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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吴天亮老师的母亲张欣荣一早，给一块小麦地里锄草松土，远远地看到精神病患者吴燕的背着背篓的身影，似乎摇摇晃晃飘然而至了。张欣荣自从吴燕得上这种病，感到非常痛心，但也无能为力，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张欣荣有时自责道：这人啊，为什么老天爷不公平，人哪怕穷酸一点，活在世界上健健康康一辈子多么好啊！
善良朴素的心态总归代替不了，深深扎根于身体内部的妖魔病怪，何时能够剪除这些残害心灵的罪魁祸首，张欣荣第一想到过医院的医生是病魔的消灭者，如果医生医治不了这种病，那就是听天由命吧。杨子明沟普通老百姓面对疑难杂症的病患者，最后被病魔慢慢折磨死去，总爱喜欢留下一句话：家人尽心了，死了解脱了，走向了幸福的天堂......
在小麦地里锄草的张欣荣杵着锄把，定情望了一阵子吴燕的一举一动。此刻的吴燕在一片浅浅的荒草坡里，没有放下穿底的背篓，捡拾一根柴棍捏在手里折成短截，吴燕暂且不装进背篓，拿着短树棍一手指向天空，一手指向大地，疯癫似地大声喊道：“老天爷还我的孩子啊——，老天爷还我的孩子啊——”吴燕断断续续地喊声相继停止时，周围的世界总算恢复了平静。荒草坡里沉静了好一会儿，弯着要锄草的张欣荣时不时地，抬头张望一下在荒草坡里捡拾柴火的吴燕。
没有动静的荒草坡里，突然飞出了一只山野鸡，冲向天空一刹拉，山野鸡又在天空绕着弧线，低头一鸣叫就站在了荒草坡一棵板栗树枝上。这只山野鸡在板栗树枝上，一晃动在张欣荣视线内，像是一个大圆点，但山野鸡这样大的动静，都没有引起精神病患者吴燕的注意。
于是，在小麦地里锄草的张欣荣心里有些慌张了。吴燕与张欣荣他们之间毕竟还有层亲戚关系存续着，如果眼看有精神病患者的吴燕，在荒草坡上出现了什么问题，她张欣荣这个当事人心里一辈子都会内疚的。
张欣荣赶忙放下锄头，快步走出了嫩秧秧的小麦地。张欣荣虽然一双脚在地面前进着，但一双眼睛不停地在扫视越来越接近荒草坡内的情况。张欣荣刚刚接近荒草坡，还隔一段距离站在板栗树上那只山野鸡，忽然跳出板栗树枝，一边飞舞一边钻进了荒草丛中。
走进荒草坡当中的张欣荣，左顾右盼东张西望都没有在荒草坡里，发现吴燕身影所在的地方。当张欣荣走走停停，穿过了一片荆棘占住的地方，一双脚刚一落下，睡在张欣荣前面草丛里的吴燕，正在手里玩弄一根干枯的树枝，穿了底的乱背篓还放在身边，嘴里不断地骂骂咧咧在与树棍交流着什么。张欣荣实在听不清楚眼前疯癫的吴燕，到底睡在草丛里想要干什么。
张欣荣心平气和地问吴燕：“地上潮湿睡不得，会生病的！”
吴燕继续玩弄她手里的树棍，根本不理睬张欣荣的问话。
张欣荣弯腰伸手轻轻拍了吴燕的身体，此刻吴燕甩掉了手里的树棍，站了起来骂骂咧咧睁大了眼睛吵道：“莫靠近我，我不干净，滚远一点！”
张欣荣当着吴燕的面拍着胸脯说道：“我是你嫂子，你不认识我吗？”
吴燕看着张欣荣的一张脸，脑袋直接摇摇晃晃地说道：“你是我哥哥的媳妇。哥哥早就死了，你已经不是哥哥的媳妇了！”
说完话的吴燕，望着远在天边的山峰傻兮兮地笑着，一只手迅速提上穿了底的背篓，挎在了两个肩膀上，急匆匆地离开了张欣荣。
吴燕并没有走出荒草坡，而是在荒草坡的边沿处，这时的的确确在捡拾干枯的野草，装进背篓里了。准备走进小麦地去锄草松土的张欣荣，一副菩萨心肠的她，紧紧地跟到了吴燕的身边，也帮着吴燕捡拾了一把枯枝，张欣荣试探性地递给了疯癫的吴燕。
现在，吴燕居然恭恭敬敬接住了张欣荣递过来的一把枯枝，并说道：“忙你的。给我帮忙干啥！”
张欣荣只见吴燕情绪缓和了一些，顺水推舟地说道：“妹子，你也是可怜人，得了这种怪病，你要看在来天喜和两个娃娃的份上啊！”
宽慰和劝导对于精神病患者吴燕来说，没有多少效果。但张欣荣以心换心，用实际行动来感染吴燕受到创伤的心灵，不管效果如何，人的感情是息息相通的，传递的感情信息对于精神病患者是客观必要的......
【6】
来天喜在陡坡上挖完地回家吃早饭的时候，他的妻子精神病患者吴燕，在锅里煮了苞谷糊糊，但没有用锅盖扣在锅沿上。煮熟的苞谷糊糊结了薄薄的一层膜，被一层膜覆盖苞谷糊糊保存的温度，没有在寒冷的天气里降低多少热量。如果往日，吴燕在正常的精神状态下，锅盖是应该盖在锅沿上，以确保煮熟的食物，有一个相对保持平衡的热量梯度。
吴燕应该在火炉吊罐里煮熟苞谷糊糊，在锅里炒完菜这种常规性的安排，却让这个精神病患者，违反常规性的安排，把炒菜安排在一个小铁锅里，把小铁锅吊在火炉上空，一股股火苗冲向小铁锅底部时，吴燕才抄完一碗洋芋丝和一盘子白菜。
回家的来天喜趁这个时候，给圈里两头肥猪喂完了猪食，拿着扫帚打扫了屋里屋外的卫生。等到两个在光福村上小学的大女儿来蓉和小女儿来莉放学回家吃早饭时，来天喜才在饭桌上铺好了碗筷。一家人各自拿着碗筷，在锅里舀上煮熟的苞谷糊糊，又在饭桌上夹上菜，他们一家人开始吃早饭了。
端着饭碗吃早饭的精神病患者吴燕，吃饭的时候很规矩，认认真真吃好了一顿饭菜，这让来天喜全家人非常高兴的地方。常言道，人是铁饭是刚，一顿不吃心里慌。来天喜恐怕对吴燕这位精神病患者，最使他放心的就是吴燕只要能够每顿填饱肚子，生命的再生能量总不会早早枯竭的。即使有枯竭的这一天，但给予来天喜现在的精神力量，可以压倒每天来自内心的忧虑与惆怅。
现在吃得津津有味的来天喜，在饭桌上夹菜时，顺便给吴燕夹了一筷子洋芋丝菜。精神病患者吴燕却把来天喜的一番好意，给抹杀掉了。
吴燕一筷子把来天喜夹到碗里的洋芋丝菜，从碗里擀到了地面上，嘴里骂道：“鸡巴屁，不要你的！”
精神病患者吴燕，虽有火气，但这种火气似乎对于任何人来说，没有带来任何威胁作用，甚至可以给人们带来快乐和笑声。
来天喜看着洋芋丝菜被吴燕擀在了地面，静悄悄地笑了起来，但来天喜这一笑却被在饭桌旁，端着碗吃饭的两个上小学的女儿看到，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爸爸你笑什么，妈妈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您还有精神笑话她！”
来天喜似乎被两个女儿的话语刺红了颜面，来不及低下头的来天喜急忙，把一副脑袋偏移了过去，不敢正面看着两个女儿似的。
来天喜两个女儿带着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又看了自己父亲一眼之后，其中来天喜的一个女儿，伸手给他母亲把搭在额头间的一绺散乱的头发，分配到了她母亲吴燕左脸庞和右脸庞。来天喜两个女儿吃了早饭，帮着父母把碗筷和吃干净了的一个盘子以及装菜的一个碗，洗洗刷刷放到橱柜之后，才到光福村小学上学去了。
患有精神病患者的吴燕，吃罢早饭坐在火炉边烤了一会儿火，还在非常有条理性地分配来天喜挑了水之后，给猪在地里扯回一背篓萝卜煮熟做食料，抱出棉被在太阳底下晒一晒，末了才肯让来天喜去陡坡上去挖结实的土壤。
来天喜扛着板锄临出门前，吩咐吴燕只呆在家里不要乱跑，看住不要让圈里两头肥猪攻破猪圈门，跑到小麦地把嫩秧秧的麦苗啃吃了，来年小麦就会大大减产的等等。尽管来天喜每次找借口这样去吩咐，或者这样去找上理由在吴燕心灵上施加些负担，让吴燕一时紊乱的情绪，排出一点点过剩的忧伤，但作为具有精神病患者的吴燕来说是无济于事的。
来天喜扛着板锄出门之后，刚刚吃过早饭的吴燕，就扛着楼梯到了堂屋，揭开苕窖顶盖，吴燕把楼梯一伸进苕窖，就弓着腰顺着楼梯下到苕窖底部，一边从苕窖把捡拣到手里的红苕，一边又一个一个把红苕甩出了苕窖外，不下上十个。最后，吴燕连楼梯都没有从苕窖内收拾起来，就匆匆忙忙在火炉里烧了四五个红苕。吴燕不但在火炉里添加了一些柴火不说，而且又在燃烧的柴火上，压上一个干枯的木头疙瘩。一旦木头疙瘩燃烧起来，被埋在火炉中烧烤的四五个红苕，一定会化为灰烬不可。
一会儿，火炉内燃起了熊熊大火，具有精神病患者的吴燕，却端起板凳到院坝晒太阳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