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妈呀!这不是战先生跟陆大夫吗?呵呵,你们这识文断字儿的人见个面咋都这么墨迹!二位先生吃了没?呵呵,没去看‘踩高跷’的呀?他们说他们说有白蛇、唐僧,还有孙悟空跟猪八戒和姜子牙呢,那看热闹的人呀呜泱呜泱的老鼻子了!”解耀先正想反唇相讥,忽然有人跟他和“连翘”打招呼。解耀先和“连翘”转身望去,原来是四五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三四十岁的妇女。其中一个身穿也许用家里的被罩改成的大红棉袄的大眼睛妇女“叽叽呱呱”的说道。
“踩高跷”是一种民间特有的艺术形式。表演的人装扮成戏剧或传说中的人物,踩着有踏脚装置的木棍,边走边表演。每到正月,一队队高跷会在腰鼓、小铴锣、大小钗的打击乐中穿街而过。“踩高跷”由于诙谐有趣,粗犷喜人,声情并茂,时有乐哏,一向为老百姓喜爱。
这个大眼睛妇女解耀先认识,他急忙对这个大眼睛妇女拱了拱手,笑嘻嘻的说道:“哦,原来是老舅母呀,俺吃过了!老舅母吃过了吗?这是看‘踩高跷’的去咋的?”
“连翘”不认识这个大眼睛妇女,但是人家既然认识自己,主动和自己打招呼,也不能推聋作哑装作没听见呀。可“连翘”又不想像解耀先一样自干晚辈儿,叫这个大眼睛妇女什么“老舅母”,他只好也向这个大眼睛妇女拱了拱手,用右手手指推了推眼镜,左右端详了一下大眼睛妇女的脸,伸出拇指笑道:“呵呵,他老舅母的面色‘白绢裹朱砂’,看上去就像白色的丝绢裹着朱砂,白里透红,身体那是贼啦健康!”
解耀先心中暗自嘀咕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老陆平时瞅着挺老实的,咋没瞅出来也这么会撩妹呢?唉,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大眼睛妇女的脸一红,说道:“唉呀妈呀!谢谢您了陆大夫!”
大眼睛妇女身边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接过话来说道:“唉呀妈呀!你们瞅瞅,都说陆大夫摸脉都神了,没想到陆大夫相面也贼啦厉害。陆大夫,你给我也相相面呗!”
“陆大夫,这个是丫蛋儿她妈,你就给相一相吧!”大眼睛妇女赶紧给陆大夫介绍。
“连翘”根本就不知道“丫蛋儿”是谁,更别提丫蛋儿她妈了。“丫蛋儿是谁?”这个问题是不能问的。否则的话,那不就显得“丫蛋儿”的名气不够响亮,“连翘”也不会唠嗑。
“呵呵……原来是丫蛋儿她妈呀,你瞅瞅这扯不扯!”“连翘”用右手手指推了推眼镜,俨然一副有眼不识金镶玉,似乎是很惊讶的样子。但是“连翘”似乎又不甘几个妇女曲解神圣的中医,他又接着笑道:“我说丫蛋儿她妈,咱们中医看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我才刚说他老舅母的面色‘白绢裹朱砂’,就是望诊!望诊就是看人的神、色、形、态、舌象、络脉、皮肤、五官九窍等情况以及排泄物、分泌物、分泌物的形、色、质量。呵呵,‘白绢裹朱砂’是《黄帝内经》中的一句话,说白了就是气色好。人的气血盛衰,常常从……”
解耀先听到这里,不由得暗笑:“头开始前儿还以为老陆这家伙挺会和和老娘们儿唠嗑的。咋没说几句就那啥了呢?这帮老娘们儿哪有闲心听你在这旮沓给她们讲中医课呀!”
果然如解耀先所料,“连翘”这一大讲中医理论,几个妇女果然听得烦不胜烦。忽然,不远处腰鼓、小铴锣、大小钗的打击乐声音一阵紧似一阵。
“唉呀妈呀!踩高跷的过来了,快走!快走!”一个妇女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丫蛋儿她妈边走边喊:“陆大夫,我哪天给您送粘豆包去!”
解耀先和“连翘”呆呆的看着几个妇女消失在飘飘洒洒的雪花中,这才互相之间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连翘”周围没人,这才十分感慨的低声说道:“唉,我说老解,咱们的老百姓太淳朴了,只有眼目前儿这么一丁点儿和平的光景,她……她们就这么满足!”
“这要是在咱们穷人自己说了算的地方,才是真正的满足!”解耀先不知望着何处,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之后低吟道:“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出师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灯更细看。”
“位卑未敢忘忧国?”“连翘”听了连连点头,说道:“老解,你曾经跟我说过。中国人民正在受难,我们有责任解救他们,我们要努力奋斗。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痛苦,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
“连翘”说到这里,忽然发现有几个半大孩子说说笑笑的走了过来,他“哈哈”一笑,对解耀先深施一礼,说道:“知我者非战先生莫属!朝闻道,夕死可矣!”
“朝闻道,夕死可矣?”这话不是解耀先说过的,起码他没跟“连翘”说过。解耀先早就发现了飘飘洒洒的雪花中过来的几个半大孩子。他笑吟吟的对“连翘”回了一礼,吟起了宋朝张孝祥的《丑奴儿·玉节珠幢出翰林》一词:“玉节珠幢出翰林。诗书谋帅眷方深。威声虎啸复龙吟。我是先生门下士,相逢有酒且教斟。高山流水遇知音。”
解耀先和“连翘”目送几个半大孩子走了过去,不知为何,他没有和“连翘”斗嘴,而是低声问道:“老陆,你大过节的来找俺,是不是出了啥事儿?你不用忌讳,说就是!”
“连翘”没有正面回答解耀先的话,反而望着远处繁星般的灯盏说道:“正月十五赏花灯,哈尔滨有一个‘送灯’的习俗你见过没有?呵呵,‘正月十五来送灯,送金灯、送银灯、送铁灯,有儿坟前一片明,无儿坟前黑洞洞。有心来偷灯,偷个大铁灯,背也背不动,天冷地滑闹个抑歪蹬,大布衫烧个大窟窿。’”
解耀先笑了笑说道:“俺还以为你说的是求添丁吉兆的‘送灯’呢,原来说的是这个呀。你说的这段民谣俺下黑之前就念叨过了。是周老太太领着俺去战……战大鹏战老先生的坟前去‘送灯’,这段民谣就是在战老先生坟前念叨的。唉,‘有儿坟前一片明,无儿坟前黑洞洞’嘛。俺眼目前儿既然是战老先生的儿子,去坟前‘送灯’那是必须的!”
解耀先和“连翘”说的不假,哈尔滨的这个习俗就是正月十五时,家家都做面灯。灯的形状就像一只碗,俗称“灯碗”。用苞米面做成的叫“金灯”;用白面做成的叫“银灯”;用荞麦面做成的叫“铁灯”。这些灯做成型后上锅蒸熟,插上用棉絮缠裹的芦苇做成的灯芯,在灯碗里倒满灯油,“面灯”就算做成了。做完了“面灯”,就一直从家里送到大门旁、大路口。这“面灯”还要送到墓地,放在已故亲人的坟头上。传说“送灯”送到坟地,点灯必须用自己的洋火儿,谁先点燃谁吉利。如果借别人的洋火儿点灯,祖先会看不见光明,灯就白送了。正月十五晚上,因为家家送灯,所以路口、野外、坟地一片通明,十分壮观。
“连翘”笑了笑,点了点头说道:“嗯,哈尔滨这旮沓‘送灯’的说法有很多。有的说‘送灯’是给老祖宗照亮抓虱子的;有的说在十字路口送灯是要老祖宗回家过灯节能找到回家的路。老百姓‘送灯’还不就是希望祖宗能够保佑家人人丁兴旺,多子多孙。”
解耀先忽然想起来,他和“白狐”在“酒鬼小馆”接头的同时,军统大叛徒、大汉奸余震铎出现在“马迭尔旅馆”门前,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小日本鬼子关东军哈尔滨宪兵队队长岛本敬二大佐,还有特高课课长横田正雄少佐。以及警察厅副厅长原田菀尔三等警监和特务科科长“笑面虎”高胜寒三等警正。这些人去马迭尔西餐厅吃饭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本来在同一时间,哈尔滨市保安局的参事官影山善富贡一等警正邀请解耀先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吃饭。如果不是影山善富贡突然之间有了别的紧急事情,改了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解耀先想到这里,看了看四周,见近处无人,这才低声对“连翘”笑道:“老陆同志,你的事如果不急,俺倒是有一件要紧事儿需要向组织汇报!咱们边走边唠中不?”
“要的!要的!”“连翘”笑吟吟的点了点头,和解耀先并肩漫步走去。
解耀先边走,边把“白狐”手下的发现告诉了“连翘”。“连翘”就像解耀先初闻这件事的时候一样,也是脸色骤变。他自言自语般说道:“老解同志,如果影山善富贡没有取消和你的约会,你就会去马迭尔西餐厅,就会和余震铎不期而遇,掉进一个危险的陷阱。这不是巧合,而是蓄谋已久,极为毒辣的阴谋!就算余震铎是良心大发现,在圣母帡幪教堂门前开枪是为了向你示警。你有啥子把握认为余震铎不指认你是军统特工‘鬼子六’解耀先?”
解耀先摇了摇头说道:“俺宁愿相信老母猪能上树,也不相信余震铎能大发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