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耀先知道面前这个中年人就是军统滨江组组长“白狐”毛大明。反正饭钱有他掏腰包,自己得来点肉,落个肚子实惠。于是,他含笑对跑堂的说道:“给俺来半斤……不!来一斤酱牛肉,再来半斤‘高粱烧’。‘高粱烧’你给俺烫热乎了!”
“您稍等!”跑堂儿的看了一眼解耀先,似乎是说:“一斤酱牛肉,给得起钱吗?”
见跑堂儿的转身走了,解耀先又撒嘛了一眼饭店的门窗,正想没话找话,中年人冷电般的目光盯了他一眼,沙哑着声音说道:“瞅先生的样子是赣州人吧?”
这个声音正是电话里的声音。解耀先转过头来,说道:“不!俺是江西于都人。”
中年人夹起一花生米,放进嘴里边咀嚼边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是于都人?哦,我去过于都,那是十二年前了。我记得那里南屏有家茶叶铺,掌柜的姓马。”
解耀先笑眯眯的说道:“先生你说的恐怕那是老黄历了。马老板盘了茶叶铺,如今的掌柜姓金,专售大红袍。”
“哦,战先生你好,我是毛大明!跑堂儿的是自己人,叫做赵剑芷,军衔少尉,代号‘獠牙’。战兄在哈尔滨的身份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你就放心吧,有事可以找他!另外,战兄是咋脱险的?”“白狐”毛大明又夹起一粒花生米丢到嘴里,边咀嚼边问道。
解耀先知道这是毛大明最关心的,于是眼睛继续欣赏着壁画,低声说道“俺跟接客人的兄弟分手后,也不知道咋来到了老巴夺下坎儿,是一个好心的老头儿收留了俺。俺说俺是旅顺来哈尔滨做山货生意的,遇到了劫道的,被抢了个精光。”
“哦,那个老头儿贵姓?”毛大明眼镜后面的眼睛露出了一丝疑惑。
这时,“獠牙”端着酱牛肉和酒回来了,放到桌子上之后,又把吃碟、酒杯和筷子放在解耀先面前,脸上毫无表情的说道:“先生,一共是三块三毛钱。”
“獠牙”说到这里,见毛大明手中的筷子摆了摆,不甘心的说道:“先生请慢用!”
面对“獠牙”索要酒菜钱,解耀先浑身不自在。心中暗骂道:“嘿嘿,这是狗眼看人低呀!老子也曾经是‘万元户’来着,只不过遇着陆学良那个劫道儿的瘪犊子把老子给抢了,就给老子留了一块多钱。哼!有白毛狐狸顶着,老子就吃你的‘霸王餐’!咋地呀?”
“哦,那个好心的老头儿姓陆!”解耀先边头也不抬的说着,边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满热乎乎的“高粱烧”。他端起酒杯,凑到自己嘴边说道:“为了咱们活着见面,干!”
“嗯呐,干!”毛大明低声说了一句之后,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毛大明哈了哈嘴中的酒气,说道:“战兄能够平安无恙,我也可以向老板交差了!”
解耀先眼皮一翻,说道:“可俺二哥却给狗特务杀了!有仇不报非君子,二哥的仇不共戴天!你给俺踅摸一把好使的枪,俺要去把狗特务杀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毛大明盯了解耀先一眼,皱了皱眉头说道:“‘八大金刚’情同骨肉,此情可悯。枪没问题!老板刚给我送来了一批枪,我留了两支德国原厂生产的二十响‘大肚匣子’和二百发子弹。战兄要是不嫌‘大肚匣子’携带不便,尽管拿去用好了!不过,杀人这种‘湿活’战兄没有必要亲自出手!另外,佐兄没死。他重伤之后,被特务们送到市立医院抢救。”
“二哥还活着?”解耀先吃了一惊,但他立刻装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他扫视了一眼四周,说道:“毛兄,俺这就跟你去取‘大肚匣子’,去市立医院把俺二哥抢出来!”
毛大明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战兄的身手我是听说过的,十分宾服!不过,佐兄的病太重,离开医院怕有危险。老板也有信来,对佐兄的事儿要‘静观其变’!”
解耀先还想显摆一下自己对二哥,也就是“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的关切,可是一时之间没想起来说什么话才能把自己的心情表达的恰如其分。毛大明见解耀先咬牙切齿的目眦欲裂,误以为解耀先对戴笠戴老板的电令自然不敢违逆,只是忧心“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被俘后的安危。毛大明笑了笑,安慰道:“战兄不必多虑!佐兄的病很重,料想孩子他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把他咋样!”
“孩子他舅?”解耀先闻言不由得愣了愣,但随即就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嗯呐!”毛大明肯定的说了一句之后接着说道:“佐兄这一段儿时间不会有事儿,咱们过些日子再说。中了!咱们换个话题。你吃完了喝完了之后,我把你送到‘三十六棚’,先把你安顿下来。‘三十六棚’有个战周氏周春桃周老太太,她家掌柜的战大鹏是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铸造工,也是咱们外围的兄弟……”
毛大明所说的“三十六棚”位于现在的哈尔滨市道里区经纬街与经纬十二道街交叉口处。之所以得名“三十六棚”,是一九〇三年,沙俄为中东铁路配套的铁路总厂,也就是哈尔滨车辆厂前身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前身初具规模后,厂方为“黄色苦力”搭起六排窝棚式住宅,每排六座。“华工有眷者始住于三十六棚,周围地面南北长三十五丈,东西长一百六十五丈。内住携眷工人及附居者八百余户,且在洼地,土屋矮窄,窦门斗室,无院无街,密如蜂房,一户住数家,一屋住数姓,空气不通,遇火水车难近,当雨有倒塌之忧。每临夏秋之间,滞水腐臭,百病丛生。”
“周春桃?战大鹏?”解耀先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战大鹏本是解耀先的前身战智湛的亲爹,周春桃是战大鹏的前妻。战智湛穿越成解耀先的己卯年,战大鹏才十七岁,是山东省委社会部所属“铁血锄奸队”的队员,此时正在齐鲁大地上和侵略者小日本鬼子浴血奋战。周春桃的年纪就更幼了,才十四岁,还没有和战大鹏成婚呢。解耀先暗自嘀咕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也忒夸张了,是真的假的呀?”
“是呀!战兄认识战周氏和战大鹏?”见解耀先一个劲儿的摇头,毛大明这才接着说道:“战大鹏后来被孩子他舅送到了平房的‘石井部队’,就再也没有回来。”
解耀先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娘的!又是一笔必须还的血债!”
毛大明点了点头,说道:“嗯呐!血债定要血来还!战大鹏失踪之后,战周氏周春桃周老太太就接替战大鹏继续给咱们工作。”
“嗯,毛兄的意思是让俺去战周氏周春桃周老太太家里去住?”解耀先问道。
毛大明点了点头说道:“嗯呐,战兄聪明!周老太太有个儿子在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工会的资助下,去了国立北平师范大学读书。去年,设在常德北面临澧县县立中学校的‘临澧特训班’开班,周老太太的儿子秘密进入特训班受训。”
解耀先猛然想起电视剧《风筝》中,宫庶曾跟六哥郑耀先套关系,说曾在临澧特训班受训,是六哥学生的情节,于是点了点头说道:“嗯,俺四哥‘鬼见愁’徐万山是临澧特训班的教官,俺也挂了个教官的虚名。只是俗务缠身,没能从事教书育人的神圣职业。唉,毛兄你就直说吧,周老太太的儿子是不是叫做战智湛呀?也许和俺长得还有点像。”
毛大明诡异的一笑,说道:“战兄神机妙算,当真是算无遗策,不愧是‘鬼子六’!唉!战兄要是能成为大师兄,我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看来我是没那福气了!”
解耀先乜斜了毛大明一眼,夹起一块牛肉,放到嘴里边咀嚼边笑道:“大师兄?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毛兄你知道不,你二师兄的肉现在比师傅的都贵了!”
毛大明愣了愣,看了解耀先一眼,笑道:“都说怀才就像怀孕,时间久了才能让人看出来。可是战兄之才就像斟满的酒,都浮溜浮溜的了。不怕狼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呀……”
解耀先“吱喽”一口,将一杯“高粱烧”喝干,说道:“天会黑,人会变!三分情,七分骗!路还长,别太狂,以后指不定谁辉煌!”
毛大明笑了笑,想缓和一下气氛,说道:“战兄,咱俩刚见面就抬杠,多影响感情,还是换个话题吧。我说战兄,你带来的经费是不是遗失了?我这眼巴巴的等着买米下锅呢。”
“毛……”解耀先差一点说出来“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咱们说”,他赶紧来了一个急刹车,笑眯眯的改口说道:“毛兄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说到经费,俺都想不起来在啥地方丢的。嘿嘿,经费不是问题,问题是没经费!”
毛大明脸色一变,说道:“嘿嘿,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