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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赵民那里领到凭证，姜艳艳便骑上自行车和刘益民一同去揽储。揽储效果好不好的不说，两人的心情绝对好。有说有笑结伴同行的一对青年男女，每次到储户家里都会被误认为是恋爱中的一对儿。大部分储户是刘益民的熟人亲友，有那爱开玩笑的便问：什么时候吃你俩的喜糖呀？两人则红头胀脸地忙着解释：俺俩是同事！
搭伙没几天，刘益民发现姜艳艳每天都把揽储额拨给他一些。刘益民坚持不要：当初你说的谁揽储业绩归谁，现在怎么能把你的算成我的呢？姜艳艳说：少一窍呀！你也不合计合计。你现在是揽储状元，可这个状元是个暂时的，保不准哪天就被人家夺去；为保住这个状元的位子，你就得不断地加码。我现在的排名已经到了一百名之外，再怎么努力进不了前十名，靠着我现有的这点儿揽储额度，绝对是转不了正。与其这样，不如把我的业绩悄悄地转到你名下，多少也能让你的状元位子安稳一些。女孩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小伙子顿生感激：艳艳姐！让我怎么感谢你呢？姜艳艳用眼瞟着他，说这次我帮你个小忙，下次你帮我个大忙。等你转正了，再回过头来帮我，这不等于互相帮助嘛！刘益民看着白嫩嫩脸上那对儿黑白分明的眼睛，红着脸说：谢谢艳儿姐！
看着姜艳艳和刘益民出双入对，王立生嘿笑对焦金慧说：哎呀！咱什么时候也中一回美人计呀。焦金慧用白眼儿翻着他，说等你当官了或是有钱有势了，那些蛤蟆老鼠大眼儿贼们天天让你中美人计。美死你！说完这话又叹一口气：男追女如隔山，女追男如隔纱。追上了也不一定成。
艳艳姐改成了艳儿姐，俩人拉来的存款几乎全部算到刘益民一个人身上，再出去拉存款当然不能让人家艳儿姐自己蹬自行车受累。老沿河的沿河公路上，刘益民那轻便自行车后架上的姜艳艳，高兴地说着一上午收获，又时不时地指着路边的枣树娇声喊叫：看！那树上的枣儿又大又红！哎！地里全是嫩棒子……刘益民轻快地蹬着自行车说，等会儿没人的时候下公路弄点儿吃。姜艳艳说你们家不也种的有吗，干吗弄人家的？刘益民嘻嘻笑着说，弄人家的不是有点儿贼腥味嘛。姜艳艳轻捶着他后背：想不到你这貌似忠厚的老实人，还有这坏心眼子。这么说着将脸贴在刘益民的后背上。这一贴，轻便自行车更加轻便地行驶起来。姜艳艳说咱俩今天要是能拉五千的存款，这一周你就稳稳地是咱社里的第一，估计着还是整个联社的本周第一。刘益民说刚开始号召拉存款的时候，每个人数据上升的都挺快。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折腾，大概都把自己客户关系用完了，我看每个人的速度都大不如以前。姜艳艳说可别松劲，从现在到十一月一号还有挺长一段时间，就着这段时间天黑的晚，咱多跑一跑。你看这几天，每天下班都有收获……刘益民应了声：是!我的好艳儿姐！姜艳艳贴在他后背上的脸更热更紧了。
别人周日休班，俩人不休。跑了一个上午，回到单位把账款锁进保险柜，俩人打算去伙房吃过饭后休息一下再去揽储。伙房师傅告诉姜艳艳，上午接到她家里三个电话，说是她父母想她，要她回家看看。姜艳艳听了，立刻阴沉下脸来，说本来想着趁星期天下乡揽储，家里没事尽跟着添乱。
伙房煮的挂面也没吃，姜艳艳说自己不舒服，便回了宿舍。
姜艳艳原来在市郊基金会工作，点钞和掀打传票多次在白水市金融界业务比赛中拿过名次。因为市郊基金会是乡镇组织筹办的金融机构，业务发展和前途并不让人们看好。在一次业务比赛后的饭桌上，农金联社主管人事的梁军主任惋惜地说，俺们单位就是缺少你这样的人才，可惜呀。姜艳艳见梁主任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待到散了饭局寻个僻静处，向梁军提出离开基金会到农金社工作的请求。梁军说自己多少次当比赛评委，早就看上你这业务能手，你要是愿意来也行，可也是当临时工。姜艳艳当然高兴：临时工也分个三六九等，行政事业临时工，国营企业临时工，大集体临时工。再细分有国统筹的，省统筹的，地区统筹的，县市统筹的……农金社是省统筹的，当然比市郊基金会这没名分单位要稳定的多。
梁主任点头的第二星期，姜艳艳被安排进市联社综合业务大厅当出纳员。
梁军的弟弟梁勇在联社营业厅负责联行交换业务，每天把开销户的报表在人行和联社之间交换一下，轻轻松松一天工作就算结束。工作好，待遇好。可是体壮如牛的小伙子有个狂躁咆哮的毛病，条件好的看不上他，条件次的他看不上，二十七八了也没能谈成媳妇。父母开始时劝他降一降条件，他却坚持要模样好的，还得能说会道的，还得有一技之长的。自己孩子自己知道，就凭有狂躁症这一个硬伤，哪里还敢跟人家媒人提这等条件。可儿子坚持不降条件，再多劝上几句，梁勇便大喊：终身不娶！父母天天寻医问药，好歹能控制病情，只是情绪高涨时便会不由自主的狂躁咆哮，知情人只要用凉水往他脸上一撒，小伙子就会激灵一下恢复常态。梁军安排他跑交换，少与人接触，也就免除了许多情绪波动的诱因。姜艳艳悄悄向梁军提出到农金社工作之后，看着这个白白净净胆大又激进的姑娘，突然有了要把她当兄弟媳妇的想法。
从基金会调到联社营业室的第二天，梁军老婆出面请姜艳艳到家里吃饭，他那跑联行交换的弟弟当然也在场。在营业室已经接触过两天，魁梧的小伙子除了比自己大几岁也没的可挑；再者又是权势在身大恩人的亲弟弟，有这样的好事，姜艳艳自然答应下来。接触没几天时间，梁勇便去姜家认门，姜家老公母俩打量着魁梧的小伙子，又看着小伙子手拎的礼品双双点头。姜艳艳也到梁勇父母那里认门，梁家老公母俩见了姜艳艳，眼里打闪嘴上开花，立刻放弃国家干部的架子，跑前跑后忙里忙外，亲手伺候姜艳艳吃了一顿午饭，临走时两个前车把挂网兜，后车架驮箱子，梁勇两手拎礼品盒把姜艳艳送回家。
自打调入农金联社起，姜艳艳每天觉得自己生活在云彩里。星期天，两人相约看电影。电影演到男主人公为了出国，狠心抛弃女主人公的当口，梁勇突然站起来吼喊着：铡了这个陈世美！劈了这个狗汉奸！……姜艳艳为小伙子这份儿豪气感动了足足有半分钟。当周围的人们发出：别嚷啦，发你妈神经病！的叫喊之后。她急忙拽梁勇坐下保持安静。哪想到，梁勇直到被工作人员拽出影院也没停止吼喊，下台阶时摔了一跤，沾了满脸泥水才恢复常态。第二天，姜艳艳抹着泪与梁军挑明了这门亲事不成！任梁家婆媳百般解劝，她坚持一万个不成。几天后姜艳艳来到关庄农金社。
走前，梁军老婆告诉她：男人脾气大，好喊叫算什么毛病；好好想想，想好了随时回城里来上班。梁军本以为这事不成也就算了，总不能把人家姑娘再撵回基金会去。那样做，传扬出去会被人耻笑。可梁勇自此情绪竟萎靡下来，家里人自然知道原因出在姜艳艳身上。劝他以后寻个更好的媳妇，梁勇却坚持非姜艳艳不娶。再给他介绍对象，誓死不见，父母催得紧了，他竟然以自杀相要挟。俩老人知道梁勇对姜艳艳着了迷，只得对大儿子梁军施加压力。
姜艳艳来关庄农金社的原因，李洪喜最清楚。他倒是愿意撮合成姜艳艳和梁勇的亲事，到时候也能在梁军那里落个人情。为了落这个人情，李洪喜便时不时地跟姜艳艳说梁家的好处，甚至说自己要是有个闺女，哪怕倒贴钱也要攀上梁家的门头。姜艳艳听了只是低头不语。李洪喜到联社开会自然要和梁军碰面，梁军多次拿话点他：老李呀，你说俺兄弟找个什么样的找不到。嗨呀，偏偏迷上她了呢！俺父母也是紧着给这闺女上好话，可把我愁坏了！
主管人事的领导有忧愁，作为下属的李洪喜自然要想办法为领导分忧解愁。
自打姜艳艳和刘益民搭伙揽储开始，李洪喜心里起急，可又不好明说，当初一日调整揽储班组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儿呢。怎么办呢，怎么办？
李洪喜的脑子里还在想办法，梁军来电话说一个庄户出身的临时工，凭着乡里头头儿的关系跑到农金社来干了没几天，弄虚作假抢了个揽储状元。他这几十万存款怎么拉来的你应该清楚！压着梨农的货款不给，这不等于非法揽储嘛，要是梨农们知道内情找到你门前闹事，看你怎么收场！李洪喜听了这话心里有气：你梁军是管人事的领导。怎么把手伸到业务上来了。再者，上边不是说不管黑猫白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你梁军管得也忒宽了点儿！李洪喜心理不舒坦，也不敢拿硬话回人家，只得拿当初是康建设找到联社一把手张得运，由张得运发话让刘益民进的农金社这话挡住梁军。不软不硬的话说过后，又说尽快想办法把姜艳艳这事处理好。梁军听他这么一说，也向李洪喜透漏出城关农金社班子要调整的信息。信息中包含着主管营业室主任的位子还没定下来，你们家那大儿子李福生口碑不错。听了这话，李洪喜立刻把刚才那模棱两可的口气，改变成了打赌发誓的口吻,当即在电话里向梁军表示这两天就想办法，梁主任要是看得起我李某人，我姓李的给保这个大媒。梁军听了高兴，说我替俺家俩老人先谢谢你！星期天到我家里尝尝你弟妹的手艺。实际上，梁军比李洪喜小二十来岁，可是官大辈分高。今天竟把自己老婆给李洪喜安排成了弟妹的角色。李洪喜不管梁军给自己降辈分这事，一心想着自己儿子由代理主任转正式主任的事。江湖辈，瞎胡论吗。李洪喜当即应下星期天去梁军家里吃弟妹给做的饭。
品尝过梁军老婆厨艺的第二天，李洪喜一早儿便召集两个副手开会：农贸银行关庄营业所管着咱的业务库，又是咱的业务监督单位，人家早就要求从咱社里调一个人过去帮忙，协助他们整点库房的烂票子和凭证。我觉得刘益民人勤手快技术好，给人家帮忙绝对不会落褒贬，叫他去最合适。赵民说他们管着咱的业务库又不是白管，现金寄存费，凭证监管费，业务管理费，这费那费咱是没少给他们一分一文。平时吃吃喝喝，逢年过节哪一次伺候他们不是妥妥的！再说刘益民干得挺好的，刚入社就得了个揽储状元。调谁去不行，干嘛要调他呢？康建业也说，人家刘益民拉了那么多存款，等于增加了咱社发放贷款规模，调他走不等于砸自己买卖吗！
实际上李洪喜也不愿这么干：一个是他与刘有福有些交情，毕竟人家是本社驻村代办员，给农金社干了这许多年，再者他也喜欢刘益民工作上的干劲。只不过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不得不来个急刹车硬拐弯儿，把人家儿子甩下车去。现在两个副手提出反对的理由充分，自己也没有坚持下去的理由。便说，既然人家农贸银行多次提了，咱又得罪不起，要不叫几个临时工轮流去农贸银行当整点员，先从刘益民开始。等把人家库房积压的残损券和烂账捋顺了，咱的人马上调回来。一把手做出让步，康建业只得点头，说这事儿你自己跟刘益民谈吧！赵民俩手一拍：得！应手的家伙让人家拿去了！抱怨归抱怨，工作还得干，只得管李洪喜要人。李洪喜早就有了安排，早晨从家里一上车便告诉司机，这一两个月先把后台业务放一放，白天当营业员，下了班接送大家上下班。不等司机说出不情愿的话来，马上又用多给加班费把他嘴堵上。
就在刘益民觉得事业爱情即将实现双丰收时，李洪喜找他谈话说农贸银行关庄营业所现在人手紧。咱社里的业务库是人家代管的，他们提出要咱借调一个人去他们那里当库房整点员。社里决定暂时让你去给人家帮帮忙，等他们库房整点完，咱马上撤回来。既是领导决定了，刘益民答应下来。回头把这事讲给姜艳艳。姜艳艳立刻警觉地问，在这个时候调你这个揽储状元去农贸银行，也没跟你说将来转正的事儿怎么办？好不容易拉了那么多存款，半道上就算了？赶快找他问问去呀！刘益民嗫嚅着说俺上班时间短，怎么好意思追问这事呢。姜艳艳急急地催他去要个说法，他却促在那里呆愣着不动。
看着刘益民呆在那里，姜艳艳心里一阵发凉：昨天家里来电话催她回去，她已经预感到不妙。不是不想家，更不是不想父母，只是每次回家，父母催逼着自己和梁勇再谈谈，再接触……反正是要她和梁家成了这门亲事。自己被逼无奈，只能躲在单位不回去。昨天上午，父母轮班的用公用电话催她回去，看来梁家又托人去家里撮合婚事了。想到这些，姜艳艳蔫头耷拉脑袋的回到班上。
中午下班回到家，刘益民把事情跟父亲一说。刘有福开始也是和姜艳艳说法一样，要求李洪喜先给个说法再去农贸银行。思谋片刻，刘有福又问儿子这段时间在社里人际关系怎么样，这件事其他同事怎么看？刘益民避开和姜艳艳的关系不说，只说其他同事也支持自己管李洪喜要个说法。刘有福说既是这样，我邀他坐坐再说。
事在紧急，当天下午刘有福与李洪喜通了电话，说是村里代办站有些事要向他请示。李洪喜却说代办站的事先不说，下班后找个地方说说你那宝贝儿子的事吧……
以李洪喜对刘有福的了解程度，只要刘益民回家一说工作变动这事，刘有福立刻就会找自己面谈。果然，刘有福立刻约他吃饭。没等刘有福说话，李洪喜直截了当地说调你儿子去农贸银行是迫不得已，也是帮他！见刘有福用疑惑的目光看他，他涩涩地一笑，把姜艳艳的出身背景一直到现在和刘益民谈恋爱的事说了一遍。又把梁军已经盯上刘益民的事，挑挑拣拣地也说给刘有福。然后又说，像姜艳艳这样的姑娘就是跟了你儿子，那也就是图家里有钱还能转正。可有梁军挡着，你儿子还能转正吗？你儿子转不了正，她还能跟着你儿子吗？我琢磨了好几天，才想出让你儿子去农贸银行先躲一躲这个办法，就我的能耐也只能用这法子保护他。刘有福咬牙骂不争气的儿子，又举着酒盅感谢李洪喜：“今儿个黑下我就收拾收拾这个混蛋！”李洪喜忙劝说，兄弟你别这么干，小孩子一旦起急就有可能使反劲。那姜艳艳比他大两岁，心眼子多得很，这段时间还不知道给益民灌了多少迷魂汤。依我看，想办法先把姜艳艳这头儿的热乎劲儿给压下去，只要她不再去找益民，一切都好说。
刘有福醉醺醺回到家，径直去了儿子屋里：你在单位搞对象咧？刘益民也不说话，从炕上爬起来溜到地上，趿拉着鞋去给父亲倒水喝。刘有福抢过水杯摔在墙角里，厉声问有没有啊！穆九凤穿了件对襟半截袖衫子站在父子中间：一喝酒嘴里就没个好话咧。
“嘿！”刘有福一屁股坐在炕沿上，“白费劲咧！”
刘有福指着促在地上的儿子，先是混蛋狗屎烂泥扶不上墙的骂了一顿，然后两手啪啪拍着两胯说，原指望你能好好念书上学出人头地。结果书念不成，攀着关系到农金社当临时工。一家人为了你转正，求爷爷告奶奶给你拉存款，眼看着要成了，那个姓姜的丫头紧傍着你搞对象。你知道那丫头是个什么来头，要是个好来头还能轮上你一个临时工？你怎么也不想想！刘益民见父亲这样说姜艳艳，鼓了鼓劲说人家也是好人家的闺女，你怎么这样说人家呢。刘有福不拍大胯了，啪啪拍着炕沿说，人家在城里搞过对象你知道吗！还去男家吃过饭你知道吗！跟人家父母都见面了你知道吗！跟人家看过电影你知道吗！一连串的知道吗过后，刘益民不再犟嘴，这些事姜艳艳只字没有跟自己提过，自己也从来没好意思问过。一直没说话的穆九凤也气恼儿子：搞对象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一个让人家蹬烂的席筒子你也往家里背呀！听你爸这么一说，那丫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刘有福见女人的话茬子倒向自己一边，转身撩门帘去了堂屋：“明儿个就去农贸银行上班，到了人家那里只许干活儿，扁屁不许放一个！记住咱这回是个借调的临时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