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之后,也就是这天午后,梁晓静走在了送行的队伍中。
当地人办丧事,有看日子(也就是看时辰)的说法。从这个角度看,时间显得仓促了些。不过,所谓“请师随师”,既然看地先生选定了时辰,那也只能照办了。梁晓静稍稍感到宽慰的是,早上自己和哥哥到学校旁那树下搬运木料,也算是对父亲尽了一点孝心。是啊,眼泪不是万能的,行动才能尽到自己的心意。
此行的目的地,是西北近千米外的一处小土坡。这样的一条路,说长也不算长,说短也不是很短,大概是需要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吧?这样一来,出门之后,折向电影场方向时,梁晓静的那颗心,尽管已被扎成了碎玻璃一般,那思绪的碎片,也渐渐地在那寒风中飘荡起来了:父亲啊,这就是我所能陪你走的最后一段路了!其实,以前,也曾见过“阴阳两隔”之类的字眼,只是,万万没想到,如今,却成了眼前的事情!说起来,父子一场,竟然只有短短的十多年的光景!一些人总习惯这样说,人一死,一旦闭上眼睛,那就是一了百了了。只是,事情的真相,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昨天晚上的那最后一眼,你的眼睛,为什么依然是睁开着的?不难想象,如果能够自由选择的话,你不想就此离去。是啊,你的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四岁,最小的尚未到十岁,你怎能忍心离去呢?你,你真的放心不下啊!后来,我母亲轻轻抚着你的眼皮,哽咽着说:他爹啊,你放心吧,这几个孩子,我一定会把他们带大!这样,这样一来,你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父亲,前几天,你跟我妈妈说,你梦见自己的妈妈了。这,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冷静地想一想,这几年,你一直卧病不起。病魔缠身,对于你来说,有何快乐、幸福、尊严可言?于是,一个隐隐约约的愿望升起来了:回去吧,回到母亲的身边去吧!这样,你就梦见了我的奶奶。再过了几天,你,你就走了。或许,对于你来说,既然在这尘世间早已了无生趣,回到自己母亲身边,何尝不是某种解脱呢?但愿,但愿,在那样一个世界里,没有痛苦与疾病。父亲,你,你安心地走吧......
只是,奶奶啊,你带走了我的父亲,我,我和我的哥哥,我和我的两个妹妹,又该怎么办呢?唉,“此事古难全”,生离死别之际,这样的一句话,就显得更为揪心了!仔细想来,这世上,我能够做主的事情,会有多少呢?
以前,时常看到大致上是这样的句子:那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似的。这,说的应该是脚步的沉重。此时此刻,我的这两条腿,自然也像灌了铅似的。只是,我依然要往前走。至少,在这样的时刻,你也要咬着牙,走完这段路。是啊,不要想着别人来照料自己,该走的路,能够自己走的路,总是要往下走的。其实,别人那怜悯同情的目光,也不是那么好看的。软弱,无能,又有什么意思呢?
哦,过了电影场南边的泥路,这一段路,走了快三分之一了吧?
昨天傍晚,将近二十个小时前的昨天傍晚,就在这一带,我彷徨着,六神无主,神不守舍,心如刀割。此时此刻,再次来到这儿。哦,应该是路过这儿。这,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这短短的不到二十个小时的时间,多少的凄楚哀愁,多少的撕心裂肺,多少的孤苦无告......
这一条路,向西北方向延伸着的这一条路,你,你还记得昨天傍晚的那个少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