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电车的司机歪戴个帽子,半啦腚坐在摩电车内正前方的椅子上,嘴里哼着《满洲姑娘》小曲儿,左手握着铁制的启动栓,右手操纵另一个把柄在一个有刻度的圆盘上来回滑动,还不时的用脚踩着脚下的一个响铃,发出“叮当”、“叮当”急促的铃声,警告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注意一点,有摩电车来了!注意一点,摩电车在两条铁轨上跑,拐不了弯儿,压死白压。
虽然过年了,可哈尔滨还是死啦冷。摩电车内的温度和大街上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车窗的玻璃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冰霜上有很多洞,只不过洞的上面结上了更薄的一层霜。这些洞是乘客向外张望时看不到车外的街景,用手抠出来的。摩电车的司机就没有乘客那么惬意了,他得不断用木片刮去前窗玻璃上的冰霜以便瞭望。最辛苦的还是售票员,收钱、撕票、收票,由于手必须暴露在外面,常常冻得通红。
那个时候的技术水平有限,摩电车行驶在铁道上,一点也不平稳。郗世贵的身子随着摩电车晃来晃去的,急促的铃声,仿佛就像他的心情一样。那前儿在哈尔滨的大街上,到处都是穿制服的宪兵、警察,还有穿便衣的特务,随时都会拦住行人盘问、搜查。老百姓不懂政治,也不敢过问政治,就凭特务的一张嘴。特务说你是“思想犯”你就是“思想犯”,特务说你是“反满抗日分子”你就是“反满抗日分子”。你胆儿肥了敢虎了吧唧的顶嘴?轻则一顿棒子炖肉,倒霉一点儿就给抓进了笆篱子。再想出来,不知道得花多少钱。就算是出来了,也是废人一个了。也就是说,在哈尔滨做地下工作十分危险,随时有被捕的可能。
郗世贵出身于猎人世家。也许是继承了猎人优秀的基因,郗世贵为人很机警,似乎天生就有特工的潜质。经过几年残酷的地下斗争,郗世贵更加成熟,成为优秀的地下工作者。
郗世贵在莫斯科东方大学初级班学习结束时,“GRU”的菲利柯洛夫部长出席了毕业典礼,亲自向学习成绩最优的五名学员颁授奖章,并授予这五人“老毛子”陆军上尉的军衔。在这个初级班中,有很多中国人,还有蒙古人、朝鲜人、捷克人、波兰人,甚至日本人。能够获得“老毛子”陆军上尉的军衔,着实令其他学员羡慕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郗世贵总是牢记着在“老毛子”的初级班学习结束时,莫斯科东方大学校长保夫津廖莎曾勉励这些初级班的学员:“你们将来每个人的战斗力都将超过一个师!”
“国际北满特科”是有组织、有计划、有规模的沉重打击小日本鬼子的地下组织,其中以郗世贵,也就是沙士山诺夫所领导的“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最为活跃。“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虽然只有七名同志,但是他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行动隐蔽、机智灵活,炸毁小日本鬼子军用铁路、烧毁军用仓库。潜伏在日伪内部,获取、传递紧急情报并与正面抗日战场相呼应,成为了国际反法西斯战争强有力的组成部分。“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能够取得辉煌的战绩,原因固然有许多,但是,和郗世贵机智灵活的领导是分不开的。
“冬妮娅”传来小山子被捕的情报,沙士山诺夫并没有惊慌失措。不管小山子能不能挨过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的“一百杀威棒”,沙士山诺夫首先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切断与小山子原来有关的联系。做地下工作本身就危机四伏,沙士山诺夫虽然早就有好几套应付出现意外的办法,但是小山子的被捕实在是事出意料之外。小山子尽管不认识“冬妮娅”,也不知道有“冬妮娅”这个人存在。但是“冬妮娅”既然说相救,就一定有办法,沙士山诺夫对“冬妮娅”还是有信心的。小山子还是有希望的。可是,为了应对可能出现小山子叛变的万一情况,沙士山诺夫按照组织纪律,还是做好了应付最坏情况出现的准备。
“小山子”长着一副娃娃脸,不仅长得十分可爱,能说会道的也十分机灵。他虽然还差三个月才满十八岁,可是自从沙士山诺夫从延安来到哈尔滨,他就跟着沙士山诺夫当交通员,如今已经二年多了。沙士山诺夫向解耀先介绍说小山子只是国际北满特科“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的外围人员,也就是一个积极分子而已,是不想让解耀先过多注意小山子而已。
国际北满特科“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的七位同志,除了沙士山诺夫自己和他的老婆宋晓霞,剩下五个同志。其中小山子被捕,沙士山诺夫需要通知按预定方案转入地下的只有潜居在哈尔滨交通株式会社附近的四位同志。以往这种通知的工作都是由小山子负责的,小山子如今被捕了,情况十万火急,这些同志说什么也不能落在小日本鬼子宪兵手里。沙士山诺夫还需要把小山子被捕的情况紧急通知潜伏在哈尔滨交通株式会社内,代号“谢廖莎”的国际北满特科交通员。再由“谢廖莎”向国际北满特科负责人瓦西里同志报告。
小山子不认识“谢廖莎”,和“谢廖莎”的联系历来都是由沙士山诺夫亲自负责的。沙士山诺夫反复思考着转入地下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漏洞,还好,一切都在按他已经做好的计划进行。沙士山诺夫临出门前,对他的老婆宋晓霞千叮咛、万嘱咐,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别动。只携带几件随身换洗的衣服,带着孩子先去顾乡屯的安全房暂时躲避。
只要哈尔滨交通株式会社附近的四位同志安全分散转移,整个国际北满特科“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就安全了,不会影响“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的战斗力。稍事休整几天,躲过小山子被捕的风声之后,“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又会活动在哈尔滨的大街小巷,战斗在白山黑水之间。对于这一点,沙士山诺夫是很自信的。
小山子的被捕和“狄安娜”绑架小日本鬼子关东军参谋长武田德重中将的行动失败后,小日本鬼子宪兵的大搜捕不无关系。除了“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沙士山诺夫他自己的部下,沙士山诺夫最惦记的就是临时调给他领导,哈尔滨市市委书记“连翘”的那位部下“老六”同志了。沙士山诺夫必须抓紧时间,想方设法联系到“连翘”,将小山子被捕的消息通知他,也让那位“老六”同志尽快知道出现了危机,从而迅速转入地下。
一想起那位“老六”同志,沙士山诺夫就对“连翘”有想法。沙士山诺夫,也就是郗世贵和“连翘”,也就是陆学良是莫斯科东方大学初级班的同班同学。在这个班中郗世贵的化名是“沙士山诺夫”,陆学良的化名是“久加诺夫”,这两个“懦夫”睡的是一个寝室。莫斯科东方大学初级班有很严格的纪律,学员之间是不能随意交往的。沙士山诺夫是从吉东密山转道海参崴去的莫斯科,可他猜测“久加诺夫”是从上海辗转去的莫斯科。两个“懦夫”从此开始了紧张的学习和训练生活。只不过,此“懦夫”非彼“懦夫”。“沙士山诺夫”门门功课优秀,可“久加诺夫”无论是汽车驾驶、骑兵战术和射击等,或者是爆破、军用化学和游击战术没有一门成绩是优秀的,有的功课甚至得需要补考一、二次才能通过。自然了,“沙士山诺夫”获得“老毛子”陆军上尉的军衔,“久加诺夫”就是羡慕的哈喇子都流出来那伙儿的。
两个“懦夫”在莫斯科东方大学初级班毕业之后,就各奔东西,一个回了上海,另一个去了延安,从此中断了联系。这世间的相遇,是无数个偶然的叠加在一起形成的必然。而人们无法掌控这些偶然的发生,所以只能将最终必然的相遇归结于缘分使然。两个“懦夫”也许缘分未尽,一年前,“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在配合哈尔滨市委执行一项项任务过程中,两个“懦夫”受各自上级的指派,又重新走到了一起。
在“狄安娜”绑架小日本鬼子关东军参谋长武田德重中将的行动中,昔日眼睛一转就是一个心眼儿的“久加诺夫”,也就是现在的“连翘”,在介绍“老六”同志时,说是他最新发展的“下线”,这话沙士山诺夫就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如果“老六”仅仅是“连翘”手下一个普通的同志,国际北满特科负责人瓦西里同志这么重视的可能性是很低的。何况,为了抽调“老六”这么一个普通的同志参加行动,省委居然几次三番冒险拍电报请示延安社会部。唯一的解释,就是“连翘”这个老同学没有说实话。“老六”的身份属于绝密。
沙士山诺夫的党籍虽然已经转为“国际”,但是他的心还是一颗中国心。对“连翘”不满归不满,有意见归有意见。沙士山诺夫可以骂“连翘”,但是为了预防出现万一情况,减少党的事业所受的损失,沙士山诺夫指示“冬妮娅”,必要时要不惜代价保证“老六”同志的安全。
沙士山诺夫叹了口气,心中暗想道:“唉,小山子这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小日本鬼子宪兵惨无人道的酷刑,真让人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