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走后,贾珍来到客厅坐下,两口子就说起媳妇的病。尤氏建议贾珍赶快寻个明白好医生给媳妇瞧瞧病,现在家里的这几个医生,看得倒是挺勤,人家怎么说,医生也就唯唯诺诺地再加上句,开的方儿,吃了没见什么效果,倒是媳妇看病,一天三五次地换衣服折腾。
贾珍一听媳妇病成这样,还换衣服见医生的礼数不少,就叹息说,这孩子也是糊涂,何必脱脱换换的,再因此着凉,那更添一层病,那不更麻烦吗?身体要紧才是顶重要的。
贾珍又对尤氏说,媳妇的病,我也着急啊,不过这次我听冯紫英说有个好医生,姓张,名友士,学问渊博,医理极精,而且还能推断人的生死之事。我叫人拿了我的帖子请了,明天把他请来瞧瞧。
本书中的太医没几个厉害的,最闻名的庸医胡太医,把贾链的妾尤二姐有孕误断为肝淤,结果一剂虎狼药入服后,打下一成型的男胎;还有给晴雯瞧病的太医,本伤风感冒着凉,楞是几副药下去,吃成了病痨;黛玉的药方也是按什么太医给开的,把药当成饭吃,结果是病越来越重,还有王熙凤,也是几个太医给瞧病,也没看好。过去的太医莫非都是白吃闲饭的,司空见惯的头疼感冒、有孕都查不出?
既然医生有了眉目,尤氏也就放下心来,满脸喜悦地说,后天是太爷的生日,到底怎么个办法?贾珍说,我刚才到太爷那里请安,也想把他请回来受一家子的礼。太爷拒绝了,说他清净惯了,不愿意回到“你们那是非场中去”,说要是真有孝心,就把他从前注解的《阴骘文》刻印出来,也积积阴德。倘或你不安,今天就给我磕了头吧,以后不要来闹他回去的事儿。太爷如此说了,后天也就不去他那儿了,现在只把赖升叫来,吩咐他预备两天的筵席。
尤氏立刻把贾蓉叫过来,让他去安排赖升预备,再让他去西府里请老太太等来逛逛,还透露了他爹给请了个好医生,明天会到,到时让他把他媳妇的病症细细地说给医生。
贾蓉就一一答应着走了。
第二天,张医生登门了。贾珍立刻邀请来到大厅坐下喝茶,喝了一杯茶,贾珍才很佩服地夸奖张医生人品学问非常高尚,又“兼深通医学,小弟不胜钦敬。”张先生也谦虚了一番,于是贾珍就让贾蓉请张医生给媳妇看病了。
贾蓉先请张医生坐下,他说先把媳妇的病情说给你,你再看脉息如何。张医生说不用,我先看脉,然后再请教病源,看我说的是不是,在不在理儿。贾蓉一听,这张医生的确不同凡响,与众不同,这一点上不由得心生敬意。于是贾蓉说先生实在高明,相见恨晚,请先生看看脉息可治不可治吧,得以使家父母放心。于是张医生便给秦氏看脉,左右手脉皆看,凝神细诊,半刻功夫,就说,我们到外边坐下再说吧。
于是贾蓉又同张医生到外屋里坐下喝茶,喝茶后,贾蓉问张医生他媳妇这病可治得不治得呢?于是张医生便说了相克相生的理论,中医理论性太强,推断病人近期病症是“必定不思饮食,精神倦怠,四肢酸软。——据我看这脉,当有这些症候才对”,张医生果真让人刮目相看,他是先看脉,再断病,旁边一个服侍秦氏的婆子一听张医生对病情的讲述,叹息,真是神了,我们家现有好几位太医都不能说得这样真切。有的说是喜,有的说是病,总没个真著话儿,且要张医生再明白地讲讲。
于是张医生就说了,“大奶奶这个症候,可是众位耽搁了!要是初次行经的时候就用药治起,只怕此时已痊愈了。如今既是把病耽误到这地位,也是应有此灾。依我看起来,病倒尚有三分治得。吃了我这药看,若是夜间睡得着觉,那时又添了二分拿手了。据我看这脉息,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但聪明太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经血所心不能按时而至。大奶奶从前行经的日子问一部,断不是常缩,必是常长的。是不是?”那个服侍的婆子说张医生说的对,确实这样。
张医生听了,说,这就是病源了。从前若是能以养心调气的药吃了,哪能等到这么严重的程度呢?这现在明显一个水亏火旺的症候。于是张医生根据他所诊断的病情,给开了“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
从张医生和其他太医看病的过程及说的话可看出,没有对比就没有发现,没有发现就没有伤害。秦氏这病拖延到这么个严重程度,让那几个庸医给耽误了!可惜世上没有售后悔药的,宁府之前请的不是高明的医生,若是早对症吃药,早就痊愈了,只可惜白花了些冤枉钱,还把病人的病给耽误了;这若和当今社会结合起来思考,宁府的确有钱,“每天吃一斤人参也吃得起”的财大气粗,因为有钱,所以请的医生不止一个,每天三四个的来回把脉,貌似忙忙碌碌,尽了心了费了力了,开了方了,几个医生是有意为之,没有医德;倘若无意为之,则是医术有待提高,总之,无论穷富,在疾病面前都是束手无策。
张医生又说了秦氏的病因,是“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这病吧,三分病七分养,整天心事太重又过多要强,势必会焦虑不安,再加上本是贫寒家庭嫁入豪门,时刻都是谨小慎微,如在刀尖上跳舞似的应酬,这样,赢得众人皆赞,只有当事人才明白付出是什么样的代价。可即使如此,不如意事仍有,心里不舒坦,无疑会加重病情,等到病得非常严重时,才挣扎着不搞那些虚礼了。
而王熙凤与秦氏是好闺蜜,何尝不从张医生说秦氏的病情上,看到王熙凤的争强好胜不甘居后的女强人影子呢。唉,人哪,还是身体健康要紧,这是第一位的。
贾蓉数次问张医生,这病可有治无治,可与性命终究有妨无妨等话,这是关心还是盼望她早死呢?我觉得还是关心占大半,毕竟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虽说蓉哥儿也是风流成性,想必这美丽的正妻秦氏时间久了,这白玫瑰也成了凝在衣服上的饭粒子,而不那么令人如乍相见时的向往了;况且秦氏貌美如花,性格温柔,想事周全,优点也是蛮多的;有人讲是因为秦氏与贾珍“爬灰”,让贾蓉戴绿帽子而咒她早死,这点有待商榷。
张医生没下面回答,只说人病到这个程度,非一朝一夕,吃了这药,也是要看医缘了。但他还是给了贾蓉一个定心丸,说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痊愈了。这个医缘,是指我开的方子治病,至于怎么养病,也要配合才行,两两密不可分,若是一切都以病人健康为养病原则,那痊愈也是非常有把握的。
贾蓉把张医生送走后,就向贾珍尤氏汇报了医病的详细过程,还把方子也给贾珍看,尤氏一听说,“从来大夫不像他说的痛快,想必用药不错的。”贾珍也笑着说,“他原不是那等混饭吃久惯行医的人”,这夫妻二人对张医生的评价,对比出家中前几位医生“混饭吃久惯行医”的嘴脸。这宁府最高领导高度评价,应该能治好秦氏的病,即使不能痊愈,也能活过今年冬天,至少不像前几位医生说的非常严重濒死状态。
有句话为,医者,仁心;医者,佛心。想想颇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