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缥缈得就像那远去的笛声。
在填写相关表格时,面对着“籍贯”这个栏目,稍一迟疑之后,我就会填上我所生活的这条小街的名字:洛满。其实呢,按照一些人的说法,这“籍贯”,往往指的是祖籍。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就不应该写上小街的名字了。不过呢,我时常这样想,这“祖籍”,究竟该从那一代算起呢?祖父所生活过的那个小山村,也未必就是祖父的“祖籍”吧?既然说不清拿不准,干脆就写自己目前所能确认的这条小街吧。那些过于遥远的事情,还是先搁置一下为好。
哦,那是好几天之前的事情了。
那一天,我和伯伯乘火车,回了一趟故乡。
数十公里的行程之后,在一个名为“古砦”的地方,我们下了车。这铁路线,大致是自东向西的,到站后,我们自西南向东北方向走。映入眼帘的,是一条三四米宽的泥路。路旁草树丛生,一些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间,甚是清幽。百来米之后,脚下就是铺着白石板的的路面了。右侧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水稻田,早稻收获在即,那黄灿灿的稻穗,在微风中摇曳着,吹送来阵阵丰收的气息。一些人总喜欢说“稻花香”,以此渲染那让人陶醉的田园风光。其实,相比之下,那沉甸甸的谷穗,多半更能带给人无尽的遐想与憧憬。左侧那绵延的远山,原本只是苍翠满目的,此时此刻,已经隐隐能够看到那高耸的屋顶与羽翼般的屋檐了。
不错,我的故乡,就在眼前了。
再走出一段石板路之后,沿着左侧的台阶往上走,就是一个一百多平方米的院落,我故乡的老屋,依傍青山面朝东南,正静静地迎接着我。这青砖碧瓦的老屋,与小街上的屋子相比,古朴大气多了。更为难得的是,屋子四周,高树成荫,闲花野草掩映如画。置身其中,自是远离尘嚣、神清气爽。怡然凝神之际,那陶渊明笔下的什么“世外桃源”,已不那么令人神往了。
几天之后,我踏上了归途。
火车一路向东,坐在车厢左侧的我,目送着北边的那幽草杂树、田野庄稼、崇山峻岭,不断地后移。当眼前是一大片茫茫的江水时,已是暮色四合时分了。这一刻,原本粼粼的波光,已由此前的金黄,渐渐变得暗淡起来,甚至要与那深黛的远山浑然一色了。凝神之际,心间掠过那几句唐诗:
晴川历历汉阳树,
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
烟波江上使人愁。
此时此刻,要说“愁”,或许显得有点矫情。不过,我的心情,却也注定是不会平静的。故乡,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老家。如今,我离开故乡,只是为了回到那小街上的家。这,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从表面上看,由于我从小就在小街上生活、学习,对小街上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更为熟悉,更有认同感,因此,那个名曰“古砦”的老家,不曾真正属于我。然而,如果认真说起来,老家的屋子并没有卖断给别人,我要回老家生活的话,也依然是名正言顺的。既然是这样,我为什么还要回到小街去呢?
这一切,或许应该从我的祖父说起。
这几年,从母亲的话语里,对于老家,我也有了一些零零星星的认识。在古砦,梁氏家族原本也是名门望族之一。只是,单就我祖父这一家来说,情况却不太妙。由于某种原因,父母过早辞世,少年时代的我的祖父,就跟着他姐姐(也就是我的姑奶奶)一起生活。再后来,姐弟俩来到了几十公里之外的洛满。
我一直想知道,当年,我的姑奶奶和我的爷爷,为什么会来到这小街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