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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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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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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沟》》连载

第二十八章

王立生大闹办公楼那天,李庆丰正代替康建业参加九灵先生的葬礼。

新年正月,九灵先生的师弟张先生来拜年。九灵先生喜出望外。多少年来,逢年过节双方只是派晚辈给对方拜年,今年已经七十岁的师弟亲自来给拜年,作为大师兄怎么能不高兴呢。叙过旧礼,九灵先生打发儿孙们安排饭食,张先生却说不用太麻烦,我今天主要是给师兄拜年,饭食别弄那么麻烦,吃碗杂烩菜就行。九灵先生听了当时怔在那里,老而沧桑的脸立刻变得苍白。他儿子小九灵黑下脸来,说老叔这是干什么,大过年的怎么说出这话来。

沧南一带不论大户小户过丧事,苦主安排的饭食有丰有简,不管丰盛简单,桌子中间必须安排一碗杂烩菜。这碗杂烩菜不论剩下多少,都由专人端回去倒进一个专用的桶里,待到路祭给亡灵送盘缠时,将桶里的折箩杂烩菜围着纸马纸人浇上一圈儿。浇这一圈儿折箩杂烩菜的意思是喂那些阴间猫狗小兽,怕它们挡了亡灵的车马仪仗。

这样,沧南有句咒人早死的话:哪天吃你的杂烩菜去!

张先生来给大师兄拜年说出这样的话来,九灵先生一家当然不高兴,作为晚辈的小九灵虽不高兴,可也没敢过于发作。九灵先生苍白的脸渐渐恢复常色,说老十还没喝酒先说上醉话咧。张先生问大师兄今年高寿?九灵先生说过了这个年整九十,张先生说那就按我说的上饭吧。九灵先生见师弟这样坚持,吩咐小九灵按照你师叔的意思来吧。

烩菜有素烩肉烩,又分汤烩干烩。小九灵为了挽回一些吉利,没做丧门饭浇汤杂烩菜,做了一碗丸子烧肉盖帽,片粉芡豆腐打底的肉干烩。另外七盘子八碗的端上来后,张先生挑门帘来到堂屋福神台前,对着里屋的九灵先生说了声:“大师兄!兄弟给你跪下了!”陪伴左右的小九灵听师叔不说拜年却说给他爹跪下,心里更不痛快,也不替他爹阻拦:你爱跪下就跪下吧。里屋的九灵先生听了溜下炕来,用老而苍凉的嗓子吼喊着:“老十!老十!都七十的人啦!你可别!!!”待他挑开门帘,张先生已经跪下身去,那颗花白的脑袋探向就地。

这顿饭在不愉快中开始,在不愉快中结束的时候,张先生说当年我父亲给你起名九灵,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九灵先生沉吟半晌,忽然呵呵笑起来:明白咧,明白啦!哈哈哈……

自打送走师弟,九灵先生便开始张罗着自己的后事,入秋以后饭量大减,精神一天不如一天,他打发小九灵请张先生来一趟。小九灵回来说,师叔出远门了。九灵先生说算啦,他正月里那是来向我辞行的呀!九灵啊九灵,师父说的是我寿限九十。九十不就是九零嘛,嘿嘿!再也没有师父这么灵的喽——

康建业是在九灵先生去世的当天晚上,一个人开车来的。礼毕,

对谢孝的小九灵说因为官职在身,不方便给先生守灵,只能心送老先生。临走,安排李庆丰替他代劳。

李庆丰受了康建业委托,吃过杂烩菜,正躺在汽车里等九灵先生出殡,不想先等来了王立生的电话。王立生说今天上午把咱俩说定的事给办了,办的很圆满,李庆丰说办了就好,那三万块钱回头就拿给你。王立生撂了电话,康建业又打了进来,问他当时怎么交待王立生的,怎么把事儿弄这么大?李庆丰说不就是让王立生给姓梁的添腻歪打灾嘛,打灾还能闹多大的动静?康建业说他那哪是打灾呀,都他妈把整个联社给搅浑啦!你赶紧把账给他弄清楚,告诉他别再往大处闹。

李庆丰回拨了王立生的电话,简单了解事情的经过后,知道事情闹过了头,心有不快地说你从梁家那里白弄了一万块钱,再加上我给你的活动经费五千,合起来就是一万五,那我再给你一万五咱把账清了。王立生听了立刻气粗起来,说当初说好了给三万,怎么现在变成了一万五?李庆丰说当初是说好了三万,可你得来我这里上班才行,我现在的意思是你不用来上班就可得到一万五,这样加起来你不就是白得三万嘛。王立生嘿嘿笑着说李老板,我已经辞了联社的工作,现在什么都不怕。咱最好把讲下的那三万如数给我。

王立生如数收了钱,心里暗骂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出了这口气,在家呆了两天,有人给他寄来一封信,打开一看是梁军几笔虚报实销的账务记录,看了看日期是最近的时间。王立生写匿名信多年,已经有了经验,他知道这是知情人不敢举报,趁着联社混乱这个时机向他传递有价值的信息。王立生想着梁军还稳稳地坐在准一把手的位子上;再想着即使把这封信寄给张得运,张得运也不会怀疑我王立生。

张得运收到这封匿名信的第二天,又有一封匿名信寄到他手里,他看了第二封信后叫来康建业,要他和自己一起去查库。一把手例行查库是正当职责,可张得运却不要管库员陪着,指明要看看闲置的凭证库房。康建业面有难色,却不得不在张得运催逼下开了门。俩人走进去,张得运回身把门关死,指着正对门的大厨子要康建业打开。康建业慌得脸上出汗,说这是个空厨子,看这个干吗?张得运见他这样,走上前去敲着厨子门说,不让看就不看,不管里面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尽快打扫出去!张得运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十分明确,这个厨子里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听康建业嗯嗯嗯的答应下,张得运说你搞封建迷信的事儿有人反应到我那里啦,你呀你呀,就是不听你哥的话,不老老实实的干工作,尽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本来打算着我走后你再干两年副职巩固巩固基础,想办法接梁军的班。现在可到好,砸锅啦!

早在一年多以前,康建业从小九灵那里请来一尊文昌帝君像。按照小九灵的安排,文昌帝君像被放在凭证库房的大厨子里,这间库房只有康建业一个人掌握着钥匙,每逢初一十五,康建业便来这里烧香磕头,文昌帝君很快便保佑他升任联社副主任。谁能想到,这么秘密进行的事,竟然被人反应到了张得运那里。

两天后,梁军的人事主管权和康建业的营业主管权,被张得运拿回去攥在手里。因为这几件事牵涉到了市委书记的弟弟,张得运去了康建设那里,他想着把连日来联社发生的内乱跟书记说一说。进门后,发现刘益民和康建设聊得正起劲,张得运想着回避一下,康建设却招手让他也坐下听听。

刘益民是被康建设叫来了解农贸银行贷款政策的,讲完农贸银行基本信贷政策后,刘益民说现在有的地方政府为了解决基础建设资金不足的问题,由政府着手创办投资公司,通过投资公司综合运用政府资金,按照市场经济的要求实现良性循环,解决经济发展中面临的主要问题。康建设听了农贸银行的信贷政策后,又听刘益民给他讲这个新话题——投资公司,心里立刻开了两扇窗户。他催着刘益民继续讲下去,也要刚进门的张得运听一听。刘益民说自打当了信贷科长,出差的机会多,就着出差机会也了解了其他地方政府解决基建资金的办法。这些办法中,投资公司比较有效而且可控,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大部分是从文字资料上学到的……。刘益民知道张得运找康书记有事要谈,简单介绍了投资公司,想着托辞回单位。康书记看出小伙子急于撤身,也不好强留,告诉刘益民尽快弄出一个详细的文字资料交给他,一定要快!

刘益民起身告辞,张得运一把攀住他胳膊说,过几天联社的业务要完全脱离农贸银行的监管和指导,说白了就是彻底分家!不管怎么说,你是咱白水人,有事得向着咱白水说话,这几天你多留意农贸银行的动静,咱俩之间多交流多沟通。刘益民尴尬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张得运的话:自己是白水人,为白水本地出力是理所当然;可自己又是省属银行的职员,为本单位出力着想也是理所应该。康建设看出小伙子的两难境地,呵呵笑着说:张主任你也别难为人家益民;益民也别为这事为难。鸡事鸭事各是一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送走刘益民,张得运把联社几天来的情况挑挑拣拣的讲给康书记。康书记听了,两个手掌交在一起搓了搓,又轻轻地一拍,说现在俩人这是看着你要离开联社,都挣着要当一把手。这样吧,你先别卸联社的担子,等观察一段时间稳定下来,让这俩人挪地方。张得运见刚要卸下的担子,又被加在身上,忙着问:如果他俩挪了地方,谁来挑大梁?康书记说现在这个情况,不管用谁,还会有人捣乱,只有大换血这个办法才能解决问题。

一个事说完,张得运又讲找农贸银行刘文平了解贷款的事,开发区想从农贸银行贷一笔大宗款子,夏旺生摆下肉头阵就是不开口。康建设说农贸银行给你摆肉头阵,你跑到我这来诉苦是不是?我这个市委书记是全白水市的书记,是管党务指导工作的,具体工作由市政府安排。有些单位的主管不作为,你可以去找市政府嘛,市政府有权干预这事!什么水电气,市政,建设局等等这些,都是市政府管着。你跟我诉苦,我总不能跑去具体指导这些工作吧。

张得运被顶的一头雾水,本想是找市委书记老同学来给解决难题,不想人家硬给推了回来。回到单位,把自己关在屋里生闷气:难道是削弱康建业的权利,作为哥哥的不高兴了?不会吧,这么多年的老同学,自己是了解康建设的,他不会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

办公室办事员拿着一份整改通知进来要他签字,张得运说你们后勤上的事不是有梁主任管嘛,怎么还让我签字?办事员说,梁主任说以后有大一点儿的出入账要你先批阅后,他再签字。张得运想说梁军这是跟我闹情绪耍态度,话到嘴边却改成了: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我签字?办事员说,为了配合市容市貌和安全生产整治办法的顺利实施,市政府要求有条件的单位,入冬之前把水电气全部检查维修一遍,咱单位的采暖炉不符合安全要求,市里下了整改通知要咱换锅炉,梁主任要我来找你先批阅后再拿给他签字。办事员又抱怨说:按说咱单位换不换锅炉,政府管得着吗?可就是仗着嘴大,用权力压咱,管得也忒宽啦!

张得运听了呵呵一笑说:“换就换吧!”在整改通知上签了已阅和自己的名字,嘴里嘟囔着:老康呀老康,有这招数你就直说,干嘛还拐个弯儿呢!起身去了市政府。

农贸银行硕大的牌匾被城建局搬走后,自来水公司关掉总水阀,接着电力局把电给断掉。祁九雪跑到城建局,城建局告诉他牌匾影响市容市貌,要严格按照规定,缩小尺寸后再悬挂。祁九雪说那其他单位牌匾超标的有的是,怎么单摘农贸银行的?人家告诉他:去政府告去吧!他又跑去自来水公司,自来水公司说农贸银行所有的水表都不符合国家标准,全部更换!祁九雪说那就换吧,人家说公司工程队正在外面作业,先回不来!电力局更干脆:变压器容量小,得换大的,局里没有现货,等从保定买回来再说!

夏旺生拨了一圈儿电话,那头同一个回答:办不了!

他走进市政府大楼,一个秘书挡住他: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市长正给各个执法单位开会。他拉着秘书想找个僻静处说话,那秘书拨开他的手说这是政府,正大光明的地方,有什么话在这儿说就行。夏旺生苦笑着说就是俺们单位的事儿。秘书说你们农贸银行是省属单位,这么牛的单位怎么还找到咱这小小的县级市政府来说事,那不成笑话了嘛?夏旺生吃了迎门冲,登时红了脸,说不管怎么着俺们也是在咱白水地面上做买卖混饭吃,可眼下水电都断了,没法儿营业。整改也好,换新装备也好,总得有个时间和过程,能不能先把水电给通上再说。秘书说你们还知道自己喝咱这儿的水,吃咱这儿的饭?怎么只见你们吃喝,没见你们给咱本地出力呀,这合着光在咱白水搂存款啦!那就回去接着搂去吧!夏旺生要求见市长,秘书更强硬起来:市长正开协调会,协调各个执法部门组成检查组,从明天开始到各个单位去检查,夏行长还是回去准备迎接检查组吧。说完把他撂在楼道里,回办公室去了。

农贸银行以最快速度发放给开发区五千万贷款。张得运看了看提款单,顺手扔在桌子上:挤了半天,就挤出这么一滴蛤蟆尿来。

联社跟农贸银行分家的事,早在年初的时候就传出风来。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直拖到入冬,两个单位才各自组织了分家小组,在人行和市政府的主持下开始分家。

联社由梁军带队,农贸银行由刚刚升任行长助理的刘益民带队。刘益民能顺利地当上行长助理,还是因为前几天单位被断了水电,夏旺生出面没能解决,只好叫刘益民跑到市委书记那里求告,又跑到市长那里答应发放五千万贷款,一场危机总算化解。这场危机刚化解,联社又提出彻底分家。夏旺生已经领教过张得运和市政府的厉害,为了顺利分家,考虑再三,觉得刘益民带队最合适:刘益民和市里领导关系密切,又在联社工作过。按照规格,对方派出副职当分家组长,自己这方也要派个副职,请示中心支行后,任命刘益民为行长助理,挂了个副行级职务。

农贸银行和农金联社联合办公的地点就在农贸银行主楼的西面,人习惯上称呼西附搂,实际上是当年由政府提供土地,两家出资共建的一座建筑:一楼是现金管理中心以及守库押运室;二楼是信贷审批委员会的办公室;三楼是档案室和凭证库房。按照这样的布局,这座楼分给农贸银行正好,稍加改造就能和主楼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布局。刚开始商量分家时,本来说好由农贸银行出钱把整个楼盘下来,可农金联社狮子大开口要价一百万。农贸银行这方交涉说,当初建联合办公楼时主要是为了指导监督联社业务用的,农贸银行本来可以不用出资搞这个项目,看在地方政府出面撮合的份儿上才出资搞了这个项目。当年两个单位共同出资不过四五十万元,摊开算每个单位出资也就二十多万,现在轮到分家了,你们却一口要一百万,要的价码也忒过头了。联社说当初是当初,当初的四五十万能顶现在的三四百万,我们要一百万已经是照顾农贸银行。作为主持的市政府一方提醒说,当初建筑用地是政府出的,不管你们谁要这个楼,都要把这些考虑进去。这话明显偏向联社一方。双方僵持不下,各自托词回去请示一把手后再说。市政府告诫双反谁也别想打持久战,本月底必须彻底解决这个遗留问题。

刘益民回去把第一次谈判的经过原原本本报告了夏旺生,夏旺生听后直摇头:农金社已经不是想当初七八个人十来条枪的时候了,业务扩大,队伍壮大,再有市政府撑腰,咱是强龙难压地头蛇!等请示中心支行再说。

夏旺生请示中心支行,等待回复的时候,开发区财务科为了表示对农贸银行感谢,把祁九雪牛德利和杨国庆几个请进开发区酒店。本来这次发放贷款,祁九雪和牛德利没有出力,可真正出力的信贷内勤杨国庆却硬拉着两个人一同赴宴,说是人家请客,我自己去太没意思,你二位一起去也算是给我充门面,强拉硬拽两个人也就随着去了。陪酒的殷勤,吃过午饭拉着三个人走进歌厅安顿好,财务人员将几张钞票塞给杨国庆,说是有事先走。祁九雪酒力发作本想告辞回去,却被牛德利拽住,塞给他一个话筒搭班子唱起来。两个男人吼的没劲,杨国庆招来女服务员陪唱。女孩儿搂着牛德利又唱又跳欢实的很,红眼叭嚓的祁九雪眯笑着一旁欣赏。

祁金城探头探脑地走进包间,一眼看见杨国庆,将手里的啤酒往茶台上一撴,指着他说你小子有好事也不知道叫上我,让我找了好半天。杨国庆说你狗鼻子尖,这不是闻着味儿不请自来嘛。祁金城说那你也给我要个陪唱的呗!杨国庆说没门儿!祁金城也不介意,待牛德利唱过,要他歇一歇喝杯啤酒润润嗓子。四个男人一个女孩儿撞了杯子,四个男人都干了啤酒,陪唱的女孩儿却不喝。祁金城面子上过不去,强行要她喝。女孩子搂着牛德利跟他较劲:就是不喝!牛德利止住祁金城,让他别胡闹。祁金城对女孩子说,你有保护伞就行啦,信不信我当场就干你?女孩子说你要硬干,我可就走啦!祁金城说你走你走,你敢走我就追,你走到哪儿我就追到哪儿!女孩子突然一转身,躲在牛德利身后,双手搂着牛德利的腰,把脑袋从他腋下钻出来对祁金城说,我要是跑到你妈阴道里,你还追不?三个男人听出女孩子话里的阴损,对着祁金城哈哈大笑。祁金城登时脸红脖子粗,大骂着扑过去。有牛德利保护着,女孩子肆无忌惮地调笑着:你追!你追呀!摸不着女孩子的祁金城轮起酒瓶子啪啪地摔起来。歌厅老板跑来阻拦不住,拨了110。

事情大了。银行员工喝酒泡小姐,争风吃醋打砸酒吧,调戏服务员,这是严重的作风问题。开发区派出所里,警察拍着桌子像审毛贼一样对着四个人吼。首先反应过来的祁九雪要求打电话,警察说想找关系托门子是不是?好啊好啊,先给你单独处理!说着把几个人分开讯问。

被单独讯问的祁九雪情急之下只得把张得运搬出来,警察说哪个领导也不许你们为非作歹!祁九雪我要找开发区管委会的张得运,然后谎称自己跟张得运是老同事。警察听了不敢怠慢,给管委会办公室打电话。撂了电话嘟囔了一句牛逼呀!开车把几个人送到张得运办公室。

张得运听了警察的报告后,挥挥手:还什么治安案件,不就是酒后撒疯嘛!把记录留下,你们回去吧。

四个人点头哈腰感谢张得运的当口,张得运指着记录问事主子祁金城到底怎么回事?祁金城说本来是想找牛德利讨要多年前的一个账本子,哪成想在歌厅里被服务小姐给耍戏了一顿,气急之下摔了几个啤酒瓶,结果弄出这么档子事。

张得运对牛德利说要是不太重要的账本子,还给他算咧,值得跑到歌厅里瞎闹嘛?牛德利见祁金城把这件事牵扯到账本子上的事,以为他刚才被警察给吓懵了胡说,可自己又不敢做主答应张得运把账本子还给祁金城,只得用眼神向祁九雪问询。张得运见两个人互相递眼神,知道有难处,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你们私下的事我不管,还不还的我不管,不过你们可听好,今天这事可不是什么好事,回去后千万别再为这事儿起矛盾,一旦传扬出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尤其是祁九雪,你得特别注意,不管怎么说,今天你这办公室主任算是个带头的。待会儿我还有个会,就不送你们了。

事情到此就要告一段落,张得运起身打算送几个人出门。祁金城咕咚一声跪下去,俩手拍大腿:张主任,俺今天也不怕丢人啦,你就给端一端公理。张得运立刻抢前一步拉他起来,祁金城使了个千斤坠,重心后移坐在地上继续说,当初自己犯了点儿账务上的错,被行里领导攥住小辫子不放,都过去好几年啦。俺今天请他们吃饭,明天请他们喝酒,就是为了要回那个账本子。他们饭也吃啦,酒也喝啦,答应今天还,明天还,还到现在账本子还攥在他们手里。你说说,一个单位的同事,又是上下级关系,有这样办事的吗?张得运不听他诉说冤屈,拉下脸来指着祁九雪说,你们单位的烂事我管不着,今天是你找我把你们从派出所捞出来,你负责把他弄走!

祁九雪和牛德利两个架着祁金城出门,祁金城一把薅住门框非要张得运给端公理。两个人直劝他回单位再说,祁金城死不放手,一定要现在说。如果张得运不管,那就继续到派出所去说,今天一定要个准话!祁九雪喊杨国庆帮忙:都是你他妈起的祸秧子,还不来帮忙!杨国庆俩手往裤兜里一插,说俺操持着请客,反倒请出不是来啦,他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呗!直到这个时候,祁九雪和牛德利才明白,今天是这两个人合伙做局。闹到这个地步,只得口头答应下来。

张得运把讯问记录交给祁九雪:回去看看吧,上边都胡说了些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玩意儿;还有,农贸银行是农贸银行,联社是联社,咱俩本不是同事,以后碰上这样的事,可别再报我的名号。

出了开发区办公楼,祁九雪看了看祁金城在派出所的记录,里面根本没有歌厅的经过。记录中祁金城却对警察讲,他有一个账本子被牛德利抢去,那账本子记录的全是农贸银行大搞贿赂客户,变相提高揽储成本的事,其中记录了两条办公室主任采买贿赂客户礼品的数量和金额。他问祁金城交代这些干吗?祁金城把脖子一拧:我今天就是想把事儿弄大喽!牛德利在一旁听了恨恨地说,回去也不给你那个黑账本子!祁金城说好啊好啊,到时候我把你搂着小姐跳舞的照片贴在银行宣传栏里,看谁倒霉!

祁九雪恨不得吃了杨国庆,他叫骂着问杨国庆到底想怎么样?杨国庆回嘴骂他是条狗,当初利用业务上的漏洞要挟我,把我硬塞进套儿里给你们拉磨!这还不算,完了事把我安排进信贷科当内勤。俺当时以为是好事,可后来越想越不对劲,闹了半天你们先是把俺当驴给你们拉磨,然后又让俺当替罪羊,把得罪人的事全糊到我身上,让全银行的人都以为是我为了当信贷员,把人家刘文平几个给告了下来。我醒过盹儿来啦,你们当初不是给我下套子嘛?今天我俩就是存心给你俩下硬套子,有照片,有录音,派出所还有备案,反正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账本子终于还给了祁金城,可人行和市金融办联合调查组却给农贸银行开出违反揽储规定,搞集体商业贿赂的罚单。金融办调查人员临走时却对夏旺生敲敲打打地说,听说夏行长还有个二胎儿子,从生下来就寄养在你姐姐家里,奶粉只喝进口的!看着夏旺生一脸灰白低下头,又呵呵笑着说,题外话啊,题外话!也就是听人传言嘛,当不得真,当不得真!那也不是俺们该管的事儿。

第二轮分家谈判,联社付给农贸银行五十万补偿款,联合办公楼归联社所有。双方签了字,夏旺生知道这里已经呆不下去,把刘益民叫来:三十出头的人了,也该弄个正式的副行长干啦。

带垮了队伍,搞砸了业务!农贸银行沧海中心支行给夏旺生下了这样一个定语后,平调回了中心支行。行长暂由刘文平代理,行长助理刘益民转为主管信贷副行长。

送夏旺生走时,刘益民不解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旺生说你不知道,不明白就对啦,我这是蝎子蜇到了下三路---喊不得说不得!记住我一句话:将来自己主事的时候,一定要控制好办公室。

农贸银行大力支持白水市经济工作,得到市政府多次表扬。一年代理期一过,人们以为刘文平要转正时,中心支行任命刘文平为白水支行党组书记,正行级;行长则是中心机关派来的新人。

新行长上任先找刘益民谈话,征求办公室主任人选?刘益民知道碰上了难题,新行长显然是在夏旺生那里摸过白水支行的底,这个时候自己一句话就可能得罪一个人,也能兴旺一个人,现在只能把所有人选的优点摆出来。刘益民眼盯着新行长说,祁九雪是老主任,有着多年的工作经验和很强的外部协调能力;新行长嘴里喔喔着示意他继续讲,刘益民见新行长不点头也不摇头,知道新行长对祁九雪不感兴趣,便接着说罗强这人账务管理颇有经验,原来管过基层网点,里里外外都是把好手;新行长依旧喔喔着要他继续讲,刘益民把所有科室的正职讲完了,开始讲各个科室的副职,讲各个科室的副职当然得先从办公室的副职开始:金平这个人办事一丝不苟,甭看平时不爱说话,可心里有数,原则性很强,新行长听到这里轻轻点着头,要他继续讲。刘益民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继续讲金平的优点,讲着讲着,试探性的印证了一下自己猜的这个七八分:金平这个人就是不好与人沟通,跟外界也很少联系。新行长说人无完人,任何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不足。刘益民听新行长这样说话,窃喜自己刚才的猜测是对的。新行长忽然说益民行长这样公平评价你的大媒人,也是难能可贵的,金平虽然有不足的地方,可长处更多,办公室嘛,能管好内部事务就行!这样吧,我刚来白水,不便和她接触,就麻烦你跟金平透露一下我的意思。

送走新行长,刘益民抹了一把脸:好家伙,自己猜测人家的心思,人家却早已经把自己的底子摸了个透,幸亏捎带着说了金平的不足,才引出人家对自己的评价。对自己评价高,当然是好事,可把找金平谈话这事交给自己,却不是什么好事,你这不是让我得罪祁九雪吗?这个一把手到是会推!

一把手布置的任务要赶快完成,刘益民拨通白桂敏的手机,把刚才新行长交代的任务和自己的想法告诉她,要她先转告金平。

下午,新行长又来到刘益民办公室:你找金平谈了?刘益民回说,觉得女人之间好沟通,我让媳妇白桂敏跟她谈了。新行长叹口气:金平给夏旺生打电话说不想干,也没能力当这个办公室主任,她让夏旺生转告我另选高明。嗨呀,怎么办公室主任就这么难选呢?

把这件事推回去,刘益民松了口气:还好,谁也没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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