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和护士迅速围拢,屠鑫铭被放在抢救床上,一名外科医生上前,一边摸着屠鑫铭颈动脉,一边翻看他的瞳孔。护士捧着血压计,被“小炉匠”周围凶神恶煞的警察吓得瑟瑟发抖。那个外科医生抬起头来喊道:“马上送手术室!氧气!血浆!麻溜儿利索儿的!”
医生和护士把屠鑫铭推进了手术室,“小炉匠”忽然感觉到身上的力气似乎都用完了,两条腿发软,“咕咚”一声坐在走廊的墙旮旯,双眼无神,“哈哧”、“哈哧”的喘气。
走廊里人来人往,乱糟糟的。忽然,周毅普站在手术室的门口,手按着腰间的枪套,严厉的说道:“所有的人一律退到外面去!否则的话,别怪我翻脸!嘿嘿,他妈啦个吧子的!你们都他妈的都把自己没当外人咋的?里边啦正在抢救的不是咱们昨天的好同事屠鑫铭,而是极度危险的‘反满抗日’分子!你们想把日本人招来,请你们去宪兵队喝茶吗?”
走廊里的人们立刻醒悟,纷纷闭嘴不言,不断撒嘛身边有没有小日本鬼子的便衣特务。这些人可不愿意惹来无妄之灾,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四个警察厅特务科特别行动队的警察把手中的“三八大盖儿”顶上了子弹,站在周毅普身后,警惕地注视着走廊这头儿。
周毅普阴森森的目光看了一眼越躲越远的人们,这才转身进了手术室。一个护士赶紧过来拦阻:“哎哎妈呀!病人正在手术,长官您可不能进去,会影响医生手术的……”
周毅普眼睛一瞪,对护士暴喝道:“一边啦姗着去!才刚进去这个人是个极度的危险分子!你一个小护士有几个脑袋?要是出了差错,老子把你抓进笆篱子里边啦去!”
护士被吓得眼泪吧差的不敢再说话。坐在墙旮旯的“小炉匠”却不屑的“哼”了一声,暗想道:“平常温文尔雅的周队长这是咋的了?咋对女护士也这么不绅士!唉!特务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大家伙儿都火刺棱的呀。尤其还是情报股的股长屠鑫铭居然是他妈的‘反满抗日’分子,这就更让特务科的这些头头脑脑们接受不了啦。”
“小炉匠”发了一阵感慨,又开始琢磨起屠鑫铭的身份来了。如果屠鑫铭是滨江组的人,那也一定是级别很高的人,否则的话,不会连原田菀尔和岛本敬二这两个老鬼子都亲自来抓屠鑫铭了。按理说,屠鑫铭不应该是滨江组的人。自己不是已经向“獠牙”示警了吗?从自己向“獠牙”示警到高丽街上响枪,都不超过一袋烟的功夫。要说“獠牙”没见到屠鑫铭,这个事儿有点说不过去。唯一的解释,就是“獠牙”不认识屠鑫铭,要么就是“獠牙”不知道屠鑫铭是滨江组的人。那么,“獠牙”上这旮沓干啥来了?不是为了屠鑫铭为了谁?
“小炉匠”琢磨到这里猛地一拍脑门儿,心中暗想道:“他妈的!这个屠鑫铭不会是‘老毛子’那边的人吧?或者,屠鑫铭是赤党那边的重要人物也说不定!”
“小炉匠”正在胡猜,忽然身边有人说道:“我说老栾,你咋还在这旮沓犯兔子楞呢?瞅你这一身血丝糊啦的,埋了咕汰的,味儿多大呀,也不立个整儿的去换身衣服。呵呵。”
“小炉匠”转过脑袋来,抬头望去,原来是特务科企划股的小特务朴福厚警尉补。“小炉匠”咧了咧嘴,勉强笑了笑说道:“哦,原来是老朴呀!屠股长这不是在高丽街受伤了嘛,我奉原田长官的命令,和周队长护送屠股长来市立医院抢救。我一道上背着屠股长,开始还没觉得咋的,可是一到市立医院,这浑身就跟散了架子似的一点劲儿都没有。嗨?我说老朴,你又不是外勤,不在厅里头照猫画虎,跑这旮沓来干啥?”
“老栾你有情有义,竟然不怕被打为‘反满抗日’分子的同党?呵呵,你这个朋友我老朴算是交定了!”朴福厚向“小炉匠”伸出了大拇哥,笑眯眯的称赞道。
“小炉匠”苦笑了笑说道:“不怕?呵呵,不瞒老朴你说,我是后怕呀,要是被哪个瘪犊子说几句坏话,给弄到宪兵队去,不死也得扒层皮。嗨,你到底干啥来了?”
朴福厚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和“小炉匠”,这才一五一十,十五二十的把怎么诱捕鲍力安鲍大夫的过程讲给“小炉匠”听,“小炉匠”听得惊心动魄。
这个鲍大夫也真怂,在卡车上刚带上手铐子,脸色就变了。鲍大夫的熊色高科长都瞅在眼里了,他也没难为鲍大夫。回到警察厅,就把鲍大夫带到了审讯室,让鲍大夫参观一个“反满抗日”分子的受刑过程。也就一个多时辰,鲍大夫就撑不住撂了。承认他是军统滨江组的密探,代号“巴德”。并供出“市立医院爆炸案”是他协助军统滨江组一个代号“山狸子”,叫做侯殿臣的人干的,这个侯殿臣在阿尔巴津街开了一处“娜莎薇娅”杂货店。那里,也是军统滨江组一个很重要的联络点。
朴福厚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四周,神秘兮兮的说道:“在‘娜莎薇娅’杂货店虽然没有抓住侯殿臣,却逮到了一条更大的鱼,把军统滨江组组长‘毛二赖子’堵到了屋里。可惜……”
“鑫铭!鑫铭呀!”忽然,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笑面虎”凄惨的叫声。
“小炉匠”一听说把滨江组组长堵在屋子里,立刻惊得面无人色。而朴福厚似乎不愿意被“笑面虎”的到来打断他的话,接着说道:“可惜,‘毛二赖子’拉响了手榴弹,和鲍大夫同归于尽了。就连高科长要不是‘三十六棚’的警长麻天福相救,也炸死了!”
满眼全是泪的“笑面虎”在两个警察搀扶下,颤颤巍巍的来到手术室门前,护士赶紧拦住,哀求:“长官,请您配合我们好吗?您的心情,我们理解。”
“笑面虎”喃喃自语般说道:“你不理解!我的心都碎了!鑫铭背叛了我,背叛了皇帝陛下,人人得而诛之!鑫铭……”
就在这时,屠鑫铭在周毅普的押送下被推出了手术室。“笑面虎”踉踉跄跄的冲上前去,举手欲打,可又停住,愤愤的说道:“姓屠的,我把你当成亲兄弟,你为啥背叛我?”
屠鑫铭抬起满是鲜血的脸,被血糊住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昂然说道:“信仰!”
“笑面虎”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说道:“信仰至高无上,拥有信仰的人应该为信仰献身,这并没有错,甚至称得上伟大。但是,这样的献身行为是否应该只是信仰者自身的选择,信仰者的信仰是否可以影响到他人的生活甚至命运?信仰是否可以摧毁信仰者人性中最基本的关系?你连对你比亲哥哥还亲的人都能背叛,连同事都能杀,这也是你的信仰?”
屠鑫铭努力使自己的嘴角上翘,声音微弱地说道:“其实你也有信仰,只不过你的信仰是‘保家仙’,是最低层次的信仰。我的信仰是……是把倭寇赶出……赶出家园!”
当天午夜,屠鑫铭烈士被枪杀于小日本鬼子关东军哈尔滨宪兵队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