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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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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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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沟》》连载

第四十五章

正月初二,刘益民接到迟敬山电话:今天俺们村里组织人去梨树林拜年。林老爷子第一次答应来援兵迟过元宵节。他还交待说,问问你能不能一起来咱村里。刘益民问具体时间?迟敬山说正月十六来,正月十七走。

正月十四放神灯,正月十五放人灯,正月十六放鬼灯。林老爷子正月十六来,那咱就改。村民们商定把正月十六放鬼灯改成放神灯,同时摆灯官会。

正月十六下午,老林在三套锣鼓班子的引领下,来到援兵迟村西口的公路上。待老林下车站稳,迟敬山端着电喇叭高喊一声:给老太爷拜年!公路上,村口延伸处扑扑通通跪倒一片男人。老林深深作揖,命令同行的孙子还了跪拜礼。

人群一闪,一乘金顶大骄来到近前。迟敬山一声招呼,人们把老林架进骄子里,八个小伙子抬轿,八个老头扶杠。一顶八抬大骄来到村委会门前刚搭起的戏台子下面。老林坐下,烟茶果盘摆上。本村特有剧目‘林司令枪挑角田’开演。剧情简单直白,从林队长解救援兵迟百姓到白河头枪挑角田,一共二十几分钟时间。

老林不看台上过去的自己,问迟敬山年前说的那事安排的怎么样?迟敬山说二十多个犟种硬茬子都在场,待会儿就听您安排了。

特殊剧目一过,迟敬山喊话:大家该看戏的看戏,该遛百病的遛百病。

老林说今天是遛百病的日子。几十年没来咱村了,今天正好到村里各处遛一遛。

二十几个人来到运河边大桥工地上,老林说当年鬼子要架桥修路是为了更方便祸害咱,现在政府架桥修路是为了给咱谋福利。天下是共产党打下来的,征地建厂子是为了更好的发展经济。这事大伙不能挡,也挡不住。咱软不吃,硬不吃的也不是个办法。到时候政府要是动了真格的,大伙儿还是跟当年一样吃亏。国家有法律,有警察军队护航,说好了能多要个条件。说不好,走正规程序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到时候多一个额外条件也甭想要。这些事,大家应该想清楚。咱村这些年不但没发展,守着挣钱的金窝窝,倒是让周围的村子给落下了。弄成这样,你们都有责任!过去跟旧政府对抗,跟鬼子对抗,那是好汉是英雄。现在呢,跟给咱送金山银山的新政府对着干,这不是犯傻嘛!对抗告状弄这些年,咱村儿该穷还是穷,人家该升官还是升官。倒霉的是咱兄弟爷们儿!

看着人们频频点头,老林接着说,待会儿那个管委会的刘主任来和我见面。到时候我跟他说条件,你们后面顺着话茬子,都凑着我说。众人应下:全听老太爷的!

刘益民拉着林洪海来到大桥工地前和大家见过面,说声给二爷爷拜年,深深作揖要行跪拜礼。身旁的林洪海一把托住他:这又不是在家里,俗礼免咧。有个拜年的话就行啦!老林说今天咱爷儿们是半官半私的说话,在家里那一套就不用了。我先问大伙一句话,先前的条件大家都知道了不?众人应声:都讲清啦!

老林说那就好,咱兄弟爷儿们没了地,暂时没活干。这修桥筑路的活儿可干得了?众人应着:干得了!刘益民说,技术工种由工程队出,其他用工全部用咱援兵迟的。这个没问题!

老林说,开发区征去咱村一千二百亩地,都是种庄稼的好地,每亩地才给五万,价钱上少了点儿?青苗款也忒少了点儿?刘益民说征地补偿款是按规定发放的,别的村子也是这个数,这个自己做不了主。老林说,征地价钱你做不了主,征地亩数可以变通一下嘛,你跟上边多报三五百亩不就有了。你报多少,别的村子又不知道,就是知道了谁又来咱村拿尺子量一量?众人齐说:小梁山外号不是白得的。哪个敢来,就把他狗腿砸断喽!迟敬山呵斥众人:别你娘的一张口,满嘴匪气!刘益民说这个事倒是能变通变通,报三五百亩忒多,多报一二百亩算是开发区绿化带或是储备用地倒是说得过去。老林说二百亩,二百亩总可以吧?你这市领导,开发区一把手这点儿变通的权力总不能没有吧?刘益民说行是行,就怕让别的村子知道喽。众人应声:在场的谁要是传出去,谁就是这运河里王八揍出来的。刘益民苦苦一笑,点头应下:那,咱就说好喽,这二百亩算是绿化带。

老林说,别的村子都修了水泥路,按了自来水。我看着咱援兵迟还是土路土井。刘益民说,就着修桥筑路这个便利条件,可以给村里修水泥路。自来水嘛,可以把开发区的管道接到村口。其他的,自家行自家的方便。众人说,管道都接到村口咧,还在乎接到俺们家门口?迟敬山说算咧算咧,自己挖沟卖管子不麻烦领导!

老林说,咱村里大部分口粮田都被征走了,能打工的打工,不能打工的也不能在家干吃这补偿款。村集体把临道的土地拢在一起,盖上门市和厂房,自己做买卖也好,往外租赁也好。大家都能得个活泛钱,家常日子也过得过去。刘益民当时摇了头:二爷爷,这事我可不敢应。村集体在基本农田上盖房搭屋违反土地法,土地管理部门绝对不会答应!老林听他这样的口气说话,反问道:地是国家的地,人是国家的人。地方政府说征地就征地,咱村里用自己的地给自己村民谋福利怎么就不行了呢?援兵迟已经划进开发区咧,你这开发区主管就不能去上边给村里说说好话?刘益民身子一闪,把林洪海推在前面,说这好话我绝对得去说,可牵涉法律的事还得咱这人大领导说了算。林洪海身子一撤,说刘益民你先头可是说让我来陪俺家老爷子的,可不是让我来担事的。刘益民嘿笑着说,你们人大是人民的代表,当然也得代表咱援兵迟的人民说句话啦!你说是不是洪海叔?他这么说着转身对众人说,你们光给老太爷拜年咧,还没问俺洪海叔新年好嘞!众人涌过来作揖,摆出要行跪拜礼的架势。

“算啦算啦!”林洪海摆手制止众人,吁了口气说:“盖房搭屋的事咱只能睁一个眼,闭一个眼。咱可说好喽,不管你门市厂房盖多气派,都得算临建。就是这,也过红线啦!”

条件一一谈过,刘益民眼望着老林说,要是没有异议,下个星期一,村民代表们到开发区办公室正式谈话签字吧?

老林问众人还有说的没?众人同声:这已经给老太爷添大麻烦啦。

老林站在运河大堤上回头看着即将返青的大地说,我林家祖祖辈辈指着种地过太平日的。就我个人来说,是坚决反对征地搞工业开发的。可你不搞工业是真的不行呀!当年我领着献交县两个大队主力,六七百人攻打白河头据点的鬼子,外围还有一千多联庄会员给挖战壕助威。从早上打到下午两点,总算是拿下了据点儿。凭着什么打进去的?凭着铁锨镐头挖沟滚土牛,一步步的接近人家据点儿。咱县大队手里有什么武器?大刀片子,木杆子扎枪,大抬杆老洋炮。真正应手家伙也就是百十条单打一的长短枪。土炸药轰开据点儿后,是拿着一百多条小伙的命垫进去的呀。据点里一场交手仗,又是几十条小伙子没啦!总算是拿下据点儿,最后一清点,除了汉奸队,真正的鬼子就二十一。伤的不算,咱扔了二百来条小伙子。看着躺在地上的队员们,我下令砍了所有汉奸。我那个恨呀,恨不得派人去抄了所有汉奸的家,灭了他们的种!后来,醒过味来,再后来慢慢的认识到咱和人家差得不是凶狠,更不是人数和斗争的决心,差得是装备。攻打据点之前,又是设计着反间计,苦肉计,连环计,什么这计那计都设计到了。最后怎么样?三十六计,计连计,不如科技!鬼子就凭着一个科技,人家那机枪一扫,钢炮一轰,打得咱那三十六计连北都找不着啊!科技是怎么兴旺起来的,是靠工业!靠工业呀!光靠着刨土种庄稼,八辈五也兴旺不了科技!

听老林激动起来。刘益民说,行啊!咱援兵迟不是答应征地了嘛。咱尽快的把字签喽,工厂尽快开工。环保设备整装基地和汽车模具生产基地建起来,咱援兵迟青壮年都来上班的话,也就能满足三两个车间的用工需求。厂子的用工量大着呢!

迟敬山说,援兵迟的老少爷儿们要是早得到老太爷的开导,也不至于现在这个熊样。俺们这帮人是四对碌碡过大道——八个压路(八格牙路),一群混蛋!

老林笑了:小迟呀,共产党老百姓的天下了。把咱村里那联庄令和盟单都撤了吧!

旧社会,为了防患土匪和重大天灾,十里八村组织起来结盟成为联庄会。结盟时,各个村长揪下一绺头发辫在一起,在盟单上签名,喝血酒发誓,患难与共。新社会,各村成立民兵组织归地方武装部门管制,可还是有一部分残障孤寡依附于联庄组织。

迟敬山说,当时传那联庄令也就是挤兑张得运一伙儿。张得运一伙儿干部因为征咱村土地不痛快,偷偷给开发区企业下黑令,把咱村里原来在开发区打工人员,随便歪个词儿全给撵回家种地。这也是大家伙不同意征地的原因之一。老太爷放心,联庄令是旧社会的东西,早就不管用咧,回去我就把那行子给烧喽!

行子呢,是本地人对某人某事物不屑和不满的统称。

老林点点头,呵呵笑起来:小团结不是团结,大团结才是团结!

按照援兵迟百姓的想法,邀请老林正月十四就来村里打一次饭围。当年被救村民还健在的人家想着轮流管一顿饭,当面表示感谢。老林说,要是大家有那个意思,就替我给援兵迟当年老村长的坟前摆个祭席吧。他才是援兵迟真正的大恩人!

正月十六来,就正月十六。把所有节目尽量压到正月十六。

太阳快要下山时候,迟敬山命令:点信炮,催饭!

三眼神枪轰轰轰响过,迟敬山在高音喇叭里喊话:咱援兵迟那几个犯逮,犯潮,犯手病,没老忌少的,吃完饭自动的到东大场集合啊。别等着我叫民兵去家里抄你!

正月十六本是放鬼灯的,大人们怕自家孩子人小火气弱,出门看热闹时碰上不干净的鬼神。嘱咐孩子提上自制灯笼,再抓上一包包驱鬼灯,从自家起,把点燃的灯放在院门外右手。每过一道街口,小桥,岔道都要放上一盏小灯。直放到村里指定的集合地点,把剩下没点燃的灯全部堆在一起。

神灯,人灯,鬼灯一个做法。燃料大都用锯末掺了沙蜡和煤油,用黄色蜡染纸包成一个个鸡蛋大小的纸包子,使劲拧一拧,把包子嘴儿捋出一个小尖尖儿。用的时候,将包子尖儿在灯笼上点燃。懒孩子嫌麻烦,抓一把蓖麻籽揣在兜里,用灯的时候将十个八个蓖麻籽穿在竹签上,穿成串儿插进灯笼里点燃放出去。噼噼啪啪蓖麻壳爆裂,也颇有意思。

爱热闹的孩子们提前来到村委会前,等着人们聚齐。

在等着聚齐的这个时间里,由村里文艺队跑玩艺儿引场子。

玩艺儿是玩儿的艺术,是那种不入流的艺术。文艺队员们扮上装,成为姿态各异的艺术品,排好队伍伴着锣鼓点子又跑又扭又唱,就成了跑玩艺儿。援兵迟的玩艺儿是梁山一百单八将中主要人物。跑玩艺儿只是个开始,真正的大戏灯官会还在后头。

援兵迟的灯官会本来是正月十四放神灯那天晚上,村里人为了取悦老林,特意改在了正月十六。

因年份和年景而异,灯官会有大有小。赶上鼠、虎、龙、猴执掌年份,或是年景差,都要大会。大会时,严厉处罚有歪风邪气的人,驱赶破坏年景的恶鬼。小会则是简单的摆个场子,把村里的歪毛淘气弄来,当众耍一耍,揭一揭面皮,出一出丑。

灯官儿由村里人公推十二个人,统一扮上官员装束。当着全村人的面,去灯神前的竹筒里抽签。哪一个抽中了刻有‘令’字的签子,便是今天的灯官。没有抽中的十一个人,左右不离灯官。灯官拿腔拿调地坐进没有围挡的轿子里,四个人抬着。由肃静,回避的牌子引领,在铜锣开道的喧闹中,围着村子转一圈儿。有真的,也有假的,拦住轿子喊冤递状纸。这个时候,跟班护卫接下状纸,告诉喊冤递状纸的人,去哪儿哪儿听候大老爷公断。

这一天灯官最大,除了天地皇上以外,所有的神,人,鬼都可以审问,一旦审清问明,真的按律责罚。真递状纸的一般是告人,而且是本村村民。假递状纸的一般是告鬼神,纯粹是为了烘场子凑热闹,等审清问明,也假模假样的责罚被告的鬼神。

没把案子审完灯官不许下轿,一旦下轿便失去了权力。这一天的权力不用白不用,灯官对犯错误的人会毫不留情下手。他手下那些统一装束的跟班,也会毫不留情动用刑具。

灯官和跟班自然知道今天那些被自己收拾过的人,日后找到门上或是伺机报复。待灯会结束时,命令所有被动了私刑的人跪在供奉灯神桌子下面,低下头虔诚地送灯神回天上去。等灯神回天,再爬起来灯官已经出了轿子和另外十一个没抽到签儿的人混在一起。用刑的跟班也同样和同装束的同行混在了一起。模样分不清,从声音上更是分不清,所有参与抽签和跟班都要拿腔作调。

迟敬山见村民们聚得差不多了,将电喇叭按在嘴上:今天是林老太爷来看咱的日子,往年的规矩改了。灯官不再围着村子转,直接去东场请灯神,选灯官。有冤屈的一起去那里,当场递状子。说完,他把身子转向东方,吼喊了一声:东大场,打亮子趟着(点火把开道)!

被架上四人抬小骄的老林嘴里喊着:不合适,这是人家灯官儿坐的地方。有个轿夫说灯官儿算个屁呀,他也配坐轿,您老就坐稳了吧!

东大场,十二个大火盆子中间的太师椅上,安排老林坐下。老林左右瞅了瞅,觉察出不对头,起身离座要往火盆圈儿外走。林洪海忙按住他,说都八十的人咧,让你坐就坐就吧。老林掫了儿子一把:你懂什么,这可不是人坐的地方。迟敬山哈哈笑着说,这的确不是人坐的地方,是咱援兵迟灯神坐的地方!他这么说着,转回身一招手:擎上来!

四个小伙子每人擎住一条桌子腿,高高地举着八仙桌绕火盆圈儿转上一遭,走进来按在老林面前。烟茶果盘摆下,竹签筒子放上。

迟敬山用电喇叭喊:请灯神!有人把一盏红纱罩灯摆在老林面前的桌子上。

三眼神枪响过,他又喊:选灯官!

十二个灯官候选人来到近前行了跪拜礼,起身去竹筒抽出签子示与老林看。老林指着其中一人:今天的灯官就是你啦!

灯官前趋一步再次行了跪拜礼,转身去轿子里坐下。

迟敬山把电喇叭交给跟班。跟班举着喇叭高喊:有冤有屈的递状纸喽!

人们前来递状纸的空隙,灯官把惊堂木一拍,指着一个轿夫说:刚才抬灯神起轿前你说灯官算个屁,可有这话?

那轿夫登时跑到灯神老林桌角旁跪下:太爷爷赶紧给说个情!

老林对灯官说,不就顺嘴说话,没把门的嘛。我给他求个情。

灯官指着那轿夫说,看在老神仙的面子上饶了你这回。

迟敬山指了指灯官说,你他娘的不审正事,弄这闲扯淡干嘛。还让老太爷费唾沫给别人求情!

灯官大怒:本官坐堂,那由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你平日里说话操娘日祖的没人和你计较,今天竟敢当面冲撞本官。念你为村里出力受屈的份上,你自己左右掌嘴,退在一旁!

迟敬山听了不敢言语,果然抡起胳膊,左右开弓在自己脸上啪啪拍了两掌,退在一旁。

老林觉察出身后站着的俩人不自在,提醒说:你俩只许看,可不许说。刘益民和林洪海相互对了眼,这才知道不是闹玩儿,是真的。

灯官命令:传迟五!

两个跟班跑去人群中揪出一个人,来到灯官前将那人按住跪在地上。那人自知不妙,立刻辩白:俺年前拿人家铁的事,派出所已经处理过啦!铁也给人家退了,罚款也交啦!大老爷不信,就去问问!

灯官把桌子一拍:迟五儿,你这个狗贼!今天就是要教训教训你。你在本官治下为民,不老实持家待业,却见财起意偷人家东西。还狡辩说是拿。哼!好一个拿!你这一拿,给本官和治下民众丢尽了颜面。来人,将这丢人现眼的狗贼拖下去,掌嘴二十!

四个跟班将那人拖出五六步远,抡起鞋底子噼噼啪啪打下去。那迟五儿嚎叫着:再也不敢啦!

有人掐细了嗓子喊:狠狠地打,让这个狗贼尽给咱村儿丢人!

灯官又是一道命令:那些犯逮,犯潮,犯手病,没老忌少的自动前来受审,别等着本老爷一一点名!

他这话一出口,有四五个人自动前来受审。

林洪海纳闷儿,这些人怎么会自动前来受审?刘益民眼尖,指了指人群前排的几十条小伙子,低声说:这几个都是提前被看管了。林洪海一看,前排的小伙子们还夹持着几个人。

灯官将着四五个人一一审过:赌博的打手心;摸女人的手指头扎签子;买卖黑货的竹板子夹手;不管家不顾业的则被套了脖子,当猪狗牵着在地上爬。一轮审下来,哭号告饶声不断。

又是一声惊堂木响:把狗食们带上来!

跟班薅出三个人,扔在灯官脚下。

狗食呢,是狗的吃食。狗这个东西,偏爱吃人们肠道过淋后的渣子——人屎。人渣也好,人屎也罢,本地人管这叫狗食。

狗食们被扔在面前,灯官问:你几个是人生父母养的不?

三个人答:是!

灯官说:是就好。父母生养你们一场不容易。总说是养儿防老,可你们几个一年到头从不给老人一斤粮食一分钱。你们说这是人干的事吗?

三人答:俺们有错,一定改!

灯官说:口头上改不行!本官已经拟好了文书。你们几个听好喽,家里有一个老人的,每个月头上送粗粮十斤,细粮三十斤,还有五十块钱!有两个老人的,就按这个数目翻一翻!可愿意?

三个人中两个愿意签字。一个不认头:粮食该给的俺给,可俺爹瞎字不识,就是给他钱,也不会花呀!

灯官大怒:你爹不识字,不识数,却教出你这个读书识数的臭狗食!来呀,先给放上几个耳雷子,让他好好听听是多少。

跟班:大老爷,放多少耳雷子,您给个数?

灯官:先放他十个再说!

啪啪啪……,响亮的耳雷子在那人脸上响起。那人嗷嗷叫喊:十个多啦!

跟班:你爹我不认字,更不识数,八,九,六,五……。反正就是不数十。

那人嘴里,鼻子里流血:大老爷,我认啦!兄弟爷儿们,住手吧!

灯官:那就来签字,按手印!少给一斤粮食一分钱的话,明年今天就抄了你的王八窝!

审讯和发落人是真实,接下来询问鬼神则是虚假。虽是虚假,却也演的有模有样。这个时候只求凑场子,制造快乐。

灯官说声请土地爷。三个跟班各搬着一截土坯来到近前,两竖一横,三块土坯搭成凳子。这时,转出一身黄色古装土地爷,直接去土凳子上坐下,嘴里喊着:唤小仙何事?

灯官说,有人要本官问问,你卖地得了一千金,还整天哭穷,管向你报道过关的魂灵要钱要东西。就你和土地奶奶两口子能花多少钱。那些金子都去哪儿啦?是不是都闷到自己肚儿里啦!

土地:我本身是土地,这地卖给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卖给谁都行。卖来卖去,这地是不会挪动的。既然不会挪动,你卖上十回百回一千回,俺还是这儿的土地爷。你说我把钱埋到自己肚儿里干嘛?嘿呀!这些金子都花啦。原来这庙里也就俺两口子住,有那报道过关的百姓给个香火钱,绝对足吃足喝。可现在不行呀,上边派驻各个专业机构到门上,除了要指标任务以外,还要吃要喝要工钱。以前俺两口的时候,一间房子一个灶。现在呢,小庙扩建几十倍,门上要门卫,门外要护卫,出门的轿子排成队,后院厨子一大堆。

灯官:就是这样,你管报道过关要的钱和那卖地的金子也花不完,剩下的都哪儿去啦?

土地爷:你看你说的,俺只是个小土地庙。一个小土地庙能花多少钱。俺上边还有个县上的城隍庙呢,大部分钱都上供到那儿去啦!

灯官:全县土地庙有几十个,还有那些买卖铺户都给城隍上供。一个城隍庙能用多少供品?

土地爷:这些年城隍庙也扩建了几回,不但城隍庙扩建,那些药王庙,龙王庙,财神庙,判官庙……这庙那庙都在扩建。原来城隍老爷手下只有三班人马,后来成了十二班,现在已经是二十四班人马啦。

灯官:那城隍要这么多手下替他干活儿,他自己岂不是没事可干啦?

土地爷:嘿呀,人家忙得很咧!

灯官:怎么个忙法?

土地爷:你看啊,这是我听他身边三个女人说的。一个说,我是城隍大保姆,他养小姐我清楚,生个野种住别墅;二个说,我是城隍女秘书,白天帮他忙公务,晚上陪他斗地主;三个说,我是城隍女下属,上班替他收财物,下班帮他点金库。

灯官:这些情况你怎么全知道?

土地爷:俺就是管这一块的,谁在头顶上干了吗,俺一清二楚。如果不信的话,甭看你描眉画眼又涤脸儿。别人不知道你是谁,俺可知道你原形是谁。要不,俺报报你的名讳给大家听听!

灯官:不说这个。还是说说还有谁跟着分金子吃供品咧?

土地:还有谁?多着呢。这只是县城隍和他手下的吃喝用度。他上边还有好几层城隍爷呢。要不我给你抖搂抖搂?

灯官:好,你就说说来看!

“算啦,别抖搂咧!”一旁的灯神老林说:“俺这灯神快没灯油了。就着有点儿油给大伙儿照亮,赶紧放信炮退堂吧!

信炮响过,灯官走出轿子。

迟敬山指挥民兵把刚才受私刑的几个人押到灯神面前,跪在地上不许抬头。

灯官装束那十二个人和一群跟班混进人群后,迟敬山命令:聚柴(聚财)!

几百束秫秸把子归集在一起。迟敬山用火把点燃,高喊着:加亮(加量)跑起来!人们把手上的灯笼,还有没有发放完的小灯投进熊熊大火中。然后踩着鼓点儿跟在文艺队后面,围着火堆跑起了玩艺儿。

为讨老林喜欢,灯官会取消最后一道命令:送灯神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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