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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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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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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沟》》连载

第二十七章

康建业升任联社副主任后,王立生多次求告再把他调回市区。康建业也多次口头上答应等有机会再说。

王立生的机会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主动去找的结果,还是让他等一等。今天康建业却主动打电话把他约进发区农金社不远的一家饭店,他以为调市区的事有了眉目,可进包间一看,康建业和李庆丰两个人等在那里。既然有外单位的人在,肯定不是谈调动的事。果然,康建业说今天来开发区闲转,想着你在这里上班,顺便把你叫来吃个便饭。

既然是闲转吃便饭,那就闲谈吧。

康建业问王立生进农金社多少年了?王立生打着嗨声说十二年多,马上就十三年。三十出头的人还没转正,老婆整天不拿正眼看呀。王立生这样说话是想着把话题往自己回城和转正的事上拉。康建业说自己现在虽是联社的副职,可不是人事主管,再加上刚刚提职资历又浅,有心给你帮忙只是能力有限。说实话,职工调动和转正的事你只能从梁军身上想办法。提起梁军,王立生也知道康建业和梁军矛盾很深,最近也听别人议论这两个人,都想着将来接张得运的班当一把手。想到这些,王立生的嘴不再有遮拦,他先从姜艳艳骂起,骂姜艳艳不但不念旧情,反倒把当年共事时他工作上的疏漏当把柄,告黑状收拾他;然后又骂梁军营私舞弊,把自己神经病的弟弟安排进联社,为了他弟弟能娶姜艳艳,竟然把姜艳艳她那在工厂的临时工弟弟也安排进农金社……直骂到梁军手握人事权,随便提拔干部。骂着骂着,忽然问康建业为什么不想办法争当一把手?你现在是联社副职,又是业务主管,更何况还有当市委书记的大哥。康建业说一把手儿谁不想当,可我现在刚提拔起来没多久,资历太浅。俺那当市委书记的大哥不但不给帮忙说话,还教训俺不要冒进,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进步。嘁!亲弟兄又怎么样?就是不给我这当弟弟的帮忙!现在可倒好!听说张得运要完全脱离联社后,人家梁军没事就往市委市政府大院跑,跑得主管经济和金融的副市长前两天给俺们几个正副职开会说,联社是咱白水的重要经济命脉,为了经济命脉畅通,首先要稳定队伍,尤其是干部队伍,老同志要做好带头工作,当好压仓石;年轻同志积极进取的同时,又要戒骄戒躁。康建业食指叠中指咚咚咚敲着餐桌说,你听听,你听听!老同志压仓石,不就是梁军吗;年轻同志戒骄戒躁,不就是说我吗!要不是我哥当市委书记,我当时就想问问副市长,年轻同志怎么个戒骄戒躁法儿!张得运在会上也表态说他自己忙于开发区工作,对联社工作关心过少,希望老同志以后多担担子,年轻同志要积极配合工作。你说,张得运这不是给联社今后的班子定调吗!康建业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端起酒杯独自一人干了。

李庆丰劝康建业别着急,联社一把手早晚是你康主任的,大不了再等个三年两载这事准成。康建业听了这话,摇摇头说市里已经给定调,有什么办法呢?那就耐心的等着呗!

康建业的情绪稳定下来,王立生来了情绪:如果梁军成为一把手,别说自己想转正,就是想调回市里工作也没门。完啦!完啦!彻底的完啦!他问康建业还有什么办法没?康建业冷哼一声说,亲哥都不给帮忙,谁还能给帮忙?算了,算了。喝酒!王立生忽然把这个话题扯到另一个话题,说他姓梁的管着人事和后勤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点儿账务上黑窟窿?难道他提拔的那些亲信就没给他送过礼?难道临时工找他帮忙转正,一分钱的礼都不给他送?他就这么清白!康建业说,他清白鬼才信!你就说你这些年给他送过多少礼吧?王立生摇着头说,每逢过年过节都给他送礼,可惜那个王八蛋就是不收呀!后来想着通过姜艳艳这层关系找他,谁想姜艳艳这个骚逼比他还狠。唉!梁军要真的上台,我是没法儿再干下去啦!康建业说傻兄弟,不说人家有没有瞎胡账这事,还是赶紧想想你自己下一步怎么走吧。

本来酒场是欢乐场,可是话题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仨个人改了话题边喝边聊。康建业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啊啊啊是是是的回上一顿,手机一关对俩人说你们先喝着,我有点事去去就回。

在关庄时,李庆丰因为总是跑贷款,和农金社所有员工混的很熟,尤其是经常参与吃吃喝喝的男员工更是烂熟。

看着康建业出门,李庆丰一把关死了包厢门,转身给王立生斟酒时顺便问他,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王立生说咱一个临时工也就四百来块钱吧!李庆丰又问一年挣多少?王立生说自己是老临时工,年底多少还给点儿福利,全算起来五千。李庆丰说一年五千,十年也就挣上五万块钱,能不能转正,什么时候转正还不知道。王立生说照康主任刚才这么一说,转正绝对没门儿,到时候能不能在农金社呆着还是个没准儿的事。李庆丰说不但你盼着康主任当一把手,我更盼着他当一把手,就是不明说,你也知道我为什么盼着他当一把手!现在事情弄到这一步,你急,我也急,康主任更急。康主任着急也没办法,他那市委书记哥哥不给帮忙,还摁着不让他着急,要一步一个脚印的干。嘿嘿!照这样下去,我的买卖发展不起来,你转正也没希望。依我看,咱得给康主任背后使使劲。实话实说,哥哥想跟你商量这个事怎么办?王立生说我着急也没用,李哥你要是有办法那就说给我听听。

李庆丰先不说怎么给康建业帮忙使劲,而是对王立生说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利用业余时间到我那里干个兼职会计,一个月开八百块钱,一年一万。你要是怕单位知道了被开除的话,那咱就来个利索的!我先给你三年的工资,三万块钱。你看怎么样?他先把三万块钱许给王立生,要王立生心里有个数。

王立生是银行老会计,他清楚一个小小的建筑工程队老板,实际是个包工头子,也就是记一记流水账这等工作,每年花一万块钱雇个兼职会计,这简直是笑话。不过听李庆丰给他算了这样一笔荒诞账后,心里明白人家肯定是有条件的,三万块钱可是自己六年的工资,数目可观!两个人的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王立生也就不再客气,直接问李庆丰怎么给康主任背后使劲?李庆丰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说这是五千块钱的活动经费,你想办法给那个姓梁的打灾,只要打灾成功,剩下的事你不用管。

打灾是本地巫婆神汉和相面算卦先生们惯用的手法。本来求神问卜的人心里有事,这些半仙们摸准自信心不强的人心理后,神神秘秘告诉人家马上就要有祸事降临,需要花钱才能破灾。没灾没难的人被说成有灾难,便是打灾。实际就是在人家心里挖一个坑。

王立生想想可笑,不就是想让我给梁军脚底下使绊子这事儿嘛,干吗还绕个弯子说什么雇我当会计。他揣着李庆丰塞给他的活动经费回到单位,待酒劲过去,开始梳理中午吃饭时这件事:康建业着急当一把手,就得想办法把梁军的势头压下去;李庆丰想着康建业当一把手,是为了以后公司有更大的发展;这两个人合伙做戏把我拉去吃饭,就是要我给他们当枪使,自己当这个枪值不值得呢?王立生这个老会计考虑再三,觉得还是先打听一下,看看风头再说。他先用耳朵摸了摸联社高层最近的动向,又请几个要好的中层干部到饭店坐了坐,得到的消息正如康建业所说的那样,梁军极有可能扶正。如果梁军扶正,自己还在联社干个什么劲呢?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当这个枪值得:一个是收拾一下梁军这个拦路虎;另外自己还能得到一笔可观的现钱。即使搬不到梁军,自己转正不成,也能用这笔钱做买卖养活老婆孩子。这么合算着,一个成熟的计划开始实施了。王立生想着自己给梁军打灾后,姜艳艳肯定还会咬着多年前那笔两千元烂账不放,继续告自己。有这个硬伤在,即使康建业当上一把手,自己也不会转正。这样盘算着,他把李庆丰要他给梁军打灾,变成对梁家的报复。

再次敲开姜艳艳家门的时候,她还是拿着那本智能神功把王立生迎进客厅。她以为他来讨问以前那笔两千元烂帐的事,可王立生却一脸真诚地将瓜果梨桃放在茶几上,说我的好妹妹,哥哥又来求你咧!姜艳艳见人家有礼在先,知道不是为讨问而来,却明知故问:求我干什么?都是同事多年的兄弟姐妹,有话就说嘛,怎么还说求不求的,有事要我办,吩咐就是。王立生说,梁主任要扶正的事俺听说啦,俺今天来,还是上回跟你说的那事儿。求妹妹看在多年同事的份儿上,再跟梁主任说说俺转正的事。

王立生那副真诚的可怜相摆在那里,姜艳艳看了觉得舒服许多,心里暗骂着活该,嘴上却说:本来上次已经跟俺那大伯哥说过给你转正的事,可谁知道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叫俺也没法儿再跟他再张嘴说这事儿。王立生打着嗨声说,上次也是运气不好,赶上那么一档子事,不过那事儿已经过去有段时间,俺也接受了单位的处理和安排;再说,咱干会计的谁也保不准不出错,这个事过去也就过去啦。妹妹你再舍脸给俺办一办转正的事,办不成俺也不恼。办成了,俺王立生你感谢一辈子!王立生的话说到这份儿上,姜艳艳已经不能硬给推回去,只好答应着说有机会跟梁军说说这事。王立生见姜艳艳有活动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包着的牛皮纸信封放在桌子上。姜艳艳知道那里面一定是钱,起身前去制止。王立生却先于她起身做了制止的动作,说好妹妹,这五千块钱不是给你的,也不是给梁主任的;虽然梁主任管着人事部门,马上又要扶正,可给临时工转正这么大事是要上会的,梁主任也不能一个说了算,更何况还有现在的一把手和另外几个副职呢?这钱是让你拿给梁主任,要梁主任替我活动周旋用的,咱兄弟姐妹哪能谈钱呢,要是谈钱不就太见外了嘛!好妹妹,你就替我多舍脸费心吧。姜艳艳再也说不出推辞的话,只得用缓兵之计留下活口,说立生哥,这钱你先拿回去。如果办事用钱的话,我先替你垫上,等事情办好了咱再算账,到时候花多少,我跟你要多少。王立生说给俺办事哪能让你搭钱,这钱你先拿着。等事情办完后,要是钱不够你再跟我要,要是剩下钱你再还给我,这总行吧!姜艳艳还要坚持把钱退给他,王立生拉下脸来沉默片刻说:看妹妹这样是不想替俺这个无名小卒舍脸喽!姜艳艳被将了一军,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只得说这钱俺先替你保管着,等事情有了眉目再说。

王立生匆匆走出姜艳艳的家门,来到联社门房与看门的师傅聊了两句,告诉人家自己有事要去办公室。

脸色铁青的梁勇手里攥着牛皮纸信封走进办公室时,王立生正攥着报纸卷成的纸卷轻轻敲着桌沿儿与人聊天,梁勇招手唤他出来有话说。

王立生本来想着等姜艳艳来追他,可没想到来的是梁勇。梁勇就梁勇吧,无非就是比姜艳艳来热闹一些。王立生笑嘻嘻地说有什么话就说,干嘛还鬼鬼祟祟的。梁勇窜进来硬拉他出去,他一下挣脱开,用纸卷指着梁勇说有话就说,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呢!梁勇劈手把牛皮纸信封摔在他脸上,破口大骂:你个狗日的,拿他妈练功钞跑去糊弄俺媳妇,你还是人嘛!王立生哈腰捡起信封撕开一看,里面是一沓崭新的银行出纳练功纸。他顺手把练功纸扬到梁勇脸上,骂梁勇两口子合伙欺负人:你们两口子不给办事就算咧,给你家送的是真钱,你却拿烂纸回来耍俺!你们家还有好人嘛!你们不给办事也就罢了,可那五千块钱得一分不少的还给我,还有去年给的那两千,要不然我就去政府告你们!梁勇扑过来抓住王立生便打。王立生就势一倒,躺在地上嘶嚎着:打死人啦!救命呀……

梁军现在是联社实际控制人。他喜欢吃炸酱面,主管人事后勤那些年,食堂里每周三天做凉面,人们吃腻了,便发牢骚。他听后,端着凉面在食堂里转悠着,吐吐噜噜边吃边夸好:凉面好啊,凉面是咱北方人的传统吃食,吃上一碗清清爽爽的凉面,顺顺溜溜的一整天浑身都舒服,以后不但每周一三五吃凉面,而且每逢传统节日也要吃面。吃腻了凉面的人们跑到张得运那里诉苦,说吃炸酱面吃得一打嗝往上返炸酱味,夏天吃了,冬天吃,谁受得了。张得运也觉得总吃凉面不合适,端着面条半开玩笑半认真的与梁军说,总吃炸酱面伙食太单调。梁军当时把后勤科长叫来:以后吃炸酱面的时候,再来上几样卤子,炸酱面和打卤面一起上,让大伙儿调剂着吃。一个正职总不能因为吃饭与自己搭档多年的副职使唤脸色,张得运听了苦笑着说你干脆改名叫凉面吧!梁军嘿笑着说吃凉面时参合的菜品多,可以保持营养平衡;冬天面条过凉水太凉,那就按照自己胃口的承受能力过热水嘛,这叫凉面热吃!那些吃腻了凉面的人,看着张得运也拿梁军没办法,嘴里的凉面直凉到心里:太霸道!

自打张得运发下以后工作上以梁主任为主的话后,梁军反倒谨慎了许多。原来人们对伙食有意见还敢提一提,依照他现在的位置人们连提一提都不敢。没人提意见,梁军却主动转弯儿把职工代表们招到会议室开会,要大伙儿给食堂管理提意见:大家要是不好意思或是不敢提也可以,那就在提前准备好的菜谱上给自己喜欢的饭食打对号,然后不记名地投进纸箱子里。办公室主任付润泽和食堂管理员拿着纸片子正在念:包子,馒头,花卷儿……却听见斜对过办公室里有人嚎叫,接着有人跑来喊:梁主任,你弟弟正打王立生呢!

梁军赶过去时,已经有人把梁勇拉在一旁。王立生则躺在地板上哎呀个不停。梁军问怎么回事?梁勇说这个狗东西拿假钱耍戏人!王立生不说怎么回事,只是哎呀着要见张主任。

张得运在开发区,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这个时间里,姜艳艳赶来把梁军叫到一旁自己的办公室,把王立生去她家里的事说了一遍。梁军听后脸色灰白:出大事了!他思忖片刻,命令姜艳艳立刻取五千现金!不,取一万!马上去!看着满脸不情愿的姜艳艳出门,他用食指杵着弟弟的脑门子:你呀你呀,一脑袋瓜子混汤!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就动手打人呢!杵着杵着,赶紧把手缩回来。梁勇的身子开始发挺,脸色开始发黑。

梁军拨通手机,把事情前后挑挑拣拣跟正在赶来的张得运讲说一遍。张得运说能把事情压下最好,告诉姜艳艳两口子,准备花钱买平安吧。

张得运急着想把联社这摊子顺利的交出去,那知道出了岔子。心里窝火,敲着桌子对王立生说,你给姜艳艳送的是真钱假钱我不管,你先说给没给她送吧?王立生气壮如牛:送了!张得运说不管人家姜艳艳收没收钱,你行贿在先这是真的吧!行贿受贿同罪你总该知道吧!咱联社是有砖有瓦有王法的地方,你先说你行贿这事怎么办吧?张得运本想用大话压住王立生,等他被压软了,再说软处理的事。哪成想,王立生气息更加鼓荡起来:我去年给姜艳艳送了两千块钱的现金,想托她给办转正的事,一直托到现在也没办成!我以为她嫌少,今天又给她送去五千,她当时答应我尽快找梁军,催梁军把我转正的事给办喽。谁知道我刚出她家门,她叫梁勇来追我,说我给她送的是假钱。咱随便找个人问问,有求人办事送礼送假钱的吗?张主任,如果你不信我的话,咱就找个说理的地方给评说评说,反正我手上有证据!

张得运问你有什么证据?

“有录音呀!”王立生拍着口袋说:“事情的前前后后我都给录下来咧。你就看着办吧!”

事情放在往常,别说是一个临时工,就是正式工,中层干部,甚至另外几个副职,哪敢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张得运知道王立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既然人家手上有录音,那就把姿态和语气放到底吧:“证据不证据的先不说,梁军没收到你的钱,告到那里也白搭!可你行贿是真,这事也就牵涉到姜艳艳一个人,你打算怎么办吧?”王立生说你问我打算怎么办?我现在想问问姜艳艳两口子打算怎么办?张得运说你先在这儿等着。

张得运去时不大,焦金慧走进来。王立生知道是姜艳艳托她来说和,也就毫不客气地讲出自己的条件:去年两千,今天五千,加上两次买的礼物两千,一共是九千。另外把我打成这样,总得给个医药费,营养费和精神损失费吧!

焦金慧在中间来回传了几次话,事情得到解决:姜艳艳两口子一次性付给王立生一万块钱;钱由她两口子亲自交到王立生手上;同时,梁勇给王立生赔礼道歉;王立生把录音带交给姜艳艳。

王立生接过钱,掏出录音带,等着梁勇给他鞠躬道歉。梁勇身子先是往前一倾,然后猛地往后一挺,仰身栽倒!

出了办公室,王立生被拉去张得运那里。时间不大,张得运要总务会计取六千五百块钱给王立生,总务会计指着落款处要王立生签字,他抄起笔来,在那张代办员解职补偿协议上签了字。十三年代办员生涯结束了。

软处理也好,内部处理也罢,就在张得运安下心来跑开发区的时候。一封署名“知情人”的举报信又摊在他的办公桌上。大致内容是梁军经管后勤期间以虚报实销的手法贪污公款,其中几笔数据和时间十分具体。他以为是王立生写的举报信,可一个临时工根本接触不到内部账务,这个可能只是一闪,立刻在他脑海里划去。他誊抄了两笔数据,交给总务会计:马上查证一下!总务会计去时不大,回报说有这两笔报销单据,要查证单价和数量需要去销售方才行。张得运摆摆手说算了,我也就是问问。

张得运思谋良久,起身来到梁军办公室。总务会计正跟梁军说话,见张得运走进来,慌得脸上一红,扯了个淡话转身出去。张得运摸出香烟点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眼盯着墙上马列毛邓的标准像,打了个嗨声,说这几年我把精力几乎全放在了开发区上,对咱本单位的工作不闻不问,把担子全压在你身上。现在有闲话传到我耳朵里,说什么姓张的虽然一身两职,可屁股总是往开发区那边歪,总想着把开发区干好了,弄个副市长干干,把联社干部队伍给带垮了,也不过问一下。嘿!队伍垮没垮,团结不团结这不是明摆着嘛,现在一切运转都很正常嘛!可就是有人嚼舌头根子说三道四。不过这闲话传到我耳朵里,逼得我不得不在脑子里过一遍,总得来说我还是有责任的,把所有担子全压在你们副职身上是我的失职。这俩天我一直在想开个全体班子会议,商量商量重新分工的问题。我是想先跟你通个气,你管人事工作多年,这方面的经验比我多,你先替我想想重新分工的问题。

张得运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话题的中心一直不离人事管理,他用着这样的车轱辘话一遍一遍地在梁军脑子和心里来回碾压。碾压的梁军透不过气来:闲话传到张得运那里,那就是有人去他那里告状或是投诉了,告状和投诉的内容张得运不说,自己也不便问。既然张得运找来说受到闲话的压力,那么这个告状和投诉就是冲着我梁军来的。作为一把手的张得运这个时候提出重新分工,把压力分散开,不就是要我交权吗?是要我交出人事主管呢,还是后勤主管呢?看眼下这个样子,不交出一部分权力是不行的;如果交出人事权,前一段时间答应别人转正升职的事肯定办不成,到时候再出一个王立生的话,就百口莫辩;如果交出后勤主管的权力,麻烦更大!总务会计刚才已经找来说张得运可能对后勤账务起了疑心。张得运起疑心也好,有人告状也好,虚报实销的账务已经坐实,改账本补窟窿又来不及,不管后勤交给谁,人家肯定要把这些账务重新核实才肯接管。到那时,一点儿补救措施没有。梁军权衡再三,觉得还是把人事权交出去比较稳妥,只是需要时间把答应人家的事消化掉,该安抚的安抚,该退赔的退赔。把这几宗事处理好,回过头来再把后勤账务的窟窿抹平。

张得运这个人办事总是给两条路让你选,不往绝路上逼你,现在他把选择的主动权交给了梁军。梁军当然不会放弃人家递给他的抓手,他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在张得运面前的茶几上,说自己管人事多年已经管得不耐烦了,后勤工作比较单纯,管好大家伙的吃喝拉撒就行,我呢也想卸一副担子轻松轻松。张得运说我只是想找你商量重新分工的事,你也别急着做决定,咱联社是个业务单位,你不想去管业务和人事,却想管婆婆妈妈的后勤,是不是对我刚才的提议有看法?梁军说我是真的想轻松一下呀,张主任!前几天梁勇被气得犯病后,情绪一直不好。姜艳艳对他的病情不闻不问且不说,还整天在家里骂闲街。我父母一边哄梁勇,一边劝姜艳艳,老两口子掏自己的腰包把那一万块钱给他们补上后,姜艳艳这头才算是压了下去。可梁勇的病却一直不见好。我父母咨询了一个北京的老专家,老专家说这病一时半会儿先治不好,要每隔一个月去一趟北京,怎么着也得跑个一年两年的。我父母怕姜艳艳不肯陪梁勇去北京,只能叫我带着他跑北京。你说这事全是姜艳艳惹的祸,可我父母却把所有的事交给我去办,我是真的难呀!我也想在单位上挑副重担,可你看我腾出时间来了吗?

张得运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也是真的不容易,管着单位的事,还得照顾好全家。可是现在单位的闲话总往我耳朵里传,我已经够烦了,你要是再把人事权分出来,还不知道人们又传什么闲话咧。听张得运这样说话,梁军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怎么做了。他摸出香烟把张得运手上的烟蒂换下来,又给自己点上一支:“张主任,关于重新分工的事什么时候上会,时间由你定。会议由我主持,到时候我先把自己的想法给大家亮明。你来拍板儿!”

梁勇吃了爆亏后,病情确实越来越重,姜艳艳把平时的嫌弃干脆改成了放弃,梁家老夫妇只得叫梁军陪着梁勇去北京看病,梁军托词陪弟弟去看病,这话是真的。可他跟张得运说主动放弃手里的实权却是言不由衷,与其说是主动放弃,不如说是被迫放弃。总务会计刚才来他这里,说张得运要核实的那两笔账务所指时间,单价,金额十分准确。最近几年张得运从来不参与联社的内部账务,那他今天指明具体账务出处,只能是知情人去他那里告了状。张得运张嘴一个有人传闲话,闭嘴一个传闲话,更加证明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从刚才的言谈话语中看出,张得运是想把这事给压下来,用削弱我梁军权力的办法平衡一下告状人的心理,就这一点儿来看,张得运对自己没有恶意。那个告状人没有把黑信投到纪检部门,只是用了个内部反映情况的手段,这也说明告状人没有扩大事态的想法。可那个告状人是谁,告状的目的是什么呢?本来市里和张得运已经表明让我接任联社正职,现在自己被整成这个样子,扶正没有希望不算,手握的权力又被迫交出一部分;王立生大闹办公楼只是为讹钱和抹黑,而想着扳倒我和削弱我的,大概只有最强劲的对手康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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