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高乐埠的第8天,终于接到信,却不是萱姣写来的,而是田屹耘。失望之际,想到她们的关系和她的角色,不由得双手颤抖地打开信快速浏览起来:
曾垛同志:
您好!工作忙吧?萱姣和其他知青于正月初七返回咱庄,一路顺利,请放心。回来已经好几天了,也没有给您写信,萱姣让我给您道歉,实在对不起,请多多原谅。
春节过后不久,大队干部们接连开会,还开了社员大会,宣布人员调整:技术队差不多全换了;大队取消了革委会,光存在党支部,看样儿民兵连长郑伟国是打下来了。的确,农村就是这样,这个您也了解。现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活,主要是挖苹果坑。学校今天也开学了,昨天晚上大队研究决定,不让萱姣担任老师了。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干什么还不一样,都是干革命。不过,也可能是大队对她的一次考验,有别的新任务吧?这个我不太了解,等以后知道了再写信告诉您吧。现在萱姣的情绪很好,今天就和队里的大“识字班”一块上坡干活。这个请曾垛同志放心,不要挂念!
这次回岛城过年,说实话你们是没有痛痛快快地好好玩一玩,不知您有没有这个感觉。可能时间太少了,也可能其他原因,萱姣感到非常遗憾。对于你俩的事,我要负责到底,我也衷心祝愿你们两人幸福,我这当战友的也就心满意足了。关于这次回岛城,萱姣的父母及全家对您的印象是不错的,人物长的也很好,真是百里挑一。不过当父母的,总得替儿女以后的日子打算,现在他们别的不担心,就是您这工作不太理想。当然,这不能说萱姣全家目光短浅,光看到物质利益了。父母这样想是对了,我也同意这个意见。不过,您也不要想多了,我如实地告诉您现在萱姣对您的态度。从岛城回来她就对我说:这次回去玩得不太理想,也可能惹您生气了。她也恨您一个男子汉脸皮太薄了,没约她好好玩玩。这个事是不能怪我的,只因您太害羞了。不过萱姣对您的心始终没变,她也永远爱着您。我想,关键问题是您有没有这个心!
看到这里,曾垛放下信想了想,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萱姣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着自己,她的心一点没有变。在岛城错误的是自己,“脸皮太薄“,“太害羞“,“没约她好好玩玩“。自己怎么敢啊,她那么美,那么高贵,自己主动她不会拒绝吗?如果她拒绝,自己的行为是合乎道德的吗?说实话,打心里是盼着跟她亲热的,单是想一想,心里都要醉了,行动上就是不敢越雷池一步。按他的设想,果真到了那一刻,应该是两个人的不谋而合,是水到渠成的自然而然。他还设想了背景:月上柳稍头,共同欣赏美景时的勾肩搭背;或者是追打嬉闹时的无意接触。如果让他无缘无故去拉手,去拥抱,至少现在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的羞怯是深层次的,是不可为人道的。政治的,社会的,传统的,心理和生理的,一齐向他扑压过来,使他喘不过气。
现在大队把萱姣抽下来,也可能又要分配工作了。如果你们两个能在一块更好,如果地方远了怎么办呢?说实话,我心里也有点担心。正像你们说的,女人的心是最容易变的。我说这个话,请您不要生气,我也是替你们打算呢。今年知识青年还有就工任务,这几天萱姣也正为这事着急。她是不愿意出现有些人突然分手那样的爱情悲剧。这个事情咱们暂且不说,等就工任务下来了,咱们再商量吧。不过,您也不能因为这个不理萱姣了。萱姣是我最亲密的战友,您相信萱姣就应和相信我一样。既然你们的爱情已经茁壮地成长起来了,我也希望您继续很好地珍惜她,巩固她。当然,爱情这东西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也要经过无数次的挫折,这样的例子,社会上有的是,您是明白人,用不着我多说。不过,我衷心希望您能经受住任何考验。
萱姣这几天老想给您写信,我也光催促她。昨天开了个头就不写了。不过为了使您不着急,我就啰啰嗦嗦写了这么多。可能等您给我回了信,萱姣才能给您写信。这个请您耐心等待!
曾垛看完信,心情又沉重起来:这是情变的症候啊。田屹耘信中委婉透露的信息清晰地说明,萱姣的爱在降温:一,萱姣的父母及家人看好你的人材,但不看好你的工作,距城太远,以后生活会有诸多不便;二,在岛城时萱姣缺少热情,不止是姨夫突然去世的悲伤所为,主要还是父母不赞成找不在城里工作的人处对象。显然萱姣受到父母意见的影响,思想产生退却;三,萱姣回信,刚开头就不写了,说明年前的热情不再,让田屹耘回信,无非是暗示她现在的真实思想,那就是……曾垛不敢想下去,身上又打摆子似的筛糠。怎么会这样?怎么变得这样快?都说少女的心秋天的云,果然不是说着玩的。
每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时,曾垛会本能地向好的方面考虑:也许萱姣不是这样,还是受姨夫之死的影响,心情不佳吧?
第二天是星期六,他决定去郑格庄。
一早起来,天阴得厉害,铅灰的云层中沸沸扬扬飘起雪花,路上很快积了一层。曾垛不管这些,跳上车子就走。出了高乐埠,沙土路的漫长岭眨眼就爬上去了。他想快点见到萱姣,一刻也不能等,越快越好。下到岭底,又是漫长岭,虽然短些,但是陡,又起了风。风势还不是很猛,爬岭比较轻松。但是越爬风越大,把雪花撕扯成雪粉粒,宛若子弹猛击脸颊,冰凉生痛,麻木僵硬的脸皮都感觉到了。顶风下崖儿,不用力车轮不转,如爬陡坡。雪粒击打鼻尖,双眼迷离,手也僵硬了,一身热情彻底冷却下来。下来推车走,迎面寒风灌满鼻腔,喘不动气,身子和脑袋直往回扭。曾垛看看岭下的县城白茫茫一片;脚下雪深处,已没脚踝,无可奈何掉转了车子……
过了一周,路上的雪化得差不多,萱姣的信终于来了。开头写道:“亲爱的垛”,一点没变,还是一如既往充满深情,曾垛揪紧的心放松下来。
亲爱的垛:
您好!近来身体健康,工作忙吧?昨天收到了你给我的第二封来信,看后内情详知。从两次来信中可以看出,你为我没有给你去信,心情是非常焦急的。我的心情也是如此。我和几个同学在初七那天回来的。回来后的第三天就接到信不干教师了。本来打算给你写封信,但由于姨妈家的那出事,搅得我晕头涨脑,心情很不好受,信也就一直没写。后来屹耘替我给你写了那封信。在寄出信的第三天,接到了你的第一封来信。听屹耘的意见,所以直到收到回信才给你回信,望多加原谅。
垛,现在我已经投身到生产队的劳动中去了。通过这几天的劳动,身体一切都还好,望不要挂念。近几天我又在家做饭,现在组里只有我们五个人了,马瑜回岛城还没回来,真是难为他了。看到王祥河爸妈无比悲伤,马瑜也几次落泪,直到正月初五才被顾兰香硬逼着离开。现在王父已回岛城上班,王母由兰香陪着照看儿子。上面安排田屹耘到镇上供销社工作,户口一切都带走。她还是一条筋,坚持她的原则,说所有知青都远走高飞了,自己也绝不会离开郑格庄。她不走对我来说是好事,有个发小作伴比什么都强,你说对吗?廖敬懿干上赤脚医生了,跟书魁两个人每天也挺忙的。晚上还是去榆梁嫂子家学习,有时睡在那里。她说马瑜从岛城回来,也会来一块温习功课。
一周前,学校拉练的队伍经过咱们庄,住了一个晚上。章老师他们开路的早来了两天,在咱们知青院住的。学校其他老师都见到了,章老师他们打听你。前些日子天气变化无常,感冒了,发烧38.5℃,至今还没有好。现在来讲更是心事重重,信我不打算多写,有时间最好来玩几天。我有很多事,要与你交谈一下,来吧。
另外告诉你两件事,小社老汉今天中午得了急病,不到一小时就死了。大队革委主任家放屋盖新房,全家搬到咱知青院暂住,在西三间。我们搬到原先你们男生住的东间;敬懿住西山卫生室,听说马瑜回来也住西山。
别不多谈,望早日回信。紧握你的手!
萱姣敬上
1971.2.24日
曾垛反复看了3遍,得出新的结论:萱姣还没变心,屹耘说的不错,萱姣还爱着你。必须趁热打铁,马上去郑格庄,何况萱姣在信中发出邀请了呢。午饭时间未到,买了两个馒头,在炉子上烤了烤,喝着老白开匆匆填饱肚子。请假时老所长有所犹豫,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审视的目光打量来打量去。曾垛以为同意了,跳上车子就飞,老所长在身后说:“明天一定赶回来,有任务。”后面三字咬得很重,不容置疑。曾垛想明天就明天,哪怕要求今天赶回也得去。
骑车走在上坡路上,太阳高挂空中,已近天晌。路边的残雪闪着银光,雪堆周边洇湿,正在融化,寒冷潮湿的空气沁入骨髓。没有风,汽车扬起的尘土久久不散,鼻腔里充满土腥味。幸亏路上车少,偶尔过去一辆,就得放慢蹬车速度,即便这样,鼻孔里也灌了不少浮尘,头上、身上覆盖了浅褐色一层。要好的曾垛管不了这些,进村后径直朝副业大院走去。先到大队办公室,门上挂着铁锁,脸贴玻璃窗往里面瞅了瞅,跟自己在时没有什么变化。又到书记办公室,也是铁将军把门。隔壁是卫生室,里面好像有人,插下车子往里一看,桌前端坐着廖敬懿,翻开一本大书,聚精会神看得入迷。听见门响,廖敬懿笑嘻嘻站起身:“欢迎欢迎,大组长回来了?”曾垛问:“好认真啊,看什么书?”廖敬懿说:“现蒸现卖呗,《农村赤脚医生手册》。”曾垛说:“行啊,看病可不简单。”廖敬懿说:“谁说不是呢,小姨托省城的同学给买来这本书。”曾垛说:“怪不得让你干,有条件啊。”廖敬懿说:“也许是吧。刚进腊月,书记的兄弟媳子胎位不正,小姨来了两趟,正了过来,全家感激不尽,年后就让我干了这个。”
医务室一侧有门,里面一盘小炕。廖敬懿说:“现在睡在这里,里面窄巴,要不就请您里面坐了。”曾垛说:“外面坐就挺好。”低头找椅子。廖敬懿说:“你看我,光顾说话,什么也忘了。别坐别坐,看你这一身尘土。”从脸盆架上拿起自己的洗脸毛巾,给曾垛扑打身上、头上的浮尘,问:“我说老曾,你那位还好吧?”曾垛说:“一进村就扑这里来了,应该挺好吧。”廖敬懿说:“你得好好待人家啊,多好的人。人材很革命,又有艺术天分,你们两个都是才貌双全,真是天生的一对。”曾垛干笑一声,问:“为什么把她从学校里撤下来,知道不?”廖敬懿说:“农村的事谁看的清?民兵连长也打下来了,为什么?不知道。”曾垛有些激动:“鹿萱姣才到学校半年,犯了什么错?没有啊。”廖敬懿说:“啥事也没有。可能被毕业回村的高中生顶了吧?你知道的,前街那个叫什么的,当了老师。”曾垛仍然愤愤不平:“教小学,鹿萱姣的文化水平也可以嘛。”廖敬懿看曾垛气愤的样子,脸上不再有笑容,也不说什么。曾垛问:“书记哪去了,知道不?”廖敬懿说:“听说进城了。”曾垛埋头吃烟,不再说话。
外面暗下来,暮色笼罩着陆续走出副业大院的男女老少。她们沉默不语,行色匆匆,那些最调皮的小“识字班”也无人追逐打闹。廖敬懿锁门,回头看见曾垛推着自行车等她,就把已经挂上门鼻的铁锁摘下来,说:“你先走吧,我忘了点东西。”曾垛轻轻一笑,蹁上车子走了。
田屹耘听见车子响,走出厨房,见曾垛一步迈进大院,迎上去笑道:“我猜今天你必来。”近前小声嘱咐:“别一本正经的,多说句小不了你的人。”曾垛插好车子,田屹耘又说:“不让当老师的事,我找书记了,他光笑,没有答复。我还要找,你也找找。毕业刚出了学校门,又进学校门当老师,这样好吗?不用经过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也不用经过生产劳动锻炼吗?”田屹耘苍白的脸上涌上红晕,显然动了感情。曾垛意识到,自己应该一马当先找到底。
厨房里,鹿萱姣往碗里舀地瓜面萝卜丝疙瘩汤,屋里飘散着棉籽油爆锅的葱花香。曾垛对着鹿萱姣的后背咳嗽一声,等她回头答招呼。鹿萱姣只作没听见,该干啥还干啥。曾垛打不上招呼,帮着往桌上端饭,烫得直甩手,萱姣佯装没看见。人到齐了,都端碗喝得香,呲溜声四起,下去小半碗才吃干的。干的是煎饼、饼子、地瓜,随便吃,就是没人说话。田屹耘压抑得慌,问粮管所的事。说实话,曾垛上班这些日子,还没有深入了解多少,加上萱姣与信上的态度完全是两种作派,心里不好受,不想开口。田屹耘只好唱独角戏,把村里发生的新鲜事,公社发生的新鲜事轮番说了个遍,仍然不能把气氛调动起来,把饭碗往桌上一推说:“几天没见收秋了,回去看看他还活着没有?” 自从身子大了,田屹耘很少回家睡,吃住都在知青院。见田屹耘离开,廖敬懿等其他几个人,也赶快吃光喝净走了。屋里只剩下曾垛和鹿萱姣,一个拾掇饭桌,一个刷锅刷碗。忙完,萱姣不声不响走进睡屋,点上油灯,胳膊肘子支在桌上,托着下巴低头不语。
曾垛吃透烟,身子靠着门框看萱姣不想开口的样子,情绪低落到极点,一时无话可说。又点上一颗烟,吐出一口浓烟转身去了书记借住的西屋。看来也刚吃完饭,被知青们称为嫂子的书记老婆正在当门扫地,抬头见曾垛来了,忙叫他进屋坐,曾垛站在门外,叫了声嫂子问:“书记在家吗?”嫂子说:“他进城办事,说是今天不回了。明天,或许后天……他没个准时候。”
曾垛心里一沉,木头人一般,回到东屋,蹲在门槛上又摸烟,萱姣还是低头不语,连坐姿都没有变。曾垛猜不透她堵在哪里,心情越发沉重,不详之兆突然袭上心头。本来找书记问问清楚,弄明白究竟为什么,力争有个好的结果。身为鹿萱姣的男友,有责任和义务为她撑腰。插队以来,很少有机会跟书记打交道,为廖敬懿的事跟郑伟业去见过一面,那是唯一的一次。书记平时的铁青脸给人不好打交道的感觉,为了心爱的人也顾不上这些。从副业大院回来的路上就打好了铺儿:先弄明白为什么,再要求书记高抬贵手;如果不答应就来硬的,他相信书记不会无视他的意见。书记不露面,天大的主意没法施展。曾垛心里窝着火,现在特别需要两个人有心灵上的沟通,互相鼓励,齐心协力迈过这道坎。萱姣硬是一声不哼,也不抬头,让曾垛费解。信上说有很多事要交谈,你闷声不语怎么谈?
曾垛噗噗吃了两口烟,刺鼻的尼古丁味弥漫飘散。盯着一动不动的鹿萱姣,开口道:“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提一提,我一定改。”
萱姣仍一动未动。过了一会,曾垛又说:“你不开口说话,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怎么改?”
萱姣还是不置可否。
“确实,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比如这次就工,应该让给你去,很可能留在城里,像辛玲玲,因为你比她更会唱会跳……”
萱姣似乎屏住了呼吸,身如雕塑。
曾垛叹了口气:“唉,我做得太不对了,怎么能自己先去就工呢?我自私,太自私了。还有,我怎么能甩着十个指头到你家去呢?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是明确了关系的啊。萱姣,不是我小气,我是真的想带礼物去的,在农村农村没得买,在岛城岛城什么也买不到,我真是没办法。在去你家的路上我想,就当作咱们是刚接触的朋友,谈朋友刚从头开始。我还自我安慰,自己不是那种把钱看得很重的人,父亲每月发下工资,都是一把交给母亲,我也会这样做的。不会像农村男人那样大男子主义,女人用钱,伸手跟男人要。我讨厌那样,我希望女人当家。”
鹿萱姣终于动了一下,挪动了一下坐姿,右手换成左手支撑脑袋,还是低头不语,但脸朝向门口方向,就是曾垛蹲着的地方,似乎表示在认真倾听。
“听说不让你当老师了,我很不理解,也很生气。我要找,找书记,不能没有理由就随便换人。不巧,书记进城去了……”
鹿萱姣抬手在头上挠了一下,曾垛以为她要说话,但是没有,又恢复原来的样子。曾垛说尽了心里想好的话,仍然不能赢来萱姣一句回音。想说说为什么没有带她去二哥那里,因为不通公交,怕她累……见萱姣一直无动于衷的样子,再说啥也白搭,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心里焦躁不已,时间已经不多,去场院听活的知青很快就会散会。萱姣在等待什么?是故意拖延时间等知青们回来吗?说有很多事要交谈,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田屹耘批评你“脸皮薄“、“太害羞”,是不是现在到了破斧沉舟、一不做二不休的时候?……一切不容他犹豫不决,心里萌生了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念头,一个十足罪恶的念头。他不由得在地上碾灭烟蒂,忽然站起身,看一眼睡熟了似的鹿萱姣,走近油灯轻轻吹了一下,屋里立刻变成漆黑一团。在岛城去自己家的路上就盼望的黑,现在终于人为地制造出来,只有微不足道的星光透进窗纸,隐隐绰绰看得清人影儿。他现在就是那道星光,他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他已经迫不及待,把萱姣搂进怀里,让你看看,不是我的脸皮薄,也不是我太害羞,是因为我有我的修养,我有我的追求,我有我的道德。是它们在控制着我,左右着我。现在,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曾垛全身奔流着滚烫的热血,把他烧得面红耳赤,全身没有一处不充满了力量,硬挺挺地站在这个日思夜想的人面前。现在的鹿萱姣,在他眼里已经不是平常的鹿萱姣了。她现在变成了一个大苹果,一个甜面瓜,一个大白馒头,充满诱人的香,诱人的甜。他要拿在手里,要啃,要吃,要猛烈地亲热她……
曾垛呼呼喘着气,鹿萱姣还是一动不动。她的毫无反应,分明是在鼓励自己:来吧,来吧,来的猛烈一些吧!
曾垛看见自己顺势坐到萱姣身边,抓住她的手。多少日子里,多么盼望握住这双白皙嫩滑的小手,现在终于如愿以偿。曾垛把香喷喷的小手捧起来亲吻了一下,又一下。然后把嘴唇马上转移到那张生动美丽的脸上,由额头开始,依次往下吻眉,吻眼,吻鼻尖,吻香腮……终于吻到美丽的小嘴,鲜红的唇,洁白的齿,一点没有犹豫,自己颤抖的唇压上去,压上去……
曾垛的身子蓦地踉跄了一下,两腿开始打软,嘴角、手、双腿打摆子似的抖动起来。他后退了一步,脑海里掠过老祖母蹒跚的身影,嘴里“丑,丑,丑……”之声不绝;出现了二哥惊惧的面孔:“你看到广场院墙上张贴的布告了吗?……”接着,一个尖利的声音在怒喝:“流氓,流氓!……”章老师庄严的声音也响起来:“做大、大写的人……”
曾垛抖着手划燃火柴,浓烈的煤油味在屋里飘散。分明还有另一种味道,那是一种香,像清晨果园或者菜园里,那些挂着晶莹的露珠的桃子、杏子和黄瓜、甜瓜散发出来的味道,那是只有清纯的少女才有的不羼有任何杂质的清香。曾垛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幻想是多么龌龊,多么下流,竟然想玷污如此圣洁的躯体。如果不是她主动自愿,任何时候你的手指哪怕仅仅触摸她的一根毫发,都是卑鄙的侵犯,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萱姣还是低头不语,犹如酣睡的婴孩。曾垛庆幸自己没有冲动,庆幸又一次战胜了自己,庆幸灵魂深处的非无产阶级思想始终没有滋生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