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的晚上,解耀先按照他和“连翘”的约定,从后门闪身进了“回春堂”中药铺的后门。“回春堂”中药铺里黑灯瞎火的,空无一人。那个解耀先一来就推聋作哑,在柜台后面不知是真是假,鼾声如雷的伙计可能是回家过年去了,也可能是和媳妇回娘家了。
“连翘”听到楼梯响,像每次解耀先来一样,一手放下面前的《雷公炮炙论》另一只手恋恋不舍的举着烟袋锅子在嘴中又吧嗒了两口,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袋锅子,这才笑了笑低声说道:“老解,你很准时呀!去参加大叛徒、大汉奸余震铎的订婚仪式收获不小吧?”
解耀先没有回答“连翘”的问题,而是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雷公炮炙论》,一本正经的说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当真稀奇古怪,陆老怪今儿个咋没看《九阴真经》?”
“连翘”一愣,说道:“啥子《九阴真经》?老解你又起啥幺蛾子!”
解耀先笑嘻嘻的坐到“连翘”的对面,用眼睛示意了一下桌子上的《雷公炮炙论》下面的《黄帝内经》,说道:“老陆你往常不是总瞅这本儿梅超风最稀罕的《九阴真经》吗,咋又看起来《雷公炮炙论》了?想改换门庭咋的!”
《黄帝内经》怎么又叫《九阴真经》?梅超风是谁?和《黄帝内经》有什么关系?“连翘”不知道解耀先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皱了皱眉头,摇头晃脑的说道:“老解,我看你的脉象是心经出了问题,再不调整就容易出大问题。我给你抓两副药,你吃上七七四十九天方能见效。说得对,吃我的药。说的不对,分文不取!”
解耀先撇了撇嘴,双手合什说道:“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嘴中有牛屎,所见皆为牛屎。阿弥陀佛!……俺瞅着陆老怪是嘴中有牛屎,这才瞅见啥都是牛屎,整个浪儿是心经出了问题,不然的话咋满脸的喜气洋洋?”
“连翘”知道斗嘴不是解耀先的对手。他皱了皱眉头,说道:“老解,你这总是满嘴的污言秽语,啥前儿能改一改呀?得了!嘴上的功夫我甘拜下风!老解你瞅瞅这是啥子么!”
“连翘”微笑着打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支“花口撸子”。解耀先一打眼儿就知道这是国际北满特科“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的负责人沙士山诺夫,也就是郗世贵同志送给他的那支“花口撸子”,也就是勃朗宁M1910手枪。
解耀先淡淡的笑了笑,说道:“陆老怪你倒是急性子,这就从黄二愣子的坟里刨出来了,还擦得锃明瓦亮的!呵呵,‘宝剑赠与烈士,红粉赠与佳人。’这把‘花口撸子’你留着防身,以备不时之需。就是子弹少点。”
“不少!不少!”“连翘”边说边用袄袖子擦了擦,“花口撸子”,小心翼翼的放回抽屉内,接着说道:“老解,赠人玫瑰,手留余香。我知道这支‘花口撸子’是一把难得的名枪,枪的烤蓝几乎都没有磨损。谢谢你老解,也谢谢沙士山诺夫同志以爱枪相赠。呵呵,枪里的七发子弹足够我用的了,我还得给自己留一发,就像是格罗米可夫斯基同志!”
解耀先的脸一郎当,说道:“陆老怪,咱们把丑话说在前面,俺把这支‘花口撸子’送给你,是让你防身,可不是老让你惦记着成仁的!”
“连翘”双手连拱,说道:“中!中!中!不说这个了!总之‘良言一句三春暖’!我记住你老解同志今日的嘱咐就是了。咱们开始交流情况吧,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解耀先怕“连翘”有重要事情向他传达,可别耽搁了正经事儿。于是,解耀先不敢再胡说八道,抬了抬手,客客气气的说道:“老陆同志先请!”
解耀先这一客气,“连翘”反而不会了。他“吧嗒”了两口旱烟,这才发现烟袋锅中炭火已经熄灭,急忙在鞋底上磕了磕,正想重新装上旱烟,却被解耀先拦住了。解耀先从衣兜内掏出一盒黄色纸壳盒的“满洲国御赐香烟”,打开之后拿出一支,递到“连翘”面前,笑嘻嘻的说道:“老陆同志,烟酒不分家,来抽俺的一支吧!”
“连翘”一眼看到解耀先手中的烟盒,不由得吃了一惊:“你……你是哪儿踅摸来‘御赐烟’的?这种‘御赐烟’市场上不得出售,等闲是难以见到的。”
解耀先淡淡的笑道:“哦,是影山善富贡那个大脑瓜子,送了俺一盒。俺寻思着和你陆老怪得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才对,这才屁颠儿屁颠儿的拿了来和你陆老怪共享!”
“连翘”接过解耀先手中的“御赐烟”,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说道:“这龟儿子的味道硬是要的!不愧是以皇帝老儿溥仪的名义向有功的官兵发放的奖励品!难得,难得!”
解耀先笑了笑说道:“呵呵,味道还可以,就是有一股土鳖味儿!”
“连翘”拿出洋火儿,划着了送到解耀先面前,解耀先嘴中叼着一颗“御赐烟”正想凑到“连翘”划着的洋火儿火苗上点燃,“连翘”忽然又把手缩了回去,愣了半晌,直到火苗烧到了他的手,他这才扔掉,满脸不解的问解耀先:“老解同志,你不是不抽烟吗?”
解耀先笑了笑,说道:“那是从前,打今儿个起就抽了!其实,抽不抽烟是对立统一的两种行为,就像老子认为的,高下,美丑,前后,祸福这些都是相辅相成,对立统一的,甚至在某种条件下是可以相互转化的。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不是说‘抽烟是一种人际交往的工具’嘛!俺寻思着,为了能更好的在日伪上层开展工作,这烟不抽也不对,抽还是得抽的!不抽白不抽,抽了也白抽,只要别跟你陆老怪就像烟鬼托生似的就行了!”
“连翘”被解耀先说得有些懵圈,他咔吧卡巴眼睛说道:“老解,你的学问见长呀!”
解耀先拿过“连翘”面前的洋火儿,划着了双手捧着送到“连翘”面前,说道:“也算不上啥学问,一点拙见而已。这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辩证思想,说的是对立物质之间的真实关系。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这还是俺昨儿个在天和玉饭馆遇到军统特工的袭击,被影山善富贡那个老模喀什眼的瘪犊子拽到了‘新记独一处饭店’,边喝小酒边研讨老子的《道德真经》。嘿嘿,还别说,这个老瘪犊子对老子的《道德真经》知道的还真不少,老子的知识这么渊博,都差一点让这个老瘪犊子整没磕儿了!”
“连翘”将“御赐烟”凑到解耀先双手捧着的火苗上点燃,吸了一口之后,缓缓地吐出,双眼盯着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御赐烟”,说道:“老解,你是军统六哥,‘毛二赖子’难道没告诉你想杀余震铎的三个刺客不是军统的人?尽管三个刺客自报军统家门。”
“连翘”见解耀先点燃自己嘴上的“御赐烟”之后,一双眼睛在烟雾氤氲中透出迷茫,接着说道:“我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情报,但是我敢肯定这三个刺客绝不是军统的人,而是省委所说的‘铁血锄奸团’派出来的杀手!”
“唉……”解耀先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抗日统一战线的三条好汉!”
“连翘”瞪了瞪眼,说道:“可惜?这还不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省委这才花了巨大的代价请‘铁血锄奸团’代为出手铲除余震铎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叛徒、大汉奸。没想到,‘铁血锄奸团’的三位英雄居然掉进了原田菀尔和‘笑面虎’所设的圈套。唉!”
解耀先幽幽的说道:“‘铁血锄奸团’的三位英雄虽死犹荣,永垂不朽!”
“连翘”狠狠的吸了一大口“御赐烟”,似乎是怕浪费般,让烟进入肺部,绕了一圈之后才从口鼻中吐出。“连翘”这口烟吸得犹如烟中神仙,却让解耀先差点憋死。解耀先憋了半晌,这才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听“连翘”说道:“不过,我总是画魂儿!戴笠那条老狗明明知道余震铎已经对你构成巨大威胁,为啥不下令锄掉这个大叛徒、大汉奸?却来电命令滨江组‘静观其变’,这条老狗肚子里搞得啥子鬼名堂?”
解耀先皱着眉头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说道:“猜不透!也许是军统总部所占高度不同,为了保证滨江组的安全,从另一条线派行动特工来哈尔滨锄奸惩恶的吧!”
“连翘”的眼睛盯着解耀先,十分严肃地说道:“老解,你以为咱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在敌后和日伪浴血战斗,是过家门儿欻嘎拉哈吗?”
解耀先看了“连翘”一眼,“哈哈”一笑。“连翘”缓缓的转过头去,双眼不知望着何处,幽幽的说道:“余震铎这个龟儿子又欠下咱们一笔血债!嘿嘿……老解,知不知道给余震铎这个大叛徒、大汉奸当替死鬼的是谁?”
解耀先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俺也没有确切的情报,只是惊鸿一瞥。但是俺寻思着十有八九是俺在桃花巷‘丽春院’对面一刀没杀死的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栾一平。”
“连翘”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老解,难道他们两个人长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