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安娜”思索到这里,竟然自言自语的把“老六”两个字说出了声。“狄安娜”虽然说的声音很低,而且说的是俄语“лю”,可是却把他身后的那个被称作“哥”的人吓了一跳。
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巧,老天爷就是那么喜欢捉弄人。“狄安娜”虽然和解耀先同在哈尔滨,又对解耀先十分欣赏,尽管咫尺天涯,可惜缘悭一面。“狄安娜”边吃着牛肉泡饭,边念叨着中国的“老六”同志,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身后那个被称作“哥”的人竟然就是他神交已久的中国“老六”同志解耀先。那个“小龙兄弟”就是保护解耀先的“佛灯”宋笑貋。
余震铎在圣母帡幪教堂门前开枪震慑汉奸警察叶永祥时,解耀先和“佛灯”化妆成乞丐也在现场。“狄安娜”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余震铎身上了,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解耀先和“佛灯”这两个要饭花子。更没去想圣母帡幪教堂门前的两个要饭花子,会和与自己比邻享用牛肉泡饭的两个满洲人会有什么关系。
解耀先当时见横田正雄慷慨激昂的白呼了一番,安排一个叫酒井的小日本鬼子把吓傻的女教师送回家去,知道这个女教师已经转危为安了,自己也应该蔫退了。解耀先示意“佛灯”赶紧闪人,他猛然发现余震铎那如电的目光向自己这个方向刺了一下。解耀先心中一凛,他急中生智,满脸挂着慈爱,把左手端着的豁牙漏齿、脏兮兮的饭碗中小半啦同样脏兮兮的“混合面”窝窝头拿起来,放到“佛灯”的手中。“佛灯”没明白解耀先什么意思,但还是接在手中,装作一副饥饿难忍的样子,将小半啦“混合面”窝窝头都塞进了嘴中,强忍着“混合面”的苦涩味儿,胆战心惊的咀嚼了几下,满脸欢喜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吞进肚子中。
解耀先虽然没有去看“佛灯”吃那小半啦脏兮兮的“混合面”窝窝头难以下咽的样子,但是他还是难以想象“佛灯”是怎么克服发了霉的窝窝头那种苦涩味儿的。尽管“佛灯”接受过常人难以忍受的特殊训练,可没当场吐出来,也算给足了解耀先面子了。解耀先的心中不由得暗自埋怨“佛灯”土鳖人心眼子实!
解耀先的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他忽然灵机一动,对“佛灯”说道:“兄弟,齐齐哈尔街头上那旮沓有一家‘老高丽雪浓汤’小饭馆。哎呦俺的个亲娘哎,俺一想那牛奶一样的牛肉汤和那大片的牛肉,俺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呵呵,你给哥个面子陪哥去解解馋咋样?”
“佛灯”用力吞了口口水,说道:“那感情好,今个儿我来请哥哥!不是,我说哥呀,你要是喜欢喝牛肉汤,让剑芷兄弟依样画葫芦,给哥时不常的做一碗就得了呗。”
解耀先笑了笑说道:“呵呵,怕就怕剑芷兄弟做不出这么地道的牛肉汤来,咱们要吃就吃个特色!兄弟的美意哥哥心领了,兄弟的手头没哥哥宽绰,还是哥哥请兄弟吧!”
“佛灯”心眼子确实有点实。解耀先一谦让,他也就老实不客气的来了个默认。解耀先打量了一眼“佛灯”和自己身上脏得不能再脏,破的不能再破的叫花子衣服,自我解嘲般说道:“不过,咱们哥俩这身行头可得换一换。不然的话就这一身衣服闯进‘老高丽雪浓汤’小饭馆,再以为咱哥儿俩是吃霸王餐的,吓死人家几口子,还得打官司告状。”
“佛灯”看了看周围,低声对解耀先说道:“哥,我知道在奉天街上有咱们一处‘安全房’。那里边啦啥都有,咱们哥俩就上那旮沓洗吧洗吧,换身衣服,然后再去喝牛肉汤。”
“奉天街?”解耀先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所谓的“奉天街”不就是后来的“铁岭街”,离这里很近。解耀先急忙问道:“兄弟,你有‘安全房’的钥匙吗?”
“我知道钥匙在哪旮沓藏着!”“佛灯”说到这里,又贫了一句:“呵呵,哥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得了!这叫做‘老太太不吃肺子,你来肝儿’吧!”
三个小时之后,解耀先和“佛灯”都是一身藏青色的棉袄棉裤,头戴小毡帽,有说有笑的推开了“老高丽雪浓汤”小饭馆的门。这时候的解耀先和“佛灯”与三个小时之前简直是判若两人。只要是来吃饭的,都是衣食父母嘛。老板李承镐自然是笑脸相迎,热情招待。
余震铎在圣母帡幪教堂门前开枪震慑汉奸警察叶永祥一幕,给解耀先和“佛灯”的震撼都很大。二人议论余震铎的欲望都很强烈,但是在公开的场合议论余震铎显然是不现实的,二人头顶的墙上就贴着一张长条白纸,上写四个大字:“莫论国事”!
但解耀先和“佛灯”还是忍不住,在“佛灯”的一再怂恿下,解耀先只能说起了余震铎的一些奇闻趣事。自然了,这些都是解耀先信口胡编的,他哪里知道余震铎的历史呀!而且,他还只能以“佐兄”这个名字来代替余震铎。好在二人心照不宣,都知道是谁。
解耀先一个“佐兄”的囧事没讲完,他和“佛灯”胡侃竟然侃到了《吕祖灵签》上。巧了,正一瘸一拐的给解耀先和“佛灯”端上来两碗冒着热气“雪浓汤”的小饭馆老板李承镐,一听二人在说《吕祖灵签》,立刻来了精神头,说道:“唉呀妈呀……二位先生原来也精通《吕祖灵签》?那咱们可是同道之人!这么着,二位除了大米饭随便吃,账算在我的身上!”
解耀先好奇的看了一眼这个瞎了一只眼睛,大约五十多岁的老板,客气道:“呵呵,老板此话让小生无地自容!有道是‘无功不受禄’,吃白食岂是君子所为?”
李承镐脸露不快的神色,对解耀先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何况一点食物?这位先生一瞅就是识文断字儿的人,我们这些大老粗就是喜欢直来直去的。二位打今儿个起能常来老汉的小店,和老汉掰扯掰扯《吕祖灵签》,就是老汉最大的造化了。呵呵,二位贵姓?”
“佛灯”抢着答道:“我叫安小龙,这位是我比亲哥哥还亲的亲哥哥战智湛!”
李承镐满脸堆着职业性的微笑,对解耀先和“佛灯”拱了拱手说道:“久仰!久仰!”
“佛灯”生性淡泊,为人十分低调,这时不知为何开起了李承镐的玩笑:“我说老板,我听说喝牛肉汤,泡大米饭最正宗!你为啥说我和我哥除了大米饭吃啥都行呢?”
李承镐指了指解耀先和“佛灯”头上那条白纸上写的四个字,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呵呵,我这旮沓新进的正宗锦州白高粱米,再给二位先生搁一些烂糊的大芸豆,捞出来的白高粱米饭那是贼啦香。保证战先生和安先生吃了这顿想下顿!”
解耀先笑了笑说道:“老板说的对极了,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国事。呵呵。”
李承镐满脸的愤懑,说道:“可不咋的!前儿个‘偏脸子’的‘大烟鬼’领着俩……”
“大烟鬼?”“佛灯”有些诧异的脱口问道:“总不成真有叫这种名字的?”
李承镐脸上的愤懑变成了不屑,说道:“就是,一听就不是正经人!这‘大烟鬼’来到我这小店,张口就要吃大米饭。我哪敢卖给他呀,跟他说你们吃了大米饭就得被警察厅抓走蹲笆篱子,我也得跟着吃瓜落!这‘大烟鬼’的俩手下真不是物,上来就打。你们瞅瞅……”
李承镐说到这里,指着自己的瘸腿说道:“这俩犊子差点把我这条腿打折了!”
李承镐正在向解耀先和“佛灯”诉苦,忽然,小饭店的门“吱嘠”一声打开了。李承镐抬头看去,只见推门而进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头戴宽沿皮礼帽,遮住了半啦脸的西洋人。李承镐立刻欢叫了一声,迎了上去。解耀先虽然自称会三句两句的八国外语,但是他肯定李承镐说的既不是俄语,也不是英语,也许是德语吧。解耀先边想着,边“吱喽”喝了口牛肉汤。
“老高丽雪浓汤”小饭馆紧挨着圣母帡幪教堂,时不常的有一两个西洋人来尝尝鲜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让解耀先感到奇怪的是,李承镐十分亲热的拉着那个洋人的手,没有坐下,反而让进了厨房。解耀先心中暗暗嘀咕:“原来这个西洋鬼子不是来小饭店吃饭的!”
也就一分钟的时间,李承镐就端着岗尖岗尖的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白高粱米饭走出了厨房。
“老板的小饭店够火的,‘老毛子’也常来捧场!”解耀先说着,扒拉了一口白高粱米饭。还别说,“老高丽雪浓汤”小饭馆的白高粱米饭可比他叫战智湛在哈尔滨读大学那前儿在学生食堂所吃的又涩又粗,难以下咽的红高粱米饭好吃多了。
李承镐笑了笑,说道:“才刚这位不是客人,是我的一位朋友。呵呵!”
接着,李承镐又和“佛灯”侃起了《吕祖灵签》。解耀先只是浏览了一遍《吕祖灵签》,所知有限,所以对李承镐和“佛灯”所说的《吕祖灵签》,解耀先就基本插不上话了。
就像是老天爷有意安排好了似的,就在这时,小饭店的房门一响,又进来一位洋神父。这位“洋神父”就是“狄安娜”了,他前脚进来那位就是他和解耀先追踪的霍夫曼。可惜,这两位洋人没有引起解耀先的足够重视。真是“不道相逢不相识,尽教寒拾笑咍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