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新坟,一座面向东南的新坟,一座正面是石块整体是黄泥的新坟,一个馒头状的突兀而起的新坟。不难想象,就在梁晓静神魂游天外之时,那些个大人,借着手中的铲子锄头等工具,将这坟墓垒成了。
一番祭拜之后,一行人踏上归途。
向着小街的方向走出几步之后,梁晓静紧锁着眉头,一任那思绪飘撒在昏暗的偏向西北的天幕:在父亲下葬之际,我为什么会做那样一个梦呢?那个和朱元璋有关的梦,在某些方面,近乎荒诞不经。是啊,最初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也只是半信半疑,听听而已。哦,不少流传至今的故事,都不免几分添油加醋。嗯,应该是这样的:大人们在做坟的时候,我也曾向东北方向扫了好几眼。不错,东北方那连绵的群山,群山的最西侧,溪水潺潺,而且,这绵延数里的远山,几个山洞也是少不了的。也就是说,这一切,在自然环境,跟那个故事,颇有几分相似。
或许,“触景生情“之类的说法,还不是问题的根本。嗯,应该是这样的,在灵魂的最深处,人们总是希望着,自己的明天,能够多添几分亮色,少受几分苦涩。是啊,不管怎样,人总是要在希望中活着的。“哀莫大于心死”,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改变不了现实,就只能面对现实了。
人活着,意义何在呢?在内心深处,我总觉得,对于我的父亲,命运之神实在是太残酷、太苛刻、太不公平了。远的就不说了,做了父亲之后,他究竟享受过几天人间的福气呢?或许,我也可以勉强这样宽慰自己:穷也好富也罢,得意也好失意也罢,青云直上也好命途多舛也罢,到头来都是一样的,都是西风残照下的一堆黄土而已。嗯,有些版本的《红楼梦》,就有这样的诗句: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
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
唉,话是可以这样说,人生在世,还是多几分欢笑少几行眼泪为好。父亲的这一生,确实是让人感慨不已。如果,如果上天能够让我许一个心愿,我只是希望父亲依然健在,能够多陪我二三十年。只是,随着小土坡上那一座新坟的出现,这一切,都缥缈如云烟了。以后的日子里,西风残照,父亲的形象,就只能深深地埋藏在记忆深处了。哦,还有一个问题,那,那就是,以后的日子,又会是怎样的呢?风风雨雨之中,那一棵小树苗......
为办丧事而摆的酒席,当地人习惯上称为“白事酒”。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梁晓静总觉得,不管那酒菜如何丰盛,白事酒总是有点让人难以下咽的感觉。平心而论,白事酒的菜品与厨艺,其实也和红事酒一样的。因此,难以下箸、难以下咽,多半就是个人心情、情绪方面的原因了。这样一个夜晚,如果要问梁晓静的感受,他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酒席近半,表伯领着哥哥,到各个酒桌抱拳行礼,作孝子答谢。(按:此处所说的“表伯”,其实只是梁晓静姑奶奶女儿的丈夫,巧合的是,这位长辈也姓梁,因此,从记事之日起,梁晓静就习惯称这位长辈为表伯。大概是由于路途遥远时间仓促吧,前面所提到的梁晓静那位“名正言顺”的大表伯,并没有从省城赶回小街)
再过了一段时间,客人们陆续散去。
冬夜,梁家客厅。
靠近木楼梯一侧,一盆炭火烧得正旺。跟梁晓静血缘关系最近的好几个长辈亲戚,就围在炭火旁。望着近在咫尺的窗子之下的那一小片地方,梁晓静紧皱了几下眉头,眨了眨眼的瞬间,一时已是泪眼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