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张德周的头像

张德周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12/25
分享
《《关沟》》连载

第二十章

刘益民很清楚科里的财务状况,的确有个小金库。虽然数目不清楚,可从刘文平经常批来的条子里可以看出数目不小。只是这个账本子只有科长掌握着,至于钱存在什么地方更是不得而知。单从一次刘文平带队由贷款单位引着去外地考察,回来后报销的费用来看,行里就拨了近千元的差旅费和补助。实际上这部分费用是由贷款单位花的,再由人家把发票拿来给行里的考察人员进行第二次报销。这已经是银行和贷款企业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这样的外出考察每年不知道多少次。二次报销后,信贷外勤人员只是得到差旅补助和误餐补助,其他部分存进小金库。还有贷款单位交给信贷科的档案保管费,业务监管指导费,书面资料工本费等多项行内制定的费用,也一并存进小金库。

刘益民跑了一段时间外勤,夏旺生打算培养他当信贷科副科长。刘文平说一个二十多的小伙子,刚入行三年多就提拔起来,恐难服众。夏旺生也知道刘益民资历浅,翻看了一堆文件后,又找到刘文平,说现在上边要求咱农贸银行不仅仅对农业贸易开展业务,而且还要针对乡镇集体企业和个人开展信贷业务。而且上边还要求有具体人员负责。刘文平听了,立刻说早就该这样嘛。这回,两个人的巴掌拍在了一起。夏旺生打算安排刘益民管乡镇集体企业的信贷工作,刘文平说乡镇集体业务复杂,管理也不规范,还是安排一个经验足的老信贷员当这个副科长为好。夏旺生说那就安排刘益民当个人信贷的副科长,等锻炼成熟了再说。再开行务会的时候,信贷科由原来的一正一副,变成了一正三副。

尽管嘴上说丈夫进步因为刘文平的阻挡而缓慢,白桂敏还是挺着大肚子,买肉买菜包了饺子庆贺。刘益民则神色游移地振作不起来。

宣布完任命后,夏旺生把刘益民留下:你现在也是信贷科的核心人物,凡是多留心多观察。尤其是内部的账务问题更要多留心!

夏旺生所说的内部账务不就是指的那个小金库嘛。就是这个小金库给翻出来又能怎么样呢?难道就凭这个想把姓刘的信贷权给夺过来?刘益民越想心里越打怵。可嘴上还是应着:夏行长放心,我一定多关注这事儿。

整个农贸银行都知道信贷科里有个小金库,只是没人知道这个小金库藏在那里。稽核小组多次巡回检查,每次都能从其他科室和营业所弄出黑账,唯独信贷科的账目清楚,没有丝毫瑕疵。要凭证有凭证,要发票有发票。包括出差时乘坐的公交车票也是规范整齐地粘在报销单据背面。稽核组长牛德利说有!绝对有!信贷人员出差不但花不到自己的钱,而且还能得到贷款单位准备好的一套完整报销单据,其他好处更不用提。夏旺生说这些年信贷科年年评先进集体,其中一条就是内帐外帐干净利索,内勤外勤都能依法合规办理业务。就凭你一张嘴绝对有问题就行了,要用证据说话。

牛德利大兵出身,在部队混了个正连职,转业分到农贸银行保卫科当了科长,干了没几天,便在行务会上提出保卫科业务单纯,要求行里给个学习业务的机会。当时行里缺少一个稽核管理人员,中层领导们知道这活儿是得罪人的差事,没人愿意干。行领导商量了一下,由牛德利兼任稽核小组组长。保卫科除了守库押运以外没有其他业务,牛德利每天检查一下安防设施和人员到位情况便去其他科室喝水聊天。大兵出身为人爽快,见男同志便让烟,你抽不抽的不管,他总要让一让。抽烟的同事接了,不抽烟的便告诉他不习惯。接了烟的同事也回敬他。只有祁金城每次都接他的烟,却从来不回敬。经常互敬香烟的同事私下里告诉牛德利:祁金城外号叫缩壳乐。你就是给他弄一条烟抽,他也不会回敬你一根烟。全行上下除了刘文平家有事以外,其他人家的婚丧嫁娶他从不随礼掏份子。

别人有事祁金城一分钱的人情也没有,不但如此,不管谁家有婚丧嫁娶祁金城都要到场,说是帮忙实际上到事主家弄盒烟再白吃几顿饭。有管事的干脆撵他走,说他也不随礼来干吗,这里用不着帮忙的。他则厚着脸皮说用不用帮忙的先不说,总得凑个人场吧。再说了,随礼凑份子多没意思。今天你家有事俺掏钱,明天俺家有事你掏钱。这样掏来掏去还不是等于自己掏自己的钱办事。他这样的滚刀肉,人们也真拿他没办法。他母亲去世时,他还在会计科当记账员,同事们大都没有到场。本科室同事碍于情面不得不到场,还有些被他白吃白拿过的人想着报复他,打算到场后白吃白拿一顿。结果祁金城弟兄五个每人都自立了账房,投奔老大来的去老大那里随礼吃饭,投奔老二的去老二那里随礼吃饭……投奔祁金城来的自然要到他那里随礼吃饭。本科室同事和报复者们行礼已毕去守灵的祁金城那里问怎么安排?祁金城身子伏在地上脑袋缩进腔子里,妈呀妈呀的直哭。人们再问他怎么办?他还是哭喊着妈呀疼死我了,我的亲妈呀……,也不知他疼他妈还是疼他的吃喝。任谁去问,他就是一直在那里哭个不停。直到把投奔他来的亲友给哭走,他才停下。据说,他哭他母亲是弟兄中声音最大,时间最长的一个。直到他母亲三七祭日以后嗓音才恢复正常。人们恨恨地回到单位,叫骂着白给他妈鞠躬默哀了一顿,丧门饭没吃一口,丧门烟一根没抽,这小子纯粹是王八蛋,狗屎,烂杂碎……。还得说办公室主任祁九雪是个人才:咱农贸银行是个文明单位,可不能骂脏话。俺倒是见他趴在灵前缩着脑袋嗷嗷哀号不像是哭,倒像是偷着乐。怎么看怎么像个把脑袋缩在壳里偷着乐的王八。应该叫他缩壳乐!人们举手鼓掌称好。

祁金城抽烟与众不同,别人打开香烟盒的顶部直接捏着过滤嘴抽出来放在嘴上;他则是打开香烟包装的底部然后把烟盒放进裤子的兜里,待到吸烟时把手伸进裤兜捏着烟头抽出来,把香烟一调个将过滤嘴儿按在嘴上点燃,猛吸一口后迅速地将大拇指按住过滤嘴儿。别人问他为什么这样?他解释说把烟盒子放在裤兜里沾染尘土少,从底部把烟抽出来按在嘴上是为了卫生;按住点燃后香烟的过滤嘴是减少透气量,可以多多少少阻止香烟的燃烧速度。有人说讲卫生就别抽烟了,再说把拇指按在过滤嘴上,再用嘴去抽那里不是更不讲卫生咧?他嘿嘿一笑说没办法,谁让咱有烟瘾咧。全行里他只给刘文平敬烟,敬烟时也是将手伸进裤兜里把烟卷儿抽出来递给刘文平。刘文平只一个抬手示意不要的动作,他便把手缩回去顺利地把烟卷儿恢复到原来的位置。有人闲着没事,练习他从裤兜里取烟的动作总是弄不利索,更不要提把取出来的烟卷儿再恢复原位。

祁金城尊敬刘文平是因为当年转正的事。那时刘文平还是出纳科副科长,他是科里的临时工出纳员。看着入行早的或是晚的一个个转正,他心里起急。为人小气且与同事们多有不睦,每次评先争优都没他的份儿。转正申请递到科长手里便被压下,还要告诉他积极工作团结同志!科长压下他的申请,他恨科长的神情被当时的刘副科长看在眼里。刘副科长没人的时候便给他讲:某某人某年在某单位为了转正把自己的腿弄残了,单位没办法给他特办了一个转正名额;某锅炉工是个村里来的,为了转正竟制造了小事故把自己烫了个半死,单位没办法也给转了正;某某临时工为了转正……这样的故事讲过几回后祁金城开了窍,在一次关金库时左手的食指被铁门给夹断。就这样他转正了,出纳科长因为这次事故被免职,刘副科长自然顶替了科长的位子。刘科长转岗当了会计科长,他也转到了会计科当了会计员;刘科长再转到信贷科,后来当上的信贷行长,他也当上的信贷内勤。

为人办事人抠唆,祁金城嘴还臭特。白水大集上,他在鞋摊上看了这双看那双,扒拉了好一顿也不说买不买,女摊主说要是不买就别扒拉。他把手上的鞋一扔,说就你这破鞋,俺也就是扒拉扒拉,白给也不要。摊主一看是来找便宜话的,招呼几个鞋托,撕的撕挠的挠,把他弄了个大花脸。

大花脸还没恢复到平整状态。有人送了刘文平一只京巴小狗儿,刘文平高兴地牵着小狗,打算把它养在自家那所银行宿舍楼里。牛德利和祁九雪几个在宿舍楼下闲聊,看见刘文平牵着狗走过来,牛德利呵呵笑着说奉承话:“刘行长这狗养的真水灵!”刘文平当时噘了嘴:“有夸花儿养的水灵的,没见过夸猫狗养的水灵的。”刘文平回话的态度不好,可回的话没问题。按说没人点破刘文平噘嘴的真正原因,也就没有背后的哈哈笑。祁九雪却偏偏点这原因:“老牛,你真是蛮牛!说话连个语句顺序和分割也不会!”刘文平走向自家的楼口:“算咧算咧,一个大兵出身,知道见面说个顺情话就不错咧!”牛德利听了不舒服,本来自己给人家说奉承话,却被人家扁了句大兵出身不会说话,可人家是行长,不敢直面人家,转脸问祁九雪:“俺怎么说话不会语句顺序和分割咧?你这办公室材料匠给咱说说!”祁九雪瞅着他哧哧笑,其他几个人见刘文平拐进楼口,憋不住哈哈笑起来。牛德利琢磨好一会儿,挠一挠头皮:“有时这奉承话别犯寻思。嘿,刘行长多想咧!”

某某这狗养的如何和某某养的这狗如何,这话有没有毛病,别瞎猜,别瞎想,最好别把主人和狗连在一起说吉祥话。不然遇上那遛狗的熟人,没法儿给人家说顺情的奉承话了。

那京巴狗儿换了主人一时不适应,吵吵闹闹的厉害,有人反应到办公室。办公室里住宿舍大院的人当然有同感,碍于刘文平的面子,办公室在宿舍大院和办公楼联接处的墙上贴了不许养狗扰民的告示。刘文平知道惹了众人烦,当即把京巴儿弄到他那所平房里。

本来平安无事,祁金城却腆着大花脸阴阳怪气地说:刘行长也真是,非要喂狗干嘛?宿舍和单位紧挨着,有办公室和保卫科这伙人整天在这一块儿溜达,比养狗不强。说完这话当天下午下班打算回家,祁九雪把他叫到办公室,告诉他以后说话要注意口德,然后扯东扯西扯的天色灰暗下来才放他走。祁金城骑上自行车出单位门口没多远,车子蹬不动,下车一看后轴和飞轮结合处被纤维绳缠住。只得蹲下身子一圈圈的往下绕纤维绳。绕着绕着,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踹了他一脚。他扑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有人扯着他后衣襟往上一拉盖住他的头,紧接着一顿皮锤皮鞋落在他的皮肉上,大街上只有他的哀嚎声,却听不见皮锤皮鞋的主人们任何声响。

祁金城知道办公室和保卫科合伙算计了他,哭着找到老行长要个说法,老行长只一句拿证据来便把他挡住。他起身要走的时候,保卫科几个壮汉堵住门也管老行长要个说法。老行长问什么说法?大伙儿说你先问问姓祁的说俺们保卫科和办公室是什么来着。祁金城看着门口那几双皮鞋和紧握的皮锤,立刻软了下来。佝偻身子打躬作揖:是我嘴臭,昨天那话完全是口误!对不起!见保卫人员不依不饶,老行长也不听双方交涉,算了算了都上班去!

算了不行!月底发工资,祁金城刚拿到工资袋,便被办公室和保卫科的几个男人挤住夺了去:请俺们吃狗肉去!祁金城带着哭腔求告:那是俺一家子的活命钱呀……。人们也不听他哀求,架着他去了饭店豪吃海喝一顿,把剩下的钱扔给他:吃孙喝孙不谢孙,下个月开工资继续吃你的狗肉!

下个月人们没再去吃他的狗肉的原因是刘文平找到祁九雪,告诉他,咱银行是个文明单位,弄出粗野的事情来会被别的单位笑话。

祁九雪把这话传给牛德利。牛德利说什么叫粗野?说阴损的话,办阴损的事才是真正的粗野!这事没完,把咱保卫科和办公室的弟兄们当狗看待,等着!老子一定要把缩壳乐的龟头捏扁!

祁金城在同事面前彻底地休口罢言。每天干完手上的业务,祁金城便去营业厅与杨国庆打声招呼,然后去开杨国庆身后的那几个五节柜。五节柜是给信贷内勤的专门儿配备,主要存放质押单据,借款合同和受监管单位的资金计划。之所以把档案柜放在营业室,主要是为了安全。钥匙只有祁金城自己掌握,他每次来这里转一圈儿,打开柜子像模像样的做一做记录,回去的时候再与杨国庆打声招呼。自打杨国庆去关庄营业所以后,他很少来这里,偶尔来一次,弄个黑皮本子做完记录,便匆匆回去。

祁金城并不知道杨国庆现在正坐在罗马吉普上,接受祁九雪和牛德利的询问。

杨国庆和刘益民简单办理了交接手续,便随着祁九雪和牛德利上了车。他知道自己的业务出了事故,而且是重大责任事故。掏出香烟递给开车的祁九雪,祁九雪不抽;递给身旁的牛德利,牛德利又给推回来。他急了:两位哥哥,虚开存单骗取贷款的事,我是有责任。可是我真的就没有吃人家的一点儿好处呀!再说,我也是一时疏忽,被村里的代办员给骗了呀!

牛德利说,你吃没吃人家好处,是不是被人骗了,咱还是见了夏行长再说。你私自挪用小金库的事总有吧?原来在营业室的时候也没少得实惠吧?如果跟夏行长说不清,那就到行务会上说。

听说要上行务会,杨国庆真的急了:两位哥哥给指个道吧!真要上行务会,兄弟的饭碗就没啦!

祁九雪慢悠悠地晃动着方向盘说,虚开存单骗取贷款的事,看你能不能把这笔钱追回来。如果能追回来的话,夏行长兴许能给你挡住,不上行务会。那,原来在营业室的时候,你跟缩壳乐那个黑皮账本的事,怎么说?这个底你不交,以后再查出问题来怎么办?你自己不交实底,谁敢保你!

杨国庆啪啪拍着大腿说,我也是偶然闹着玩儿,夺了缩壳乐的黑账本子,只翻看了一两页便被他给夺回去。上面全是些出账入账的记录,具体怎么回事我也没弄清楚。事后刘行长把我叫去吃饭,先是许给我以后有机会进信贷科,后来缩壳乐给过我几次钱,可几次加起来也没有个千儿八百的呀!

他这话对祁金城和牛德利说了,也对夏行长说了。夏行长先是臭骂他一顿,然后告诉他就此闭口,对任何人不得谈及此事。一,赶快把那笔非法贷款追回来,挽回损失。二,调回营业室,老老实实当业务员。

杨国庆回关庄紧着忙了一个星期。找到那虚开存单的村代办员,逼迫着凑齐五万现金。然后去农金社赎回假存单,销底账。长出了一口气后,嘴上大骂那村代办员,心里却暗骂:这是哪个王八蛋从中捣鬼呢?一个大兵出身,狗屁账务不懂的牛德利,怎么会一下子就指出那笔账有问题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到市行营业室,刚刚上任的会计科长罗强笑嘻嘻地接住了他。

罗强被交换到市区营业网点当主任后,苑义栋时不时找他聊天。聊着聊着,苑义栋说起杨国庆用小金库的钱大吃大喝的事。开始时,罗强没有在意,后来杨国庆说罗强在关庄时私分小金库是违法,罗强才开始注意上杨国庆。因为小金库这事,夏行长还私下敲打了他一顿。罗强心里有了疙瘩,苑义栋再来找他聊天,他便把话题扯到现在小金库账目上。苑义栋说着说着,说到杨国庆管理小金库颇有手段。小金库的收入比起以前你罗主任时,多多了!人家最多的一笔收入是七百五十元,嘿嘿!单笔收入快赶上你那时一个月的收入咧。罗强说,活电报你别胡说!要是照你这么说,那得有人拿着五万的存单做抵押才能一次收这么多手续费。苑义栋说这是真的,前几天杨国庆为了证明自己没私吞小金库的钱,还拿出账本子让俺们几个正式工看了呢。

罗强在关庄时经常去管辖村代办站查账,要说代办站的储户能存一两万已经是大户,可要一次存五万,还真的找不出来。他用脑子仔仔细细搜寻了几遍,便知道这张存单有问题。

有了这个问题,苑义栋再来找他聊天时,便留吃饭。吃饭时把稽核组长牛德利也叫上。喝酒闲扯,又扯上了那张五万元存单。苑义栋是关庄老会计,对当地储户的了解自然不比罗强少,再由罗强用话引领着,忽地开了窍:那张存单肯定是假的,杨国庆这个抵押手续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保卫科长牛德利自报奋勇兼职稽核组长以来,还没有稽核出一笔重大账目问题。本来做客的他,反客为主强行结了饭费,出饭店直接去了夏行长办公室。

关庄的这笔烂账还没整理完,夏行长夸赞牛德利办事得力,又把罗强叫去:基层工作干得扎实,来市行营业室当会计科长吧!

行务会上,夏行长征求意见:看看安排谁去关庄把刘益民给替回来?这一次,没有人主动提名,更没人毛遂自荐。

关庄出了这件事,虽然是内部处理没有张扬,可是消息灵通的人还是多少知道内情。尤其是想去关庄营业所当主任的那些人,早就把情况摸了个透。杨国庆在关庄干了不到一年时间,捅出这么大一个娄子,这是被查出来的,谁知道还有多少没查出来的呢?此时此刻即使有心借机上位,怕是去关庄还没落座就踩上雷,现在只能看着那把椅子叹息。夏旺生见平时那些跑来要求进步的人偃旗息鼓,知道人们顾虑关庄可能还有账务上的窟窿,心里暗骂这伙人:都他妈想着吃那又肥又干净的肉。

冷了场子,行长的面子难看不说,可基层网点没人领导更不行。夏旺生提出:要是没有人去的话,咱也赶一赶潮流,来个民主选举!副行长们也拿不出好主意,只能点头同意。

关庄营业所民主选举在行领导班子监督下举行。营业所去掉代理主任刘益民,共有十五名员工。其中八名正式工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七名临时工只有选举权,没有被选举权。八名正式工都想当这个所主任,自然投了自己一票。而七名临时工对正式工有怨言,觉得八名正式工都不合格。反正自己没有被选举权,就当是弄一场乐子。可八名正式工中总有个好坏,这七个人都觉得苑义栋欺负临时工最厉害。既然是弄乐子嘛,俺就选那最坏的!张三这么想,这么做了;李四这么想,这么做了;王五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结果,行领导最不看好的苑义栋,竟然以八票的高票数成为第一名。

没有民主时要民主,有了民主却又乱做主。几个副职心里暗笑,不约而同地看着一把手儿。夏旺生暗自叫苦的同时,与左右副职对了对眼。看到那满是讥讽的眼神,夏旺生点点头,起身高声宣布:苑义栋同志当选为关庄营业所主任!

刚发了防暑降温费,办公室又通知各个科室领西瓜。看着其他同事把分到的西瓜当场切开分给大家吃,祁金城怕自己的西瓜给别人分吃,把自己那份儿放在办公桌下面。杨国庆把他叫到营业室,说家里刚买了一堆西瓜,一时半会儿吃不完。我分的那几个就放在你那五节柜上面,你搬去吃吧。祁金城一时弄不走,顺手将杨国庆那份儿西瓜搬进自己的五节柜里锁好。刚回到信贷科,办公室通知他开会。夏旺生主持会议:为了保证下半年的营运安全,行里决定进行一次突击检查。今天从各个科室临时抽调有经验的老同志组成三个检查小组,分赴全辖各个营业所进行突击检查,检查内容包括……

这样的检查每年都要进行一两次,属于正常业务范围。祁金城也时不时地被抽调到检查小组。夏旺生宣布检查小组的纪律:本次检查是突击性的,事先没有通知下面营业所。为了体现突击性,会后马上按照自己小组所分配的检查片区,实施突击检查。

祁金城本来想着这样检查也就是一两天时间。可这次检查内容详细的很,涉及到几乎所有业务范围。检查工作进行到第二天下午,行里打电话要祁金城马上到办公室报道。祁金城回到办公室,等在那里的牛德利攥着一个黑皮笔记本和一张活期存折说,祁会计你给咱说说这是怎么回事?祁金城脸色煞白,不回答牛德利的提问,却叫喊着扑过去:你为什么私自开我的柜子!牛德利早有防备一把将他推开,说祁会计别着急,还是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信贷科有一个虚报实销积攒下来的小金库,不仅信贷科有小金库,其他科室和各个营业所都有。作为独立核算的一级支行也有更大的小金库。可是多年来一级查一级,小金库的非法存在一直没灭绝。夏旺生一直想着翻出信贷科小金库的事,甚至明示刘益民留意这个小金库。刘益民观察过多少次,也没搞清楚小金库在哪里。信贷科里他是唯一一个实报实销的人。夏旺生知道信贷主管和科长防着刘益民,可用牛德利这个门外汉又从技术上解决不了,自己亲信又打不进去。就在夏旺生无计可施的时候,杨国庆因为假存单贷款的事,被祁九雪和牛德利给诈出祁金城黑账本这个线索。夏旺生思量多日,把祁九雪和牛德利叫来:内部账务混乱的事还要进一步的清理!两个人心领神会:夏行长放心,这些天正想办法呢。夏旺生交待:要稳妥。

祁九雪发放防暑降温费后,又给全行发放防暑福利——西瓜。随后牛德利突然提出要搞一次突击检查,夏旺生按照常规批准了牛德利的请示。检查组出发的第二天下午,会计员杨国庆向科长罗强报告说,信贷科放在营业室的档案柜子往外流西瓜汁。

柜子锁着,钥匙在还在祁金城的手里。祁金城被抽调到离城最远的营业所去检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事在紧急,一旦西瓜汁流到账本子上,账本子会受到损坏。罗强没去信贷科转告这事,直接报给办公室主任祁九雪。按照行规,业务人员不在场,要强行打开业务人员的柜子,必须由一把手会同办公室主任加上本部门业务主管三人才能实施强行开锁,可巧的是主管信贷的刘文平和信贷科长出差在外。夏旺生只能命令稽核组长和办公室主任,会同信贷副科长刘益民一起强行开了祁金城的柜子。柜子里的西瓜已经开裂发酸流汁,搬出西瓜,检查下层存放的账本子。就在最下面一层的夹角里发现了一个笔记本,再往下翻出一本农金社的活期存折。牛德利打开笔记本看了几眼,得意地将笔记本和存折在三个人之间传看一遍,拍了拍笔记本和存折:妥了!

党组织书记兼纪检组长夏旺生,要求总务室和稽核组人员仔细核实后,命办公室给祁金城打电话。

纪检小组成员面前,祁金城的脑袋缩进腔子里一语不发。牛德利问他从存折里支出的钱去了哪里?祁金城只是说不知道,记不清。夏旺生看出他是想着等刘文平和信贷科长回来再做打算,便说祁会计你不说可以,按照行里的规定,像这等大事我这一级只能压到今天下班前。如果下班前不上报的话,恐怕我自己是要受纪律处分的。另外,这件事二十四小时以内得不到不解决,就必须报本地检察院。你看看怎么办吧?说完将手上的纪检条例递到他面前:祁会计,现在把事情说清了,可以争取内部解决,如果上报上级行和本地纪检部门,你就不是坐在这里啦!按照现在掌握的这个数目,就连我也得受处分。你还是好好想想,是咱内部解决好,还是到检察机关去说明好?

见祁金城迟疑,牛德利敲着桌子说:缩壳乐!你要不愿意跟咱单位说,干脆到检察院说去吧!现在正是清理小金库,狠刹贪腐风的时候。检察院那里就不是现在说话这么客气,到那时小金库充公,人进监狱,你弄个人财两空不算,咱全行都跟着丢人现眼。祁金城缩在那里嗫嚅道:俺想听听刘行长的意见。夏旺生说刘行长出差还要一两天才回来,这事儿等不了一两天,要是你不愿意说那咱就按着纪检程序办!说着收了笔记本起身要出门。祁金城忙把手伸进裤兜里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把烟卷儿给在座的人一一敬烟,嘴里说:要说小金库呢,每个单位每个科室都有。信贷科也不例外,只不过是个多少的问题,这钱的确是我管着。主要进项就是虚报实销的业务费,主要出项也就科里的吃吃喝喝,节假日发点儿小福利,偶尔也出去观光旅游……夏旺生点点头,说祁会计你这就对了嘛,咱是家丑不外扬,既然把话说开了,也就满天的乌云尽散。牛德利问,听说刘文平有一部大哥大,大哥大号码是多少?祁金城知道人家已经掌握大量情况,只好把刘文平手机号码讲了出来。

牛德利在电话里向刘文平简述了祁金城的情况。

撂下电话不一会儿,在楼道里等候的杨国庆腰里传来急促而又规律的滴滴声,他摸出传呼机走进来递给夏旺生。夏旺生看也不看,说小杨你该怎么回就怎么回嘛。杨国庆用办公电话拨通了刘文平的大哥大:刘行长,你还是赶快回来吧。祁金城的账目……。

刘文平当天晚上来到灯火通明的办公室,等在那里的夏旺生几个和他一样丝毫没有倦意,只是神情气色不同。牛德利和总务室主任一个讲述,一个补充,将白天的情况向他做了汇报,又把记录交给他看。刘文平把所有的责任推给了信贷科长和祁金城,只说自己工作疏忽有失察的责任,愿意接受组织处分。

夏旺生见他这么轻松的想脱身,自然不肯,便说现在关于信贷科小金库的事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出入款项具体是谁同意,报销凭证是谁签的字,怎么走的流程还要进一步调查。这么急着把你叫回来就是和你商量着赶紧成立一个内部调查小组,进一步具体调查此事。刘文平听他这么说,知道自己轻描淡写的脱不过去。看看牛德利几个更是不肯轻易放过,只得舍了脸对夏旺生说要单独与他交换意见。

大约半个小时的光景,两人又回到办公室,刘文平说小金库的事自己有直接责任,但具体是由祁金城操作,可不管怎么说这不是件好事,传扬出去对单位对个人都会产生不良影响。都是在一个单位工作的同事,也都为本单位做出过贡献,现在犯下错误自然要这几个人承担,说完把求援的目光投向夏旺生。夏旺生立刻接了话,说一个人为单位工作多年,犯点儿错误是难免的。尤其是工作多年的老同志,谁没有一些这样那样的错误呢。关于这件事,刚才与刘行长交换了意见,我认为这几人的态度很好,认识也很深刻,应该给几位同志一个改过的机会。要是大家同意的话咱明天就开个退赔会,把不合理的支出退回来,结余部分上收到总务室做单位收益处理。同意开退赔会的请举手,夏旺生说完自己首先举了手。大家见一把手首先给自己的提议举了手,便也把手举起来,又在会议记录上把字签上。

夏旺生收了黑皮账本和存折,又把会议记录拿在手上:这些东西我先保管着。刘文平看着他手上的东西,彻底低下了头。嘿—— 那是压在俺身上的翻天印呀!

小金库的支出款项追缴回来,祁九雪又以今年夏天气温高于往年的名义给全行增发了一次高温补助。牛德利拿到高温补助后哎嘿着说,小金库的存在本身就不合法,咱农贸银行是全民所有制单位,这部分钱应该上缴财政,由财政部门管理,让向全民享受这些福利。咱这样做,不就等于截下财政收入私分,跟梁山好汉分皇杠一样吗?祁九雪说你现在不但是保卫科长,稽核组长,而且又是纪检组的副组长,这些不利团结的话少说为好。再说了,你不也是全民中的一员嘛,参与全民福利分配也是应该的,哪儿那么多平均主义!要这样说话,你还是拿着这些补助回家跟你老婆说去,看你老婆不拧你的臭嘴!牛德利听了嘿嘿一笑:俺也就那么一说,谁得了实惠还往外推呢。

白水市农贸银行进行了人事调整:夏旺生主抓全面,兼任信贷主管;刘文平改任工会主席;刘益民调整为主管贸易信贷副科长;杨国庆和祁金城做了对调。

杨国庆和祁金城办交接时,祁金城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问:他们怎么知道那个账本子?怎么那么巧,你给俺的西瓜就裂开了呢?杨国庆哎嗨一声:俺听说牛德利调录像,发现你经常弄那个账本,让他起了疑心。不过,西瓜的事儿是俺好心送你的,而且当时是好好囫囵的,可谁知道好好的就裂开了呢?

好好的西瓜怎么就裂开了呢?营业室录像回放中,就在分西瓜的当天下午下班后,已经关闭的营业室通勤门又被人打开。那人进来后,把祁金城放西瓜的柜子搬下来,使劲在地上撴了撴,然后又蹲下身子闻,闻到里面透出西瓜甜美味道,又把柜子放回原处,拍拍手下班回家。

掌管营业室钥匙的是一正两副三个主任,保卫科长也有一把备用钥匙。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