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班时,苑义栋说你们主任在门口等你,说是有事跟你谈。刘益民走出营业室看见李洪喜拎了小纸箱在马路边等他,便跑过去。李洪喜把小纸箱递给他,又掏出五十元钱说这是过节补贴和福利。刘益民感激地说我自己去拿就行了,怎么好意思让主任跑一趟呢。李洪喜说正好找你说件事,顺便带来了。
憋了一肚子丧门曲儿的李洪喜,本想先来个过门儿再唱正曲,可想着再怎么转调子也是在人家身上办缺德事,干脆来了个咱爷儿俩有话直说:姜艳艳现在跟市里梁主任的弟弟正搞对象。双方父母都挺满意,艳艳还去他们家里吃过饭,而且双方已经过了八月十五的礼。原来俩人就谈过,因为一点儿小别扭,耽误了一年多,耗到现在,俩人的关系又恢复了。现在,姜艳艳每天都跟着咱单位的车回城里跟梁勇见面,那关系亲近的很!
看着刘益民低着头脸色黑下来,李洪喜接着说本来你俩也不合适,再说现在已经是这个样了也就别当回事;另外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马上就要到十月底了,统计揽储的事儿上边开始做最后核对。你揽储的事我找过联社,联社还是以不正当揽储为名把你揽储状元的名字给拉了下来。按照他们的算法,你的揽储总额最终核算成三十多万。这样一来,名次一下子就排到了十名以后。可是我不甘心这个事,反复找上边交涉,最后总算是把揽储金额算在咱社里。我想着跟你商量一下,能不能把你们几个的揽储金额往一起凑凑,凑到一个人身上就能排进前十名,这样总比一个名额没有强吧。爷们儿,我这是跟你商量这事,可没强求的意思……。刘益民听到姜艳艳又和梁主任的弟弟恢复了关系,心里已经翻腾起来,醋瓶子咕咕咚咚直往肚子里灌,酸得他浑身发抖,呛得他气息紧迫。李洪喜跟他说起揽储指标的事,他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下去。这个时候他最想见的是姜艳艳,想着当面问一问她心里还有没有我刘益民这个人?以前那些对我刘益民的好是不是真的?他强打精神抬起头,却把眼睛望向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我参加工作最晚,再怎么着也轮不到我。揽储指标怎么办都行,我的那些指标你说算在谁名下就算在谁名下。李洪喜说这事你还是先跟家里说一声为好,毕竟家里人都为存款的事跟着操心受累一场。刘益民说不用,好歹俺也是个爷们儿,既然说了就得算!
午饭没吃,家也没回。下午看到农金社缴来装账款的帆布包,知道农金社已经结账。跟苑义栋打声招呼提前下班,骑上摩托一路狂奔,跑到离市区最近的关沟旁隐住身子,等关庄农金社的吉普车驶过后,又一路跟到联社西面的一棵柳树下,远远地看着。想着等姜艳艳下了车,前去问问她。想不到马路旁那个高个小伙子接住她,高高兴兴地对他说了两句话,然后姜艳艳坐上小伙子那自行车后架,手搭在小伙子后腰上走了。刘益民觉得姜艳艳的手不是搭在小伙子的后腰上,是一把铁钩子搭在自己心上。前些天,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刘益民何尝不想把这漂亮姑娘搂在怀里亲热呢。之所以忍着,就是想把这份亲热留在转正的那一天。那天晚上父亲教训他时,说姜艳艳在城里搞过对象,去人家吃过饭,看过电影……。母亲则用庄户人家那粗鄙到最彻底的话问他姑娘身子时,他还跟母亲犟嘴。现在,他看到那只曾经搭在自己身上的手,那么自然地搭在另一个男人身上,他心里暗骂自己:咱是个不掺假的傻子!
秋夜的凉风没能把刘益民昏胀的脑子吹清醒,摩托车一路狂奔开进了刘二震家的院子。
“二哥,这个班俺不上咧,跟你一起做买卖倒腾枣去。”刘二震见刘益民铁青着脸站在院子里这样说话。忙唤他进屋,问怎么了,好好的工作说不干就不干了呢?刘益民坐在炕桌旁把自己连日来的遭遇讲与刘二震。刘二震坐在对桌吧嗒吧嗒抽着烟,听他讲完,好一会儿才开口:兄弟,亏你还是咱关庄人,这官道就是这么好走的?这道两旁还有七十二道关沟咧。你这还没走两步呢就侧歪到关沟里去了,到现在怎么走到里面去的还没弄清楚就想算啦?刘益民说还官道呢,就连个临时工转正还难上了天,更甭想当官咧。刘二震说人家李洪喜原来也就是个村里生产队会计,现在都当上了农金社主任。他原来的条件比你可差的远啦,人家能成你就不能成?你一个高中生,家底子又厚实,人缘也是没得说,好歹混混将来也比他强吧!你说你们主任耍你,姓姜的那闺女耍你,联社当头头的耍你,可你不想想你自己问题出在哪儿?你一开始就不应该碰那个姓姜的丫头。你也不打听人家的来历出身就跟人家瞎搀和,你那是昏了头!按咱老百姓的话说,脑袋听老二指挥咧。那姓姜的丫头原来凑合你,是因为你家里条件好,眼看着你要转正;现在一看你转正没戏,又跑去找原来的大树靠上。兄弟,听二哥一句话,回去好好干!干出个人样儿来,混个一官半职的让他们看看,这才是个小伙子的来头,才是一块越砸越硬的好钢。这回你要是能记住吃了老二的亏,就等于迈过了这第一道关沟……。一直在堂屋听气儿的二震老婆,撩门帘进来:“爷们儿爷们儿心,娘们儿娘们儿心。要是没有个当爷们儿的豪横劲,也就跟个娘们儿一样咧!哪儿倒得哪儿起才是个爷们儿样!”
刘益民站在村南第一道关沟的土楞子上,看着夜幕下沟坡里成熟的庄稼,回想着刘二震刚才的话:想着在家边种地边做买卖,天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就咱俩去西乡倒腾小枣那一回顺利,你就觉得做买卖容易了。要是都能跟那一回那么顺利,但凡有点头脑的那不都做买卖去咧?俺两口子一个春里没在家吃过几顿晌午饭,每天蹬着自行车走村串户的吆喝着揽买卖,就是这么紧着倒腾才弄了千儿八百块钱呀。忙完了买卖回来,还得趁着一早一晚忙乎地里枣树跟庄稼。夏天没买卖了,只能领着几个壮汉给人家扒房子打地基当壮工。庄稼人这一年三百六十,哪一天能闲着?上班多好,旱涝保丰收。坐在那里打打算盘点点钱,到月头就开工资,是个上班的就比庄稼人强呀!全关庄乡有几万庄稼人,有几个不眼气你那美差的;你呀,就是没经过事儿,加上这多半年太顺利,脑袋发胀啦。兄弟,清醒清醒,回头想一想,老老实实上班去吧!刘二震两口子泼水降温,秋夜的凉风再吹过来,刘益民开始梳理这几个月的头绪:确实是因为生活工作太顺利,脑子一热,毫无遮拦地跳进情感鸿沟里,正游得酣畅淋漓时,那股洪流却突然退去的无影无踪,把一个屌蛋精光的自己光溜溜地晾在鸿沟里,任冷风寒雨肆虐而又孤助无援。只说是回头是岸,实际上是被迫光溜溜的回到岸上,这岸就是身后这条笔直的官道,再上岸千万把握好方向,不然还有更多的关沟在等着。他解开裤扣,皎白的月光下白白的尿线窜进关沟。打了个激灵,长出一口气。
十一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借调到农贸银行营业所的刘益民一早接到赵民的通知,说是有重要事情宣布,要求所有在册人员到场。刘益民收拾好工作台急忙跑回农金社,刚把摩托车放好。市联社领导的车来到关庄,等候在院子里的李洪喜前探着身子,一把握住张得运的手:欢迎市社领导来给我们指导工作!然后扭过头去举起双手示意职工们鼓掌欢迎。
张得运向大家举了举手说大家还有工作,我也不罗嗦。咱关庄农金社在这次揽储会战中表现最突出,尤其是我们的年轻同志表现更为突出。虽然关庄社这次揽储额度不是第一名,可是揽储的增幅是绝对的第一,这和全社职工的共同努力是分不开的。为了表彰这种团队精神,市联社决定奖励关庄农金社一个转正名额,每名职工奖励一百元奖金。下面请李洪喜同志宣读市联社的决定。
李洪喜宣读了市联社关于姜艳艳转正的决定后,干干地清了清嗓子说,姜艳艳和刘益民两个人组成的揽储小组,在这次揽储会战中是揽储额度最多的一组。事前我分别找两个人通了话,两个同志都是高姿态,互相谦让。最后上报市社前觉得还是先把这个名额给资格老一点儿的姜艳艳。可是里面也有刘益民的一半功劳,希望刘益民同志再接再厉。同时咱关庄农金社在上级奖励的基础上,再给予刘益民同志三百元奖励。
张得运上车前拍着刘益民的肩膀:好好干,争取下次的揽储状元!刘益民朗声答道:下次一定争取!
看着领导的汽车出了院门,李洪喜说今天晚上咱全社聚会庆贺,人人都得到场。
下午来缴库的赵民沮丧地对刘益民说,早上李洪喜说上边奖励咱社一个转正名额,却不说是谁。俺还以为是你,就篡改了李洪喜的通知,说是所有在册人员全部到场,要知道是姜艳艳俺就不通知你了。俺也是糊涂,要是给你转正,上边肯定早已经给你通气儿,俺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刘益民呵呵笑着说俺俩谁转都一样,反正都是咱关庄农金社的人。赵民哎嗨一声:兄弟你的心可太大啦!
晚上酒局中最活跃的是刘益民,敬了正副主任,敬正式工,敬了哥哥,敬姐姐。敬到姜艳艳时更是兴奋:姜姐!俺跟你一个组,算是沾光咧,白得了三四百块钱的奖励。姜艳艳的脸白了红,红了又白,一句话也没有。刘益民恭恭敬敬的举杯先干掉,姜艳艳坐在那里,眼望着他依旧没有话,刘益民举着空杯子尴尬在那里也没下文。一旁的焦金慧说小刘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艳艳姐马上要结婚啦,这才是真正应该祝贺的事。好事成双,再敬你艳艳姐一杯!王立生抄起酒瓶子给刘益民倒酒:应该喝三杯!你艳艳姐马上就要调联社办公室,彻底脱离咱这一线苦海啦,这是三喜临门呀!刘益民站起身子一脸真诚祝贺:嘿呀!姜姐呐,这还真得喝三杯!待刘益民第三杯酒下去,姜艳艳已经瓷在那里,脸色刷白眼神呆滞地坐在那里如木雕泥塑一般。全场静默片刻,李洪喜墩了墩酒杯:王立生你这是什么话!办公室也是工作,咱在一线也是工作,怎么这一线就成苦海了呢?照你这么说村里的庄稼汉们还不活咧!王立生立刻自罚一杯:李主任,俺刚才那话是猪八戒打喷嚏——冒傻气!不等哄堂大笑结束,李洪喜呵呵笑着说:我看你小子是猪八戒放屁——冒臭气。王立生哈哈笑着,又是自罚一杯:不对!应该是冒傻臭气!人们哄笑着恢复了酒场应有的氛围。
在这场冒傻臭气的聚会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关庄乡很多人研究打喷嚏和放屁的歇后语。什么小鬼儿放屁——冒阴气;吕洞宾打喷嚏——冒仙气:歪嘴打喷嚏——冒(斜)邪气;被耍得屌蛋精光从阴沟里爬上来的刘益民总结的最精辟,打喷嚏放屁都是肺腑里真的味道。你吃的什么,喝的什么,经过阴阳转换,气血调和,不加任何修饰而又不由自主的释放出去,传达到体外后被别人听到或是闻到,人家就知道你肺腑真正装的什么东西。有了这个总结,刘益民尽量不对周围的事感冒,把肚子里的胀气尽量憋到没人的地方释放。总结压缩成一句话:打喷嚏放屁——冒真气。
库房的残币和零币整点完后,刘益民被派去市里或是其他营业所调款。本来这项工作必须由正式工来完成,所主任罗强却坚持由他来当这个调款员。姜艳艳结婚后经常缺岗不上班,后来干脆调去市里,这让农金社的人手更加紧张,李洪喜多次要求把刘益民调回去,农贸银行这边一会儿说等上边派人来再说,一会儿说等年底再说。一拖再拖,李洪喜干着急却不敢强求。刘益民也很少去农金社,偶尔给社里调款去一趟,也是用业务术语交接完毕,快去快回。社里同事问他想不想回来?他说:想!怎么不想,这是俺的根据地,到多会儿俺也是咱农金社的人。每天和来缴库的赵民办完交接手续也是一声:慢走啊,赵主任!
一个天色阴沉的班后,打算回家的刘益民被焦金慧截住。
“益民”焦金慧声音颤抖着说:“你得理解艳艳,她也是不容易。她让俺转告一声对不起你。”焦金慧说完骑上车走了。
过了阳历年假期,姜艳艳调联社办公室的事一公布,焦金慧回到女工宿舍给姜艳艳收拾行李。这一对同宿舍的同事,不仅平素很少交流,而且工作上互相较劲,把对方当成了竞争对手,不仅她两个这样,其他同事也莫不如此。毕竟转正升职指标少得可怜,有谁不想抢先得到这个指标呢。临到分别时刻,却又想起了同事间的百般好处,姜艳艳看着忙上忙下的焦金慧不禁泪挂香腮抽泣起来:金慧妹妹,俺有千不好万不好你可不兴记着,到什么时候咱也是一个社一个宿舍的亲姐妹。这话一出口,焦金慧也是抹泪抽泣,继而两个人互唤姐妹抱在一起呜咽起来;呜咽良久,两个身子分开,四只手攀在一起。还是姜艳艳先开口:金慧,俺这人是走了,可还有件事一直搁不下;这事不说,你也应该知道,俺就是想让你给刘益民捎句话:俺对不起他!
姜艳艳和梁勇恢复恋爱关系后的第二个星期六,恰逢国庆节。梁勇约她到家里玩儿。俩人进了门,梁军老婆与姜艳艳客气了几句,便催促梁家老夫妇到她楼上去看孙子。三个人走后,俩人先是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聊天。梁勇总是接不上姜艳艳的话茬,姜艳艳觉得没意思,不如出去闲遛,梁勇不动。姜艳艳又说去商店,梁勇还是不动;姜艳艳撒娇说你真没劲!梁勇抱住她说咱结婚吧,姜艳艳说你想的美,结婚还早着呢,你得先经受住本姑娘三到五年的考验再说。梁勇抱的更紧:俺现在就想呀,艳艳!姜艳艳觉得语气不对,想要挣脱,却觉得梁勇身子猛地一矮。姜艳艳低头一看七尺男儿已经跪在了地上,两眼冒火地仰望着她:艳艳,俺真的想你,想死你了。俺现在就想啊,艳艳……说着那张大脸埋在姑娘的两腿间,姜艳艳觉得腿间有了湿热,知道梁勇哭了。姜艳艳身子往后一萎,卧在沙发里:勇哥,俺也让你亲了,也让你搂了,身子也让你摸了,也说好了等我转正后就结婚,你连这几天都等不及了吗?梁勇依旧跪在那里:艳艳俺真的想死你了,一会儿都等不及咧,求求你了艳艳……。她一手按着那个头,一手按着那个背,萎顿的身子如刚出蒸笼的粉糕瘫软在那里。
片刻的欢愉过后,姜艳艳推开身上的梁勇:快起来,叫你们家人回来撞见。梁勇起身看见白生生两腿间的那一片红,用手抹了举在空中,俩眼直直地看着:艳艳,你是俺的,你是俺自己的,你真的是俺自己的。惶恐,欢愉,再是惶恐后的姜艳艳立刻听出他话的意思,瘫软的身子腾地弹了起来,白嫩嫩的胳膊抡出去,一个耳光响亮亮地甩在梁勇脸上:你以为俺不是处女!你以为俺是破烂儿!你个脏心的贼驴!姜艳艳哭骂着穿衣服,梁勇慌慌地说俺不是那个意思,你冤枉俺了,真的冤枉俺了!艳艳!梁勇开始求告,后是哀求,再后是喊叫,继而吼叫起来。他的声音震颤着整个屋子,震动着小小的院子:你冤枉俺啦!真的冤枉俺啦!!!姜艳艳惊诧诧地看着他铁青的脸上一对血红的眼睛几乎努出眶外,太阳穴上鼓胀起的疙瘩随着他的吼喊上下滚动。她的耻辱感立刻消散遁去,光溜溜的身子窜到桌子旁,抄起塑料瓶将冰凉的水喷在那张铁青的脸上。梁勇像撒尿打冷战一样激灵了一下,长长出一口气,僵直的身子萎顿如泥瘫在地上,红红的眼窝里滚出大颗的泪珠:艳艳,你真是冤枉俺咧,这都是俺嫂子她们的主意。她们怕给你转正后,你甩了俺。叫俺先占了你才放心,俺开始不愿意,说你不是那样的人。她们又说叫俺先试试你是不是闺女的身子,试了以后再说,俺可没像她们那样想你。可俺每次见到你确实真的想亲你,搂你……。姜艳艳说你刚才也试了,如果俺不是闺女身子会怎么样?你家里会怎么样对俺?梁勇努力撑起身子,给姜艳艳整理衣服:艳艳,俺不在乎你是不是闺女身子,他们谁也管不着俺,俺一辈子就认你!俺可是真的想你呀,艳艳!姜艳艳泪眼婆娑地身子一倾偎在梁勇怀里:你说你见到俺就激动,那刚才你跟俺那样的时候怎么就不激动呢?梁勇说:俺当然激动的很!可这根俺气性大是两回事。俺受了冤枉又解释不清楚,遇见让俺生气又没办法的事,只能又喊又叫的来发泄。
第二天上午,在家休假的李洪喜找上姜艳艳的家门对她说:上边准备奖励咱社一个转正名额,我考虑着你和刘益民这个小组拉的存款最多,就先跟刘益民谈了谈。刘益民的意思很明确,愿意把自己揽储额度的一部分让出来给其他同志。既然是刘益民让出的额度,分给其他小组人员不太合适,考虑再三,还是让给你好。这个事你先别声张,过了十一月一号就宣布。姜艳艳说要是这样的话,对人家刘益民来说就不公平了。李洪喜说他刚上班没几天,资格还差点儿。再说,上边对他揽储的手段很有看法,真要是把他的名字报上去,若是批复不了,那不等于浪费名额嘛。姜艳艳抿嘴笑着点点头:要是这样的话,有机会俺得好好谢谢李主任。李洪喜及时点拨了一句:艳艳,为你的事俺这老头子可是真的费心思咧,俺可是完全为你好啊!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李洪喜总是忘不了姜艳艳那抿嘴一笑,他觉得那感激的笑里还有一种神秘。那抿起的嘴角微微向下,似乎有点儿鄙视的意思。
姜艳艳对李洪喜不是有点儿鄙视的意思,而是鄙视的很。直到今天李洪喜亲口说出把刘益民揽储金额让给她,转正的事才能有个合理名号,有了这个名号就能对那些不服气的人有个合理解释。为了这个名号李洪喜却也费了一番心思,他费的这番心思却让姜艳艳心理负担更重。她恨不能现在就去找刘益民说说清楚,可又没有那份勇气面对人家。
十月底,梁勇把转正通知送到姜家门上。一家人乐得合不拢嘴,忙着饭食招待梁勇。姜艳艳接过转正通知时,看到上面那鲜红的大印,若不是为了在全家人还有梁勇面前矜持一下,她一定会放声大哭:那鲜红印油就是俺的处女血呀!
庆贺关庄农金社得到上级奖励的酒席上,姜艳艳的心一直被刘益民的一举一动牵拽着,她一直想找机会单独和他在一起待一会儿。就是呆一会儿而已,至于说什么,自己一直没想出来。那时的姜艳艳已经不再幼稚的想告诉刘益民自己曾经是真心的。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有什么用呢。她就是想单独和他默默地呆一会儿,然后再告诉他一句话。
姜艳艳省去在梁家床上的镜头,略掉心理变化的描写,抽泣着向焦金慧讲:梁军之所以指使李洪喜这么干,就是为了让她彻底对刘益民死了心,还要让刘益民从心里恨她。而李洪喜乐意受人指使却是为了儿子能尽快转成正式副主任。俺一个农户出身的半拉市民,没权没势的也只能靠着脸和身子走这一步。焦金慧一下子从姜艳艳最后这句话里听出了意思,只能用也转正了,也调办公室了,梁勇对你也挺好的这话安慰她。临走,姜艳艳托付焦金慧:“别忘了给他捎句话,俺对不起他。”
看着焦金慧越走越远,刘益民的头开始往天上扬,把头扬的达到了极限,猛吸一口气,喉结快速地滑动一下,双手在脸上使劲一抹,低下头去沉闷闷地嗨叹一声,打开摩托车点火开关,踏下启动杆儿,漫无目的地行驶起来。
寒风打起呼哨,裹挟着装满时令花的云朵云团,从西北飞旋而至。云中仙女们顺势将那晶莹洁白的时令花扬撒下来。飘飘摇摇的时令花伴着寒风呼哨的韵律尽情飞舞着,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翻卷如潮,如滔浪拍岸却又轻盈如絮,舞至极处如乱云翻卷狂潮涌荡。无论怎么飘摇不定,总归要落地。初始落下的那一片白被大地融化,慢慢的大地降温,接受了时令花给他披上的洁白。
摩托车上,年轻人的心也和这场冬雪一样翻卷飘摇,无奈的落地融化,随着温度下降,一切都接受,一切都被覆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