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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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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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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沟》》连载

第三十二章

梁军在金融办当了个副职,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抽烟喝水看报。在外人看来他清闲得很,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清,到底真的闲清还是真的烦闷。市里突然宣布把他和康建业调离联社,把个年轻的刘益民给扶到联社正职的位子上,这让他心里很不平衡:自己在联社任职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使不给安排正职,也不应该连个招呼也不打,来个突然袭击把自己给调出联社,弄到这里当闲差。实权旁落的他先找市里领导透漏过这事,人家只两句话就把他打发回来:联社这几年业绩下滑,人员管理混乱,这和你这个副职没多大关系。你现在平调到金融办,躲开那个是非之地更好,更清静。他听出领导的不耐烦,只得找比较熟悉的市领导。人家只是客气的让座让茶:换换位子,换换脑子也好。才四十多岁的年纪,先调整一下,以后有的是进步机会。别着急嘛!被领导拿话推出门的梁军心里暗骂:他妈的,不是俺有实权时,你拿着白条找俺报销的时候了。

领导一个别着急,就是几个月的时间。这个时间里,他开始还为将来的进步做着努力。努力一个多月,他又把注意力转回联社。十七锁被砸倒是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刘益民那句:新官也要理旧账!如果真的理旧账,恐怕自己今后再怎么努力也不会进步,弄不好还要退步,甚至掉队!

他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清闲的只是身子,沉重的却是心里。十七锁被砸,彻底整顿后勤,大量的结余款项用在揽储奖励上;临时工和正式工全部转成了合同制;自己提拔的中层骨干们几乎全被挤兑的下了基层。这些消息,每天晚上都有自己原来提拔的骨干们传给他。付润泽核对各个科室和网点儿装备的事也传到他耳朵里,他更坐不住了:这是新班子要来一个全面的摸底呀!等把老底子摸清,不知道这几个人要干什么?梁军的眼圈儿一天比一天黑,脸色也一天比一天苍白。他找到张得运,直接了当地问当初联社改组,市里是怎么安排的?碍着老面子,张得运不得不向他透漏一些实情:当时康书记启用刘益民时给了新班子一切便宜行事的权利。自己和刘益民单独交流过一次,市里就给定了下来。至于后来联社中层改制是刘益民的主意,还是市里的意思,不得而知。只是联社高层大换班的事,市里领导倒是说过一次。具体怎么换,换谁,人家没说。大换班是谁出的主意,咱也不好意思问人家领导。

张得运在这个时候耍了个花腔,没告诉梁军大换班是市委书记亲口讲给自己的。意思有两个,一个是维护老同学康建设;一个是挤压梁军,希望梁军尽快细致的了解刘益民那句新官也要理旧账,到底是什么意思。对于刘益民说新官也要理旧账这话,张得运也颇有顾虑。正好有梁军这个急先锋打头阵来问这些事,这才耍花腔,巧使唤一下他。

到这个时候梁军才明白:大换血不是张得运给出的主意。既然刘益民有一切便宜行事的权利,那绝对是这小子的主意!这个黑小子的脸黑,心更黑!当初我梁某人的确在你脚下使过不得已而为之的绊子。可后来你不是混得挺好嘛,难道你还要把这个疙瘩系一辈子也不解开?一个大老爷们儿也太小气了!看看你重用的李福生,自打他父亲李洪喜死后,就没拿正眼看过我。还有个阴损的赵民,我前脚离开联社,他后脚把我弟弟的差事夺了,给挤到办公室打杂,结果又被李福生硬把弟弟两口子给挤回营业室,赵民好歹二三的给安排了个工资最低,绩效最少的什么库房调度和传票复核员。弄得两口子在单位上受排挤,回家把脾气撒在老人和孩子身上。大换血也换了,企业改制也改了,人员调整也到位了,班子队伍稳定了,现在能腾出手来搞秋后算账啦!这个黑小子也是真有一套。

金换粮打电话约他晚上见面,他的确有些不高兴:原先在一起上下级关系时,金换粮天天围着自己转。自打调离联社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没有通过一次话,更别说见上一面。往常逢年过节,这小子早早地拎着烟酒礼品堵上自己的家门,今年春节愣是人芽儿没见。现在大概有什么事,憋得没办法,才想着见上一面。虽然心里对金换粮的为人看不起,可怀着要深入了解老单位新情况的心理,还是接受了邀请。

金换粮听电话那头答应下来。为了调动梁军情绪,他又打电话给梁勇,要他一起去吃饭。

梁勇现在每天早晚各一次跟着押运车到各个网点儿接送款。早上在押运人员的护卫下,从金库里把款箱搬上车,然后再从车上把款箱搬进网点儿;晚上再把款箱搬上车,拉回金库。在早晚接送款这中间的时间,再把各个网点儿交上来的传票翻看一遍,检查一下有没有漏盖章漏签字的传票,然后把传票码放整齐,加上封页装订起来,每天简单地重复这个机械流程倒挺适合他。看见别人手里忙着复杂业务,知道自己技不如人,倒也心安于这个工作。今天听金换粮请他吃饭,高兴得很。他倒不是馋那口吃喝,主要是为躲开姜艳艳在饭桌上絮絮叨叨的抱怨。

姜艳艳自打被安排来库房当整点员,心里一直不痛快。付润泽通知她去当库房整点员时说,现在办公室人员超编,你原来是咱单位的点钞能手,当整点员正好发挥特长。姜艳艳虽不情愿当整点员,可整天在办公室接电话,收发信件刊物更不舒服。有时来人或是来电话一定要找单位负责人,她便硬着头皮去喊刘益民,刘益民若是不在单位,她便脑浆子绞痛地去喊李福生。李福生对别人客气,可对她却冷眼相待,每到两个人因为工作不得不说话时,还总要摆个姿态:你先下去应付一下,我回头就到——。要我先下去,我下到哪儿去?办公室和几个负责人都在二楼办公,你让我下到哪儿去?尤其是那个尾音拉得极长的‘到’字。好像电视剧里高傲主子对待奴婢时尾音一样一样的。更让姜艳艳头疼和气愤的是,每次有大客户或是检查组来单位,李福生不是把人家领到自己办公室里接待,而是把人家安排在单位办公室。这样一来,姜艳艳给客人或是检查人员斟茶倒水礼貌让座,也就不得不顺手给李福生斟茶倒水,弄把椅子坐。等安排妥当,李福生便冲她挥挥手:你先回避一下!他那挥手动作和说话语气,就像影视剧里皇上使唤不得力的太监,就差把你先回避一下,改成喝斥性的那句:“退下!”

每到这个时候姜艳艳总是上下嘴唇紧紧挤压在一起,脸色焦黄地退出自己的工作岗位,一个人在楼道里对着墙咬牙切齿等着李福生和客人给她腾出办公室。不能随便去其他科室串门,这是单位规定;更是对她和另外几个练智能神功功友的专门规定。

新班子到任没几天,姜艳艳带领几个人在单位练功被举报,李福生把门踹开闯进去,一顿臭骂把几个人赶散,收缴了几本智能神功书籍和磁带后,交到刘益民那里。刘益民当时拍着桌子喊:一,写检查;二,严重警告处分,罚款降工资;三,不许这几个人串岗,再发现搞迷信活动开除!姜艳艳悄悄去刘益民办公室。刘益民见她进来,起身走过去喊一声姜会计,顺手把她关上的门又打开。不待她开口说话,刘益民问有事吗?姜艳艳还能说什么呢?原来敬爱的艳艳姐,亲亲的艳儿姐,现在成了纯粹同事关系的姜会计;原来急切地关上门说说心里话,现在迫不及待地打开门说官话。姜艳艳这个曾经胆大直率到直接向初次见面的梁军提出换工作;毫不掩饰地向自己所爱表明态度的人,经历过多次挫折后,那颗满是褶皱的心,这次又多了一道褶皱。当年若不是母亲跪下来求她,哪会有今天这个场景。她本想来这里先告个饶,然后再解释自己当年的无奈,仅仅是解释一下而已。可此情此景,人家刘益民是横下一条心,官话官说,官事官办。为了避开窘迫,她只能临时改口,求告说:刘主任,俺在单位搞迷信活动这事绝对是个错误。俺已经认识到这一点儿咧,能不能念在俺是个老职工的份上,就不要给那个处分咧?刘益民站在门首边,说你先回去好好想一想,处分不处分的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等开会研究后再说。姜艳艳说声添麻烦啦,蔫蔫地从刘益民身边走过去。回到自己办公室,等来了的是严重警告处分改为口头警告。这个重大改动,又让她心里刚刚多了的那道褶皱舒展开:甭看当时刘益民嘴上说的硬,可心里还是念旧情的,只要我在办公室呆着,就有机会解释当年那档子事。她想找机会解释那档子事,倒不是取得刘益民的谅解,只是给他一份当年自己喝下那碗黄连汤的药物说明书,让他看看而已。随着改制步伐加快,机关压力越来越大。刘益民跑里跑外忙得很,更主要的是自打那次谈话后,刘益民有意回避她,绝对不给她递这份儿药物说明书的机会。她的心一天天凉下来,脑子也渐渐清醒:人家这是办公事走官道,那有闲心听以前那说不明道不清的烂糟事儿,那都是年少轻狂的意气用事罢了。自己当年主动接近人家,目的纯洁不纯洁,只有自己最清楚。多年过去,都是经风见雨历练过的人,以往那些不起眼儿的沟沟坎坎,已经是一马平川上不显眼的辙痕而已。自己向人家解释也是个而已,不解释也是个而已,那就而已吧。

往事在心里而已之后,付润泽找她谈话,要她去营业室工作,在颇不情愿中,她还是接受了。到营业室后才清楚为什么安排她当库房整点员:原来满不是付润泽所说发挥点钞能手特长那么简单。联社改制后,业务操作完全按照新的流程执行。以前是公私业务分离,每个柜组两名柜员,一个记账一个出纳;现在每个柜组只有一名综合柜员,公私业务,记账出纳全办,没有哪个柜员再像以前那样为争当记账员和对公业务员勾心斗角。人们目的只有又快有准办理业务,多挣绩效工资,多出成绩。只有出成绩,才有机会进步。看着经过多年柜台锻炼的老同事,老姐妹焦金慧已经是半脱产的授权经理,姜艳艳顿时觉得不是滋味。好在焦金慧见她来营业室,高兴地攀着她嘘寒问暖,还算是不忘当年帮助她转正的旧情。新业务新流程不摸门,自己也只配当个整点员。以前那双白皙的小手只是洗衣做饭按遥控器用,后来改成翻那本神仙书用,现在一下改成点人家的钱,翻人家的烂钞票用,她的心里直翻个。心里翻翻个儿到罢了,可看见自己那一米八高的丈夫,每天一早一晚搬着款箱,在两个持枪人员的看护下上车下车,她心里极不舒服。大伯哥梁军掌权时,哪个见了梁勇不是勇哥勇弟的称呼。现在可倒好,持枪人员见梁勇搬箱子动作慢,便嘻嘻笑着说,阿勇,是不是晚上颠你老婆那大屁股颠累咧?憨憨的梁勇只是笑着回说,敢是你们拎着个枪轻轻松松的,十几个箱子让你搬上搬下,看你累不累。拎枪的大老粗们听他这样回话,跟在后面像鬼子监押苦力壮丁一样,佯成发怒的口吻:快快地!枪托子的给!姜艳艳曾经追出库房,板着脸对押运员说别欺负老实人!押运员只是缩缩脖子点点头说,好好好!要是不兴闹玩儿,俺们以后就不跟他闹。可梁勇却转回脸对她说,都是同事哥们儿弟兄,在一起说说笑笑闹玩儿。你一个老娘们儿家跟着掺和嘛!气得姜艳艳手指头戳到他脑门子上:傻种窝囊废!

在单位骂了,回家也骂。骂得烦了,骂得多了,她的骂就像饭桌上家常菜,天天一个味儿。梁勇也不似在单位跟他犟嘴,只用不吭声来对付她。两口子到床上,也没有原来的滋味,他越努力伺候她,她越催促他快点儿。他以为她嫌速度不够,便更加努力。他更加努力,她却催他快点儿完事。他听了心里泄气。心里泄气,可活儿却奇迹般干得比以往更好。好不容易把活儿干完,栽倒在一旁呼呼大喘。她却拧过身子背对着他,像嚼顶花带刺嫩黄瓜一样,脆生生地说除了会跟猪拱食一样弄这点儿事,你还有别的能耐不!听到这脆生生的话,他知道自己的努力白费,裆里那和事老,夫妻矛盾调节器已经失去作用。她腻歪透了他。她腻歪他是真的,他越是努力讨好她,她越觉得他无能,腻歪变成了鄙视。由腻歪变成鄙视,他是感觉到的,这个转变过程是联社新班子上任到现在这段时间。他有狂躁症只是一时一会儿,正常时间和正常人一样,怎么能感受不到这个变化呢。待到气息平稳,他长长地叹口气:刚才就当我是他吧!她也不问他说的他是谁,低吼一声:滚那屋去!

日子一天天在沉闷中度过,梁勇开始跟着押运员学抽烟喝酒。抽烟喝酒这两套手艺不似会计业务那么难学,入门易,上瘾快。可都是挣死工资,紧抠唆十天半月才能凑个酒钱,跟几个押运员轮流坐庄下馆子。没有外财,又不是打腰拿劲的科室部门,有酒的日子少,没酒的日子多。今天听金换粮招他去喝酒,迅速卸下款箱,待到下班铃声响过,急急地随金换粮走进饭店。

自打梁勇跟着押运车搬款箱,再到感觉姜艳艳鄙视自己这段时间,他不在吃药控制情绪,原来被药物所致的那种昏昏沉沉状态竟一扫而光,尤其是到酒桌上,精气神十足地吃喝着,还能诙谐两句。用他自己的话说,俺这是木乃伊跑出金字塔——缓醒过来了。缓醒过来的梁勇见了不顺眼的事,只是啐口唾沫;听了不顺耳的话,也就是咧嘴笑笑,再也不似当年那样气炸肝肺的嘶嚎。管俺酒喝吗?管酒喝你就是好人好弟兄!既然是好弟兄,好事坏事,好话坏话都依你办依你说。在去饭店的路上,金换粮已经交待:待会儿酒桌上,把咱弟兄们这段时间受的委屈多跟你哥说说,也好让他给咱出主意想办法。梁勇说声你放心,便跟上去。

实际上,梁勇对现在的工作说不上不满意,只是现在比以前的工作繁重些,时间卡得严些。可是绩效工资,也就是改制前所说的奖金多了许多。这个多了的许多,虽然比其他同事少些,可就自己而言,现在比以前多挣近一倍。以前发工资奖金是直接把现金发到手里,姜艳艳每到发工资,就着在办公室的便利,直接把他的那份儿领去,梁勇花钱只得跟她要。前两天,总务专干给每个人发了一张工资卡,告诉大家下个月工资直接发放到卡里,说这样省工省时省力。拿到工资卡那会儿,梁勇已经打定主意:这张卡绝不交给老婆!

一心要自己保管工资卡的梁勇,现在是吃着人家嘴短,人家要求他到酒桌上诉苦,他就得诉苦。不然怎么对得起这顿酒?

梁勇本想是给金换粮帮腔的,可他刚一开口对梁军说:哥,你是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我——。他的我怎么个难法儿还没说出来,梁军已经抬手制止他,说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你喝你的酒,吃你的菜!

从小在父母和哥哥庇护下长大的梁勇知道哥哥的脾气,也知道哥哥一直在关心关爱着自己。他瞄了金换粮一眼,眼神里满是对不起这顿酒歉疚。

帮腔的没让上台,作为主角的金换粮只能唱独角戏:还是梁主任关心俺们这帮难兄难弟呀!既然梁主任对俺们的情况都知道,就不啰嗦咧。这么说吧,李福生命令付润泽挨牌儿整理旧账和老装备,说是统计造册弄清楚后,来个清算旧账。这帮小子上台时就公开表示过新官也理旧账。这不,改制已经改完了,腾出手来先从我这儿开始算旧账。梁军本打算来这里应付一下场子,探一探金换粮了解内情的深度。他以为金换粮会像其他诉苦人一样,告诉他新班子如何折腾,如何整治机关后勤,可从来没有人具体说说新班子怎么个理旧账法儿。听金换粮说起新官理旧账,正合了他着急了解这方面情况的心思。

梁军掏出一张大钞递给梁勇:去街口那家商店给我买盒玉溪烟!金换粮抢说我去前台买一盒!梁军挥挥手说算了,饭店里尽是假烟。还是让梁勇跑一趟吧!金换粮看着梁军说话的表情,知道他是想把自己的弟弟给支开。金换粮看出了门道。梁勇没有看出门道,却想着给哥哥省这二十块钱的烟钱,说街口那家商店就不卖假烟咧?凑合着在饭店买一盒就算了!梁军把大钞甩在他面前: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梁勇前脚出去,金换粮把椅子拉到梁军身边,把付润泽整理旧账,盘点老装备的事讲说一遍。他讲说的这一遍,是早就挑拣好的,主要强调:付润泽明确表示这次整理和盘点,是为了彻底清算老账做准备。

梁军听了,呵呵直笑:这几年周围县市的农金联社亏损的亏损,垮台的垮台!也没见哪个人,哪个班子站出来清理这些旧账,追究相关人员责任,难道白水联社新班子还要别出心裁,整出个幺蛾子来?梁军之所以装出不屑的口气说这话,是想深挖金换粮的心里话。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真的就没有那个新班子彻底否定前任班子成绩,更没有彻底清算前任班子问题的单位。老问题和原来的窟窿就这么一任一任的盖住,接班人就这么一茬一茬换下来,敲锣打鼓的干下去。功成退休也好,凯旋升迁也罢,反正功成及凯旋总在就任者和继任者手里。

自打走进饭店,金换粮就感觉到梁军对自己的不满和鄙视,个中缘由他自然清楚,不就是最近没跟你及时通气,年节没给你敬礼嘛。现在翻旧账捯小肠的,翻到咱俩以前那锅烂账上,想办法把这事摆平才是眼下最要紧的大事。不满也好,鄙视也罢,咱现在是一条船上的难友,你就别端架子装没事人了。再说,你梁军也不止跟我有共同的烂账,跟原来其他亲信之间哪个没有烂账,哪一锅不比咱俩这锅大。真的翻起来,哪个锅你也甩不掉!心里有这个底,金换粮尊敬的口气中也就夹带着胁迫。他说付润泽每核对一笔旧账,就要我确认是不是你梁主任签字报销的;每盘点一套旧装备,就要我确认是不是你梁主任批准购买的;另外,每天整理盘点完毕,总要把复写的那份儿交给李福生汇总。听李福生说安全保卫装备只是单位的一小部分,业务科室装备才是大头。清理保卫装备只是个开始,清理业务科室装备更要严格细致。

金换粮把听说李福生,改成听李福生说,这就改变了性质。听说李福生,这意思是传说的消息,不足为信;而听李福生说,则是他直接从李福生嘴里得到的消息,确实可信。实际上这么多天,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跟李福生说上过话。他这样说的意思就是拨弄梁军心里那根紧绷着的弦儿。梁军和李福生的过节,在联社是尽人皆知。他的话里事事处处挂着李福生三个字,怎么能拨不动梁军的心弦呢?

梁勇撅着嘴走进来,把玉溪烟和零钱按在哥哥面前:这是你要的烟,试试真假吧!梁军把找零的八十块钱推给弟弟:你拿着吧!梁勇说俺有钱花,都多大了还要你给钱花!梁军也不接他的话茬,却问他:你们科室也盘点旧设备吗?梁勇说盘点不盘点的不知道,反正让每个人上报自己掌管的设备和耗材。就连我用的装订机装订线,椅子桌子都得报,还有款箱这样的小物件也得报。金换粮颇为得意地瞅着梁军,右手背轻轻拍了拍左手心,然后俩手一摊:你看看,我说的怎么样?老鼠拉木掀——大头在后面!

梁军推了推面前的清炖排骨对弟弟说:这个菜凉了,你端着去后厨,让大师傅给热一热;另外再要个素菜。

看着弟弟端起菜嘟囔着出去,梁军说谁都不是神仙圣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玩意儿,哪个肚子里都有大粪。真要是把里面的货抖搂出来,兴许比别人臭的多,你多留心联社业务经营上的纰漏。金换粮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起了作用,可自己一个管保卫的大老粗不懂业务,哪里能找出业务上的纰漏,只能实话实说自己不懂业务。梁军说正是因为你不懂业务才让你留心这事儿,将来有了事,谁也不会怀疑是走漏的消息。你不懂,原来咱在业务上的老弟兄们可都懂。别老是眼睛往上瞅,注意横向联系!现在不单单你自己一个人挨整不痛快,咱那些被整下去的老弟兄们也跟你一样心里不舒服。只要你能提供信息,我这个金融办副主任还是有权整肃行业不正之风的。另外,他们几个人平时就那么干净,身前背后就真的一点儿毛病没有?

这顿饭没吃痛快,梁勇见哥哥有尽快散席回家的意思,抢着灌下几杯酒。梁军把桌上的零钱塞在他兜里,呵斥他少喝酒快回家。有几分醉意的梁勇就是赖在原地自斟自饮,嘴里嘟囔着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梁勇现在的生活有没有意思,他哥哥梁军早就从父母那里知道的一清二楚。侄子一直由两个老人经管。弟弟两口子现在工作忙,老两口子接送侄子上下学,还要给他两口子买米买菜经管家里。最近发现这两口子每人一个卧室,每人一个枕头一个被窝。逼问梁勇后,知道两口子分房睡觉已经多日。老两口努力撮合不成,把事情告诉梁军。梁军让老婆去撮合。老婆回来后告诉他:瞎子点灯白费蜡!原来硬往一起捆两个人的时候,姜艳艳就十二分不痛快。要不是许了她那么多好处,她才不进梁家门呢。现在可倒好,咱不掌权了。她得不到实惠,还得在单位受气。没地方发火,就只能拿梁勇出气呗!

走出饭店,看着摇摇晃晃走在路灯下的弟弟,梁军咬着牙:都是这几个小子逼得!

到底是制度管制的原因,还是弟弟没有上进心。梁军也不去管它,按照他的意思,新班子一直在和自己为仇做对,尤其是李福生:自打李洪喜死后,李福生一直视自己和姜艳艳为仇人;现在手里有权,开始发起报复行动;新班子继任这段时间里,打压和整治对象绝大部分是原来自己提拔的人。他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原班子中只有付润泽这个办公室主任没有动窝。这个付润泽还是张得运一手提拔起来的,跟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原来康建业主管的信贷计划几个科室虽然合并成客户经理部,可原班人马没动,只是减少了管理人员。再看看自己提拔的人,免职的免职,转岗的转岗。就剩下一个金换粮没动窝,还被降成保卫专干。都成专干了,还要挖一挖陈年老账。挖保卫专干这个大老粗干嘛?不就是想着把我挖出来嘛!

梁军虽然咬牙切齿,可心里清楚刘益民的后台。李福生之所以敢这么干,完全是刘益民给他撑腰;刘益民能顺利搞企业改制,也完全是市里领导给他撑腰;明白这个道理的他,还是想着来个先礼后兵,提醒提醒刘益民一伙儿,别把我姓梁的得罪苦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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