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一天中午,张大千把张欣荣家十五斤尿素还了的同时,告诉了张欣荣他们家由土灶改造成的“卫生灶”,浓烟顺着烟筒高高地飘荡在了空中。厨房内从此再也没有浓烟味了,炒菜煮饭再也不打喷嚏被熏得眼泪汪汪了。干干净净的厨房告别了过去乌烟瘴气的厨房环境,农村亮堂堂的厨房从此慢慢走上了新生活的新天地。
能够把厨房内浓烟滚滚从“卫生灶”当中排上天空,农村厨房环境这种极大的生活改善,不仅仅是当下农村一户两户,这样把农村土灶改造成“卫生灶”,而是在杨子明沟最近几年,有不少的农户已经在源源不断地告别了土灶,在厨房建设成了“卫生灶”了。
任何一种革新和进步,在杨子明沟这样一个似乎封闭式的山沟里,新生事物即使来得缓慢一点,但迟早总是要被老百姓接受的。哪怕是微不足道但具有影响力的那些大小事情,只要是进步的东西科学的东西,尽管一开始老百姓从文盲半文盲理解程度上看问题出现偏差,但在劳动实践和自我教育中,都能够自我消除一直困扰在脑海那些不利因素和旧的思想观念。
光福村一组现在不止张大千一家把土灶改造成“卫生灶”了。在其中,张欣荣专门到张大千家视察了“卫生灶”的优点,还试着在张大千家中把“卫生灶”中添了柴火,大量烟雾的确从“卫生灶”烟筒中腾腾地向天空飘去。至此,张欣荣受到了启发,也准备把土灶改造成“卫生灶”。
吴天亮也同意了他母亲张欣荣的想法。但当下正处在气候炎热环境下,购买砖块和搬运砖块,张欣荣母子在劳力上吃不消,因为需要过硬的劳力才行,加之泥巴公路离张欣荣家也有三里开外了。等到天气转凉了,张欣荣家打算才把土灶改造成“卫生灶”,只好实施这种方案了。一个家庭建设小小的变化,足以说明老百姓经济发展在悄然的提升着......
吴天亮考上大学的希望没有了,因为时间快到一个月,但吴天亮考没考上大学,在家里还是在一天天盼望着。一次,吴天亮托人在县城班主任口中得知,一个近五百人的高中学校,据说考上大学的还不到五十人,说是还创了历史新高。当然,吴天亮心里非常明白,希望考上大学的梦想,迟早是要泡汤的。
从吴天亮高中毕业考大学那天算起,时间快到一个月了。吴天亮和全乡其它农村高中毕业生一样,心潮澎湃的理想仅仅是一种理想而已,只有在心里存留着。祖祖辈辈与土地打交道的村民,日出日落的生活氛围在广大的农村青年身上,还没有真正把一种什么样的理想,在这样一个山沟里去实现。去实现什么呢?眼下一块块土地上的即将丰收在望的庄稼,那张绿油油的景观场面,再现了昔日的生活样板,与现实漫山遍野的庄稼相比较,又是多么大的落差啊!
如今,土地分到各家各户了,各显其能的一双勤劳的双手,满十满在获得了庄稼应有的丰收,被温暖了多年的庄稼人,一心一意扑在生我养我的土地上,又是一件多么大的幸福指数在提升。目前,计划经济条件的广大农村青年似乎没有多大奢望,特别是具有一定文化知识基础的农村青年找不上工作,不是件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即使有文化知识的初高中生毕业回家,要不好好在家做庄稼,家里还处在穷光蛋状态,那才是被人们看不起的一家人,年轻人甚至找对象都难上加难。
似乎在老百姓眼中,只有考上中专大学才能够跳出龙门,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又有几个农村孩子能够通过考学走出了大山呢?所以,前后青年学子不等的毕业返乡在地里劳动,并非不是每个青年人认为不是一件不体面的事情,老老实实在地里干活,才是当时青年人守土为业的最可敬的人。
一天傍晚,曾苗苗到光福村商店买了肥皂和香皂拿在手里,在经过吴天亮门前一条路上,看到走在自己前面的吴天亮,手里拿了两根砍倒的苞谷杆,苞谷杆上明显挂了两个半成熟的苞谷坨。曾苗苗瞅着吴天亮被太阳晒黑了的一张脸,动情地问道:“天亮,考过秦岭了吧!”吴天亮转过身体,露出了一排白牙齿回答道:“没有考上大学,还考过什么秦岭!”
学生考上学,如果能够考上翻过秦岭,这在当时老百姓心目中,那才是上学的料。曾苗苗这话问问吴天亮,似乎也不为错,更不是一种嘲笑,在某种程度上互为鼓励互为关心的那种人格尊严,受到了一次彻底的洗礼。在吴天亮心理也许不明白,曾苗苗这样激励关心他大学考上没有,按照年龄比较他们之间,年龄差距不过上下三至四岁左右。既符合这个年龄阶段上的朦胧期,也体现了乡里乡亲和睦友谊善交朋友的良好用意。
吴天亮迟疑片刻,忽然说道:“曾苗苗,你不是要借连环画册书吗?到我睡房去拿。”曾苗苗啥话不说,就趁黑跟着吴天亮,走进了吴天亮家的大门口。
【8】
过了几天,生长在杨子明沟两岸水田里怀孢的秧苗,被突然降下一场暴雨,怀孢的秧苗不仅灌满了浑水,从秧田的豁口,哗啦啦流向另外秧田的豁口,而且在与杨子明沟紧密相连的一些河道秧田,也未幸免让杨子明沟一股股暴涨的洪水冲毁了一些抵挡外坎。虽然这一天,天空的太阳照得明晃晃的,但杨子明沟河坝内的洪水没有明显下降好多,甚至过河的村民百姓,必须绕路在杨子明沟河坝最能够涉足安全的地方去过河。
吴天亮家一亩零五分的水田,光福村分配土地时,被分到了杨子明沟河坝沿岸,也正好与驻村干部奎五村陈世宽家的父亲陈东平水田隔河相望。奎五村的陈东平是一位朝鲜复原军人,手里一直有点积蓄,在杨子明沟传说在当时计划经济条件下,一个家庭能够拥有一定的积蓄,那就是很不错的家庭了。奎五村陈东平尽管已经是近七十岁的人了,人很勤劳务实,在他与杨子明沟河坝相邻的秧田面积并不多,但陈东平把相邻别的一个村被水毁荒废的水田,近年来慢慢改造成好几个水田了。
人常说,在杨子明沟与龙王老爷争边界,要么就要损害他人利益,要么就要被龙王老爷吞没掉。因此,奎五村陈东平正是损害了张欣荣家水田的利益,把杨子明沟的水路改变了方向,一旦洪水来临直接冲向张欣荣水田外部石坎,致使张欣荣家的水田外坎在一年年滑坡塌方。张欣荣向乡村两级干部反映过,都是不了了之,结论是大搞农田水利建设是好事,张欣荣只好忍气吞声。从此,陈世宽和张欣荣两家人的矛盾关系,就这样出现了。要好的是张欣荣没有让矛盾关系恶化升级,只是平稳的慢慢地过度,任其自家的水田外坎滑坡塌方。
为水田外坎滑坡塌方是否立刻恢复起来,这件事情张欣荣和儿子吴天亮商量过。吴天亮比张欣荣眼界深远一点:“杨子明沟河坝水的方向都改变了,再说水田外坎是祖辈人修下的石坎,都被洪水冲垮了,再恢复过来恐怕是白修了!”张欣荣也意识到了:“就是的,我早也这么想,损失粮食倒没有什么,好像我们是孤儿寡母的,处处被人欺负,我就是想不通!”吴天亮敞开了心扉:“有什么想不开的,只要人勤快想办法,把损失的粮食都能争回来。我们水井不是一股好泉水吗,我们的土地也在水井的下面,我看能修出一亩多水田。我想今年冬季就动工!”张欣荣忽然意识到:“这个办法好。在一入冬,我们一有时间,再叫几个活路把旱地修成水田,少怄他妈的鬼气了!”
母子两人的话归说,但从心理面还是对驻村干部陈世宽的父亲陈东平的所作所为,仍然心存怒气。
就在这一天,吴天亮在给秧田看堰水的时候,被这次杨子明沟河坝涨水,又冲垮了水田一截外坎。不要小看吴天亮刚刚毕业只是愣头愣脑的高中生,在心理还在寻找讲好话的方式。因为,奎五村的陈东平正向在退下去洪水边沿撬坳石头,把水头一步步直接向张欣荣家水田方向逼近。
吴天亮看在眼里,心理一刹那激动起来,慌慌忙忙在河坝边找到水浅的地方,脱下长裤淌过了杨子明沟河坝,当面喊了一声陈爷爷。陈东平望了吴天亮一眼:“和你妈一样,又来和我吵架的!”吴天亮急忙了:“我不是来给你吵架的!”
“那你来干什么?”
“我是来给你商量事的。”
“我知道,不让我在河坝撬石头。”
“不是不让你撬石头,而是你这种做法不好。你看看把水的方向一改,我们家的水田外坎年年都在跨掉了。你没有改变水的方向之前,我们水田的外坎从来没有垮过。”
“你说,我在杨子明沟河坝修水田不合法,那么乡政府还给我奖励为啥,说明我在这里新修水田政府是同意的。”吴天亮也听自己的母亲张欣荣说过此事,他陈东平在这里新修水田的确被乡政府奖励过。陈东平把乡政府这个牌子抛出来,对于这个刚刚涉世不深的吴天亮来说,那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啊!政府就是权威,他是讲政治的啊。对政治二字,他吴天亮又能懂多少,是政治上的文盲还好听一点吧!
吴天亮埋下头,垂头丧气就离开了陈东平,过了杨子明沟河坝,就直接回家了。直到第二年陈东平因病去世,张欣荣家与杨子明沟河坝相邻的水田,才避免年年被洪水的毁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