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力他们一行人,往南出了镇子,没走多会儿,王小力一抬头,即看到从自己村里,出来的高跷队。一二十人的长长的队伍,远远看去,花花绿绿的很是喜庆。知道是王大山他们,领着高跷队出村串联去了。不是来帮着王大力娶芦芦,自己也早去了。
一路上,几个人默默地骑行着,谁也没有言语,很是压抑和沉闷。因为,像他们这样结婚的方式,人们没有见过,一路上,不知引来多少好奇的目光。不知道,他们这一行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妈妈,妈妈,你快看!前边那些人,是娶新媳妇的,多热闹。”还是坐在车子前大梁上的小胖,看到前边的高跷队,好奇地打破了他们这一行人一路上的沉闷,气氛也随之活跃起来。小胖弄混了,以为热闹的高跷队,才是娶新媳妇的。
小胖母亲伸手,拍了下把双手举在头顶上,乱舞着的儿子说:“去!哪儿是娶媳妇的?咱们这儿才是,你大力叔叔,娶你芦芦姑姑的。”小胖母亲小声地说,“今日是正月十六,人家是过十五的,踩高跷各村串联的。”
这一带的乡下,大都有在正月十五前后,看花灯、踩高跷和跑旱船的习俗。有的村的高跷队,不仅在本村里舞弄一阵,热闹热闹,还要到外村和县城的大街小巷,及机关、企业里,耍闹和显示一番。确实给节日和过节的人们,平添了许多乐趣!当然,前面是有跑腿联络的,到村里和单位闹哄一番,村里和单位,得往外掏三五百至一两千元不等的赏钱的。
“妈妈,咱这一点也不像娶媳妇的!不打鼓,不敲锣的,一点也不热闹。”小胖高声地说。
走在前边的王大力和芦芦,也听到了后面小胖母子二人的对话声。王大力冲着芦芦,深表歉意地笑了笑。
王小力看到,从自己村里出来的高跷队,没有去别的村上,冲着他们来了。兴奋地说:“我看出来了,是大山他们。”
“妈妈,真好看,真热闹。”小胖指着,两相渐渐走近的扮作唐憎师徒里面的猪八戒说,“妈妈,你看,里边还有猪八戒。”
这时,走至近前的“猪八戒”,却摘下头上的面具,冲着小胖挤眼弄眉地做了个鬼脸。之后,又把面具戴在头上。芦华夫妇和小胖,都看清楚了,原来扮作猪八戒的,却是位明目皓齿的姑娘,也都禁不住笑出了声。
王大力他们一行人,都下了车子。走上来的高跷队,将王大力他们围拢了起来。先前扮作老太太的王大山,伸过来长长的烟袋锅子,在小胖头顶上照晃着虚敲了几下,逗得小胖手舞足蹈地嘎嘎地笑了。
芦芦和王大力两个人,也让王大山那夸张的形象,逗乐了。
扮作美男子的红燕,踩着高跷,走了上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件粉红色的纱巾,抖开罩在了芦芦的头上;并摘下头上的面具,冲着芦芦和王大力,扮了一个鬼脸,诡秘地笑了笑,又戴在了头上。
“花仙姑”从提着的花篮里,抓出把五彩的纸屑,扬手洒在了芦芦和王大力的身上。
其中,扮作大头的男女娃娃和老头老太太们,跳来扭曲的,围着芦芦和王大力踅着圈。
这时,没做任何打扮的王二强,小跑着上来,和芦芦及王大力说:“大力叔叔,芦芦花婶婶,是国子叔让我们来迎迎你们的,好给你们的婚事,助助兴。”
芦芦和王大力,两个人又是感激,又是幸福地笑了。
一直从村里跟出来的大人孩子们,一起尾随着王大力和芦芦,还有在他们周围跳扭着的高跷队,簇拥着向村里走来。
芦芦伸手,飞快地抹擦一下眼角的泪珠,怕在喜庆的日子,让大力看着不高兴。她自己和王大力的婚事,没有想到,会办得如此的体面和热闹。
来到村里,从家里接出来的王国子等的人们,一一地从王大力和芦芦一行人的手上,接过了自行车,替他们推着。
王国子和芦华,两个人早就在一起干过活认识。就先接过芦华的车子,并一手紧紧地攥住芦华的手,热络地寒暄着说:“芦华哥,多日不见,你可好啊?”
“兄弟,好啊,好啊!你行啊,混得比我强。当了支书,村里乡里的,可风光着呢!”芦华说。
“行啥!凑合凑合!芦华哥,以前,咱们是朋友,现在,咱们又加上亲戚了。”王国子说。
芦华知道王国子和王耀堂,本家一院里,上去两辈,一个爷爷:“今后,大力和芦芦,你还得多费心照料。”
“这没说的,没说的!”王国子说。
来到新房前,村里众多的男女老幼,也有吃饭的,也有没来得及吃的,都赶来看王大力结婚娶媳妇。在人们簇拥下,向着新房走来的芦芦,脑海里又出现了,以前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穿着婚妆的情景:她穿着一袭红缎子做成的裤袄,由王大力从小轿车上,打开车门,将了下来。两个人在长长的喜鞭炸响的硝烟,和炸成一片红雨一样,飘落下来的纸屑中,让人们前呼后拥着,向新房里走来。在前边往后倒退着,手上举着照相机,给芦芦和王大力照相留念的王二强,看到芦芦的注意力不够集中,精力走了神,就喊着说:“芦芦花婶婶,冲着我这儿笑笑,我在给你们拍照留念呢!”
听到前边王二强的喊叫声,走了神的芦芦,让身边的王大力,伸手拽了拽衣角,才猛地回到现实之中来。
这时的王二强,才急忙摁响了快门。并且,抢抓着各个精彩的瞬间,给王大力和芦芦,拍着留作纪念的结婚照片。
穿着一新的王国子媳妇,和红燕,一边一个,架扶着芦芦的一只手,来到新房的门口。芦芦抬脚,迈盖在门槛上那个糊了红纸的马鞍子的时候,王国子媳妇,笑着高声地和芦芦说:“高抬脚,轻落步 ,迈过门槛上的鞍子,你和王大力今后的日子,就会一辈子,平平安安(鞍)的啦!”王国子媳妇和红燕,一边一个扶着芦芦,名曰架媳妇。结婚娶媳妇,一年年地从早的时候,沿袭下来的规矩和禁忌,有很多。为图吉利,和今后的日子过着顺当,一般都会认真准备和遵守!在生活中,遇到过不去的难事时,常说没有过不去的坎!也指门槛的槛。进门过门槛的时候,也是个挡头。所以,即借了平安、安全的“安”的谐音,用马鞍子盖在门槛上,在结婚时,新人在进入新房迈马鞍子时,说一套吉祥话,以图日后吉利。并没有实际的一点意义!如果,应验的话,结婚时都迈过马鞍子,可是,谁家的门上,天灾人祸,该出的时候,还是阻挡不住。可是,人们对于美好事物和生活的希冀和盼望,永远也没有止境和不会放弃!
芦芦刚刚迈过马鞍子,进入新房里,王大山带头的卸去了高跷装束的小青年们,如洪水一般地潮涌了进来。把红燕和王国子媳妇,扒拉到一边。将王大力和芦芦两个人推在一起,往中间用力挤着。名曰挤香油。一路上,没有机会掏赏钱买糖吃。也是在,向王大力和芦芦两个人,掏着红包,好买糖吃和烟抽。这个时候的新媳妇,一定要把持得住,不管受到怎样的“折磨”,也不能乖乖地就范!太顺当让他们掏了钱去,他们会不散伙,还会再掏!另一个新人刚进入这个村和这个家庭,会给人留下一个,没有多少心眼的印象!等他们折腾够了,不耐烦了,才会松开手,让他们把钱掏去。
小青年们平时,难得捞着别的姑娘,隔这么近和肢体接触。在这一天,比平时会少了许多禁忌。甚至非同龄人,和年龄更大更老一点的人,还有一些嘴上无毛的半大孩子们,都有权利和资格,来到新房里,对着新娘子,说出和做下一些出格的话语和举止,都不会遭到人们的笑话!
闹腾了好一阵子,不知是谁,从芦芦早已准备好的口袋里,翻出十块钱,得意地举过头顶,吆喊着挤出人群,跑了出去。后边的人也一哄而散,跟着追了出去。此时,谁也怕落在后面,去晚了,捞不着买的糖吃和烟抽了。
在院子前面的街上,王耀堂则有些焦虑地同王国子夫妇说:“他国子哥,他嫂子,搞得这么热闹,行不行啊?大力和芦芦的婚事,没有登着记吗不是!”
“大力和芦芦,两个人真诚地相爱,芦芦爷爷长了癌症,就要故去,要看着自己疼爱的孙女子,把婚事办了;大力从小命苦,没见过爹娘啥模样,也需要有个人照料,老天爷都会同情,和网开一面的。”王国子还没言语,是他快人快语的媳妇,抢先说,“也出不了啥事;万一有啥事,让他国子哥给担着!”
就像一个幽灵一样的苟怀忠,一个人骑着车子,穿着一件黑大衣;头戴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从王大力和芦芦一出芦家洼,他就像一根尾巴一样地跟上了。他也怕那一天,陈志刚是守着他假正经,故意说不给芦芦和王大力,办结婚登记证。而日后又偷着,给办了出来。今天,他想夹杂在人群当中,打探一些事情的。听到王国子媳妇,和王耀堂说的话后,他的心里有了底。结婚当天,尤其是早晨新娘子到来这一阵,帮忙的忙着接待亲戚,看热闹的,都争着往前挤着,谁也不会注意到苟怀忠这么个人。如果,这中间多出一个两个陌生人,人们也不会生疑!男女两亲家,兴许还会把他当成,对方的亲属什么的人呢?何况,苟怀忠探听到自己需要的信息后,悄没声息地溜走了呢。
中午时分。按照当地的习俗,一对新人,要给本家的和外村里来的长辈们,及姑姑姨姨们的,上拜,要行答谢之礼。记得在过去生产队的时候,要在墙上,贴一张伟大领袖的毛主席像。头一个,先给毛主席敬礼。在过去,就是磕头。看古装电影和电视剧的时候,遇到有喜庆的场面,往往会看到,新郎和新娘在上拜的时候,真正地双双下跪,给父母和长辈们磕头。进入新社会后,就以举手打个敬礼,代替了。这也是破四旧时,把这些老规矩,统统扫进垃圾堆的!这之后,来贺喜的亲戚长辈们,纷纷从各自身上,掏出带来的礼金送上来。这一道程序,是结婚这一天,非常重要的一环而不可或缺。
这之前,临近晌午头,会有一个人拿着铜锣,在村里的大街小巷敲打一通。告诉人们,上拜时间到了。有亲戚关系的人们,要去接受一对新人的敬拜,和献上自己那一份礼金。虽然,王大力和芦芦的婚事,从始至终也没有敲打锣鼓,可是如今家家户户都有钟表,随着中午十二点的到来,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地聚集到了王耀堂家的院子里,加上来看热闹的村里的乡亲们,和帮忙的人们,满满当当地挤了一院子。
北屋门口左侧天地上,早已摆放的那张方桌上面,罗列着过了油的整只鸡和囫囵鱼的供食;在碗里,也放了点了朱砂红点的饽饽。饽饽,就是人们吃的半球型的大圆馒头。在桌子面前的地上,早有人铺上了一张用蒲草打成的席子,过去是用来供两个新人,跪下磕头用的。现在,都是站着打个敬礼应付了事。所以,这张席子,铺在那儿是摆设的。往往到了这时,主持这个仪式的一般是本家里的老人,说给谁谁磕头的时候,别人会趁机开玩笑地说:“磕,磕呀!快给磕头。”更有的人,会伸手摁着两个新人的头,叫他们快给磕头。当然,两个新人,也知道人们是和他们闹着玩的,也不会拿着当一回事的。还是举手打一个敬礼,算完事!
王宪法和王耀堂等的家人,都齐崭崭地穿了新衣服,站在人群的最里边,等待着新人的敬拜。
此时此刻,屋脊上的大喇叭,早已让人关了。天井里虽然站了一院子的人,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大声喧哗。一时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有人把王大力和芦芦两个人,叫了来。院子里的人们,笑着纷纷往两边闪去,给让出一条路来。王大力和芦芦来到桌子前,在那张蒲席边上,肩并肩地站了下来。院子里的人们,屏息静听着;站在靠外边的,还伸头飘脚地往里看着。
这时,白胡子爷爷,是王国子的亲爷爷,也是本家顶老的长辈。最后一个从王耀堂屋里出来,往桌子边上一站,面对众人和王大力及芦芦,主持着两个新人的上拜的礼仪。眉发皆白的白胡子爷爷,虽已八十开外,年逾古稀,但仍然身板硬朗,声音铿锵的。打上眼,看了看王大力和芦芦,及到齐了的家人和亲朋,清了一下嗓子,拉长了声调地说:“正午时辰已到,一对新人,来给各位家人和亲戚,磕头了啊!我喊到谁的名字,谁就掏出身上准备的那一包啊!”此时,和过年敬天祭祖一样,是先要敬拜天地的。人们听到白胡子爷爷又说,“一对鸳鸯来施礼,先敬天,后拜地,再敬长辈父母和亲戚……”
王大力和芦芦,没有和别人结婚上拜时那样,举手敬个礼算了。而是相互看了一眼,在白胡子爷爷说到给天给地,磕头上拜时,双双屈膝在蒲席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极其郑重地磕了两个头。要在过去的一个名门望族里,爷爷、奶奶、叔叔、大爷、姑姑、姨姨等的长辈亲戚们,几十上百个头磕下来,常常是小两口一跪下来,要磕半个时辰呢!不是一对新人磕破额头,起了血印;就是新人,跪肿了膝盖。
此时的王大力,心情沉重复杂,面对舅舅、妗子、姥爷、姥娘的抚养,和亲戚村人的呵护,有太多的天大的感激,无以言表!自己从小无父少母,有了亲人的抚养,和村人的呵护,自己才得以长大,今天并结婚成人,光举手打一个敬礼,太轻巧轻率,而无以表达自己,对家人和乡亲们的感激之情!白胡子爷爷,和围得水泄不通的人们,看到王大力和芦芦,真的跪下去虔诚地磕着头,都为之感动了。一时间,爆发出了一片唏嘘赞叹之声!
白胡子爷爷还提醒地说:“给天地磕头行,我说到给谁磕头的时候,不一定非要真磕啊!下一个,轮到给你们的大姥爷,哦,就是我,磕头!”白胡子爷爷说着,在人们善意的笑声中,撩起自己的老羊皮袄,从贴身的老白土布褂子的口袋里,摸出事先用红纸包好的,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份子钱,有二十块,放在铺了红纸的黑漆托盘里。看得见,老白土布褂子的纽扣,还是手工缝制的小疙瘩钮。
王大力和芦芦又对视一眼,还是相约一块跪了下来,郑重其事地给白胡子爷爷,磕了一个头。
白胡子爷爷,赞许地“嗨”了一声,又说:“给你们的姥爷、姥娘磕头。”
王大力和芦芦跪着没有起来,给自己姥爷、姥娘每人磕了一个头。
王耀堂和老伴,也纷纷掏出自己的红包,给白胡子爷爷,放进了托盘里。
“你们的父母不在和走了,就是不在你们身边,也要给他们磕个头吧!相信他们,会有灵感,也会替你们高兴的。”白胡子爷爷说。
王大力早先脸上还笑模恣的,一听到白胡子爷爷,提到自己不在身边的父母,眼里的热泪,一下忍不住涌了出来。看到王大力流泪,芦芦眼里一热,泪水也流了下来。二人更是庄重地给自己的父母,磕了一个头。
白胡子爷爷又说:“给你们的王宪法舅舅和妗子,磕头。”
王大力和芦芦,照列给磕了两个头。王宪法夫妇,也掏出了自己的红包,奉送上来。
“这样吧,你们还有二姥爷、三姥爷,本家舅舅妗子的好几十口子人,你们又认了真,还真给磕头!这样下去,你们不是磕破头,就是跪肿了膊拉盖。今天,既然我做主,我就也说了算!你们二人合起来,给后边的人们就磕一个头,算了。大家伙说,行不行啊?”白胡子爷爷,高声地征求着人们的意见地说。这里说的“膊拉盖”,家乡话指的就是人们的膝盖。
面前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们,纷纷呼应地笑哈哈地说:“行啊,行啊!还是饶了他们吧!这就够让我们,感动了。”
王大力和芦芦相视一笑,郑重地给大家伙,合起来磕了一个头,即拉着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围上来的人们,纷纷从各自身上,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份子钱,送到白胡子爷爷手上端着的黑漆托盘里。处在外围的人们,则手捯手地往前,把钱传了过来。不用担心会出错。因为,各人事先都用写了自己名字的红纸条,把钱从中间栓了。自己名字上下边,也是有落款的。大多是“躬贺”和“新禧”中间处,写上各自的名字。也有写成“恭贺”和“新喜”的。其中,有王国子和村里的会计,四十来岁的王大成。这些今天送钱的人们,大多是王耀堂家的近门嫡亲。没有直接和间接关系的乡亲们,在昨天就已经将礼钱,送了过来。因为,在结婚当天,外村的亲朋都赶了来,一天招待不完。所以,昨天晚上,已经将送了礼钱的乡亲们开了酒席,提前招待了一部分。
一般来说,两家不是特别地结下了解不开的仇疙瘩,在一个村里过来过去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家有喜事,也都会你来我往地随礼的。随着行市长;在早先生产队的时候,记得是有两块钱,就能随一份结婚礼,吃一顿酒席。经济收入还没有翻了十倍,而结婚随礼的行市,已经翻了十倍,涨到二十元随一份礼。这还是普通一般化的,本家隔近的,早已经上涨到三五十,上百元不等了!人们的消费观念,总是让虚荣心拖拉着,超前和超出自己当前实际收入的能力的!而有的结下怨怼仇口的本家或是村人,还会借了一家办喜事的时候,托上中间人说合,随了礼,尔后两家合了好呢!
一阵忙乱,复归平静之后,白胡子爷爷从黑漆川盘里,人们送上的一堆钱里,抓过一把钱,和桌子上碗碟里的两个馒头,两双筷子,放在一个碗里。走过来,递给芦芦。
芦芦还羞涩地推让着不接。白胡子爷爷笑了笑,颤动着银白色的山羊胡子说:“手抓不过来,用你的衣服兜着吧!人家结婚的,都是这样。这是风俗!这点钱不多,还有两个馍馍,两双筷子,和一个碗,是图你们将来不缺钱花,不少粮吃;一个碗,两双筷子,是说你们两个,一辈子不分开。和和美美,顺顺当当,早生贵子!人家说,今年一对鸳鸯来施礼,明年给孩子来送米,转个年来给小孩过生日。”
听了白胡子爷爷的话,芦芦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在人们充满喜气的哄笑声中,她用衣服,兜起白胡子爷爷塞给的那堆钱物,红着脸低头钻出人群,匆忙出了大门,向东院新房里拐了去。
“和厨房里的大师傅,说一声,开席啦!”白胡子爷爷说。
“大师傅,可以开席啦——”立刻,有人接过白胡子爷爷的话茬,向南边厨房里传着话。
“好来!”大师傅应着声,掐灭手上的半截烟卷,顺手夹在自己耳朵根上。吩咐着身边帮厨的人说,“顺碗,先上果碟子。”
“哦。”几个帮厨的人,纷纷给王大山、王二强等的小青年们手上,端着的川盘里,放着早已盛好了瓜子、糖块和点心的果碟子。点心也有用饼干,来代替的。图吉利,一般放六至八个点心或饼干。果碟子也是为此专门烧制的,比盛菜的碟子小一些,直径在十公分左右的样子。
和王耀堂就近比邻的各家堂屋里,已经拉开了桌子和椅子。只在桌子北边,冲门的上席位置摆了两把椅子,下手在桌子的三个边上,各放一条四根腿的长条凳,可以坐两个人。
王耀堂父子,和王国子等人,分别在热情地按照关系的亲疏远近,和礼金的轻重档次,安排着上下席的座次。这个时候,谁应该坐上席、坐下席、坐偏席,主家和赴宴的,都是非常看重的!如果,因为一时疏忽,把本应该坐上席的,被安排在下席或是偏席上,客人往往会认为是被主人看轻了,或是瞧不起,才开始不诉声,喝了点酒之后,会借故撒酒疯的!轻的骂人摔碗,重的那就得当场掀桌子,给主家好看!闹得个欢欢喜喜的婚事,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的。事无具细,人无完人。因为,在这一天,纷繁复杂的有时上客多大一二百人的,迎来送往中,办事再周全,考虑再周到,也往往会做得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如果是得罪了客人,这还好说,说好话赔情道歉就过去了。
如果是慢待了新媳妇娘家的人,让人从中挑了理,或是菜做得过咸,或是过淡了;上的鱼太小,或是鱼肚子朝了坐在上席上的客人,等等的。新媳妇找茬,当天娘家全班人马,酒席不吃,撤回娘家,事后离婚,或是逼着男家另娶一回的事,也是有的!当然,像芦芦和王大力两个人的婚事,则又另当别论。两亲家都是世交,二人又是自由恋爱,再说芦芦的娘家,也没有来多少客人,只是跟来自己家的哥哥和嫂子,如果是真的万一有个失礼,或是不周全的地方,芦芦的哥哥和嫂子,也会从中担待着,不会挑什么理的。
这个时候的上席的位置,少了谁,也不能少了王大力和芦芦,自己找上的媒人陈同寿的。王耀堂抓住老陈头的手,安排在西邻家酒席的上位:“老陈哥,今天,这个位子,谁也捞不着坐,就是你的!”
“嗨,我坐哪儿,都一样吃饱。”老陈头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他知道王耀堂今天忙,没用让让把把的,自己就坐在了东边这张椅子上。这两张椅子,也是分上下位的。东边为上。这和中国的文化习俗,是一致的。即使是写字作画,也是从左上首为始。书报上的版式,右始横排,也才是从解放后实行的。在国际上召开圆桌会议,也是为了显示大小平等,和为了避免纠纷的!但是,在中国的一些传统习俗,尊卑长幼等的,就如用着公元纪年,还离不开农历一样,是不容易去除的。什么时候,中国的孩子,可以直呼父亲大人的名讳,中国的人性,才获得了真正的解放;人和人之间,才实现了平等!
结婚的场面像是一出戏剧一样,压轴的热闹的,都放在后边。晚上的闹洞房,是这一天喜庆之中的喜庆;也是这一出戏剧,落幕之前的最后一个高潮。
虽然说结婚头三天,没有大小,连上了岁数的老头儿,也能混到洞房里,趁捣鬼的弄灭了灯的一霎那,偷着在新娘子身上某一处,摸一把捏一下的。甚至还有的,把几粒黄豆,塞进新娘子裤里,让新郎从中摸出来。还有的抓住新媳妇头发和两只脚,打人夯的,给女的摔出脑震荡的,也是有的。在新娘新郎的被褥和枕头里,填上砖头瓦片,睡觉时硌一下,也是常有的。更有甚者,把蝎虎溜子(小蜥蜴),砸死晒干碾成粉末,偷着洒在新人被褥里,人的皮肤接触后,会奇痒难忍,会总觉得有虫子在爬一样的,这一晚上的好事,会让人难受不舒服的!这是在过去,某一地常有的习俗。
在今天,这样不文明,甚至是下流的闹洞房的方式,已经没有了。但是,今天的小青年们,“折磨”新娘和新郎的新办法,也是层出不穷的!最有权力和资格闹洞房的,还是王大力的同龄人们。王大山和王二强,自然是少不了的。王二强虽然小了一辈,叫王大力一声叔,由于年龄差不着几岁,平时又在一起打闹惯了,拧起王大力的耳朵和芦芦的胳膊,却是一点也不留情面的!
逼着芦芦给大伙分发筷子和酒杯,只是开头的项目。名叫秧媳妇。同龄人都来了,不能让人干坐和干磨嘴皮子。也是要扯酒席,酒菜一样不能少的!而且,这个酒席,是无须随礼钱,白吃白坐的!王大力和芦芦,是今天的主角,自然要坐在两把椅子的上位上。
王二强和另一个小伙子,一边一个,往中间推挤着王大力和芦芦,去合咬王大山站在凳子上,用手提着的一个苹果。眼看两个人的嘴,就要咬着苹果,上面的王大山,把苹果往上一提,两边的人再用力一推,王大力和芦芦两个人的嘴唇,就粘在了一起。如此进行好一会儿,逗得大战告捷的小青年们,和挤了一屋子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及孩子们,一阵哄堂大笑。
闹到末后,看事的和闹洞房的,都或多或少分得了喜糖之后,才纷纷散去了。走在后边的王大山、王二强和王小力,从芦芦手上拿着的金属的糖盒里,一人抓了一把糖块。扒去外面的糖纸,往嘴里填着,还笑得嘎嘎地跑着出了屋。
“芦芦姐姐,真委屈你了!今日没有去车和锣鼓的,把你没动拉静地接了来;到大门口的时候,连挂喜鞭,也没有放一放。往后,让大力哥哥,好好地伺候伺候你,补偿补偿。祝愿你们,做一个好好的美梦吧!”红燕向王大力和芦芦,祝着福,也往外走去。看看接近半夜十二点,人们也不愿意耽误了,王大力和芦芦的“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合卺美事!
芦芦想送红燕,到门口时,让红燕推了回来。红燕冲芦芦神秘地笑着,给带上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