》连载

第四十六章 突围天京城

一八六四年七月天京城被湘军攻破,风卷残云般的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宣告终结。十三年,攻占六百余城市,势力范围扩大到十八省,如此规模宏大得农民起义,恐怕是中国历史绝无仅有,怎么就失败了呢。不仅令人费解。天京事变,东王杨秀清死,继而是北王韦昌辉死,翼王石达开出走。太平天国尽管如此艰难,危在旦夕,但英王陈玉成、忠王李秀成还联手荡平了江南大营,解了安庆之危,重新稳定了太平天国的局势。然而当安庆再次被围,英王陈玉成无奈单独出兵解安庆之围,太平天国的败局就已经注定,在劫难逃了。只是洪秀全及那些掌控权力的权贵们还不够清醒。陈玉成一死,仅靠李秀成是独木难支,太平天国大厦崩塌。可能连李秀成自己都没有预判到,如果能判断,他肯定放弃攻上海,再次和陈玉成合兵,第二次解安庆后彻底瓦解湘军,也不至于使天京城在陈玉成死后三年沦陷,也不至于李秀成自己成了湘军曾国藩的俘虏,还写什么《自白书》,搅得人心惶惶,还都认为他背叛了太平天国是变节者呢。历史就是历史,成败就是成败。无论怎么样,无论多少个如果,太平天国只是多苟延喘息几年,依然是成不了大事。洪秀全可以利用外教,以天父之子的名义,把清廷封建王朝在中国遍地铺成的干柴点燃,燃成熊熊大火,但是洪秀全终日被女人包围,杀了天父代言的杨秀清,还封了近两千多屁都不如的王,怎么能担当起如此宏大得领袖。不败,成功了才是咄咄怪事,才是中国封建时代的荒诞和中国历史的悲哀。过后傅善祥在湖北孝感的偏僻山村听到天京沦陷的消息后如是说,并悲愤地写下了太平天国兴亡录的文字。字字玑珠,句句如泪如血。

英王陈玉成殉难,英王府上下跃跃欲试,要复仇,要远赴河南,陕西,联络捻军,联络太平天国流落在民间的英王部下,要伺机行刺胜保,都被蒋桂娘阻止了。她知道,无论联络了多少人,都是去自投罗网,自寻死路。英王陈玉成就是为了挽救太平天国而被蒙骗才死,而且尚有十万之众的人马。如今英王府上下百多号人,就是全部派出去,又能联络到多少人呢,都是去送死,所以她坚决阻止。反而是吕慧娘人死没死又没有一星半点的消息,才使她和王玉莹忧心忡忡,派了人到河南、陕西去打探消息,如果有可能搭救出来,毕竟都是英王的女人,不能让她一个人蒙难。

蒋桂娘派了几批人出去,带足了银钱,她深信只要吕慧娘没死,又有足够的银钱打点,一定会解救回来。第一批派出去的十几个回来了,一无所知,只知道吕慧娘在秦州城和英王一道被俘,又一道押解到北京,英王在延津被凌迟而死,她就失去音讯。关押在什么地方,囚禁在那里都没有探听不到一点消息。第二批、第三批派出去的人也是空手而归。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蒋桂娘和王玉莹更是焦急万分,外界早已传开了,陈玉成的娇妻,大美女吕慧娘早已卖身求荣,早已投入胜保的怀中,成了他的小妾。只有蒋桂娘和王玉莹坚信,做过英王妻子的女人绝无可能为了活命而心甘情愿去做杀夫仇人的小妾,除非胁迫。蒋桂娘因此而和王玉莹商量,派出几名英王府的精英,带去更多的银两,专门去胜保的府邸上下打点,收买,笼络那府中的下人,打探消息,设法营救,依然是无功而返,胜保的警卫太严密了,比清朝的吴三桂金屋藏娇还严实。如果能找到,能救出就可以还吕慧娘的一个清白,不辱英王的英名。可是她和王玉莹的努力都是徒劳无益,无济于事,使她俩更加焦虑万分。

当天京城被湘军和清军围得水泄不通,如铁桶一般时,蒋桂娘反而十分冷静,不急不躁,令英王府上下的人都感到不解。英王府的侍卫们早就按耐不住,早已枕戈待旦,秣马厉兵,誓言要杀出一条血路,保护两位娘娘和两个幼王突出重围,于是纷纷集体来向她和王玉莹请命。

“两位娘娘,我们不能再等了,一旦天京城破,不仅英王府不保,两位幼王也保不住。”陈侍卫长是个四十来岁的广西人,也是陈玉成的同姓亲戚,他力主说,“我们已联络了城中英王的拥戴的人,准备保护两位娘娘和幼王冲杀出城,保护你们突出重围。”

“不行,不准?”蒋桂娘摇了摇头,口气坚决地说。

“请英王娘娘准许,我等誓死保护娘娘和幼王突围。英王已经殉国,我们决不会使娘娘和幼王蒙难。”

门外百多人都跪了下来恳求突围,他们都满怀悲愤,誓言冒死突围,保两位娘娘和幼王平安。

“姐姐,你为啥不同意突围,保两个幼王平安?”王玉莹也跪到她的面前,流着泪说,“一旦破城,不仅英王府上下的人会被清军杀死,两个幼王,我们的儿子也要惨遭毒手啊。姐姐,你准了吧。”

“起来,大家都起来。我问你们,联络了多少人马?”蒋桂娘走到陈侍卫长面前问。

“至少上万人马,保证冲出城,誓保两位娘娘和幼王平安。”陈侍卫长也是流泪说。

“上万人马?都去送死?”蒋桂娘也是热泪盈眶了。她伸手抹了抹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王玉莹和近百名卫士,悲情地说,“想走,我早就带大家走了。英王死后,我就想过很多天,我下不了决心,我痛苦,挣扎了好久。英王是为了救安庆,救天京,心急了上当受骗才死的。他有十万人马,他还骁勇善战都死了。就在去年这个时候前不久,翼王石达开也在四川石棉的安顺场战败了。仅仅是涨水过不了河吗,不是,是清军的一路围追阻击,从十万人打到仅剩几千人,他为了剩下来的人能活着,自己也死了,在成都也是跟英王一样受的是凌刑,也是千刀万剐而死。”蒋桂娘走回去,又转过身来说,“我想了很久,仍然下不了决心走。我们是英王府,英王府的人都逃走了,天京城的老百姓会怎么想,人心浮动,人心惶惶。我不是怕天王府问责,天王府没有资格问责我们,见死不救,还有脸问责吗?我是怕跟英王丢脸,怕老百姓的心散了。成千上万的穷苦人跟了太平军干什么,还不是为了有个奔头,不再受穷。”她抹去眼中的泪,缓了口气继续说,“还有就是往哪走,走出去一旦知道是英王府的人,还不是到处是追杀。忠王当初要英王府搬到苏州的狮子林去,我们没搬去,英王也不会同意。忠王以为忠王府搬进了拙政园就好了,就安全吗,不是,这次大清剿,忠王府的人还是逃不脱全部死光。死了那么多的人,我不想更多的人去死了。是的,我蒋桂娘当初带大家走,扛起英王府的旗号,我蒋桂娘还能统兵打仗,披挂上阵,聚齐几万几十万人马又能怎样,太平天国大势败局已定了,人心散了,挽不回了,我们还是死路一条,死更多的人,死的人都是穷人啊。你们联络的人都是老百姓啊。”

“姐姐,我们难道坐等天京破城,英王府遭血洗吗?”王玉莹惊恐万状地望着她,依然跪地不起,流泪说。

“娘娘,我们不能等到破城,坐以待毙啊!”陈侍卫长也是跪着哀求说。

“起来,你先起来。”蒋桂娘走到他面前拉起他说,“大家都起来,听我的安排,听我说,不对,大家再说再议。你们都是英王的老部下,对英王忠心耿耿,我谢谢大家。”

下跪的人这才慢慢地站了起来,神情凝重地望着蒋桂娘。

“侍卫长,你马上通知所有你们联络的人马,不突围了,一万人、两万人突出去也是死。你告诉他们分头行动,趁破城之际难民出逃,混出城,各奔东西,保一条命。今生我们没有打败清朝,我们还有下一代,为太平天国留下种子。你去的时候从总管那里带些钱财去,分给大家,是英王府的一点心意,告诉大伙,保命要紧。”蒋桂娘说完又歇了一会,看了看全府上下的人又说,“现在不是有很多难民准备逃难吗,怕清军屠城。”

“是的,六个城门口的街道都挤满了人,一旦破城就随时准备趁乱逃出去。”陈侍卫长回答说,“难民成千上万,到处都挤得水泄不通。”

“我们就是这么办,提前打探消息,提前离开英王府,一旦城破,我们就和难民一道冲出去。”蒋桂娘说,“英王府的责任就保证英王的两个儿子活着离开天京。英王死了,英王的后代必须还在。”

“那我们就随时马不离鞍,刀出鞘。”陈侍卫长说,“大家听到没有?”

“听到了。”众人高声回答。

“错了。”蒋桂娘问大家说,“你骑上马,带着兵器,还像难民吗?难民有骑马带兵器的吗?如果是这样一冲城门马上遭到围剿,屠杀,死得精光。”

“那我们怎么办?”有人问。

“马匹都不要了,放了它们。我知道你们都喜欢马匹,跟了那么久,有感情了。刀枪也最好不要带,防止被攻击。”蒋桂娘又对侍卫长说,“你要提前在靠近城门的地方选个僻静处,我们提前隐藏到哪儿去。另外探报要半个时辰一报,我们好掌握湘军、清兵攻城的动向。”

交代完毕,她又安排府邸的陈总管,召集府上的佣人,奶娘和丫头都分发钱财,提前离开英王府,找地方先躲藏起来,待城中安定,再各奔东西。她还吩咐伙房把全部粮食做成干粮,分给每个人带足,准备逃难路上不饿肚子。另外还告诉总管,把府上的银钱都分散到每个人的手中,英王府不剩一文钱,剩了最后也是被清军掳走。她还吩咐王玉莹随时把陈三元带在自己身边,一有情况马上背了走。她把府上的亲兵分成两队,一队随她,一队随王玉莹,目的是保护她和三元。她还反复叮嘱卫队,如果冲散了,就到广西藤县,英王的老家汇合,她当然不希望冲散,一个都不走失,都能平安无事,她反复在心里念叨。

看到桂娘考虑得如何周到,样样都安排妥帖,王玉莹这才稍稍稳定下来。桂娘沉着冷静,她相信也只有按照桂娘的安排和布置,英王府的人才能逃过一劫,保全丈夫的两个儿子,陈天宝和陈三元免遭毒手。看见桂娘,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子,如此冷静,如此周全,她又在想,如果丈夫在芦州被困期间,玉成面临危机重重,险恶复杂的时局时,当丈夫作困兽犹斗,孤注一掷,置生死而不顾的时候,有桂娘在,有她阻拦丈夫到秦州,丈夫也不会落入陷阱。当然这只是想想,已经发生了的事无法逆转。只是为丈夫惋惜、疼心、追悔不已。

“英王娘娘。”当众人都按吩咐退下去准备后,府邸陈总管悄悄进来说,“你把府中的钱财都分散尽了,如果逃出后遇到要用钱的时候又没有钱怎么办?娘娘是不是多带些钱财在身上,以备万一呀,娘娘。”

“不用多带,府里的人都一样。”蒋桂娘说,“我们是去逃难不是去过日子。眼下谁都说不清楚逃出去后会遇到什么情况,大家面临的难处都一样。”

“我担心呀。”府邸陈总管说。

“陈总管,你跟玉成多年了,又是玉成的长辈,这次逃难你就别跟着我们了。”蒋桂娘湿了眼眶,哽咽着说,“你把府上的事处理完了,你自己多带几个钱,离开英王府,去你熟悉的老百姓家中先躲上段时间,等天京城平静了,清兵折腾够了,你是回广西来和我们汇合,还是怎么样你自个决定吧。英王府谢谢你,你辛苦了。”看见他都老泪纵横了,她又才问,“陈总管,早些时候我吩咐的购买的便装购齐了吗,叫大家都换上,不要有人再穿英王府太平军的军装了,穿出去太显眼了,容易惹来杀身之祸。”

“都好办了,佣人、卫士都换装了,娘娘放心。”

坐在一旁抱着陈三元的王玉莹看见平时和蔼可亲,勤劳操持的陈总管这老人哭出声来了,她也忍不住落下泪来。这老人从来不哭,只有英王死后才流过泪,但没哭出声,只是闷声闷气地不停地抹眼泪。他和英王府相处太久,为英王府操持太多,使英王府像个大家族一样,百多号人的吃喝拉撒,现在说散就散了,也许从此大家都再也见不到了,他能不哭,能不难受吗。王玉莹也难受极了,想不清从此一别英王府百多号人的命运,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了,逃出去,破城的时候,等待和遇到的是什么情况,是从此一命呜呼,还是沦为乞丐,谁知道啊,她有些恐惧,浑身发抖,她使劲抱住三元泪水滴到了儿子的脸上。但她看桂娘依旧一副平静像,反而比平常都还平静。如果她都慌张了,英王府百多号真不知在危急的时刻乱成什么样,肯定是一锅粥,一团乱麻。

城外传来的炮声愈发频繁了,英王府外早已四处冷寂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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