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吴天亮老师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吴天亮老师的姑爷来天喜,坐在堂屋火炉边正在和张欣荣闲谈什么。
吴天亮老师在火炉边落坐后,打了一声喷嚏,张欣荣赶紧问道:“感冒了?”
吴天亮老师随口答道:“到医院捡了药。”
来天喜把自己刚喝过热茶水,递给吴天亮老师说:“喝一口热茶水。不是还没有吃下午饭?”
吴天亮老师两只手来回在火炉升高的火苗上晃一晃,又缩回来,接住了来天喜递过来的茶缸说道:“没有吃。”
张欣荣见吴天亮老师从衣兜里掏出一小包感冒药,准备和茶水吞下。张欣荣止住说:“天亮,吃了饭再喝药,免得伤胃。米饭和菜在锅里热着,快去吃!”
吴天亮老师停止了喝药,把茶缸重新递给了来天喜。于是,吴天亮老师端着煤油灯起身到厨房吃饭去了。
堂屋里只有火炉内升高的火苗,似乎带着笑声荡漾在熏黑的墙壁上,反而把堂屋的墙壁似乎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这种红光一不小心拖出了长尾巴,混合着空中黑的光彩,把挂在火炉上空的一串串快要风干的红苕,似乎点缀上了斑斑驳驳神秘的光圈。
一个红苕从火炉上空,掉在了火炉内的红灰里。张欣荣望了一眼挂在火炉上空快要风干的红苕,但凑巧一个红苕又落在了火炉红灰里。
来天喜见状,用火钳夹住第一个半风干的红苕,借着火苗一观察,有一半被老鼠啃掉了。来天喜又夹住第二个红灰里半风干的红苕,借着火苗睁大眼睛一看,红苕里插了一根短竹签。
来天喜把半风干的两个红苕,用火钳夹住在火苗上烘烤了一会儿,几乎飘出了好香的味道。来天喜一边对着滚烫的红苕吹去冷风,一边用火钳把滚烫的半干的红苕,直接送到张欣荣的前面说:“烤香了好吃,吃吧!”
坐在火炉边烤火的张欣荣,斜着身体笑嘻嘻地说道:“你吃,我不吃它!”
来天喜乐呵呵地把两个半风干的红苕吃完了,吴天亮老师才从厨房端着煤油灯到了堂屋火炉边,把煤油灯放在一张饭桌上。
火炉疙瘩火苗又升高了不少。吴天亮老师一坐在火炉边,就把感冒药喝了。
吴天亮老师听来天喜一边用火钳钻一钻疙瘩火苗,一边唉声叹气地说:“你姑姑吴燕精神病越发严重了,有时饭煮不了,猪也喂不成了。我想叫大女儿一开年就不上学了,在家帮忙做家务!”
吴天亮老师反复搓着手背说道:“你这样安排不妥吧!”
来天喜把火钳插在火炉边炉灰里似乎在伤心地说道:“有啥不妥的。你叫我怎么办?”
张欣荣接着说道:“起码让大女儿把初中上完吧!”
来天喜接着朝下说:“大女儿真懂事,看到他妈妈怪可怜的,她早就不想上学了。就是叫她上好学,也没有这个心思,经常还向学校请假!”
来天喜说到这里,吴天亮老师面对来天喜一家人这种家境困难,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劝说来天喜,到底用什么办法来处理这件事情呢?对于涉世不深的吴天亮老师真是难上加难啊!姑姑吴燕得了精神病,看起来病情在日益恶化,这对农村家庭来说是一种无形的灾难。
一阵沉默,堂屋的大门咚咚咚地敲了两下,接着大门被推开了,是来天喜的大女儿来蓉趁黑到了吴天亮老师家里来了。来天喜的大女儿来蓉显得并不慌张,只是慢条斯理地说道:“爸爸,你快点回去。妈妈又在家里大吵大闹了,还用树条打了妹妹一顿!”
此刻,张欣荣催着来天喜快点回去。来天喜立刻掏出带在身上的手电筒,跟着女儿来蓉回家去了。来天喜走后,张欣荣发现来天喜在他家借了半斤盐,忘了带回家,就吩咐吴天亮老师给他姑爷来天喜家送去。刚一开始,吴天亮老师答应不去送这半斤盐,他说他没有什么理由,感冒了身体不舒服,要早点睡觉休息。
张欣荣说,这样吧,明天一清早,她本人亲自送去。之后,吴天亮老师在火炉边洗了脚和脸,早早地上床睡觉去了。因为明天一大早,还要到奎五村小学去教书。
【10】
张欣荣给来天喜家端着碗送盐时,来天喜很早就在一块小麦地里松土锄草,还在小麦地一边烧了一堆柴火,浓烟较大,但火苗不旺盛。张欣荣和来天喜是一个村民小组的人,对于一家一户分配到家的土地都非常熟悉。所以,张欣荣在走向来天喜家那条山路时,就顺着浓烟升起的方向,爬了一段陡坡,看到来天喜弓着腰在小麦地锄草,也不走拢来天喜身边,张欣荣直接摇起了双手喊道:“天喜,天喜,盐给你送来了!”
来天喜头发上冒着热气,汗珠在脸庞的鬓角上,大大小小有一串串。当来天喜听到喊声,一边伸直了腰杆,一边擦着汗水,放下锄头的来天喜,赶紧回应道:“劳烦你送来,耽误你活路了!”
张欣荣就此答道:“你忘了,我们是亲戚!”
来天喜还没有走出小麦地,张欣荣就到了小麦地边。张欣荣把大约有半斤盐递到来天喜手里说:“吴燕一得病,你记性就差了!”
来天喜望着张欣荣,把盐在手里掂了掂说道:“盐嘛,我把家里的公鸡卖了,再还你盐!”
张欣荣皱着眉头,出了一口粗气说道:“你再说这句话,以后你就别在我家借盐吃了!”
来天喜此刻表现出一副很憨厚的表情,不知所措地眯稀着一双眼睛,又带着一番笑意说道:“我说的是一句老实话!”
张欣荣走后,来天喜把装在碗里的盐放在小麦地里,就锄了一会儿小麦地里的野青草。此时,来天喜停下锄头站在小麦地里,带着满脸的汗水无意识地瞭望着杨子明沟的山山水水。
他来天喜对杨子明沟的山和水究竟看不出什么味道,但杨子明沟群山怀抱之中的那一座座蔓延在凤凰山脉周围的大小山峰,让来天喜这位淳朴而又善良的中年,多少回忆起了在过去就是在最近几年里,他来天喜到凤凰山脉砍木竹打竹笋找野天麻等活动,那些困难的程度和艰辛的历程,不用说在内心装满了多少苦楚,就连满身的肌肉疙瘩也忘不了那些累累伤痕的岁月......
小麦地边由来天喜燃烧的那一堆柴火,浓烟渐渐消失了。此刻,天边一轮红日闪着一道道光彩照在了火苗上。火苗上的太阳光线似乎带着奇彩的光芒,仿佛照亮了火苗的内心世界。一只灰麻雀扑腾一声,从火苗上飘然而过,但这只灰麻雀在空中回转身,竟然落入到了燃烧的柴火旁边。
那只灰麻雀不是到柴火旁取暖的,而是蹦蹦跳跳围在柴火旁扇起了翅翼。火灰开始在柴火上空,淡淡地弥漫开来时,那只灰麻雀拖长了嗓音鸣叫一声,就立刻冲向空中,一降落却到了来天喜的小麦地里。
那只灰麻雀似乎惹怒了来天喜的脾性。因为灰麻雀在小麦地里一蹦一跳,却跳进了来天喜装盐的碗里。来天喜对付灰麻雀的态度不是恼羞成怒,似乎压住了心里不安的那种情绪,慢慢从来天喜的心中流露到了他的手臂上。在此刻,来天喜能够控制住自己马上涌入手板心的那股力量,丢开了久久抓在手里的那颗小石子了。于是,来天喜就张开了嘴巴,变粗了的声音一声令下“吁——”。灰麻雀就从小麦地装盐的碗里,乖乖地飞进了与小麦地相邻的荒山坡。
来天喜端起了装盐的碗,扛起了锄头走出小麦地。在小麦地边,来天喜非常野蛮地把那堆渐渐熄灭的柴火,抬起双脚一上一下给踏灭了。来天喜又用泥土覆盖在了柴火上,方才离开小麦地。尽管在回家山路上走习惯了的来天喜,还是在山路一个拐弯处,脚下一滑摔了一跤,装在碗里的盐倒是撒了一半到了地面。来天喜也不怄气,更不伤心怪自己那双脚不争气,而是笑眯眯地对自己说道:“还好,盐还没有损失到最低限度!”
来天喜把撒到地面上的盐,抓了一些到了碗里,但实在抓不起来的少许盐沫,来天喜一个怪异的动作,让人都无法想象的可能性,到底让来天喜生活在这个杨子明沟老实巴交的农民身上发生了。来天喜俯下身子双手撑着地面,一副脑袋几乎贴近了地面,张开嘴巴闪着舌头,竟然用舌尖舔吃几口落在地面上的盐沫。
这时,驻村干部陈世宽老远在同一条山路上,看清楚了是来天喜趴着身体,在地面究竟在干什么的时候,驻村干部陈世宽忍不住喊了一声来天喜:“你趴在地面在干什么,乡政府救济款指标下来了。你们村给你评了五十元救济款,拿上私章过几天到信用社去取钱。我通知你听到了没有?”
来天喜从地面一翻身立起身子,也不向驻村干部陈世宽解释什么,一口答应下来:“听到了。”
驻村干部陈世宽并没有向来天喜走来,顺着山路一条毛毛小路又向别的农户家走去了。能够享受到了救济款的被组织免去了村民小组长的来天喜,说什么也想不到这一点,上级组织还考虑到他来天喜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头上来了,这恐怕是沾精神病患者吴燕的光吧。来天喜在回家的山路上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不过,来天喜还没有走拢家的时候,头顶上的太阳光晃悠悠的越来越大了。肩上扛着锄头,手里端着碗里装着数量不多盐的来天喜,老早从小麦地回家了。他来天喜在有时候,不早点或者不定时回家能行吗?家里还有一位精神病患者吴燕等着他,要帮她做家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