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静意识到,这么亮的灯光,也就意味着,与自己家那些关系最密切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这表面上的亮如白昼,恐怕只会和彻骨凄寒连在一起。
步入客厅后,他发现,的确是这样的。
客厅偏窗子一侧,临时摆起了一张地铺。这地铺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在地面上铺一层十来公分的干稻草;干稻草上方,是一张草席。这几年,有时候无意中路过那些即将要办丧事的人家门口,梁晓静就懂得了,这临时的地铺,是为那些即将过世的老人家准备的。那些时候,梁晓静也懒得去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种习俗;当然,他做梦也没想到,几年之后的这个夜晚,这一幕,会出现在自己家的客厅里。
梁晓静鼻子一酸,半跪在地铺旁。一旁是他的母亲,哥哥,两个妹妹。
晶莹的泪光中,梁晓静默默地久久地凝望着自己的父亲。脸色如白蜡,尽管浓眉依旧,只是,那一双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早已深陷,直如百年枯井。脸庞深陷后,那高耸的颧骨,就像刀削斧劈过似的。
“他爹,你的孩子,你的孩子,都在这里了......”梁晓静的母亲哽咽着说道。
梁晓静注意到,父亲的嘴唇吃力的微张着,似乎要说些什么;只是,一时却说不出来。紧接着,只见他的手臂微微向上,像是要抓住些什么。“爹,有什么话,你,你就直说吧——”梁晓静心里默默念祷着。也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梁晓静只觉得眼前一闪。“不好——”梁晓静心里暗叫着,定睛细看时,只见父亲双眼圆瞪,整个人,就此凝固在了那一个瞬间。从逝者的角度说,那眼里的意象,也就是他在这尘世间的最后一瞥了。从梁晓静的角度说,自己眼里的这个画面,就是父亲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眼了。
霎时,一阵彻骨的寒意惊涛般涌来,梁晓静只觉得自己的那一颗心,就像被用无数把利斧一阵猛劈,期间又夹杂着尖刀的狂剁。心碎一地之际,恍惚中自己像是掉进了万丈深渊。嗯,又像是堕入了一个冰窖,不堪凄寒之际,也曾想着要抓住些什么,只是,四面都是光秃秃的墙壁,连半根稻草都没有,于是,整个人只能身不由己的往下落,落向那伤心欲绝的窖底......
也不妨直说,以前,梁晓静也曾看过一些相关的文字,大意是,某某人在亲人去世的瞬间放声大哭什么的。其实,能够放声大哭,在某种意义上,倒是一件好事,因为,心里的那些悲哀、凄楚,能够得到某种宣泄。而这样一个夜晚,面对着父亲的辞世,哀哀欲绝的梁晓静,充满了悲痛、无告与无助,只能默默地承受着,一时半会儿,又如何能够大哭一场呢?
一月下旬的这个寒夜里,泪水模糊了梁晓静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