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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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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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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湖之恋》连载

第三章 蒙在鼓里

时光如梭,飞逝如电。转眼青去黄来又走的,已是秋末冬初时分了。

这天傍晚。觅食的鸡鸭鹅的,各自揣着饱食鼓胀的嗉子,自得悠然地奔向各自的家里去。头顶上唧唧喳喳欢叫的雀儿,洒下一路歌声,扑扇着丰满的羽翼,飞向了树杈上,或是屋檐下的巢里去了。街上村头不知是谁家的狗儿,摇着尾巴,正追逐在一群欢跳乱蹦的孩子们的屁股的后面。村外的空场上,拉直了尾巴,撒着欢儿的牛犊子,哞哞地吼叫着。这就是农村乡下的黄昏晚景,就和早晨一样,依然是那么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农村人的日子过得紧巴不说,即使秋后田地里的繁重的体力劳动,这一年干完了,但是,一下空下来的人们,依然是一刻也不得闲的。千百年来,苦也罢累也罢,上一代人能过得,下一代人就也能过得。而且,这种苦和累,是在人的身心上的。沧桑的面庞,瘦俏的肩膀,手心的膙子,手背的青筋,黄的牙齿,黑的眼圈;旧衣常穿,新服难粘,有口好吃的,还上给老的,下给小的留着,出门叼着烟卷,进门喝着小酒;走道哼着小曲,拉屎撒尿还盘算着日月,还是跟谁的吵上一架,要不就是算计谁一下,或是让别的人算计一下;天不怕,地不怕,怕官怕鬼,上坟燎纸,信命算卦,盖屋搭房,娶亲生子,先问吉日。无论时日多么维艰苦累,砸着脚,研着手,磨着腰,爹死妻亡孩子妖,烧了房,失了盗,天塌地陷洪水淹,等等的磨难的面前,人们可以累死,但是,不能装熊,更不能认输,还要咬着牙,做出不在乎的样子!一旦认熊领输,那则会被人瞧不起,在人面前,是连个响屁也不敢放的!  小时大人给孩子,常抛闷唱叉说故事。抛闷,就是猜谜。猜出来,就感到不闷得慌了。所以,叫抛闷。闷字念儿话音,要说抛个妹。去井上打水,具体忘了,大意这样抛,兄弟两个一样高,中间一根木头挑,唱着去,哭着来。一家人畜用水,喝涮一半。人哈的少,往往禽畜和洗衣刷碗使得多。在鲁北一带乡下,往嘴里喝啥,一律说哈(ha)。哈水哈酒哈粘粥的,就和说白(bei)菜念白(bai)菜是一样的,没有啥特殊意义,如各地的方言是一样的。也就是所谓的三里不同俗,十里不同音。说十里还远了点,出门走亲串友,出去五里地,感觉口音就不一样。不是向下重腔哏,就是轻音往上扬。和说媳妇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样,无论走到哪里,感觉还是自己家乡的水好喝,家乡的话好听!就说王家庄和芦家洼两个村,中间隔着一个大芦湖,没有十里的路程,口音习俗和言语所指,就很不一样。就一件衣服上的口袋,说法也不一样。两地的新生,初到一地上学,北乡的说荷包,南乡的同学,就不知道指的是自己常说的衣服上的口袋。

整功夫还有活要干,打水不是早起,就是傍晚的,把水瓮挑满,准备下一家人畜喝用。没农活干了,湖边上的女人们,也是闲不住的。操劳一家人的吃穿喝用之外,大空还要用湖里出产的苇子打草帘,卖给县里的工艺品厂,再出口销到国外,换回不少的钱花。一两千,三五千的都有,甚至赶得上一年地里庄稼的收入。

干净成熟落落大方的芦芦,拾掇好一天打出的草帘,正由村南水井上,挑着水,向村南头自家朝东的大门走来。

北屋里的长条饭桌上,摆了几样酒菜。长条饭桌是矮的,人坐马扎用着正好。一般是家人和来了常客用;来了稀客和家里有个重要场合,则一般将人,请到后面靠墙的八仙桌子两边的八仙椅子上。王耀堂是家里的熟人常客,坐在小马扎上,和芦有章父子,在喝着酒。

“王爷爷来了。”芦芦提着水,来到北屋里,往门右边墙角的缸里倒着。只见在这个黄粗瓷矮身肿腰的缸身上,绕着一圈盘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

“唉。打水呢芦芦。都长成这么大的姑娘了啊!”王耀堂看到芦芦冲着自己礼貌地笑笑,倒完了水,出去放筲了。就和芦有章说,“有章老哥哥,你老来真有福气啊!你看芦芦这孩子,好像几天前还扎着两个朝天的小辫,眨眼的功夫,就出脱成了,家里地里一把过日子的好利索手。找上婆家了没有啊?”

“嗨……这个贼妮子,都是二十几的人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可难办着呢!也不知道,到底要啥样的婆婆家?我这胃,从几年前割去一大块,我的身子骨也不行了。只是,我想趁着还有这口气,看着芦芦找上一个好人家,好孩子,再过了门好好过日子。哎呀,人家说,闺女找婆家,还不如小子孩找媳妇容易。儿子找媳妇吧,那头人家的闺女孩子,只要相中咱们的孩子就行,不愿意就散伙。老王兄弟,你那庄上有合适的人家,可别忘了给芦芦操上一番心啊!只要孩子人品好,家里穷点富点没啥。好日子是自己过来的,不是从老人们手里接收过来的。”芦有章嘴上不便说出来,他心里早就清楚,老王的外甥王大力,和自己的孙女子芦芦,早就眉来眼去的。两个人在中学里的时候,就已经好上了。也知道王大力,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芦芦的眼力,没有看错了人。他所以没有将这一层窗户纸捅破,只是因为,他作为女方,不好意思先说出口而已。免得落得个倒提媒的嫌疑,只等着老王头这边提亲,他也就好借坡下驴顺水推舟了。

然而,还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王耀堂,却丝毫不知就里:“看你老哥哥说的。行啊!这个,我还能磨滑吗?你的心事,也就是我的心事。芦芦也和我的孙女子红燕一样。”王耀堂说着,径自干了面前的酒,又自己捉了黑漆漆的细脖大肚的酒壶,将自己的空酒杯斟满了。

天井里打扫完院子的芦芦,将手上的扫帚,靠在北屋的墙上,听了屋里爷爷和王爷爷两个人关于她的话,调皮地甩了一下自己马尾一样的长发,朝着屋里努了努嘴。

屋里系着围裙的芦芦母亲,看到王耀堂实在的自斟自饮的样子,心里也多少有点气,又不便说出口。说实在的,王耀堂可不是个看不出火色讨人嫌的人。公公一辈子交的这朋那友的不少,都不走了,只有老王头不嫌他爷爷又病又穷的,隔三差五地上门走动走动,啦啦家常问问安的,空着手来,自己也不嫌,何况老王头每次来,还大包小提留的。烟酒茶自带不说,现在生活好了些,除了给他爷爷带些吃杂么,还带些猪头肉花生米的压酒肴。自己也就是,帮着给他们把凉的做成热的。再说,都活这么大年纪了,啥都经历过,啥事见过,啥人交过,还能保持下来的这么一份老交情,已经抛却了名利和俗见。也不容易!也可谓朋友天下是,知己一二人了。

真让她有气出不来的,是她那坐在那儿不说话,活脱脱就是一死人样的丈夫芦希若。不会喝酒,捞着老王头拿来的稍好一点的烟卷,抽起来不住下,没见过天的没出息样。憋不住,还是把这口气出在了丈夫身上,伸脚踢了芦希若小腿一下:“他爹,看你老实的,就看着咱老王叔哈了,还得自己给自己满酒。你在这儿坐着,不会哈酒,那手也不能动。咱爹有病也不能哈酒了,坐这儿只能陪着哈碗子茶水,说句话儿。你在这儿,还能让咱爹给老王叔倒酒!”芦芦母亲让公公瞪了一眼,才住了口。从靠墙的污迹斑斑的饭柜里,拿出碗和筷子,来到炕头前的煤炉旁,上面的小耳铁锅子里,煮着的面条快熟了,忙用筷子搅了搅,并捞出几根来,放嘴里尝了尝火候。

鲁北一代乡下人的居住习惯,和在影视里看到的东北农村人的起居习俗,又不一样。东北人的柴或是煤炉锅灶,是在屋里墙外,炕在里边,也是自然环境使然。东北冬天天气寒冷,有人来玩也是进屋上炕;吃饭做营生,也是在炕上。所以,为了被褥干净和腾空地方,在炕脚摆一个衣橱。因纬度不同,鲁北地处亚热带,冬天在屋里深个火炉,做饭取暖两用,来人无需上炕,酒饭桌衣橱都放在屋墙下边。没有炕前那堵墙,屋就显得宽阔不少。这是生活好了点,交通运输方便,炭拉到家门口,家家能花上个三二百元的,点上个炉子。三中全会以前,户户日子紧巴,村里只有在外面当工人的农户,冬天才能点得起个炉子。大多人家,是在炕前盘个锅头,一口七八印的大铁锅,烧的柴草,也是拾一点烧一点。四壁被褥啥都让烧柴禾的浓烟,炝得黢黑黢黑的。那个时候的人,填饱肚子活命第一,什么尊严卫生显摆啊,都讲不上!现在,日子刚好了点,又要好没有够,走入另一个极端。相互攀比,你盖得屋宽高,我建得比你的更宽更高!他买三扇橱子,我买四扇五扇的。在极大满足自己虚荣心的同时,却唯独没有去充实自己的内心,心灵仍然是越发空虚。不知道学习提高自己,不知道舍得、无私和助人为乐,而是一味地贪婪不足,旁观和冷漠!

王耀堂来长了,知道芦芦母亲有个爱絮叨的毛病。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没多少坏心眼,一辈子要强,跟着芦希若这么个软塌人,大半辈子了,也没出人头地,没入出个人来!再说,世上的人,谁能事事如愿,谁又能做到完人?王耀堂是个,不计个人短处和忽略小节的人。有时,芦芦母亲碰上不顺心的事,言语高脸色难看。王耀堂不会计较这些,反过来,还会用不了几句说笑解趣的话,把不高兴的芦芦母亲逗乐了。每次既然来了,他都要巴结足了肚子,才停了酒。

这时,住在后院子里的芦芦的哥哥芦华,从建筑工地上下班回来,闻着酒味,从自家来了。

“来了哥哥。闻着酒味了。”院子里的芦芦看见哥哥来了,打着讪。

“唉。我听你嫂子说,南王村咱们的王爷爷,看咱爷爷来了。”芦华说着,径自快步去了屋里。

“快坐下,陪着你王爷爷哈几盅。我又不能哈酒!”芦希若看见儿子来了,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的人一样,忙站了起来,将他的座位让给了儿子。自己点着一支王耀堂拿来的烟卷,坐到后边方桌里手的圈椅子上。不喜欢喝酒,又不爱说话的老实八脚的芦希若,在酒桌边上陪着客人,也真是难为他了。

芦华虽然和父母分了家,因为是弟兄自己,父母家里有干不了的事情,芦华会责无旁贷地揽下来,帮着做。所以,芦华来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家里,当然不用客气。在父亲让出的座位上坐下来:“来了王爷爷。”说着,伸手端起爹那斟满做样子的酒杯说,“咱爷俩哈个酒吧!”

“唉。”王耀堂和芦华,对干了杯中的酒,各自拿了筷子,系(ji)了筷子菜,压了压酒。烟酒吃喝到嘴里,初时的味道辣乎乎的,并不好受。可是,天长日久会上瘾。嘴唇会麻木,鼻腔走烟的时候,会有一种清虚虚的舒服的感觉。人吃烟,狗舔碾,不当饥困不当饭。人们的手,除了睡觉,大概是不适应闲下来的!所以,杜康酿酒,烟土西来,消愁解闷的,劳作之余,手里总要有点拿捏的东西才好!中国人都会用筷子吃饭,可是,使筷子夹菜的说法,各地却是不一样。不知道应该用哪个“几”字合适。反正当地用筷子夹菜,就叫几菜。王耀堂也像找到了救星一般,来了兴致。这几年,芦有章有了胃病,不能喝酒,逢王耀堂还是陈同寿来了,他常常是只能坐下来,陪着客人喝碗子茶水。碰上芦华来了,芦希若也正在的时候,就每每让位于儿子。有时候,是芦华闻着酒味,自己过来;有时,是打发芦芦去后院里把芦华哥哥叫过来。王耀堂和芦华这老少爷俩,能说能喝的好像挺对性子,两个人一坐下来,不怕没有话说。王耀堂在本乡土上,是个名头很响的人,好玩,好结交朋友的人。人情老练,处事豁达,是个要头要脸要好的人;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愿对不起别人!所以,王耀堂的老相识老酒友,东沟西洼里哪儿都有。走到哪里,也能吃上饭喝上酒。知道芦有章有病,将家里花得没有几个闲钱。每次来除了带些一般的礼品之外,烟酒茶都是自己买。来了以后,芦芦母亲也是以实为实,本着自家条件,给做上一两盘家常菜即可。夏天从自家院南菜地里摘来黄瓜,凉拌一盘;冬天来了,给醋溜上两盘白菜邦儿,也能对付上半天。芦芦母亲有时看不过,给炒上一盘鸡蛋,就算奢侈的了。这些年,光景好了后,王耀堂买酒的时候,顺便从小铺里的冰箱中,割上斤猪头肉,称上包花生米的。在过去生产队的时候,他和芦有章就着咸萝卜条,半截大葱蘸着酱,也能有滋有味地坐上大半天。真应了那句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华,爷爷听说你的瓦工手艺不错,不能光给人家当牛做马,拉一辈子的磨,创一辈子的工啊!走走关系,搭搭人情,弄个活干干,几年下来,也好翻盖一下你和你爹这边的老屋旧宅。”王耀堂的一句话,正揉在了芦华的痒处。

“王爷爷,你说得对又不对。凭着好手艺,是包不到赚钱的工程的!老人们俗话,这年间也没过时。编席的睡光炕,晒盐的喝淡汤,搓麻的着褛衣。爷爷,来,咱还是哈酒。”芦华说着,二人一同干了后,芦华一边吃菜,一边将二人的空酒盅子,又斟满了。他的心里,正为苟立光答应给他的工地,又给了别人,而堵着一口气出不来呢!

芦芦母亲给公公盛来了面条:“爹,你先吃吧!要不挂面一会儿就糗住了。你的胃口,又不能吃冷硬凉的。他爷仨儿等会巴结足了酒,才吃饭。”芦芦母亲故意在酒字上加重了语气地说。

“我在家吃了点。听小胖他妈说,南王村王爷爷来咱家,看俺爷爷了。我就过来,和俺王爷爷说句闲话儿。”芦华。

屋外的天,渐渐地暗了下来。

大芦湖以南,几里地以外的王家庄里。

王耀堂家东院,没有院墙和大门的五间砖房里,王大力他们一帮连子,正在高一声低一声地摔打着勾机扑克。正打着,王二强腰上的汉显BP机,贝贝地叫了几声:“不行。国子叔可能有啥事情要出门,我这个当司机的身不由己啊!”

对面的王大山,以为王二强的脸上输了贴满纸条子想溜,就起身拦住了王二强:“二强老侄子,你小子输了,想溜!你腰上的鬼蛐蛐,叫得总是时候!”

王二强伸手,将满脸纸条子一把划拉下来,从腰上摘下BP,触到了王大山的脸前:“我的山子大叔,你看这上面显示的字,我还能骗你。国子叔这阵正到处张罗着,要给咱们村上个企业。”王二强说着,将手上抓着的扑克,给了站在一边的王大力。

“二强,有事,出车!”王大山念着,王二强手上拿着的BP机上面的字。

“对吧!”王二强又将BP机,挂在自己腰上,跑了出来,正和走来的王宪法走了一个碰面,两个人着实实地撞在了一起,都往后倒退了几步。王二强张口正要骂他妈的瞎了狗眼吗!看清是王小力的爹王宪法,张得挺大的嘴,黑黑地笑了几声,即躲闪着去了。嘴里一边哼着走味串调的哥哥妹妹的流行歌曲,屁股上还咚咚地放了一串响屁。

“大力,小力,你姥娘和你奶奶说,让你们两个去芦家洼,接接你姥爷你爷爷的。”王宪法进了门喊着。

“唉。舅舅。”长发中分,穿着一身牛仔装的王大力,又将手上刚刚从王二强手上接过来的扑克,给了别人。

“宪法叔,你说得费劲不费劲啊!姥娘奶奶,姥爷爷爷的,指的还不是一回事。”王大山。

“俺爷爷去芦家洼,还没有回来。”王小力不情愿地将手上的扑克,也给了别人,“俺爷爷一个老酒鬼。见了八加一,就脚下生根拔不动了。”王小力说着,从父亲扬起的胳膊下钻了出来。

红殷殷的月亮,很红很大很圆,乍一看好像又一个太阳似的,从东南方湖岸的深处,升了起来。

路上。王大力和王小力两个人,合骑一辆车子,也是为了回来的时候,爷爷喝多了酒,没法骑车子,另一个人,好骑着爷爷的车子带着爷爷。

“大力哥,你和芦芦姐姐的事情,还不说开啊?你们老是这么拖着,算咋的一回事呢!可真让人受不了啊!”王小力骑坐在车子的后座上说。

“是谁受不了啊!”王大力用力猛蹬着车子说。

“你不怕芦芦姐姐变了心,也不怕芦芦姐姐说不定哪一天,让哪个王八蛋有钱的主家盯上了。芦芦姐姐那可是,咱们这儿难找的大美人。”

“小力,你就这样看芦芦?”

“不、不是。我知道你和芦芦姐姐,从上中学的时候,就好了。感情那真是像黄河里的水一样,又深厚又浓糊着呢!”

“芦芦的爷爷做了胃部大手术。还有,我和你不一样。我从小是跟着着姥爷姥娘长大的外甥,在芦芦的爷爷父母看来,我没有名份和地位,我怕我俩的事情,芦芦的家人接受不了,芦芦的爷爷犯上胃病来。”

“哎……你呀,说得也都对,啥事先替别人着想;啥时也替自己先想想!”王小力叹口气说完了,两个人没有再言语。在寂静空阔的夜色里,只听见王大力骑的车子带起的唰唰声。

一条笔直的柏油公路,六七米宽,南北贯穿整个大芦湖。在中间一带,有一座石桥,连通大湖的东西。周围有几条大沟小汊,接通大湖,向外延伸着,汲引着湖水,灌溉着农田。湖中的水终年保持着一定的水量,经年不涸,除了接蓄着四季的降水,还有背后不远的已成悬河的黄河水的滋润。桥东西各有一片不小的水域,水势浩渺,汀洲滩地上,有家渔民的土屋子,小窗里透出微弱的灯光;一条木壳鱼船,拴在房前的木桩上。水中浮网的水球上,风吹动着带着水,泛着丝丝的亮光。

芦有章吃饱了饭以后,芦芦母亲过来,收走了碗筷。芦有章喝着茶水:“老王兄弟,你那个外甥王大力,还有孙子王小力的都对上象了没有啊?也都不小了吧?结婚办喜事的时候,可甭忘了说上一声,我好去贺喜的。”芦有章没有说出的话,是想打听一下,王大力说上媳妇了没有。

芦有章虽然知道王大力和芦芦两个人的事情,可是,王耀堂却压根就没有朝着这儿想。以芦有章的脾气,咋能同意他的宝贝似的孙女子,跟了王大力这个从小跟我这个姥爷长大的外甥呢!那是说下天来,也万万不能的事情。王大力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可他毕竟是跟着我这个姥爷,在自己家里,都无名少份的。

“有章老哥哥,我还巴不得呢!”王耀堂说着,和芦华又对干了一杯酒,“现在的小青年们,可不是咱们年小的时候。父母给咱们捧到手里一个刺猬,也不能说半个不字,和吆喝扎手。我那两个活宝,东陈村他们陈爷爷,给他们说了可不是一回媒啦,都没有让他陈爷爷这个‘媒婆子’露一会儿脸。为了这件事,咱们的陈同寿老哥哥,对我好大的意见。说我惯得两个孩子,不听话。你说,这天底下,还有比说媳妇好的事情吗!我那两个活宝,也不是让我省心的种。那人又不是牛啊马的,给它牵来个母的,热络一阵儿的事。”

王耀堂的一句话,将屋里的人都说笑了。

芦芦母亲笑着,忍不住地说:“看咱老王叔,这么大年纪了也真会说笑话。鸡踩蛋,猪拱腚的,没人管,人乱来,就得犯法。”

“不说不笑不热闹,哪有那些正经话说。”王耀堂说。

芦有章从王耀堂的说话之间,听出来王大力还没有对上象,就面露喜色地说:“是啊是啊,现在的小青年,是和咱那个时候大不一样。啥事不是和星转斗移一样,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啊!咱们当老人的,可不能拿五十年以前的老眼光看了。”芦有章正说着,听到院子里有人的脚步声,和打车子的响动,也听出来了,是王大力和王小力接王耀堂来了,“准是你那两个活宝,又接你来了。”

这时,在自己西屋里的芦芦,也听到院子里王大力和王小力的说话声,脸上顿时升起了幸福的红云。忙将手上,刚刚织完的紫色羊绒毛线围巾上的竹针抽了下来,匆忙地结好线头,叠了几下揣在身上,开门走了出来。

“芦芦姐姐,俺爷爷还在!”王小力明知故问。

“嗯。”芦芦应着,走了过来,“你俩吃过饭啦?快进屋里吧!”

“俺早吃过饭了。扑克正打到兴头上,俺爹叫俺俩来接俺爷爷。”王小力抱怨地说。

北屋里有人拉着了门灯,开门迎了出来。王大力和芦芦对视一眼,既是问好,也是探查多日不见,各自有无变化。处在恋爱期间的人,是异常敏感的。从对方的言语、眼神、举止上,是能看出,对方对自己有无变心。

王耀堂听到,家里又让两个孩子接他来了,知道自己又走晚了 。忙干了面前杯里的酒,用手擦抹一下嘴唇说:“有章老哥哥,有空了我再来看你。希若、华,你们坐着甭动,我回去。天又不早了!我这个人一坐下来,就没有脚后跟,不知道个早晚。”说着站了起来,身子有些放飘地向屋外走去。

芦华忙起身扶着王耀堂:“王爷爷,不再坐一会?”

“看看你们光顾哈酒,还没有吃饭呢大叔。”芦芦母亲着急地说。鲁北一带乡下方言,还没吃还没喝还没有来的,这个‘还’字,一律说‘还(han)’。到现在,大人小孩在一起打扑克,有人说去拉屎解手。另一个人会紧跟着问你还(han含)来不?解手的人匆忙,又怕别人占自己位子去,忙说还来还来。解手的回来,那人还问,含来了吗?解手的问还来啥?那人会说屎头子。人们大笑。解手的人知道上当。等问的人去解手,刚才被他羞辱的人也会紧跟一句,回来时甭忘含来!

“酒哈饱了就成。”王耀堂说着走出屋门,正和走上来的王大力三人碰了面,“你们两个,又来接我,我自己一个人能走。”王耀堂还在撑着能,不是芦华扶着,整个人就要趴下去了。

“爷爷,我骑你的车子带着你。”看爷爷都喝成这样还逞能,王小力又气又好笑,可他在爷爷面前,是不敢发作的。

芦芦伸手,拽了王大力的衣角一下。让跟出屋来的芦有章看到了她的这一举动,面上心中暗喜,随着送出了大门。

“你们一路上可慢走啊!”芦希若叮嘱着。

“知道了。”王小力应着,芦华把王耀堂扶上他的车子后座,即推着车子往前走了几步,就骗上腿骑着走了。

坐在车子上的王耀堂,话也懒得说了,只是冲着人们有气无力地挥了几下手。

“爷爷,大娘大爷,芦华哥,你们回去吧,我们走了。”王大力不失礼节地向芦芦的家人,既是道个别,也是逐一地打声招呼。之后,眼神落在芦芦的身上。芦有章看到,王大力和芦芦有话要说的样子,忙背着手回家去了。

“唉。”芦希若和芦华应着,也转身回了家。

母亲见女儿要送王大力,头用力一扭,极不情愿地回家去了。

芦芦冲王大力走过来,伴着他向前走了去。

“给!”芦芦就像变魔术样的从身上,掏出了为王大力刚刚织好的围巾。

“织完了。”王大力伸手去接。

芦芦却又伸手抽了回来,探身给王大力绕过头顶,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王大力嗅了嗅,带着芦芦体温和香气的崭新的围巾。感觉得出,这用细羊绒毛线织成的围巾,细细软软薄薄暖暖的,里面一针一扣地织进了芦芦对他的一片真情,和心血。王大力感到,一直暖到了心里头。在明亮的月光下,看着一往情深地注视着自己的芦芦,情不自禁地将芦芦,紧紧紧紧地拥入了怀中。“这围巾,好细好软好薄好暖好香啊!”王大力说着松开车子,车子即歪倒在了路边。

良久,芦芦才用力推开了王大力:“你快点走吧,我不再往前送你了。快去追小力的吧,一个人晚了从湖里走,吓死你。”

王大力又低头,在芦芦嘴唇上轻轻地吻下说:“吓死谁,还不一定呢!”王大力知道,自己嘴上虽然撑着能,白天一个人从偌大的湖里走,也会心虚虚的。也知道,王小力和爷爷,肯定在前边某个地方等着自己。“镇集上,我去卖衣服的!”说完弯腰扶起车子,伸手在芦芦的肩上用力按了下,即骗上车子,一头扎入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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