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建业见刘益民和苑义栋俩人一同来找他,热情迎住。苑义栋抢先要康建业请客,康建业笑着说要请客俺请刘益民,你也就是跟着陪客。苑义栋说我给你指了条明路,怎么成了陪客,应该是主客。苑义栋这么一提醒,他心里想着九灵先生交待过的话。嘴上却说,你说的那九灵先生俺根本就没去找过,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信那个!苑义栋见他这样说,自己又没有看见康建业去过九灵先生那里,也就撇了这个话题,直接说你现在扶正,应该请客这总行吧。
康建业应着好好好,这才转向刘益民:“刚进银行就当信贷员咧。”刘益民应声说:“哎呀,也就是个信贷内勤!”康建业呵呵笑着说:“信贷内勤也是一步登天。前途无量呀!”苑义栋见两个人聊工作上的事,借口找赵民聊天,转身出去。
刘益民摸出一个打火机和香烟盒合二为一的精致烟具递给康建业:前几天去北京给你带来的。康建业高兴地试用了一下,一边夸赞着一边拽开抽屉拿出一张存单递给他:拿着吧,这是社里的一点儿意思。刘益民看了一眼,是一张写了自己名字的伍佰元定活两便存单,他忙着递回去:不合适,不合适!康建业接了存单转过办公桌直接塞进他衣兜里:这一年你贡献最大,虽不是咱社的人咧,可俺这当哥的不能忘了你。后院还有点儿年货,回头方便时自己来拿。刘益民感激地要与他握手,康建业啪地把他伸过来的手拍推开:咱弟兄还来这俗的干嘛。你去叫活电报那个鬊鸟儿回来,别让他瞎转悠咧。赵民已经给他准备了几十块钱的副食店代金券。刘益民听到康建业用命令的口气跟自己说话,心里有了这样的感觉:康建业已经不是自己的领导,之所以没有改变用领导口气说话的原因,大概是这五百块钱存单和后院那年货做了底气。还是老话说的好,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五百块钱不是小数,可这笔钱不得不接。真的硬塞回去,不但失去了钱财,还得罪了康建业。拿着,就是得财又兴旺人两好的美事。
刘益民快速走出康建业的办公室,来到过道里又放慢了脚步。快速走出办公室是表演给康建业看,那是向人家展示出执行命令的迅速。平缓地在过道里走着,又是怕熟人看出自己心里装着事。他明知道苑义栋去了后院仓库,可还是绕开营业室,去了农金社前面戳着门前三包的牌子那里转了一圈儿。
在那里卖猪肉的摊主正和买主谈价钱,那买主嫌肉不够肥,膘不够厚,要求每斤降价五分钱。卖主则坚持九毛钱一斤:就是九毛钱一斤,全关庄大集上的猪肉就数俺的肥。少一分也不卖!要是嫌贵就去找公家的肉铺,人家那些吃商品粮的凭票买肉才七毛六一斤。买主见卖主没有减价的意思,嘿嘿笑着说行行行!全关庄就数你肉肥膘厚,九毛就九毛!卖主的砍刀劈向猪肉时,也是嘿嘿笑着回话,是俺卖的猪肉肥,是猪肉啊!摊主见以前经常找自己拉存款的刘益民从身旁经过,玩笑着说:当官儿咧,这是年底回来跟着分赃吃贡啦!刘益民笑一笑,说也就是回来看看老兄老弟们,掏出一支香烟放在肉案子上,又从那里绕到后门进了院子。他之所以绕开营业室,主要是不愿见到埋头营业的那几个临时工兄弟姐妹。自己一个离开农金社的人,一次就得到了一个临时工一年的工资收入。而他们辛辛苦苦劳作一年,只能分到正式工年货的一半,年底分红那只是渴望而已。按照苑义栋的说法:咱正式工是单位的主人,是东家。临时工,是咱花钱雇来干活的。分红只有主人东家的份儿,哪有给雇工分红的道理。刘益民当临时工时一直在想:农金会是集体企业,职工的劳动报酬是工资和奖金。红利应该是全市人民所有;农贸银行是省属企业,工资奖金以外的红利应该是全省人民所有。还有那几家专业银行,人家是全民所有制企业,也就是说全国人民都有份儿的呀。怎么就成了一部分人搂钱的筢子了呢?要是按照苑义栋的算法,这岂不就成了一笔混账。全民和集体单位把上缴后的截留部分发给正式工,还真就有点儿分赃吃贡的意思。
中午的饭桌上,来跑贷款的李庆丰一边斟酒夹菜,一边哀求康建业再给多放些贷款,康建业只是用等年后再说挡住他的哀求。他又去求赵民,赵民被缠得没办法,只能用回头再说应付他。他听了两个主任这样说话,咕咕咚咚灌下几口酒:“我的两位大主任!我急呀,眼看着肥肉摆在那里就是吃不到嘴里!给我帮了这个忙,别说管你二位叫主任,就是叫主人也行啊!”他这话说的两位主任一时接不上话,只得应着: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回去的时候,苑义栋拎着赵民给他的两瓶酒,一边往回走一边嘟囔着:他妈的真小气,弄了一年就这个!我在他们后院转了一圈儿,他们备的年货比咱还多。咱营业所一年到头给他们代管着库房和凭证,一点儿表示也没有。下回再交款交凭证时,我非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刘益民暗自好笑:你也就这么一说罢了,你的兜里还有一张代金券呢。弄了半天你拉俺来这里是看看人家发了多少年货。这么暗笑着,却说你好歹还弄两瓶子酒呢,俺也就是弄了一顿吃喝。苑义栋说农金社的人就这样,人走茶凉。你在这儿也给他们干了好几个月,好歹也得给一份儿年货不,结果是一毛不拔!农金社比咱银行可实惠多啦,就刚才那李庆丰要贷款的事,甭看康建业酒桌上说没规模,没贷款计划。回头李庆丰的年礼给他送上,一转眼就有规模有计划喽!他们这一套,我见得多啦……。
苑义栋听得多见得多且不说。可刘益民却看明白了一种人,就是苑义栋这样看似消息灵通的人。这样的人,因为没参与到事情的核心里,很多信息是不准确的。自己兜里的存单和他兜里的代金券怎么回事,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印证。这种人很多时候被有心机的人当成喇叭或是窃听器。
送走刘益民和苑义栋,康建业备好礼物开车去了九灵先生那里,夸赞先生说话灵验。本想再得到一句半句的真言,可九灵先生却一直用客气话迎着他。九灵先生两次端茶送客,见客人没有离去的意思便开口说十卦九不灵。我只是看你八字上旺月在腊月前后,当时也就那么一说。康建业知道今天问不出真言,但还是记下自己的旺月是腊月这话。可他没明白出门时九灵先生说的那句话:你开车来这里送年礼不合爻象。九灵先生所说的爻象就是匹配,不合爻象就是不匹配。康建业回去后仔细研读这句土语:爻字拆开是两个乂,乂是安稳的意思,安稳上加安稳就是双保险。这样说起来,九灵先生当时说的不合爻象就是不稳当了。这个老头儿,俺给他送年礼怎么就不稳当了呢?
实际上,九灵先生的意思是你一个农金社干部,大白天开着车,拎着东西来给一个算卦先生送年礼有些张扬。
爻象是易经里的术语,可在本地却是一句土话俚语。
刘益民跟苑义栋分手后,买了两瓶盒装酒一条香烟去了刘二震的家里。见他的几个本家近门兄弟正帮着杀年猪,忙把烟酒撴在窗台上,挽了袖子要帮忙。刘二震前倾一步侧着身子,端了一双满是血污的手,用胳膊肘硬挡住他:“你这一身打扮,干这个不合爻象!先到屋里坐着歇会儿去。等着吃肉就是咧!”这一硬挡,从力度上能感觉到人家真的不要他帮这个忙。刘益民知趣地去了堂屋,见二震老婆往杀猪盆里的猪血撒盐。知道是要把猪血煮成血豆腐,他蹲在灶火膛前帮忙点火煮猪血豆腐。二震老婆赶紧抄了手巾使劲擦擦手,探身将刘益民拉起来:“傻兄弟,咱这国家大干部。干这个可不合爻象!快屋里炕上坐着暖和暖和去!”
刘益民扯了个慌走出刘二震的院子:自己一个庄户出身的小伙子,往年都要帮着左邻右舍叔叔大爷们杀年猪。如果不给帮这个忙,叔叔大爷们很是不乐意。今年是怎么了,赶上人家杀年猪,主动给帮忙就不合爻象啦。是这身衣服?是自己以工代干的身份?难道俺不是关庄人,俺就不是庄户人了?
晚上自然是被刘二震请到家里吃鲜猪肉。刘二震这个教书匠出身的庄户人当着他本家兄弟们,用教导的口吻对刘益民说:以后这些糙活儿,能不干就不干咧。这要是被你的同事和城里的朋友听见或是看见,人家会下一眼看你的。你得注意你的身份和地位,别让人家看见你土里土气的样子。以后多多少少得有点儿当官儿坐办公室的派头儿……。刘二震教导他的话,随着灌下去的酒量增加,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离谱:以后说话得挑挑拣拣的说,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农金社的临时工也就是弄个脱离农业生产,给人顶坑跑腿儿混口清闲饭的差事。归根结底还是庄稼人,就是将来转正,混到头儿也就是个基层农金社主任。人家联社主任是市里派来的正式国家干部,只有国家干部才有资格干那活儿咧!现在好了,你是国家干部的身份啦。将来就有资格干那农贸银行的行长和联社主任;再往后,你备不住还能当个副市长市长,地区专员的咧……。从现在开始,就得学怎么升官掌权这一套。随着一旁本门兄弟们的附和声,刘二震跟他讲刘家的历史,从明朝开始到现在出了多少个官员,某某如今在某地任职,某某在某机关任职……。这些都是你的榜样,也是你的帮手。说着说着,他哀叹自我命运不济:“我当年不是因为生二胎叫人家给告下来,好歹现在也混个校长副校长的咧!”看着刘二震悲凉的神情,刘益民只能用工人农民一个样,都是凭着劳动养家糊口过日子这话安慰他。刘二震摇着脑袋说,工人农民怎么会一样呢?就是最底层的工人,熬到退休也能拿着退休金,风不吹雨不淋的养老;咱庄稼人呢,自打一出生就得按人头交皇粮国税,更别说现在还要交三提五统和特产税。那些交了几十年皇粮国税的老农们,都七八老十了也没见着一分钱的养老金,即使这样还得没日没夜的翻弄土地,直到把自己翻进地下,到土地爷那里报到为止。工人农民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当了干部就更不一样……。
走出刘二震的院子,冬夜的冷风灌进刘益民的脑子里:自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从蹀蹀躞躞走路的娃娃,到如今蹦蹦跳跳健壮的大小伙子,已经二十多个年头。难道吃这里喝这里长大的自己,就这样从行为上,从感情上要与这里拉开一段距离吗?这七十二道关沟里,怎么算,也没有这一道沟呀。难道自己这刚刚成为工人阶级的人和农民阶级就应该划分开吗?父亲早就讲过:咱一个临时工,庄户出身,拼命干是为什么?请人家吃吃喝喝为什么?给人家抬轿送礼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彻底离开这个受苦受累的庄稼地嘛,不就是为了能混上国家正式工吃口轻松安稳饭嘛。
今天给刘二震送烟酒,是真心感谢他两口子在关键时刻给自己泼水降温,加油打气。刘益民掂了掂刘二震硬送给他的猪肉,足足有十斤重。往年,刘二震是不给送猪肉的,就是一瓶散装酒也不送,庄户邻里本族乡亲是不需这等年礼的。今年送猪肉,不是他有福叔发了财,也不是他本家兄弟刘益民进城当了正式工。而是大秋里,交特产税的事。
地净场光,交过公粮又交了三提五统。庄户人家刚松口气,上边又通知交特产税。原来农林特产税是部分地方交的,没有涉及关庄一带。现在突然提出交这个税,人们吃不消了。吃不消,就有意见反应上去。关庄村民们先是找到刘有德要说法,刘有德只是说上边通知要交的,有意见就去上边反应,不过可别弄出乱了来。上边当然是乡里和市里。为了不弄出乱子,大家公推刘二震当写手,把大家的意见反应上去,乡里回话说人家梨树林乡早就交特产税了。梨树林特产是梨,种梨交特产税。咱乡的特产是枣,当然也要交特产税。交特产税是上边定的,如果对交特产税有意见,就去上边反应。刘二震回家给市里写信。信还没写完,派出所和税务所找上门:走一趟吧,到乡里把你倒卖小枣,投机倒把偷税漏税的事好好说说!刘二震头里被带走,他老婆便跑到刘有德那里求救。刘支书摇着脑袋说税务所早就盯上你家了,人家手里有的是证据,你就等着交罚款吧!二震老婆脑子来的快,赶紧跑去找刘有福。刘有福先是为难的说,侄媳妇你这是给我出难题。村里支书办不了的事,你跑来找我算是怎么回事?我要是绕过支书去乡里要人,岂不是把支书不放在眼里。二震老婆知道他会拿这话挡着,把早就准备好的眼泪一下子就倒了出来:福儿叔,你章面大,认得人多。赶紧给想个办法吧!刘有福知道刘二震被乡里弄去的真正原因,看着二震老婆湿透的前襟,打了个嗨声:不管把人弄回来还是弄不回来,你千万别说来找过我。
刘有福没去找刘有德,也没去找康建设。骑上自行车去乡里邮电所给梨树林的林洪海打了个电话。林洪海再给谁打电话不重要,重要的是,刘二震没有补交税款,更没交罚款便回家了。回家后,主动写了个保证书交给支书刘有德:保证不再给大家当写手,胡写乱写。这事儿算是过去了,可心里不能就这么过去,一直惦记着这事的刘二震,趁着刘益民来家里吃饭,弄块猪肉让他捎回去,算是谢他的有福叔。
此时此刻,回想着康建业和罗强分给他的额外奖金和红利,拎着猪肉走在暗夜中乡间胡同里的刘益民,这个在此岸彼岸来往过的人,约摸了一下工农和城乡这两道关沟到底有多宽多深?心里有了个大概!
腊月二十八上午,刘有福被儿子的摩托车驮进乡政府。他手里捏着一份电报稿直接闯进康建设的办公室。正在布置春节值班的康建设见这个老实稳重的庄稼汉如此鲁莽,便知道有急事找他。也不顾及在座其他同事,起身迎上去:怎么了?老刘!刘有福焦急又兴奋地举着电报稿说:那边来话催啦!康建设接了电报看过后一拍大胯:这回可要好好的跑年啦!刘大哥——!
南洋果品商看过关庄小枣规格和报价的电报后,要求年后尽快见面洽谈业务,越快越好,最好今天就定见面日期。乡里领导都在场,立刻商定正月初五广州见面。
加急电报发走了。
白水市三大支柱产业,鸭梨铸造金丝枣。鸭梨主产区在梨树林,铸造遍及全市各个乡镇,金丝枣主产区则在关庄乡。
早在东汉光武年间,关庄金丝小枣被定为金丝贡枣。
当年西汉更始帝刘玄遣刘秀行大司马事,镇慰河北州郡。早有心思取代更始帝的刘秀,北渡黄河后从河北冀州行营出发巡视幽州,途经沧南关庄时百姓献上小枣。刘秀品尝后,看着掰开的小枣拉出长长金丝,赞不绝口:好一个金丝小枣。颇有心机的刘秀发现金丝小枣糖分高,能迅速补充体力,便于储存携带,是行军打仗的优等军粮。两年后,河北千秋亭称帝的刘秀把金丝小枣作为军粮,带上它征讨天下。政权稳定,天下大安,刘秀钦点沧南关庄小枣为贡枣。
正月初八,回到关庄的康建设便召开紧急会议。指示工商所税务所等一干人马,立刻为成立关庄第一果品公司开绿灯行方便,做到特事特办。
金丝小枣的价格一下子由年前的一块出头涨到了两块一二。规格也提高到了让祖祖辈辈种枣的庄稼汉们难以想象的地步,高规格的一等枣要个头均匀,色泽红亮,不能有丝毫酱头裂纹。用手撕开枣子慢慢分离,拉伸出十厘米金丝不能断。达到这样规格的小枣要有足够的糖分和果胶果酸。
尽管规格如此高,枣农们还是急急忙忙拜过了年跑回家,一头扎进囤积小枣的棚厦里仔仔细细地挑拣一等品。每家每户把麻袋里的枣子挑拣后,能达到一等品的虽然只有五分之一,却也高兴的不得了。弄到第一果品公司去验货时,先由专业枣师验过货色,然后倒进那个巨大滚筒式铁筛子里滚动一番,没有被筛出来的才算是一等品。老农们拿到钱后纳闷儿地说,就是过去给皇上进贡也没听说这么严的挑拣呀,这是要给神仙上供用呢!纵使如此,人们还是不断的把一等枣子送来,生怕公司里收齐了货停称。
卖掉一等品的人们赶紧跑回家,再去挑拣一块七八一斤的二等品。一块四五的三等品。
刘有福现在是第一果品公司的副经理。本来他不想当这个角色,康建设硬是逼着他做了这把椅子,而且在乡里给他弄个临时办公室,门口挂着关庄乡果品委员会的牌子。庄户出身的他站不住脚,开始一天三四趟往公司的枣场跑,看到枣师们板着脸喝喊那些投机取巧的枣农:拉回去,少来添乱!他心里颇不舒服。挺好的枣儿,就是因为颜色不十分鲜亮就给人家退回去。好歹凑合过去算了,人家又没掺杂使假,认真的也太过头啦。枣师们见他有含糊的意思便告诫他:这可是你那本家侄子要求的,可别到时候给你自家砸锅。有那熟人或是亲友要他求情,枣师们直接告诉他:康书记下了死令,谁也别开后门。刘有福抹一把脸,便很少再去枣场。回到临时办公室喝茶看报接电话。腊月初八开的会,腊月初九就看到了沧海地区日报的头版,刊出了关庄乡成功招商引资的报道。晚上回家在电视里看到本市新闻里的报道,那里还有自己的身影和康建设讲述如何艰难与外商洽谈的影像。接下来每天都有市里电台和电视台报道关庄的消息:关庄乡党委政府一班人马几经周折,多方联络沟通,书记亲自带队三下广东。终于把我市第一个招商引资项目谈成……。刘有福开始有些不习惯,可一旦习惯了也就嘿嘿一笑,自言自语地说:瞎鸡巴吹!招商倒是真事;可所谓的引资,只不过是人家出钱买了检测小枣含糖量的仪器和筛枣儿的大铁筛子,还有两台半自动的打包机。
初五那天飞到广州后并没有见到刘有才,只是见到了他的大儿子和几个商人。说是商谈,实际上就是刘有福说了算。南洋各国的华侨和大陆一样每年都要过端午节吃粽子做枣糕。这样一来作为主料之一的小枣就成了节前的俏销货。几个商人见到关庄带去的样品后齐声夸好,然后列出三种规格和价格。只一轮谈判就完全定了下来:小枣的收购资金和包装费完全由几个商人先付给关庄果品公司;运输费,组织费,检疫费和杂支由关庄果品公司垫付。合同签过,刘有才的儿子根据父亲的交待,给刘有福磕头拜年奉上了礼物。刘有福搀扶起给他磕头的侄子时心里有一丝不快:要磕头拜年应该在一见面的时候,等他妈的买卖谈成了再磕头,就有点儿商业的味道啦。尽管有这一丝不快,心里却是落下了一个秤砣:康建设对自己的期望没有落空,也算是有个圆满的交待。在一起吃饭时,刘有福说你们买那么多的枣,总不能全用在过节上吧。那几个商人说一部分人吃,一部分祭祀用,另外还有那些有讲究的商人,到了农历三月十五把枣沾成财神当成工艺品,取意早(枣)财神,财神早(枣)。小的财神要用二三十斤枣,大的就没法说啦。刘有福呵呵笑着说:还真有些喜庆的讲究。
现在刘有福只需给广州那家代办处打个电话,报上收购进度,货款便依照他报的进度汇过来。果品公司开始想着给枣农们打白条压下货款,将汇过来的货款去采购包装箱和用于运输费,等完全结清账务后再给枣农们清帐。康建设一口否决了这个提议:上边天天喊着杜绝打白条,难道没听见!想着顶风违纪嘛!第一果品公司是乡镇集体企业,以集体的名义担保贷款是合乎规定的。枣农的钱一分不能欠,去农金社贷款!
包装是十斤装硬壳金黄色小箱子,四个红色大字——金丝小枣,下面印着白水市关庄第一果品公司出品——南洋专供。一等品三个A;二等品两个A;三等品一个A。
金丝小枣在包装前先由工人们用雪白的棉布手巾均匀地揉搓一遍,这样一来枣子更加红艳亮泽。然后把绵纸衬在纸箱里装枣称重封箱。金丝小枣第一次下南洋,自然是白水市的一件大事。市里领导再次到场亲自封车起运。第二天沧海日报就以千年贡枣下南洋的标题用头版播发了新闻稿。
金丝小枣一炮走红南洋后,在康建设谋划下由刘有福邀请的南洋客商团来到白水市。南洋老客们看过金丝小枣堆积起来红艳艳的火焰山,游玩了梨花盛开时如在云海中的梨乡,品过枣树嫩芽炮制的茶叶后,在参观白水市精品铸造展览馆时,看到精美铸件连连赞叹。康建设捧着一尊名为千手观音水磨铜镜的工艺铸件,展示给客商时说:大家不虚此行,各位客商均可得到这个赠品。一位南洋客商爱不释手地捧着千手观音,口诵佛号时看到菩萨前胸那水磨铜镜里的自己,立刻开了订单:我要五千件。不!我请一万尊!
金丝小枣的走红,也带动精美工艺铸造走红海外。康建设说: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傻把式,又说又练真把式。哈哈,喇叭不吹不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