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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贷科原来只有祁金城一个内勤。祁金城每天把信贷外勤人员收集的资料交给刘益民后，便声称去营业室库房查看抵押档案和贷款资料，内勤工作几乎全压在刘益民一个人身上。一个星期后外勤人员也不再用祁金城当二传手，直接把报告和统计数据交给刘益民汇总，刘益民再把汇总表拿去打字室打印成正式文稿，一级级审批直到贷款合同批下来。这样的程序走过几次后，刘益民便对内勤工作熟练起来。不需动脑子，不需担责任，文字通顺数字誊抄准确就算是合格信贷内勤。
随着业务熟练程度的提高，闲暇时间也越来越多。有时去会计科学习记账，会计员杨国庆每次见他来总是阴阳怪气的说话，刘益民知道自己抢了人家的好饭食，人家不高心，也就不去学会计记账。这个时候他想去找金平说说话，可是夏旺生早就交待过：没有业务上的事少上二楼转悠。刘益民当然明白这话的意思，自己是夏旺生一手栽培起来的人，没事去二楼行长办公区会招人闲话。他不去找金平，金平轻易也不来他这里。偶尔来趟信贷科便催促他：闲着没事儿看看高中时的课本，成人教育是你们年轻人将来的门路。金融卫士获得者参加成人高考可以优先录取。他感谢金平的指点，也听了金平的话。九月份便顺利考进了省电大金融半脱产学习班，每周五至周日去地区分校学习。本来是要去省里脱产学习，夏旺生不允许：脱产和半脱产的含金量是一样的，你脱产走了，一摊子工作怎么办！刘益民知道夏旺生的意思，自己一旦脱产学习，这内勤的位子肯定会被杨国庆给占去。
杨国庆眼看着进信贷科的事没了希望，在会计科呆着憋屈了三年，听说罗强因为岗位轮换要调到市区营业所。便找刘文平给想办法，把自己调到关庄营业所当所主任。
刘文平让杨国庆自己先跟夏旺生谈想当所主任的事，等杨国庆与夏旺生谈过后，他又亲自找夏旺生，说自己不分管人事工作，不应参与人员工作调整的。可我一直观察着杨国庆这个小伙子还是有一定工作能力的，本来是个当信贷员的好材料，可现在信贷科也没位置。能不能给杨国庆一个机会，到基层网点儿锻炼锻炼？
夏旺生想着杨国庆刚刚找过自己，又听刘文平这么一说，便知道这两个人已经在私下里商量过。夏旺生对刘文平把手伸进其他业务科室的做法，虽心有不快，可从程序上来说这二人一先一后的步骤，也算是把面子给足了自己这个正行长。再说，当初是自己硬把杨国庆按下，将刘益民安排进信贷科。得罪人也不能太狠，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心里这么想着，可还是提出让刘文平跟杨国庆谈调动的事。刘文平听夏旺生应下这件事，心里舒坦。可听说要自己这个信贷主管去跟杨国庆正式谈这件事，心里又有些不舒坦：你姓夏的是担心我提名的这个人将来工作上出问题。说是让我找当事人谈话，实际就是要我先在你这里下个保证。
罗强在和杨国庆交接前将小金库清理一番，把全营业所员工召集来，让两名老员工监督，留下不到一千元的家底儿，其他大部分按职务工龄和贡献分掉，然后把这个账本子让苑义栋和另外两个老职工看过后封起来。罗强的本意是自己没有在关庄营业所多拿小金库里的钱。
人与人的办事风格大不相同，杨国庆办事颇有大领导气派。以前罗强管理代办站，要亲自去各个站点儿指导工作。而杨国庆则是把各个代办站长招到关庄营业所里来，以开会学习督导的方式进行管理。每天早上在营业室里转上一圈，便回小办公室，不是给市行的好朋友们打电话，就是在那里摆谱等着手下有事来请示。本来基层管理人员也是有固定业务岗位，属于半脱产管理人员。经过他的一番岗位调整后，自己完全成了脱产管理人员。脱产后，杨国庆见手下很少来请示工作，自己的谱也摆不成，干脆以在市行开会办事为由，呆在市里遥控指挥工作。必须要他签字或者授权的业务，骑上摩托车来一趟，签字授权已毕，继续呆在办公室不出来。基层网点虽小，却是个五脏俱全的地方。工作人员少业务多，负责人再不到一线顶岗，其他人工作压力自然增大。匿名电话打到了市行领导那里，主管业务的行领导找杨国庆谈过话，他回来便召集员工们开会，说自打接管关庄这个网点儿后，主要业务指标一直在全行名列前茅，这是大家有目共睹，也是全行领导认可的。大家的工资奖金也是全行数一数二。自己确实很少参加一线具体工作，可是也没清闲过一天。市行组织的会总得参加吧，各个相关业务科室的关系得跑吧。不参加行里的领导组织的会，行领导会怎么看咱关庄营业所，不跟相关业务科室跑关系，人家也不会这么痛快给咱各个方面的便利。大家都是老员工，也和其他网点儿人员都有交往，多多少少了解一下其他网点儿的难处。为什么其他网点儿调款难，缴凭证调凭证难，要劳保福利和奖金难？
杨国庆把其他网点儿这许多难处亮给大家。看着大家点头认可了，又说之所以咱网点儿受到市行各个相关部门科室的照顾，都是我舍着脸给大家伙儿求来的。这个时候几个临时工最赞同杨国庆的说法和做法，齐说自打杨主任来咱关庄后，市行各个科室都对咱大开方便之门，现在去市行办事的确方便痛快。各项核算指标也不似以前那么严，揽储任务给咱下达的也少，劳保福利和奖金也比以前多，现在是好事多坏事少。虽然劳动强度比以前大了些，可精神压力却比以前小了许多，这还真是杨主任上下运作打点的功劳。得到临时工们对自己工作的认可后，杨国庆提出全网点儿去饭店聚一聚。这样的聚会，当然是要从网点儿小金库里出钱。
好酒好菜上了桌，几个正式工说咱自己吃自己干嘛这么铺张，留着钱给大家分了多好。杨国庆一听，满脸不高兴：分钱！分什么钱？小金库是咱网点儿自留的活动经费，是咱日常活动开销用的，私分是犯法的。以前你们分过吗？正式工们经常私分小金库，可心里明白那是违法，自然不敢当着大家面说以前分过。见大家没人回话，杨国庆把脸转向几个临时工问你们谁分到过小金库的钱？临时工们本来没有分到过小金库的一分钱。听杨国庆把这话问道脸上，心里很是解气，嘴里大吃大嚼着，呜呜噜噜应声：从来没分过小金库的钱！杨国庆把酒杯一端说，这不就完了嘛。小金库的钱虽然来路不光明，可用在干工作上，那就是正大光明，哪能随随便便私分呢。来！喝酒！正式工们端了酒，像喝自己的血一样难受。临时工们则痛快地举杯豪饮，齐夸：好酒！
小金库的钱来路不光明，用在公款吃喝上也不光明，可私分小金库更不光明。杨国庆的歪理压倒了几个正式工要求私分小金库这个更歪的理。正式工们心里自然极不舒服，借着酒精的作用，饭后大家一起走进杨国庆办公室。苑义栋说以前罗强管着咱网点时，也时不时的叫上大家出去吃上一顿。可大部分是下面村里的代办点儿出钱请客，遇到上边来检查的时候，抽到哪个代办点儿，就是哪个代办点儿出钱请客。就是上边来查咱所里的账，也是用小吃小喝应付过去。逢年过节的时候，管各个代办站要上几袋子本乡小枣，给市行相关科室送去分分拉倒。把节省下的费用，每个月多多少少都给大家分一些。现在，咱网点儿自己出钱解决这部分费用，是不是有点儿冤大头啦？杨国庆听了苑义栋把自己和罗强比，而且话语里明显指出自己水平不如罗强，脸上自然挂不住火。可看着几个正式工的神色都是认可活电报这个说法，只好忍了火气说，代办费和存单抵押贷款手续费的标准和制度是咱市行统一定的。而且指定这项费用的截留部分作为网点的活动经费，以前你们把活动经费负担转嫁给代办站的做法有问题，私分这些截留款更是严重违反财经纪律。其他几个人则问杨国庆，你在市行营业室的时候，你们就一次也没分过小金库？杨国庆听了立刻把脖子一歪：营业室是营业室！关庄营业所是关庄营业所。那时我在营业室是业务员，管不着分不分钱的事。现在我是关庄营业所的所主任，我管着这里就不许私分截留款，搞违反财经纪律的事。苑义栋立刻顶上：你拿着小金库的钱整天请市行当官的就不违纪咧？我看你这是拿着大家的钱给自己铺官道，往上爬！杨国庆先拍了桌子：好啊，我花大家钱的给自己买官儿。那你倒是敢给我说说，在我之前你们分了多少钱？你敢把这个账告诉给我，咱就一起到市行领导那里向他们要个说法！几个人也不示弱，纷纷咬牙攥拳头说找到哪里都奉陪！那你先把这几个月的账本子拿出来看看。
杨国庆毕竟年轻，这个三十来岁的小伙子凭着年轻气盛，并不把几个在乡镇基层工作的老职工放在眼里，自己是拿着小金库的钱跑到市行相关科室那里请吃送礼，可一分钱也没往自己兜里放。就时下这个情况，那个单位没有公款吃喝呢？就凭着这一点，也敢跟眼前这几人拍桌子叫板。他打开抽屉拿出账本摔过去：看吧！哪一笔是瞎账，哪一笔揣到我自己兜里啦！
都是银行老员工，几个人传看了账本子后，没有看出任何问题。只是账面上的结余款只有不到两千多元。大家纷纷指出：罗强走后这段时间，收入了七千多元，加上原来结余总共是八千元。去掉结余，这半年你自己跑关系花去了六千元。也太能糟践钱了吧！人家罗强那时候，虽然收入不如现在多，可每年都能拿出一部分结余给大家伙儿分个千八百块钱。那时候大家跟着他干，从心里往外都有劲。现在可倒好，大家的钱，你自己拿去跑关系兴旺人，这些总得有个说法吧？杨国庆自信账面上没有问题，见大家也没查出账本上有问题，信心和底气更足起来。如果这次不把几个正式工的气焰给打下去，以后的工作开展起来肯定困难重重。他掏出香烟，礼让了一圈儿见没人接，便自顾自的将烟卷按在嘴上点燃：咱农贸银行是国家的买卖，这里面每一分钱都是国家的。你们不去上面开会当然不知道现在的形势，现在反贪污反腐败搞得正紧，其中就包括私分小金库的事。本来这部分钱是用来业务运行的，可有些人却把这部分营运费侵吞私分！私分公款可不是违反财经纪律那么简单，按照国家法律来说这是违法犯罪行为。刚才你们还口口声声要把这部分钱分喽。好啊，分吧！分到手就等于坐实这个罪名，到时候出了乱子是你们去挡，还是我去挡？你们不负责管理，当然不用你们去挡这颗炸弹。苑义栋接话说给大家分点钱谁不高兴，你不对外说，我不对外说，谁能知道。杨国庆说咱几个分了钱自然高兴，肯定不会往外传。可谁又敢保证分不到钱的那几个临时工不往外传，他们还巴不得抓咱们的小辫子呢。咱呢，用这部分钱用在业务运行和疏通上下级关系上。到时候工作业绩上去，市行领导肯定还会给咱网点的职工增加工资奖金和福利待遇。到那时，大家的正当收入增加，不也是一样嘛？总比担惊受怕私分公款强多了吧！大家说是不是？
大家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杨国庆的小歪理总算是把大家的大歪理给镇住。苑义栋说你杨大主任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儿钱，可俺小门小户的还指着这点儿现钱养活老婆孩子呢。其他几个也哎嗨着：分点儿私房钱，大家伙儿跟你干着也有劲，你现在这样干，大家伙儿谁还有劲。嗨，忒没劲。走啦走啦！人们这么说着走出门去时嘟囔着：杨主任就指着小金库这钱给你自己买升官的梯子吧……
杨国庆对着大家的后背说，我这也是为咱集体发展，为大家长远利益着想嘛。大家回去考虑考虑我说的对不对。
小小网点出了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可七八个人总会有人说。两天后，一封署名苑义栋的信件放在夏旺生办公桌上。信件的大体意思说杨国庆长期脱离一线工作，工作期间用网点儿截留的营运款大吃大喝，跑关系拉拢人，搞小团伙。夏旺生立刻安排祁九雪和稽核组长牛德利到关庄了解情况。
两个人得到指令后没有直接出发，而是坐在保卫科值班室看监控，看到杨国庆走进市行营业室和祁金城闲聊，这才来到关庄。把苑义栋叫到后院问他是不是给行领导写了署名举报信？苑义栋问什么举报信？祁九雪简单地告诉他实名举报杨国庆的事。苑义栋当时破口大骂盗用自己名号的人，然后说自己从来没有举报过任何人。祁九雪问他：杨国庆是不是经常不来上班，或是经常迟到早退。苑义栋说这事儿倒是经常有。祁九雪又单独招来其他员工问了相同问题，有人哼哼哈哈说不清楚，但几个正式工却一致说杨国庆迟到早退，旷工是经常的事。牛德利则问是不是杨国庆用公款大吃大喝？大家说有没有这事儿，你们问他自己去吧。反正账本和单据全在他手里，俺们又没跟他一起去吃过喝过。
两天后，办公室和稽核组下发了一份没有指名道姓的联合通报，大体的意思是说部分网点儿接待应酬多，过于铺张浪费。同时指出有的网点内部账务混乱，甚至有私分营运费的行为。同时提醒市行各科室部门再出现对基层网点吃拿卡要的情况，将严肃处理。
看过通报后，杨国庆向几个正式工表示自己以前工作方法有问题，基层网点工作经验少，请大家以后多指教。他嘴上请正式工们指教，随后把临时工们弄到饭店吃了一顿。临时工们油光光的嘴里发出一定听杨主任指挥，唯杨主任马首是瞻的声音。
临时工是基层网点儿前台业务主力，正式工只是后台监管和设密岗。抓住临时工，也就控制了正常营运。关庄营业所一时平静下来。
一切平静下来后。祁九雪带队的检查小组又来到关庄营业所。
祁九雪要杨国庆把那个营运费账本拿来看，同行的牛德利则要求把质押贷款手续费账本交出来。祁九雪左翻右翻，还是那句吃喝应酬多。牛德利却直接翻找到一笔柒佰伍拾元的存单质押费，指着这笔账要杨国庆把抵押手续拿来。杨国庆信心满满地打开保险柜，将手续递给他。牛德利看了看说贷款业务自己不清楚，随手将手续交给一同来的个人信贷科副科长刘益民。刘益民仔细查看了抵押手续后提出要看这笔存款的底账。底账拿来，刘益民只看了一遍，便交给牛德利和祁九雪几个传看了一遍。祁九雪让杨国庆回避后，刘益民指着底账和抵押手续说底账金额和抵押金额不符，需要到发放贷款的农金社核对那张实物存单。祁九雪立刻拨通市行电话请示行长批准并出具协查手续。
几个人拿着市行送来的协查手续去了关庄农金社，时间不大又回来。祁九雪再次拨通市行电话，告诉夏旺生，在关庄营业所查出一笔虚开存单，用假存单做抵押在农金社贷款五万元的账务。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向祁九雪下达了指示：立刻把杨国庆送到市行来，先安排刘益民代理他的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