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静心头一阵抽搐:昨天夜晚,也就是在窗下的这个地方,自己眼睁睁地目送着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而二十多个小时之后,也还是在这个客厅,亲戚长辈齐聚一堂,而自己的父亲却留在了数百米开外那个小土坡的黄土之下,永远都不会在回来了!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如此!
客厅里的电灯光,白灿灿的,亮得有点刺眼。暗自悲叹一番之后,梁晓静隐隐发现,屋子里的大人们,一边烘着火搓着手,一边嘴唇微微蠕动着,像是要说些什么,然而,张望一番之后,却只是默然了。或者说,把那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下了。
或许,他们只是在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机会。
再过了好一会儿,用火钳拨了一下炭火,梁晓静一个房族舅爹开口了:“妹子啊,我认识一个很高明的老中医,你早点对我讲,妹夫就不会这样了——”
梁晓静的母亲哽咽着:“我,我一个妇道人家,既要忙着找生活,又要照看孩子,一时,一时也想不到——”
梁晓静心里“哼——”了一声,暗自思忖道:到了这种时候,还想着做事后诸葛亮,卖空头人情。我父亲从生病到去世,少说也有两三年了吧,你真正有心的话,完全可以找个时间,跟我妈妈说一声。你家到街上,走路也就是半个多小时——
“算了吧,这种事情,就不要再说了吧。”梁晓静的表伯开口了,“我表弟命不好,走得太匆忙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在于留下的这孤儿寡母,该怎么办?”
梁晓静的伯伯接过话:“唉,弟妹以后要更辛苦一些了,再过几年,孩子也就可以帮忙了——”
只听梁晓静的母亲这样回应道:“我,我的事情,我,我心里有数——”
梁晓静心头一震:母亲的这句话,似乎有点不对劲啊?
“劈啪”一声,炭火爆了一下。
梁晓静的姑姑用火钳整了一下炭火,接着说道:“二嫂,你,你的意思是?”
梁晓静发现自己的母亲情绪似乎有点偏激,只听她这样回答道:“阿姑啊,你和小杨(指梁晓静的姑父)都在厂里工作,每个月都有工资领!我,我一个女人婆,去哪里找那么多钱来生活,去哪里找钱供孩子读书?”
梁晓静的表妈(梁晓静姑奶奶的女儿)神情凝重:“你,你的意思是,要另外找一个人?”
“你们,你们生活好过,”梁晓静母亲这样说道,“哪晓得我,我的艰难?”
“唉,我表弟尸骨未寒。”梁晓静的表伯长叹道。
整个屋子里一时无人开言,那叹息声就随着那一缕青烟,在客厅里飘荡着。
静默了好一阵子之后,梁晓静的大表哥(梁晓静外婆的长孙)开口了:“二姨啊,既然他们容不下你,就跟着我们回到村子里去吧?”
梁晓静自然听得懂,这话语里的“村子”,是指小街以北数十里之外外婆家所在的那个小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