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礼拜天的晚上,放电影的个体户在广播里,通知当晚有电影在乡政府闲置的屋子内放映。放电影的个体户隔三岔五就在乡政府,那间闲置的房子里卖票放电影。杨子明沟的大众文化氛围,似乎只有在乡政府放电影的时候,不管远近的村民们尤其是青年人,才能享受到文化方面的乐趣。
电影那种独特的文化氛围和艺术特色,在宣传教育形式上,在故事情节上那种典型的人物形象,很容易被老百姓深深喜爱着。例如,电影《红星闪闪亮》其中的胡汉三,电影《白毛女》其中的黄世仁等等形象,几乎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口口相传。
在奎五村教完书下午回到家里的吴天亮老师,听到广播通知有电影在乡政府放映,他兴致盎然地对他母亲张欣荣说道:“今晚去看一场电影。妈,你去不?”
正在堂屋打扫卫生的张欣荣,连头都没及时抬起来答道:“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你们年轻人赶热闹的地方!”
一家人讲话的方式,可以随便放开去讲,只要没有思想矛盾装在心理,随口说出去的话,一家任何人听了都不会在意。
张欣荣随口便答的话,吴天亮老师淡淡地听进了耳里,知道母亲有时说话的口吻,是有口无心的最好证明。看电影在杨子明沟这样一个大山沟里,必须要等在天黑之后。所以,离天黑还有点时间,吴天亮老师就立即扛上铁铲和铁锹,到旱地里修理没有完工的水田去了。
看电影的时间到了,天已经渐渐地黑下来了。吴天亮老师不慌不忙地收了工,又在家里不慌不忙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裤,站在煤油灯下拿上一面圆镜,看了看自己的相貌,顺手推了一把搭在眉皱间,几根散乱的头发丝。
吴天亮老师的母亲张欣荣,在火炉边烧起了大火,看到吴天亮老师还在自己睡房里磨蹭什么,大声提醒道:“天亮,天亮,天黑了一阵子了。要看电影去得了,不去看电影,洗了烫水脚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教书!”
此刻,张欣荣家那只白公鸡,在堂屋墙角内突然一声鸣叫。张欣荣一气之下,拿上火钳顺手甩向鸣叫的公鸡骂道:“不是叫的时候,叫你妈的啥!再叫,老娘把你一刀子宰了!”
吴天亮老师从睡房出来,也听到了母亲在叫骂白公鸡的不是,吴天亮老师看了他母亲一眼。吴天亮老师的母亲见吴天亮走出堂屋门,已经把丢掉的火钳拿在手里,习惯性地动作扬着火钳吩咐吴天亮说道:“没有火柴用了,买两匣火柴!”
“知道了!”吴天亮老师没有转身回答道,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
前到乡政府看电影的山路上,偶尔手电筒的光线弥漫山腰树林里,显得格外闪亮。吴天亮老师走在到乡政府泥土公路上,随身带上的手电没有利用上,因为在模糊的泥土路面较宽阔。吴天亮老师视力很好,在杨子明沟非常宽阔的泥土公路上,不需要手电筒的照射,一双明亮的眼睛,都会看清前进道路的方向。
吴天亮老师到了乡政府的屋檐下,碰上了中心小学夏诗丽老师也来看电影。夏诗丽老师手里还提了一个暖和身体的烘笼子,发红的木炭火闪耀着刺眼的光芒,很显然木炭火温度过高火焰过大。夏诗丽老师只好暂且把一烘笼子的木炭火,从右手换到左手来回替换着。夏诗丽老师准备把一烘笼子木炭火放向地面。
但这个时候的夏诗丽老师在乡政府屋檐路灯照射下,不等吴天亮老师开口,首先把一烘笼子木炭火递给吴天亮老师,并说道:“吴老师烤火,也来看电影了!”
吴天亮老师冰凉的一双手,就接过了烘笼子提着,向夏诗丽老师打听道:“电影还没有开始?”
“还有一会儿!”
“为什么?”
“不知道。”
放电影的发电机的声响,似乎在乡政府任何角落里,都能听到它的响声。吴天亮老师提着烘笼子,督催夏诗丽老师电影怕要开始了。夏诗丽老师说:“急啥。”
吴天亮老师把一烘笼子木炭火放在了地面,不紧不慢地说道:“知不知道,今晚放映什么电影。不好看,我就回家!”
“《洪湖赤卫队》和《董存瑞》两部!”
“这两部电影都能看!”
“都能看,着什么急!”
“我是说说而已,你当真了!”
当吴天亮老师和夏诗丽老师离开乡政府屋檐下,准备去看电影时,一辆摩托车的灯光由远而近,快速从泥土公路上,驶进了乡政府的院坝内。骑摩托车的男青年,吴天亮老师不认识,从摩托车上下来的却是吴天亮老师高中同学乡干部贾梅。
贾梅眼尖,一眼看到了吴天亮老师和夏诗丽老师,热情洋溢的语言就飞了过去:“到屋坐一会儿,我刚从县上回来!”
“那你忙吧!我们看电影去。”吴天亮老师似乎不好意思,朝贾梅递上这样一句话之后,很快和夏诗丽老师离开,看电影去了。
【2】
当晚近十二点,乡政府两部电影才放映结束,在电影的开头,播放了科教片,内容很特殊,介绍冬季田间管理方面的科技知识。吴天亮老师和夏诗丽老师看电影过程中,他们没有坐在同一条凳子上,吴天亮老师而是朝后隔了两排凳子上坐着。
吴天亮老师一双眼睛通过电影镜头放射出来的光线,偷偷地搜寻着贾梅来看电影的身影没有。但贾梅从县城回到乡政府身体很疲乏,早早地上床睡觉去了。吴天亮老师在电影画面和声音的干扰下,很快对贾梅的想法和希望,被电影内容烘托出来的各种氛围淹没了。年轻的夏诗丽老师倒是一边看电影时,一边还在问及吴天亮老师贾梅看电影来了没有,吴天亮老师轻声答道:“没看见贾梅来看电影!”
在乡政府看完电影的村民们,老的少的小的和乡政府一些干部,各自闹闹嚷嚷回家去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大部分村民都拿着手电照明回家,唯独一些少数看完电影的村民,手里的原始火把,一路蔓延在沟沟坎坎以及山路上,一个个火把燃烧的形象,多么像是古时候烽火台上的信号灯。
夏诗丽老师回中心小学路程不远,吴天亮老师拿着手电,帮着夏诗丽老师一边提着烘笼子,一边对夏诗丽老师说道:“不好走的路送过了,我就不送你到学校!”
夏诗丽老师只见难走的路面基本完了,接过了烘笼子说道:“那你就别送了,到学校的一段路好走多了!”
吴天亮老师自然回转身,打着手电经过了难走的路面,迎面却碰上了奎五村看电影回家的学生家长,一同和吴天亮老师走在杨子明沟泥土公路上。
学生家长和吴天亮老师非常熟悉,他没有带上照明工具,似乎回家很不方便。学生家长把畏难情绪告诉了吴天亮老师,好在吴天亮老师离乡政府不远的商店,买了带回家的两匣火柴,这样就派上了用场。于是,学生家长就在泥土公路的两边,利用吴天亮老师的手电光,找了一些干枯的蒿枝和在田埂边上捡来的稻谷草,捆成了长条形状的火把。
心存比较实在的学生家长,在吴天亮老师手里接过火柴点燃了火把。冒着烈焰的火把在漆黑的夜晚里,像是一条条冲向天空的狼烟,既凶狠又惧怕,但火把在学生家长手里无论燃烧成什么样的深度和宽度,它归根结蒂却被学生家长拿着燃烧的火把,照亮了回家的路程。
张欣荣家那只白公鸡,过早地鸣叫一声的时候,吴天亮老师打着手电回到家里,连脚和脸都没有洗一把,就和衣睡下了。
夜里的冷风带着呼啸声,敲打着吴天亮老师裱糊在窗棂碎乱的白纸片。鸦雀无声的吴天亮老师家周围环境上,在一片黑色夜幕笼罩下,显得非常静谧。多山农户家的狗,偶尔只能从遥远的山沟里,隐隐约约在天空回荡着,让人听不明白就消失了。有时煤油灯光闪着一片火花,连同几声咳嗽声,竟然从茅厕飞将出来,眨眼工夫火花和声音,就从门缝中不知道飘向什么地方去了。
被褥将盖得并不严实的吴天亮老师一双脚,在吴天亮老师一阵阵鼾声中摇晃了起来时,一只老鼠从吴天亮老师睡房的窗台上,摇头摆尾地跳在了吴天亮老师的床沿上,低着头颅在啃吃着床沿。嚓嚓的响声,密集而又繁杂,稀疏而又响亮。老鼠这些行为举动,在渐渐地蔓延下去。
吴天亮老师鼾声一停止,老鼠却跳在吴天亮老师盖在身体上的被褥上。很不规矩的老鼠在被褥上走走停停,抬起脑袋,似乎在眨巴着眼睛,藐视着窗外吹进来的风声。
停止在被褥上的老鼠,像是一座山横跨在吴天亮老师的被褥上。这座山像是多孔的泉水,仿佛有一股股泉水顺着多孔的山,汩汩流了出来。调皮的老鼠在吴天亮老师被褥上离开时,竟然翘起尾巴抖着身体,把一线尿水撒在了被褥上,还留下了几颗湿润润的老鼠屎。
吴天亮老师睡得很深沉,老鼠在被褥上留下的屎尿。尿水打湿了一线被褥,湿润的屎粒如同吴天亮老师睡姿那样,带着幸福感似乎走向了另外一种奇妙的世界。此刻,吴天亮老师家那只白公鸡,敞开了嗓门鸣叫了几声。白公鸡声音还不够响亮,声音飘出屋外时,传播得并不遥远就淡淡地消失在夜色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