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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芝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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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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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队与初恋》连载

第二十一章

顾兰香听入了迷,半天回不过神,心窝里咕咚咕咚地跳。回想起刚才直瞪瞪地盯着王祥河的嘴,好像上面还留有海瓜子的鲜香。海瓜子的鲜香哪比得过抹了蜜的嘴,说出来的话那么顺耳,听了还想听,听也听不够。后来就想为他做点啥。做点啥呢?有一天,顾兰香忽然想到还是送他花鞋垫。想到这事的时候,脸一下子就红了,心里揣了个小兔子似的怦怦跳。她想,如果给她纳鞋垫,通常在白天干活歇番儿的时候,地头上,田埂上,树荫下,大小“识字班“们一坐一大堆,唧唧喳喳地挨在一起。队里那些小媳妇和大“识字班”可不是省油的灯,专爱打探男女情事。她们问起来咋回说啊。鞋垫做好了,他不收咋办?那天在学校里他是明确表示不要的,这事就搁下了。现在重拾起来,还是不收这脸往哪搁啊。再说,他是啥意思呀,是不好意思,还是有了人,还是瞧不起咱这庄户地呢?

那些日子,小小的花鞋垫,可把顾兰香难坏了。村里的风俗,女方送花鞋垫给男方,意味着女方同意了终身大事。给王祥河做花鞋垫算咋回事呢?八字没有一撇,只是自己心头热咋行?给村里人知道了,王祥河又蒙在鼓里,推来让去,还不教人笑掉大牙呀……千思万想,黑天白日想,走着坐着想,那些日子想得头都大了。心里说:“不想了,爱咋地咋地吧。”

哥哥调到公社水库开机器,自己调进麻袋场干保管,王祥河也进了磨坊,直接见面的机会比在生产队更多,蜇伏已久的心像二月的虫儿重新苏醒过来,每天见到王祥河就没出息地乐开花。每天不见上一面就不是一天,每天不说几句话更不是一天。每天既见面、又说话才是最美好的一天,心里才有了盼头,日子才有了奔头,小小的心儿才安稳得像趴在窝里的小鸟。

过了几天,终归是什么难关也挡不住心儿的飞翔,一不做二不休,还是下定了决心。从小就没怕过什么嘛,野小子似的,咋能被这点事吓死呢。顾兰香从手箱子里拿出为他量下的尺寸,用粉连纸剪了鞋垫样儿。她不管王祥河让做不让做,也不管他母亲为他准备下多少双鞋垫,更不管能穿三年五载,俺兰香做得可不是一般的鞋垫子,俺兰香做的是穿百年用一辈子哩。

她去镇上供销社买来上好的布料上好的丝线,回到家描了最好看的花样,那可是国眉姐珍存的样子呢。捎去坡上时,也学榆梁嫂子,白手帕包了花毛巾包,半点灰渣草叶都不让落上。偶尔沾了一星半点的,比落进自己的眼窝里还难受哩。

正如早料到的那样,果然那些小媳妇、大“识字班“们纷纷发问:

“哎呦呦,有主儿了?哪庄人氏呀?”  “什么样的好人家呀,也不让俺掌掌眼,可别亏了哦。”

“俺说兰香大妹子,可不够意思哩。那年俺来庄上相亲,你一问俺就说了,你可是第一个知道的哩。”

顾兰香咬紧嘴唇,脸上一阵阵发烫,心里可是有一定之规,任你软的硬的香的臭的说下天来,也休息从俺嘴里挖出半个字。

顾兰香顶着压力,顶着风言风语,带它上坡,带它赶集,带它参加社员大会……有机会就飞针走线,得空就攮上几针。凡是公众场合,带它就像显摆似的,生怕人家不知道她绣得是不一般的鞋垫;村里说什么的都有了,她才不管那些呢。你不管它,听见就当没听见,等于啥也没说。每天晚上睡觉前,对着油灯摸摸看看,检查一下有没有弄脏的地方,有没有绣走了针的地方,如果有,不吃不睡也要立马改正过来,只有这样才能睡得踏实。

不过,从来没有发现不满意的地方,每一针都是那么仔细,每一处都是那么洁净。因此,每天都能睡个甜蜜的好觉,每晚都是带着微笑进入梦乡,带着喜悦睁开眼睛的哩。 完工那天,正偎在炕上翻来覆去地端详,娘抬头看她一眼:“这么快就赶出来了?”顾兰香脸一红:“还快呀,都3个月了。”娘仍是笑嘻嘻地:“什么人这么有福气,能穿上俺兰香做的花鞋垫。”顾兰香不满刚才母亲用了“赶”这个字眼,这是个多么不负责任的字眼啊。赶车、赶路、赶任务……给人慌慌张张、匆匆忙忙、马虎潦草的感觉,自己是那样的人吗?自己可是认真了再认真,细心了再细心哩。她撇撇嘴说:“什么福不福的,赶出来的玩艺儿,随便穿用罢了。”娘往前探头瞅了瞅,鞋垫比女儿的脚大出许多,明显是瞒着自己哩。嘴上不由得嘀咕:“自己穿用,用得着这么好的布料这么细的工夫么?……”

顾兰香回想着这二年的前枝末节,美美地瞅着王祥河。

“老油汤没喝上,工作服脏得可不像样子了。”王祥河乐呵呵地说。见了顾兰香,也是满心欢喜,情绪莫名其妙地陡然高涨。刚下来第一眼就有好感,人长得好看,白细的皮肤,壮实的身板,个儿又高,好像不比自己矮呢。爱说爱笑,荤素不拘,喜欢开个玩笑,王祥河尤其感到亲近。自从收下花鞋垫,好感更进了一步。本来是坚决不收的,虽然她很对自己的脾性,心灵深处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横在面前,只能远远地欣赏,默默地喜欢。那天,他果断地把花鞋垫推回去,说:“我不能收,真的不能收。”顾兰香说:“你心狠,真心狠,俺被人家戳了多少脊梁骨,你知道吗?”王祥河小声说:“俺说过,不要嘛……”顾兰香说:“做好了,你说咋办?俺就是专为你做的,放在这儿,爱穿就穿,爱丢就丢吧。”说完,转身走了。

王祥河心里真不是滋味。他不忍心看别人难过的样子,特别因自己发生的不快更令他伤感。他看着顾兰香的背影,故意大声说:“哎呀,真好看,我喜欢。”顾兰香走回来,脸上有了笑模样。“这图案、这色彩,绝了,都是第一次见,响当当的民间艺术品哩。”顾兰香说:“啧啧啧,哪有那么好看。你夸下天来,不就是两双花鞋垫嘛。”王祥河说:“你不懂,真的是艺术品呢。” 王祥河一手拿着一双仔细欣赏:左手这双是色彩香艳的割花鞋垫,绣时两只合在一起,绣完从中间用刀割开,一分两只。用五彩丝线绣上比翼鸟、连理枝、并蒂莲等寓意双飞双栖的图案。顾兰香绣的是干枝梅,苍劲的枝干,盛开的花朵,含蓄地透露出姑娘的所思所念和坚韧不拔的信心。右手那双清新优雅,在毛蓝市布底子上,用白丝线绣了一丛幽谷香兰,摇曳有态,饱满鲜活,如有馥郁的清香徐徐溢出。

王祥河把那双割花鞋垫贴在脸上,那双绣花的凑近鼻尖,歪着头,眯着眼,好像被幽谷的香兰陶醉了。

顾兰香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低头小声道:“那双割花,厚,软和,冬天垫;那双素花,看着就凉快,夏天……”王祥河大咧咧地说:“俺可不舍得,俺要做永久的纪念哩。”

王祥河回到知青院,把花鞋垫用白纸包了报纸包,放在箱底。这样就不容易看到它,就不会引起胡思乱想,就像没有这段故事一样。可是每天,仍然是既想见到她,又怕见到她。哪怕远远地看一眼也好。独自一人时,常常想起她,想起她的好,她的可爱,心头会油然升起一丝丝伤感。

现在的心情还是这样,又想又怕。虽然是她亲哥的徒弟,对自己是那么关心那么好,心里还是时时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跟她走得太近。

“嗬,你真能呀,跟油桶拔跌来着?”顾兰香从盆里提起工作服,伸展开里里外外察看,一片黢黑的油污,散发着恶心的腥臭。她已经从小媳妇嘴里听说他们在相夫崖的遭遇,说:“幸亏没翻车,要不,滚下崖去,到这晚儿你们也回不来哩。”

“谁说不是呢,当场吓出我一身冷汗。你不知道当时的情景有多紧急,谁能料到捆油桶的绳子叭地一声松开了呢。这时正在爬崖,那个相夫崖,我看就是夺命崖,左手是岭,右手是沟。嘿,早不松,晚不松,单单在这紧要关头松开了。这是老天爷在考验俺呢,能经不住考验?俺当机立断,舍得一身崭新工作服,绝不能教油桶拔了轱辘;不怕膝盖被磕伤,绝不能让油桶滚下沟。”王祥河越说越不觉得肚子饿,突然上来开玩笑的冲动,说到此右手往小腹上一拍,做出浑身是胆雄赳赳的英雄样儿。顾兰香笑弯了腰:“罢啊罢啊大英雄,看看这一身油污咋洗吧?”

“咋洗?手洗呗,俺眨巴眼的工夫就教它干净如新。”王祥河把玩笑开到底。

“倒是洗呀,还不打上肥皂,撒上碱面焖着,光耍嘴皮子油灰会自己跑了不成?”  “肚子饿了不是?还是吃饱了再说吧,俺走喽。”

“家里有刚煮的热地瓜,吃不?”

“算了吧,俺回知青院吃大饼子去。”  “你回吧,棉油皂在哪里?现在干得快,洗出来明天就能穿。”

“不劳驾你,俺去小社买块新肥皂……”  “看看,你又雏儿了吧?论褪油灰,啥肥皂也比不上棉油皂哩。”

顾兰香拿到棉油皂,反复往几处油污上面打。打着打着,贴近鼻孔闻闻,平日里难闻的味道竟透出一丝诱人的香哩。往裤子上打棉油皂时,棚厦里好静,只有她弄出来的细碎声音,不由得回头看了看,被身后竖着的黑影吓了一跳。王祥河还没走哩,一动不动地依着棚口边上的柱子吃烟。顾兰香蓦地脸上发烫,预感到要发生点什么。发生什么呢?她也猜不准。她定了定神,一下一下继续往工作服上打。到打完,也没有发生什么。她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害臊,以攻为守地说:“你不走,你来洗吧。”遂起身,一看哪还有王祥河的影子。

王祥河轻轻退出来,走到刺槐林,心里还咕咚咕咚地跳哩。刚才,棉油皂递给她,马上离开什么事都不会有,可是他没有。站在顾兰香身后,他嗅到一缕好熟悉的清香,那是多少次把花鞋垫放在脸上,放在鼻尖都能嗅到的味道,那是青春的味道,可爱的少女的味道。现在这个少女就在身边,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特别浓郁,特别迷人。她在为自己洗工作服,一下一下打着棉油皂,浑圆的屁股生动地突现出来。随着身体的前后运动,丰美的屁股瓣儿随之松紧开合。齐耳短发也在轻微晃动,掩映着粉白的脸颊。凸起的胸部特别夸张,随着身体的动作而越发显得饱满,鲜活。他第一次发现劳动中的少女是如此之美,如此迷人。血液在全身蹦跳奔流,而两腿却打软无力,俗常软塌塌的地方突然撑起一把伞,跃跃欲试地微微颤动……

王祥河就在此时离开了棚厦,一阵风似的出了大院。夜色浓郁,无人来往,如果在白天,该是多么让人难为情。

在一棵刺槐树下,他把钢硬的小伞舒展出来,一注激流细长悠远,哗哗之声让他不住地左右察看,生怕有人走过来。现在,王祥河的脑海里乱透了,两三年前想的是什么?是怎么玩、玩什么,是打够级,是篮球场上的奔跑争夺……现在想的是什么?女孩的身体,眉眼,酥胸……还有下流的民间文学,什么“三大乐”、“四大嫩”、“四大鲜”……特别是顾兰平念的那首“诗“,真教人浮想联翩。那天回到知青院,3个男生像3条生煎的大鱼,并排躺在土炕上准备入睡,王祥河开始了兴致勃勃的讲述:

“谁知道顾兰平肚子里有多少封资修的东西呢?今天歇番儿时,他背了一首诗,一首现代七绝……”

“七绝还有现代七绝古代七绝?咱的学问少,没听说过。”马瑜插话。

“你懂什么马瑜?”王祥河说:“第一句只有6字,整首诗说的是现在的事,你说不是现代七绝是什么?”

马瑜不吱声了,对此自己也弄不清,盼他快说完好睡觉。

“说起来非常怪,顾兰平念完一遍,我就背过了,倒背如流。上学时,背首五言绝句都得10几遍呢,可这首,一遍入脑,再也忘不了。”

“什么好诗这么吸引人?”曾垛也来了兴致。

“我是第一次听说,你们听了,不要告诉其他人啊,要保密。”王祥河严肃起来,“说实话,到现在还不明白是啥意思呢。” “行了行了,少卖关子吧。”马瑜等得不耐烦。

“马大个,如果你困了,可以睡,俺可没求你听。”王祥河装认真,气得马瑜想起来揍他。不是中间隔着曾垛,有这家伙好看。 “下面我念,啥意思你们都得说说。”

曾垛和马瑜不说话,马瑜转身面壁以示不听。王祥河知趣,再逗下去没意思,念道:

 “ 一道沟,两片崖儿,

 中间流出泉子来。

 一个和尚去喝水,

 一头撞出脑子来。”

屋里黑蒙蒙的,月色从封窗纸外面透进来,不起啥作用。三个人一动不动地并排躺着,谁也不吭声。最后,还是王祥河打破沉默,问:“马大个,你说是个啥意思?”

马瑜呼哧呼哧喘粗气,气哼哼地道:“王祥河,你就来点正经的吧,谁知道你这脑瓜里整天想些什么。”

王祥河一听给我来这个,也没给他好脸色:“你别鸭子嫌那鹅跩腚,我看,爷俩捹鸡巴——都一个屌样。”

“你——”马瑜坐起身,瞪着王祥河。王祥河不怵他,仍然咬牙嚼铁地说:“我说错了吗?你那么纯洁,那么进步,那么没有丁点儿非无产阶级思想,到如今怎么连个共青团也加入不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马瑜越过曾垛,骑着王祥河的肚皮,扬手往膀子上打了两巴掌,说:“这辈子我不入团了,先教训教训你这小子再说。”

曾垛怕他们闹翻脸,拉开马瑜说:“行了行了,玩笑别开大了。”

马瑜显然还在火头上,木雕似的盯着王祥河。王祥河忽然大笑,手指马瑜的裆部说:“都看看,都看看,你不是也小钢炮打伞,装什么清纯。”

马瑜刚才一时性急,没有遮上被子,薄薄的裤衩往上撑出老高。听这小子一揭露,马上缩回被窝。王祥河顺手给曾垛把被子籀了,也硬挺挺地打着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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