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自那次去宁府回来后,一直记挂着秦氏的病,看着那脸上越发的干瘦,挺心疼的,又看到秦氏那不舍的目光,心里也越发地不忍,就抽空去陪陪她玩儿说说话啥的。
且说这贾瑞那天说要“到家里给凤姐请安”,还真信守他自己立下的誓言,来到凤姐家里好几次,不巧的是,凤姐那会子都往宁府去了。
书中有这么一句话,“这年正是十一月三十日冬至。到交节的那几日,贾母、王夫人、凤姐儿日日差人看秦氏。回来的人都说:‘这几日没见添病,也没见在好。’”王夫人向贾母说:‘这个症候遇着这样节气,不添病就有指望了。’”贾母也说,要是有个长短,岂不叫人疼死。又嘱咐凤姐,你们娘们儿好了一场,明日大初一,过了明日,你再看看他去,那孩子素日爱吃什么,你也常叫人送些给他。
冬至到了,天气最冷,病人往往会在这时候免疫力下降,甚至病重的会过不去冬,因为大家都这样想,所以对冬至这天,很是上心。连贾母都挂念着宁府的秦氏,这个侄孙媳妇。
凤姐过了初一,初二那天,吃了早饭,就来到宁府,看见秦氏“脸上身上的肉都瘦干了。”于是就和秦氏坐了半日,说了些闲话,又将这病无妨的话开导了一番。秦氏因之前张医生看病时说“过了春分就望痊愈了”,也就顺着凤姐说,好不好,春天就知道了。现在过了冬至,没怎么样,婶子回太太老太太放心罢。她又说起昨天吃老太太捎来的枣泥馅儿的山药糕,挺好吃的,吃了两块。这话就是之前贾蓉曾说过,吃得下饭就快好了,这么说,秦氏也是配合医生吃药,饭量也增加了些,一切都仿佛向好的方面发展。凤姐坐了会子,就告辞了,说明天再给她拿点山药糕来。秦氏还让凤姐代问老太太、太太好。
凤姐答应着,就出来了。见了尤氏,尤氏问,你冷眼瞧媳妇是怎么样?这个冷眼瞧,就是你客观地说,别遮掩别安慰,见实里说。既然尤氏这么说,心里应该对媳妇的病已有接受不好结果了,凤姐就实话实说了。凤姐低头沉思半天,不知说什么才好,一想到这么年轻的媳妇,和自己关系那么好的女人病重的样子,心里刀绞般地难受。后来慢慢地说道,“这个就没法儿了,你也该将一应的后事给他料理料理,——冲一冲也好。”
这句话,前一句是反正病也尽力看了,听天由命了,但是呢,你媳妇既然得了这么重的病,你们呢,也要预防万一哪天不测时,不至于显得太突然,走呢,也体体面面地走。后面这冲一冲的话,是抱有万分的希望,说秦氏能痊愈,负负得正似的,世间好多这样的事儿,人病重水米未尽多天,却是因为大家也放弃治疗,索性预备后事呢,不料,却是峰回路转,病大好了。凤姐说的冲,也就是盼望能通过预备后事把这得病的霉运冲得无影无踪。
倒是尤氏很冷静,说,“我也暗暗地叫人预备了。就是那件东西不得好木头,且慢慢地办着呢。”这原文中的“那件东西”就是棺材板儿,就是后来贾珍不惜重金购置的一个“坏了事儿的忠义亲王老千岁”的板子,到底为秦氏用上了。
凤姐回去见了贾母,当然报喜不报忧,说好些了。贾母“沉吟了半日”,才让凤姐回去歇息。这贾母自然也知道秦氏的病好转的希望非常渺茫,但也无奈。
再说凤姐回到家中,平儿将烘地家常衣服给凤姐换上。凤姐坐下就问家里也有什么事儿没有?平儿递茶,说道,也没啥事,就是那三百两银子的利银,旺儿嫂子送来了,还有瑞大爷使人打听奶奶在家没有,他要来请安问话。平儿的话包含两层意思,凤姐作为荣府的管事儿的,暗自在外利用旺儿放高利贷,收取利银,这是书中第一次说这事儿。此时的凤姐靠这些利息,积蓄财富敛钱的第一步;第二个事儿呢,就是那个去宁府参加庆寿宴时遇到的那个贾瑞,真是色胆包天,居然真的打听来凤姐家里请安了。他安的什么心,凤姐焉能不知?凤姐一听,气炸了肺,恨恨地说道,这畜牲活该作死,看他来了怎么样!平儿当然不明就里,凤姐平时的行踪,作为贴身服侍的丫鬟,她是了解的,之前和这位瑞大爷没有过交集,犯不着如此骂呢。
平儿就问瑞大爷为什么只管来啊?凤姐于是就将九月里在宁府园子里遇见他的光景,他的话,都告诉了平儿。平儿大为惊讶,那是个什么人呢,凤姐这样的贵妇岂是你等浑小子随意惦记的?也跟着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人伦的混账东西,起这样念头,叫他不得好死!”从平儿的话里可以看出,荣府的确和宁府不同,宁府可以“爬灰”、“养小叔子”没人伦的事儿传出来,但荣府对这家庭伦理,礼教修养还是很遵从的。至少不那么明目张胆。
凤姐来去宁府若干次,那儿的不清不楚的东西,自然是了解了一些,有可能秦氏也把些悄悄话体己话也倾诉给她了,她对这些欺负女性的下流无耻的流氓色狼自然也是充满了愤恨,自然,她对挑战她尊严,屡次冒犯她调戏她的贾瑞不会心慈手软。
瞧,这因宁府庆寿宴生出的事儿,“造衅开端实在宁”,真的是“实在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