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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紫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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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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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读红楼》连载

第四章 甄出家雨村凯旋

有天,他拄了拐杖挣挫着来到街上散心时,遇到了跛道士。只见此人“疯癫落脱,麻屣鹑衣”。只见他念念有词,如下: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有人说,疯子与智者仅一步之遥,世人眼中的疯癫之人,不注意形象,却说出如此精炼有理的句子,高人的境界,我们俗眼看不出,我们俗心不懂。

试着小解道士的诗,如下:世人都认为神仙好,但世人对功名是忘不了的,从古至今王侯将相在哪里,只是荒野坟冢无人修理早被茂盛的野草覆盖住了;世人也忘不了聚集财富,天天总感觉赚得钱不足够多,眨眼之间死到临头,啥也带不去;世人对男女之间的爱情,也是如此地痴迷,天天耳鬓厮磨如胶似漆,但一人离世,另一人又重娶或再嫁,把逝者就忘了;世人对儿孙的爱恋也是愚钝的,天天为了孩子担忧受怕,但到头来,真正的孝顺的儿孙又能有几人呢?

老甄听了,就迎上来,好奇地问道士,你说得啥啊,不是了就是好,满口的好与了?道士笑道,“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好了歌》”。这是原文,在本书中也是统领全局、举足轻重的诗,在读完这部巨著之后,就会发现,道士的几句话,在书中人物身上都能找到,都有影射所指。

且说老甄听了道士的以上所言,本有宿慧,一听就彻悟了。于是就笑,我把你这《好了歌》用我自己的话语注解下吧。说罢便又即兴诵出,如下:

“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

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同样也是原文,与《好了歌》遥遥相和,道士的《好了歌》如乐府,朴素率真,而老甄的和诗则是辞藻典雅,两首诗词相互补充,相互对应,本书人物的结局在此诗中都有隐喻指向。

果然,道士对老甄的和诗赞叹不已,连说“解得切”,老甄突然把道士的褡裢抢过来背在身上,同了道士飘飘而去!看官一定奇怪,刚才出家门散心时还是拄着拐杖呢,怎么见了道士反而走路成了“飘飘”了呢?我不敢妄加猜测,但我大胆地比喻一下,老甄近两年的身心俱疲,对人世渐渐厌倦,对苟活在世上整天为吃穿用度愁烦早已是身体不能承受之重,再加之寄人篱下,受尽老丈人的白眼,心里沉重。以致走路都有了障碍。后面贾珍在秦可卿的葬礼期间也是拄起了拐杖,据我读书观察到,全书中几百个人物,拄杖者就这两人。都是心累,心太累所致。就像地球有引力,让我等世间人飞不起来,等到了月球之下,倒像是天上飘了,为什么,没了引力,没有了负担,身轻如燕。

农村生活本就乏味,老甄从城里搬迁到乡下这事儿,在街坊们看来本就是乡间新闻似的,那个老丈人常在街上吹嘘着有个做官的女婿,老了却沦落到这步田地,锄草种地笨手笨脚,早就让人在暗地里窃窃私语地笑话啦,这次老甄出家,更是轰动了全村街坊。

妻封氏早失了女儿,相依为命的丈夫又舍她而去出家,可见打击是多么沉重,她不甘心丈夫就这么地走了,央求父亲寻找,只是再也寻不到丈夫的身影。家里没了男了,旧式家庭里,无疑天塌了,闺女只好依靠着老父老母一起过,自己和两个丫鬟日夜缝针线做活,老丈人也无奈,只得认命了。

封氏此时心如死水,可是却不料,家中突然发生了一件事儿,让她又重新点燃了生活的信心。

事情的发生是这样的。“这日,那甄家大丫鬟在门前买线,忽听街上喝道之声,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丫鬟于是隐在门内看时,只见军牢快手,一对一对的过去,俄而大轿抬着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府过去。丫鬟倒发了个怔,自思这官好面善,倒像在那里见过的。于是进入房中,也就丢过不在心上。至晚间,正待歇息之时,忽听一片声打的门响,许多人乱嚷,说:‘本府太爷差人来传人问话。’封肃听了,唬得目瞪口呆,不知有何祸事。”

那个丫鬟丝毫想不到,那些可怕的打门声是为她即将过上好日子,燃放的礼炮、敲的锣打的鼓啊。

却说封肃,就是老甄的老丈人听有人找老甄,就陪笑着说女婿出家了,他与我无关。谁料官兵不听那套,反正你老封也是老甄的老丈人,也是和老甄沾亲带故的,找不到老甄你就得去,这样说着,就把他带到了衙门。这封肃被官差带走之后呢,全家战战兢兢,忐忑不安。大家都以为不知又有什么灾祸降临到这个本就不幸的家中。

家人正在坐立不安之际,二更时分,封肃回了,面带喜色。家人不解,问何故。原来本府新升的太爷是老甄的旧交,叫贾雨村的那个人。因打门前走过,见到了那个几年前回首的丫鬟买线,再次勾起了多情的贾雨村甜蜜的回忆。贾雨村以为老甄搬到农村住了,他恨不得立刻见到娇杏,以解相思之苦。可是谁知老甄家这两年发生了这么多变故,闺女失踪,老甄出家,贫穷无着。之前说封肃是个人物呢,一听与女婿是旧交,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夸张地描述了现如今家庭的困窘,一如当年葫芦庙的他从前的日子,雨村怜悯他年老,又提及那丫鬟的事儿,直言不讳地说想娶那个丫鬟为妾。封肃忙不迭地答应,说尽快地把丫鬟送到府中来。后来,贾雨村还说一定帮着找回小英莲,封氏高兴地直念佛,这么多年,能把女儿给找回来,她自己受多秒罪都值得了,自那次元宵节后,她第一次笑出了声。最后,封肃说贾老爷还给了他二两银子,打发他回家了。

自然,封氏同意,娇杏也愿意,这是攀高枝啊,可是一下子成了官太太了,嫁入豪门,预示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当天夜里一顶小轿载着幸福满怀憧憬的丫鬟嫁到了贾雨村家。更妙的是,这丫鬟真是个好命,入府一年,生了个儿子,喜得贾雨村回来有空就抱孩子,爱不释手。又过了半年,正妻殁了,无疑,这丫鬟由姨太太扶了正,成了第一夫人。有关雨村的妻书中寥寥一句“又半载,雨村嫡妻忽染疾下世”。

文中没有对雨村婚史怎么描述,但总是为那只占一句话的雨村夫人隐隐心痛。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大多男人都有喜新厌旧的作风,老妻,正房成了华贵的摆设。从此以后,雨村就住在娇杏房间里,缱绻缠绵自不言说。三间正房里,一盏长灯不息,面色黧黑的夫人盘腿坐着,面色平静,一下下地敲击木鱼,“嗒、嗒、嗒”敲得旁边伺候的小丫鬟打着瞌睡也齿冷。自从丈夫纳妾进府那天,她就再也没笑过。直到小妾生了个胖小子,每天那姨太太抱着孩子来给她问安,笑着叫她姐姐,她心里如添了一堵墙,每天喘不过气来。她命不好,半生没给雨村添下一男半女。渐渐地后来竟下不了床,没多久,就离世了。自然地,这姨太太变成了太太。

这等好命的丫鬟,也没怎么和雨村谈恋爱,也没有怎么相思,只是一直陪着主人做针线,规规矩矩地。大不了多年前回过几次头,就钓住了一个潜力股的郎君,这难于上青天的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这几乎为零的概率,就砸在了她的头上,被幸福击中了。她是谁?各位看官一定好奇了,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们名字了,她的名字叫娇杏。谐音为侥幸。一有机会就成功,这世上的缘分就这么地不可思议,你瞧,雨村字时飞,一有机会就会飞黄腾达。他们俩啊,在名字上就是天作一对,地设一双,有缘分,再加上人家后天的努力,互相回首看了好几眼,就把自己看到豪门里啦。幸运不?记住这个丫鬟,她的名字叫娇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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