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达姆”女伺十分惊诧,湖蓝色的大眼睛立刻十分夸张的变成滴溜儿圆,望着面前浑身貂皮,十足就像一个“暴发户”的中国人,犹如可爱的波斯猫。“玛达姆”女伺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声道谢,向余震铎抛了一个飞吻,惹得吴秀英忍不住掩嘴一笑。“玛达姆”女伺又冲吴秀英挤了挤毛茸茸的大眼睛之后,这才扭动着圆滚滚的大屁股走出了西餐厅,买鲜花去了。
哈尔滨人喜欢鲜花是受外侨的影响,互赠鲜花已经成为这座城市的一个重要的社交方式。在哈尔滨的大街小巷,在一些公共场所前、火车站、教堂、医院,有无数卖鲜花的外国人,他们是专门种植和经营鲜花生意的外国侨民。在他们面前的花桶里,插满了各种鲜花:菊花、郁金香、剑兰、玫瑰、水仙、仙客来和柱顶红等,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可是,一束鲜花便宜的也就三分、五分钱,最贵的鲜花也就三毛、五毛钱,二百“老绵羊票子”那得买多少鲜花?“玛达姆”女伺一听说剩下的钱给她当小费,难免惊得目瞪口呆了。“玛达姆”女伺惊讶的是可以获得比她的薪水多得多的小费,可吴秀英惊讶的是自己的心上人居然还精通俄语。
原田菀尔和岛本敬二见余震铎用流利的俄语和“玛达姆”女伺对话,互相对望了一眼,但是谁也没有惊诧。他们都看过余震铎的档案,余震铎曾经在莫斯科中山大学留学,还是蒋建丰的同学呢。余震铎会说一口流利的俄语,原田菀尔和岛本敬二一点也不觉得稀奇。
余震铎被吴秀英挽着手臂,和原田菀尔、岛本敬二、横田正雄,以及“笑面虎”互相谦让了半天,这才走进了包房。待众人坐定,几个训练有素的伺者鱼贯而入,送上来俄罗斯大菜。被让在主宾位上的余震铎,对这些俄罗斯大菜毫不陌生,只是很久没有品尝过了,大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尤其是在莫斯科时,几乎每顿饭都离不开的“罗宋汤”,让余震铎倍感亲切。还有“布林饼”、“奶油鸡脯”、“酸奶牛肉”和“罐焖羊肉”等,特别是余震铎最爱吃的金庸金大爷的名著《鹿鼎记》中,韦小宝韦爵爷所推崇的俄罗斯著名的烤牛肉“霞舒尼克”,他在莫斯科也是很难吃到的。
伺者在每人的高脚杯中斟上一大半血红的法兰西葡萄酒之后,岛本敬二站了起来,向余震铎、原田菀尔鞠躬致意,手举斟了大半杯葡萄酒的高脚酒杯,“笑面虎”急忙带头用力地鼓掌。在热烈的掌声中,岛本敬二派头十足的挥了挥手,待掌声变得稀稀啦啦的之后,他气沉丹田,挺胸腆肚的“稀里糊涂嘎”、“马鹿马鹿哒”白呼了半天。
“笑面虎”坐在余震铎左侧的下手,中间隔着原田菀尔,难以翻译。但是“笑面虎”是啥人呀?那是长了毛比猴子都精,他本想起身来到余震铎和原田菀尔中间。有他“笑面虎”在,这临时翻译的差事是不能让原田菀尔来充任的。不然的话,原田菀尔岂非大失身份?
让“笑面虎”没有想到的是,坐在余震铎和岛本敬二中间的吴秀英已经伏在余震铎的耳边,把岛本敬二的慷慨陈词翻译给了余震铎。“笑面虎”这才醒悟,那吴秀英是日本神戸大学医学部毕业的高材生,日语水平岂能比他还差?“笑面虎”不由地感觉到有些失落。
岛本敬二郑重向余震铎表示道歉,慷慨演说之后说道:“『五族協和』を祝して,共に『王道楽土』を築こう!かんぱい!『大満州帝国』の繁栄を祈る!かんぱい(祝‘五族协和’,共建‘王道乐土’!干杯!祝‘大满洲帝国’繁荣昌盛!干杯)!”
吴秀英翻译完之后,余震铎不敢装犊子,急忙站了起来,转身双手抱拳,向岛本敬二深深一揖,说道:“岛本君太客气了,让余某如何敢当!这杯酒祝‘天皇’陛下和‘康德皇帝’陛下圣体安康,万寿无疆!祝满日友谊与松花江同在,与日月同辉!”
余震铎说到这里,拿起桌子上的高脚杯,和岛本敬二碰了一下说道:“かんぱい!”
众人喝干高脚杯中的法兰西红葡萄酒,纷纷坐下拿起刀叉,切开面前盘子里的“霞舒尼克”,用各种不同的姿势放入嘴中。就在这时,那个“玛达姆”女伺走进房间,恭恭敬敬的对余震铎说道:“Сэр,я хотел бы поблагодарить вас за цветы,которые вы ему подарили,и он хотел бы посвятить вам песню джона штраусса младшего‘голубой Дунай’(先生,斯维亚托斯拉夫·特奥菲洛维奇·特克利耶夫先生感谢您送给他的鲜花,他想把小约翰•施特劳斯的一曲《蓝色多瑙河》献给您,可以吗)?”
余震铎把“玛达姆”女伺的话翻译给众人之后,征求大家的意见。原田菀尔和岛本敬二、横田正雄心里边跟明镜似的,余震铎只是客气,三个人没有不同意的,也没有理由不同意。那“笑面虎”就更不敢说半个“不”字了。至于吴秀英,自然是情哥哥说什么是什么了。
余震铎取出一张十元面值的“老绵羊票子”,塞到“玛达姆”女伺的手中,十分绅士的道谢之后,说他和他的朋友们十分喜欢小约翰·施特劳斯的一曲《蓝色多瑙河》。
“玛达姆”女伺拿着又赚到的十元“老绵羊票子”,欢天喜地的走了出去。没有几分钟,大厅中就传来了优美动人的《蓝色多瑙河》钢琴曲。《蓝色多瑙河》被誉为奥地利第二国歌,特克利耶夫纤细的十指在古朴的“雅马哈”钢琴琴键上欢快的跳动着,演绎出了高潮起伏、波浪式的旋律。余震铎和众人喝了一口法兰西红葡萄酒之后,左手的叉子叉住一块“酸奶牛肉”放到嘴里,边咀嚼着,边挥舞着右手的刀随着《蓝色多瑙河》钢琴曲的旋律打着节拍,嘴里还轻哼着:“在多瑙河旁,美丽的蓝色的多瑙河旁。香甜的鲜花吐芳,抚慰我心中的阴影和创伤不毛的灌木丛中花儿依然开放,夜莺歌喉啭,在多瑙河旁,美丽的蓝色的多瑙河旁。”
众人受余震铎的传染,也随着《蓝色多瑙河》的旋律轻轻地拍着手。只有横田正雄似乎是没有这种雅兴,心里边就像长了草一样,几次想站起来走出包房,可是又怕岛本敬二这个老师批评他没有礼貌。横田正雄只好耐着性子坐在那里,抓耳挠腮的不知道怎么才好。
原田菀尔已经发现了横田正雄的窘态,知道横田正雄正在迫切的等待影山善富贡带着“三十六棚”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工人夜校”的那个穷教书匠前来敬酒。原田菀尔心中暗笑,只当做没看见,依然挠有兴致的随着余震铎拍着手,其乐融融享受《蓝色多瑙河》。实际上,原田菀尔也在等,他的秘书山田正一郎警佐正守候在电话旁,影山善富贡一有了消息,山田警佐就会第一时间进来通知他。抓获“GRU”国际北满特科的负责人“瓦西里”和北满省委秘书长刘劭燚,这可是震动整个满洲的大事情。
《蓝色多瑙河》一弹奏完,横田正雄就再也坐不住了,假称去厕所,起身走了出去。钢琴声稍停片刻,就又响起了《普罗柯菲耶夫的第6号奏鸣曲》。余震铎的兴致很高,和众人喝了一口法兰西红葡萄酒之后,就又醉心于欣赏《普罗柯菲耶夫的第6号奏鸣曲》去了。
余震铎心中流淌的血液正随着《普罗柯菲耶夫的第6号奏鸣曲》起伏,可特克利耶夫把“re”弹成了升“re”。“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旋律突然出错,余震铎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就像金庸金大爷的《倚天屠龙记》中,明教教主阳顶天正在练功,猛然听到老婆和成昆幽会,给他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阳顶天盛怒之下,气息逆了,立马走火入魔。余震铎虽然没有走火入魔,但还是浑身都感觉到不舒服。余震铎急忙自我安慰,再高明的钢琴家也难免有出错的时候,也许这个特克利耶夫只是徒有其名而已。
让余震铎没有想到的是,特克利耶夫一遍《普罗柯菲耶夫的第6号奏鸣曲》没弹完,居然把三处的“re”都弹成了升“re”。弹错一次是手误,弹错二次是错误,弹错三次那就是有意而为之了。如果换成一般的弹钢琴行家,也能发现特克利耶夫的错误。但是,这位弹钢琴行家尽管不以为然,嗤之以鼻,也不会多想。只能笑话特克利耶夫的水平“不咋的”。
就在这时,横田正雄脸色铁青的返了回来,附在岛本敬二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岛本敬二的脸色也是一边,阴森森的目光望向原田菀尔。岛本敬二长出了口气,微笑着问道:“原田君,影山君は大事なことがあって約束をすっぽかしたんですか?”
余震铎正在为特克利耶夫三次把“re”都弹成了升“re”而浑身都感觉到不舒服,岛本敬二夜枭般的声音更让他皱起了眉头。吴秀英时刻关注着情郎,见余震铎皱眉,急忙附在他耳边翻译道:“岛本君在问原田君,影山君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爽约了吗?”
原田菀尔并没有立刻回答岛本敬二,只是头不抬眼不睁的嗅着高脚杯中的酒香。
“影山君?不就是保安局的影山善富贡吗?他也在今晚的应邀之列吗?”余震铎心中一动,脑子中却猛地灵光一闪:“那个特克利耶夫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弹奏《普罗柯菲耶夫的第6号奏鸣曲》?他三次把‘re’都弹成了升‘re’是有意的。他这是在向外界传递什么信号!会是什么信号呢?报警?不会的,他目前并没有危险呀!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召唤什么人。嘿嘿,这个什么钢琴家斯维亚托斯拉夫·特奥菲洛维奇·特克利耶夫有问题!”
“島本くん!横田くん!焦らないでください!影山君が大仕事をしているから,君たちも大喜びだよ(岛本君!横田君!请不要着急!影山君正在办一件大事,到时你们也会欣喜若狂的)。”原田菀尔说到这里,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英纳格”金表,接着说道:“ありゃ,そろそろ時間だから,影山君からいい知らせがあるはずだ(哎呦,时间差不多了,影山君应该有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