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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吴天亮离招收民办教师考试还有几天时间，初中知识他吴天亮一看就懂，不像考大学那样要花许多时间去看书复习。因此，吴天亮每天里该干农活照样干农活，看书复习时间，吴天亮大都安排在晚上和空余时间。尽管时间看上去短暂，但对于吴天亮应届高中毕业生来说，这几天时间足够了。轻轻松松面对这场考试的吴天亮，仿佛不把考试的复杂性，当成一种心病捆绑在自己的身上，而是顺其自然罢了。
在离招考民办教师最后两天时间里，天空落了一场毛毛细雨。吴天亮的母亲张欣荣在思想上，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是否给驻村干部陈世宽送礼，帮帮吴天亮在招收民办教师上，向有关参与这次决策的领导通通气，好让吴天亮顺利当上民办教师。
张欣荣有这种想法，也太自然不过了。作为乡里乡亲的家住奎五村的驻村干部陈世宽，三年两年里基本上驻村都在光福村，而且往少里说，在张欣荣家吃过饭菜，一年里也不下上十次之多。竞凭这一点，张欣荣去找驻村干部陈世宽疏通关系，陈世宽该不会推辞吧。
想得并不复杂的张欣荣，说找驻村干部陈世宽，就去找陈世宽了。张欣荣准备好了二十个新鲜鸡蛋，用布口袋装好，在布口袋内又装了一斤茶叶，张欣荣趁天黑拿着手电，偷偷地避开吴天亮，但又对吴天亮说：“到奎五村商店，买点东西。”
当母亲张欣荣做任何事情，作为儿子有什么理由，去追问或者阻止呢？
张欣荣肩挎着的布口袋内装了二十个鸡蛋和一斤茶叶，经过了杨子明沟河坝。在通向奎五村陈世宽家的那条道路，是大路连小路，穿过小路还要经过一片柏树林，不远处才是驻村干部陈世宽拥有三间瓦房的家。张欣荣要到驻村干部陈世宽的家，必须经过在柏树林那两排不知名的乱葬坟，那些坟头上不仅有碑文，而且都是残垣断壁了，被荆棘藤葛一片荒草笼罩着。据说，是文革时期留下的杰作。
胆大心细的张欣荣一路走来，虽然手里拿了手电，但没有让手电亮光闪闪。如果张欣荣拿着手电一路闪过来，他被人发现在夜间带着礼物给谁偷偷摸摸送礼，这岂不给张欣荣带来不好的名声。所以，张欣荣凭借农村人那种较强的视力，能够看清模糊的路面，沿着路面就这样走过了夹杂在柏树林之中的乱葬坟，到了驻村干部陈世宽院坝边了。
一声狗叫，驻村干部陈世宽家的狗没有跳出狗窝。一会儿一道手电光就射向了张欣荣的前面。陈世宽的妻子王春霞拿着手电，一边照射一边问道：“是谁啊，又不到屋，站在那里干什么！”
张欣荣看着射过来的手电光，一边走一边答道：“我是光福村的张欣荣。”
王春霞的话马上飞过来了：“张欣荣？听陈世宽常说，他驻村吃了你们家不少的饭。快到屋坐！”
张欣荣在王春霞的带领下，坐在堂屋一条凳子上，就把挎在肩上的布口袋放在地面上。王春霞端着煤油灯，给张欣荣递来一缸子茶水，发现张欣荣把手电放在凳子上，不禁打趣问道：“有手电不用，这样黑的天。”
张欣荣把一缸子茶水端在手里，慢吞吞说道：“我眼睛好，能看清路面，我一般是不用手电的。”
喝着茶水的张欣荣，想继续开口说话，但又不好意思开口朝开说，这时显得非常尴尬。
还是坐在张欣荣对面的王春霞，主动问张欣荣：“黑灯瞎火的，有什么事吗？”
张欣荣把茶缸放在凳子上，慢条斯理地说道：“想请陈世宽，帮帮忙。在家不？”
“帮什么忙？陈世宽不在家，这段时间很忙，乡政府抓计划生育挺严呢！”
“就是吴天亮当民办教师的事情。请陈世宽给我们说说好话拉拉关系。吴天亮高中毕了业，大学没有考上，老子又死得早。这样在屋里待着，也不是办法！”
“听陈世宽说，当民办教师要考试。吴天亮刚刚高中毕业，基础好一定能考上，你着什么急啊！”
“我怕吴天亮考上了，有关系的把他给挤掉了。就是想请陈世宽帮帮这方面的忙！”
心急的张欣荣一边在说话，一边就把布口袋提在手里，轻轻地说道：“带来的一点东西，不要嫌少！”
张欣荣站起来，就把布口袋里的二十个鸡蛋和一斤茶叶，放在堂屋磨架上一个装着苞谷面粉的柳簸里。王春霞试图阻止张欣荣这种做法，但张欣荣手脚麻利地很快把鸡蛋和茶叶放在了柳簸内了。
农村人送礼就这么简单干脆。张欣荣送礼的任务一完成，就在凳子上急匆匆拿上手电筒，并且钦开了手电筒的开关，照亮了张欣荣前面行走的路面。当王春霞把张欣荣送至那片柏树林时，张欣荣当着王春霞的面，一再肯求道：“你也给我在陈世宽前面，多说说好话！”
张欣荣带在身边的手电筒，手电筒的光线终于在她回家的路上亮起来了。
【15】
吴天亮考民办教师，终于考上了，而且考了全乡第一名的好成绩。数学考了满分，语文考了九十四分。成绩是是吴天亮从乡广播站广播里听到的，要求考上民办教师的三位考生，务必在八月二十八日在乡中心小学报到，等候分配工作去向。
张欣荣晓得吴天亮考上了民办教师，她见到村里人并不张扬，和平常心态没有什么两样，但在张欣荣心底暗暗乐开了花。像吴天亮高中一毕业就有了一份半脱产工作，在杨子明沟众多高中毕业生中，他们似乎没有吴天亮的机会好。因为生活在杨子明沟的那些青年当中，上过高中初中能够顺利走上工作岗位，不是一年两年，甚至多年才寻找到机会参加上工作。
当光福村的曾苗苗从广播通知里，得知吴天亮考上了民办教师，这似乎是天大的好事。曾苗苗第一个借故归还吴天亮连环画册书的机会，到吴天亮家祝贺吴天亮考上了民办教师。
曾苗苗见面就对吴天亮说：“我晓得你大学考不起，民办教师考得起。因为考民办教师比考大学轻松好多倍。”
吴天亮坐在堂屋板凳上一头矫正道：“你知道我考上民办教师了，听谁说的？”
“广播里通知的还有错。爸爸还看到考上民办教师的名单，张贴在乡政府大门口张贴栏里。这哪里有假！”
“给你开开玩笑，我是考起了民办教师，这并不假。可我理想是考上大学！”
“听教我们语文老师说，上不了大学，可以考函数大学，还有什么自学考试，毕了业都是大学毕业证！”
“曾苗苗这样看来，你比我懂得多。考函数和自学考试，教我们高中老师有的都在参加，这我也知道。真正考上大学去上大学多好嘛！”
“你以后，一边教书一边考函数，或者参加自学考试，也能拿到大学文凭。我们老师说，张海迪是残疾人，她通过自学考试拿到了大学文凭，他坚持自学了两门外语不说，还写出了长篇小说。你说张海迪是一个残疾人都做到了，难道我们正常人都做不到吗？”
“曾苗苗，你作文一定写得不错吧，一张嘴巴能说会道！”
“我借老师话说的。说起我的作文，当然我的每次作文，老师要在班上非读不可。可是数学学得差，每次考试不及格。你数学学得好，我上初三了礼拜天回家，有时间向你请教。我初中毕业还想考上高中！”
吴天亮向曾苗苗笑一笑想好了一个成语，准备夸奖曾苗苗有理想之含义，但张欣荣从厨房走进了堂屋，挽留曾苗苗说：“我的米已经下锅了，吃了晌午饭再走。我不喜欢拉拉扯扯的!”
坐在堂屋竹椅上的曾苗苗，正要起身离开。张欣荣却吩咐道：“这样吧，曾苗苗你耍不贯，你和吴天亮给我摘构叶去。在我家里来了，就别客气！”
曾苗苗知道农村人的待人知礼，纯朴而又实在，简单而又深刻，从大部分的言词中，表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丰富内涵。
曾苗苗也就同意在吴天亮家吃了晌午饭再回家，就跟着背背篓的吴天亮在房屋旁边，一块红苕地里土塄坎上摘构叶。
吴天亮摘构叶笨手笨脚的速度跟不上曾苗苗。
曾苗苗笑话道：“你要是做庄稼当农民，一年四季怕早就饿饭了！”
吴天亮丢了一把构叶在背篓里，很自然地答了一句：“你太小看我了。堂堂正正男子汉，做一年庄稼吃不饱饭，啥球用！”
曾苗苗灵机一动改变了话题，一边摘构叶一边问吴天亮：“考不上民办教师，你不是当农民当定了！”
“看来你是瞧不起当农民的，曾苗苗！”
“不是看不起当农民的。当农民的也应该有理想，再说乡政府不是在号召农民发家致富吗？比如办养猪场、养羊场、羊牛场等等。我昨天看到《安康日报》有则消息，介绍一个农民开始借贷款买了三头母猪。母猪产仔后，不断地在繁殖，最后办起了养猪场，贷款还完了，还有了存款。听我们杨子明沟的人说，还没有那个人办养猪场！”
“曾苗苗，你比我的脑袋还好使，看得多想得多又说得多！”
“这都是闲话。你说我还是个学生，又能想多宽！”
生长在土塄坎上一排浓密的构树叶，色彩非常清幽而又肥厚。唧唧喳喳时而大声小声说话的吴天亮和曾苗苗，一背篓的构树叶快要摘满尖了。此刻，吴天亮放松了摘完的一枝构树，带着弯弯曲曲的构树枝条，从吴天亮手中一瞬间闪过去了，满枝条的构树浆液，有一点喷洒在了曾苗苗的一只眼睛里了。
曾苗苗双手捂着一只眼睛，说道：“难受死了！”
吴天亮赶忙站在曾苗苗身边，一只手摸在曾苗苗那只捂着眼睛的手背上，说道：“你把手松开，我在你眼睛里，吹口冷风进去，构树浆液就会吹跑了！”
“能行吗？”
“能行。你把手松开，眼睛看着我......”
曾苗苗听从了吴天亮的安排，捂着眼睛的手，的确松开了。于是，吴天亮就对着曾苗苗的眼睛，不断地吹了几口冷空气。冷空气一到曾苗苗眼睛里，曾苗苗感受到强多了。曾苗苗要求吴天亮再对着眼睛多吹几口冷空气。此时，眨巴着眼睛的曾苗苗，构树浆液在那只眼睛里，渐渐消失掉了，却在眼眶内流下了几颗晶莹的泪珠。
吴天亮看到了曾苗苗眼角挂有泪珠，便说道：“还疼不？还在流泪？”
曾苗苗回答说：“强多了。伤了眼睛不落泪，能忍得住吗？”
就在这时，张欣荣喊叫吃晌午饭的声音传过来了。吴天亮背起了一背篓构树叶子，满怀信心地回答了她母亲张欣荣的喊声：“就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