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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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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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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湖之恋》连载

第七章 新春佳节

豆腐经传到王宪法这一辈上,已经是越念越精到了。做豆腐本也简单,没有什么特别的工艺,和多么高的技术含量。所以做得好与坏,这里面直接与人的品质的高低,是相关联的。人的眼睛和耳朵,有的时候能被蒙蔽了。可是,唯独人的嘴,是最不容易胡弄的!时候一长,人们在豆腐里面,也就品出了人的品质的高低与好坏。为什么会说做买卖,时候长了会拉下主户,也就是这么个道理。

用陈年老红枣木抠成的豆腐梆子,大清早上的,走到某个村头一敲,那嗡嗡喁喁的梆子声,即刻响彻了整个村庄的上空。如果有别的人,碰巧也在换豆腐的话,一听到这熟悉的直钻人耳朵的梆子声响,则知趣地快着收拾起摊子,溜之大吉。知道自己做的豆腐,无论是质量,还是名声,都根本没法和王宪法家的豆腐比。都传神了,说王宪法家的豆腐,不用盘子托着称,直接挂在秤钩子上就行。换到家里,在菜板子上,切个啥样,等下到锅里,蒸炸炖炒熟了后,还是啥样。而吃到嘴里的时候,却绵软爽口,经煮耐炖,生吃凉拌均可。

豆腐经念到了王大力,和王小力这一辈上,已经有过去的人工,或毛驴拉磨子磨豆浆,效率低又不干净,改换成用豆浆机打豆浆了。可以说,早已鸟枪换炮,实现了机械化。即卫生还出活,又减轻了劳动力。以前,人工做豆腐,两个人从半夜里就起来,推磨子拉风箱,忙忙活活地干到天快亮,人才得以喘口匀停气。到屋里不等迷糊着睡一会儿,再起来下乡,趁人们做早饭前把豆腐换下,自己这才回来。吃了早饭,还耽误不了一天的营生。王宪法也不是没买豆浆机,咋也使不惯;还有就是老主户们,有的反映说,豆浆机磨出的豆腐,咋也不出石磨拉出的那个味!做豆腐这个活,在乡下,过去是行糊口的手艺;现在做,也没见到那个做豆腐的发了大财。所以,是个好汉子不干,赖汉子又干不了的活。但是,精打细算巧经营,做豆腐,也还是有利可图,和过份殷实日子的!更何况,热天气温高,馊得快,农活也多,没法做;忙完大秋,没有事了,人都闲着玩不是吗!有的到坡里撵兔子,有的砸开冻冻凌子摸鱼。所以,王宪法不盼高,做豆腐比砸冻冻窟窿强!因故,他极其看重自己家豆腐的口碑和质量。其实,他感觉豆浆机磨出的浆细腻,点出的豆腐,也爽口一些。可是,人们吃惯了石磨豆浆点的粗糙豆腐的口,吃不惯豆浆机磨出的豆腐的味了。所以,王宪法宁肯让豆浆机锈着,还用毛驴拉磨磨豆浆。他发现,年轻一点的人,则更喜欢吃豆浆机打出的豆腐。这也是他允许王大力和王小力,用豆浆机的原因。再说,现在的年轻人,吃不得苦,就那么长的时间也熬不了。

吃过晚饭以后,稍一消化食,将晒干扬净个大粒匀的金黄色的豆子,在清水里泡涨上。早上,早一点起来。经打浆过滤、煮沸、卤点或是膏点,再压模子的一道道工序以后,即做得鲜嫩美味的豆腐。用自行车代替了,过去的平板独轮的手推车,带着送到人们的家门口。村人们将刚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豆腐,换到家里。大多是一斤黄豆兑换斤半豆腐,用钱买的很少。以前黄豆出口,价格好的时候,割出麦茬后的大片地,这一带都是耩豆子。随后不耩豆子,都播种棒子。就是玉米。也是为自己家里,冬天吃豆腐方便,地头边角的人们也还种点豆子,自家用的。食品也好像有个时令概念的。豆腐还就是天冷了,放上辣椒,炸炖烂炒的,即开胃又有营养。在那时还较温饱的农家生活的水平上,嫩白如雪的豆腐,不失为农民即朴实又奢侈的美味食品。另外,豆腐还可上得大雅之堂。听新闻里说,堂堂的美国大总统克林顿,为了保持身体的健康,还不得不舍弃了伴他长大,吃了几十年的汉堡包,从而改吃了中国的豆腐呢!

将泡涨成,有一节手指头肚般大小的黄豆,在打浆机里破碎研磨之后,经过过滤,捞出豆渣,即磨出玉液牛奶一样的豆浆。在大锅里煮沸了,早上吃上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再喝上一碗这样的豆浆,吃得额头上汗津津的,可以保健祛疾。物美价廉,真可以说,赛过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根据测定,豆浆内含有丰富的蛋白质,铁质都比牛奶里还要高出许多呢!这也是城里人即使生活水平高,也喜欢在早点时,吃根油条,喝碗豆浆的原因。

煮沸的豆浆,冷却以后,一部分凝固的蛋白质,连同部分脂肪,浮于豆浆的表面。取出晾一会,可以和煎饼一样,折叠在一起,就成了市场上出售的豆腐皮。如果,再做成条状的,即是副食商店里卖的腐竹。豆腐皮和腐竹,皆是人们非常爱吃的优质副食品;且高蛋白高热量,具有人造肉之美称。

在豆浆里加上成比例的石膏水,或是盐卤水,搅拌静止,蛋白质就凝成了白嫩的豆腐脑。夏天凉拌冷食,即可清热,又可解暑;在冬天,烧成热汤喝了浑身暖和。

豆腐脑用笼布包好,再经过压榨去水,即成了豆腐。豆腐经过大师加工,可以做成几十上百种美味可口的菜肴。因为,豆腐质地柔软,而且,不含胆固醇,所以,老少皆宜。非常适合胃及十二指肠溃疡和高血压,还有动脉粥样硬化等的病人食用呢!有些喝酒的人,喜欢用豆腐做下酒的就菜。因为,豆腐中含有半胱氨酸,能加速酒精在人体内的分解和代谢。可以减轻,酒精对人身体和肝脏的损害。

虽然,王大力和王小力嘴上说不喜欢做豆腐,但是,平时姥爷和舅舅做豆腐的时候,也没少了帮忙打下手。以前,没有电的时候,推磨子拉风箱,耳濡目染的,做豆腐的这一套工艺,早早地都在脑子里刻了版了。两个人将手上剩下的一点服装,减价处理了之后,说干就干收了心,脚踏实地地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做豆腐。

红燕也每每早起来,凑热闹帮忙。一会儿打浆,一会儿加炭的,干得不亦乐乎。电风葫芦嗡嗡嗡嗡的吹火的声音,在黎明前寂静黑暗的短暂的夜色里,反而显得格外地响。大锅下面的炉火,则愈发显得红亮和炙热。王大力在打着浆,王小力在准备着压榨豆腐用的模子,和裹豆腐用的细白的笼布啥的。

“大力哥,咱们三个人,去芦湖里,帮着芦芦姐姐家钆了两天苇子,泥里水里的,差点把人累死,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了架。”王小力有些抱怨地说。用镰割庄家割破手等的,在当地口音里说钆庄稼钆破手。

“那说明你平时吃苦少,缺乏锻练。”王大力在专注地打着浆,头也没抬地说。

“咱们村隔着芦湖也不是很远,里面那么多苇子,咱村咋一根也没有份呢?”王小力。

“这谁知道呢?老祖宗没有给咱们挣下。也许,老天是公平的。有湖产的村子,庄稼地少,得让他们糊口。”王大力说。

“大力哥,老陈爷爷给你们做了中间人,你和芦芦姐姐的关系,也就可以由地下转为地上,算名正言顺正大光明了。可是,你和芦芦姐姐的事情,是新潮还是旧俗呢?说旧俗,你们又是自己上中学时好上的;说新潮呢,你们又该走的过场俗套,一样没少。”红燕说。

“我们啊,是即新潮又旧俗。既有父母之命,也有媒妁之言,还是自由恋爱,我们哪一样也不少。其实,大见面和相宅子,都是芦芦母亲的主张。这样做也显得郑重些,也没啥不好的。两头大人见了面,都点了头,我们的心里也都踏实些。”王大力说。

锅里的豆浆,让下面旺盛的炭火,烧得上下翻滚着,哄起满屋的热蒸汽,从窗户缝隙和敞着的门里,向外往上蹿升着。在屋里干活的王大力他们几个人,非但没感觉到冷,反而干得满头满脸的都是汗水。虽然,时至寒冬天气,几个人也都年轻的缘故,都穿着起床的单薄的衣裤。三个人都卖过服装,好看的新潮的,他们自然都会置办下几身的。不管里还是外的衣服,穿的也不会落了俗套。王大力和王小力都穿着一身,胳膊腿上带有两道白杠杠的青色运动裤,显得特别有生气和活力。

“大力哥,芦芦姐姐的母亲,那不是你的母亲啊?”红燕。

“那叫丈母娘。”王小力说着,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末后,将用卤水点过了的豆浆,盛进铺了笼布的豆腐模子里,压上木板。然后,在木板上面,又压上了木墩头。至此,两个五十斤,加起来有一百斤的豆腐,就算做完工了。需要将豆腐压实着,去掉里面多余的水分,还不能急着下乡去换。几个人直了直腰,伸了伸胳膊,洗漱了一番之后,天也还尚早,折腾得早没有了困意。红燕回了家去。王大力和王小力,又来到院子里自制的平时练功的架子前,打了会沙袋,举了会石鼎的。天还是早,二人又来屋里,趴在各自的床上,每人点上一支烟吸着,小憩着,再懒得说话了。亦或盘算着,等会儿下乡的时候,谁到哪个村,谁不到哪个村里去。

芦芦家的南院墙外,堆垛竖满了从芦湖里收割回来的芦苇。

早饭前这一霎霎,芦芦和爷爷,还有父亲芦希若,在顺理摆放着捆好的芦苇。芦芦听到门口的豆腐梆子声响,条件反射似的,有些心慌意乱地站了起来。自从王大力说回家做豆腐,村里来个换豆腐的,那梆子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她的心坎上,让她魂不守舍的。借故找个理由,出来探头张望,可每次都让她失望。她明知道王大力,拉不下面子,到她村子上来还豆腐。可是,以后听到豆腐梆子声响,还是让她有一种出来看看的欲望。看了眼,两边正在埋头顺溜苇子的父亲和爷爷。正在为如何出门探个究竟,而找不到理由时,母亲系着围裙,端着黄豆和一个粗瓷大海碗,从屋里走了出来和芦芦说:“芦芦,快去门口换点豆腐来的。你爷爷有胃病,吃不得别的咸菜。”又小声地和芦芦说,“准是你婆婆家的啥么人,来咱村上换豆腐。可别忘了,叫人家来咱家里坐坐的。”芦芦的家住在村子南头,不管进村做什么买卖的人,一喊或是换豆腐的敲梆子,芦芦母亲会先听得到。时候长了,哪乡的啥么人做啥买卖,分辨得一清二楚。南乡土地多,种豆子多,换豆腐的南乡的多。西乡人精明,手巧勤快,辫篮子、席盖贴、干粮垫子、缚地笤帚炊帚的多;所以下乡来收高粱苗子、芦苇、柳条的多。东乡人又能又蛮,干建筑的干杀场的多,集上卖肉的多,下乡买卖牛羊鸡狗的多。本地湖汊多,水多鱼多苇子和稻子多,大多到外地,卖鱼虾草帘换大米的人多。俗话老话,一点也没过时。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点也没说差。

“唉,知道哩!”芦芦听了母亲的话,兴奋地扑打扑打身上的芦苇叶子和芦絮,伸手笼了下头发。过来从母亲手上接过碗和豆子,快步走了出来。在十几里外的王大力的家乡,知道哩,则说知道啦,升调往下拉。种的是肥沃有劲的红土地,其上养活的人们,声音调门粗哏下拉。而生活在北乡的芦芦,因为是湖区,和家乡人一样,被水润的音调细尖向上提。刚进一个初中时,芦芦说荷包,说轻音说活包。后来,王大力才明白,指的就是人身上穿的衣裳的口袋。说口袋,声音则发哏下拉。

“芦芦姐姐——”王小力看到芦芦,从家里走了出来,就打了声招呼。

“是你呀小力。”芦芦的兴奋,看到不是王大力,而是王小力后稍稍减了些。

“芦芦姐,你以为大力哥他会来呀!他去别的村上了。他能好意思来吗?说你家爷爷有胃病,吃豆腐有营养,嘱咐我,路过时到你们村来一趟。”王小力麻利地给别人称好豆腐,又从模子里割下块有三斤多的豆腐,放进芦芦的碗里。

看到王小力割下块不小的豆腐,没有称一下,就放进自己的碗里。芦芦着急地说:“小力,你不称一下吗?我咋给你豆子?”

“你又不是外人,还称啥。你的黄豆,我可不能要的,大力哥知道会尅我的!”王小力说。

“那,你的豆腐我也不要。”芦芦推让着,把围上来端着豆子换豆腐的人,都逗乐了。

“芦芦,豆腐白给的还不要,不要给我啊我要!”知道芦芦碰上婆婆家换豆腐的人了,人们打着哈哈,说着玩笑。

王小力家做的豆腐好,是出了名的。一个不到百十斤的豆腐,串几个小庄,往往就能换下;到一个大一点儿的村庄,还常常不够换的。这样,让到末后,王小力也没要芦芦的豆子。芦芦把豆腐送家去,又出来,看着王小力把余下不多的豆腐换完,死拉硬拽地将小力叫家去,留下吃了早饭,才打发王小力走了。

这就是人情礼道!谁家的东西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天上也不会掉馅饼。多少圣贤名家,皆曾批评过中国人爱脸要面子,转过脸又说中国,乃礼仪之邦,讲究来而不往非礼也!一个不爱脸不要面子的人,肯定是个厚颜无耻的人。这样的人,在那个国度里,恐怕也是不受欢迎的人!爱脸要面子,是人类身上最薄的一层衣裳。是人类,走出蒙昧和动物的最后一道划线。或者说,人一旦不爱脸不要面子了,那变得可能比蒙昧和动物,还要可怕。


天进入腊月以后,这过年的气氛,即一天比一天地浓了起来。

腊八节,吃腊八粥。原料大多是现成的,自己家地里产的,有几样算几样,不一定非要凑齐八样。也多是大米、小米、花生米和大枣等的。凑齐八样的不多,凑到五样以上就不错了。有的户,即使家里有原料,因为嫌麻烦,干脆连做也不做。二十三,过小年。二十五,打扫屋,消除墙里院外的灰柴脏土。有利于干净卫生,和新年后接待走亲戚拜年的客人;更有利于一家人的健康,和心情快乐。赶集上店的置办年货,买新衣服,忙得不亦乐乎。置备停当之后,只等大年初一那天,闲下来玩个利索的。旧时,差不多家家灶间都设有“灶王爷”神位。二十三日这一天,还是送灶的日子。即是打发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的日子。据说,灶王爷吃了糖瓜粘住嘴,到了天上,好不把自己家里一年来,做下的不好的事情,告诉玉皇大帝。这又是,典型的中国人的自欺欺人和掩耳盗铃的做法。这个天下,从来都不会因为谁给谁,粘住嘴堵住嘴,更有甚或杀人灭了口,而倒行逆驶着。从来都是邪不压正的!犯了法的,有国典制裁;幽暗之中做下的不为人知的过犯,幽冥之中的鬼神,早已洞察。犯法判刑,刑满释放后,可重新做人,重获自由。而不为人知的,哪怕是一点小的过错,也会招致头顶三尺的神明,极其严厉的惩罚!同样的车祸,有的人死,有的人伤,而有的人则毫发不损。每个人身上,都有癌症基因,有的人死,有的人不义之财耗尽后治愈,有的人终生不发病。无论社会怎样发展,也不受改朝换代的影响,褒贬不息镜鉴犹在,一刻也不曾停止过!每一个人,迟早都会明白,自己做得对的好的事情,都得到了至大至多的赏赐;做过的错的坏的事情,也无一不得到了至大至多的惩治!中国之所以,有这样的给灶王爷粘嘴的传统和文化,而至人们身边,少不了盗窃、诽谤、两舌、坑蒙拐骗甚至行凶杀人的事情发生,而不无关系!过个年,是有穷无尽的。富主三五千,中等户一两千,贫一点的人家只花几百块钱,就把个年打发过去了!腊月三十日,早已是,村村寨寨大城小郭的屋明街净,家家户户蒸炸煮炒的各样年货,也已备齐。大人们一是还要忙活些事情,还矜持着,没有穿上新衣服。孩子们不干活,二也是拱持不住,早把从头顶扎裹到脚后跟的新衣帽鞋,套在了身上。等中午十二点一过,各家大门前,已经有人在往大门上贴着春联和门钱。在我们人类所居住的这个星球上,再也没有,哪一个国家的哪一个节日,可以与中国的农历新年相比。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黎庶,再至世界上一切有华族汉人的地方,及由历史上受华夏文化影响的周边各国,也都随着节气和日期的临近,那么整齐划一地准备着,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春节大年!年五庚的除夕之夜,到来之际,那万里相衔,千里不断,百里可闻的抢年的鞭炮声,更是此起彼伏声可震天。在这一夜里,守岁兴奋的人们,几乎是彻夜不眠的!当地人叫雷子,或是火鞭,没有叫鞭炮的。等雷子响过之后,小到社会的细胞一样的各个家庭的餐桌周围,在欢乐的气氛中,吃着统一的千年万年,也不更改的总也吃不烦腻的水饺。水饺这是文明人的叫法,在当地,就叫下包子。上锅蒸的包子,叫大包子。在芦湖一带往北,上了年纪的人,也有叫扁食的。南乡人到北乡走亲戚,老人们说包扁食吃,感觉好奇,不知做啥好吃的。吃饭时,才知是自己家吃的下包子。人们常说三里不同音,五里不同俗。因为此,世界上同样的人类,用的见的一样的水果和别的物品,却有不同的叫法。从而产生了不同的民族,不同的语言,和千差万别的生活习俗,就不奇怪了。水饺皮,都是小麦磨成的面粉,而里面的馅子,则可因个人口味的不同而不同了。可全荤可全素,亦可荤素搭配。荤馅又因民族信仰的不同,而不同。回族忌食猪肉,而汉族,就鲁北一带,则视牛为祖宗家千。年五庚的水饺,是先用来敬天祭祖之后,人才敢才可以享用的。所以,荤馅是不能用牛肉的!农业机械化只是近几年的事,在以农耕为主的汉族先人,视牛为家千祖宗和图腾,一点也不为过!因为,吃得最差,干得最累的活,耕耩耙耢,拉车拉碌碡,都是不会开口喊累的牛做的。是牛在养活一家人啊!怎可忍心吃它的肉。逢年过节,也没有宰牛的。吃牛肉,也是在牛病死或是老死,不知道咋处理,不得已而食之的。当地肉食店里有牛肉,很贵买的人少,多以猪肉代替。当地牛马市大且繁荣,繁殖的小牛,淘汰的老牛,都让南北忌猪肉而食牛羊肉的回族人买走。百里外,南乡张店东有金岭镇;往北滨州东有阳信,都生活着回族人。再就是,人们在包水饺的时候,有的为图个新年好彩头,在里面包上洗干净的硬币。以图吃出个好运气,好前(钱)程来。平时,为了热闹,有人会故意在几个水饺里不放馅,煮熟后,就成了一个气包子。谁碰巧吃着了,就笑他是个吃气包。像过年这样隆重的节日,人们都盼好,也不愿惹谁不高兴,则不会包气包子。

腊月三十的午后。王小力帮着王大力,将一个做好的几十斤的大豆腐,在自行车后座上栓牢。王大力又回屋里,围上芦芦给他织的紫色羊绒围脖。没舍得戴,仍然崭新如初。

“大力,这围脖这么薄软,咋这么暖融融的?摸上去像团火样,哪儿买的?很贵吧!”姥娘过来看着蹊跷,伸出枯树枝一样的手,摸着大力的围脖说。

“嘿嘿……”王大力冲着姥娘嘿嘿笑几声,没说话。

“奶奶,不是大力哥买的。芦芦姐姐自己买了羊绒毛线,一针一扣织成的。芦芦姐的手,可巧着呢!”红燕说。

“大力从小没有了爹,娘又狠心走了。老天爷长着眼哪,看俺大力从小命又苦,给俺大力个知冷热,又手巧人俊的媳妇。”姥娘说着,抬起袖角擦抹着眼角。老人的感情是脆弱的,也是因为触景生情。古诗里不是还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吗!

这时,王耀堂从西院家里走了来,看到老伴和王大力他们几个,都在擦眼抹角的:“看看,你们这是,大过年的也真是。擦眼抹泪的!大力,这是我平时下坡时,看见了,顺便采回的一点去胃火的草药。去芦家洼,捎给你的爷爷。”王耀堂说着,将一大包草药,填进大力车把上的包里,“等打发你走了后,俺们还有小力,就落门贴对子。”

“嗯。”王大力应着,推起车子走出院子。

“晚了路上黑,可早点回来。”姥娘。

“知道了。”王大力从车子前边骗上腿,骑着向东出村去了。

沿街跑来蹿去的男孩子们,胀鼓鼓的口袋里,大多是塞满了叔叔姑姑姨姨们,送的雷子。而小妮子们的口袋里,装的多是瓜子糖果啥的吃杂么;有的头顶上,还扎上一两朵好看的塑料花儿。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把过年的新鲜衣服穿在了身上。

村子里外的,已经响起了零零星星的鞭炮声。


芦家洼村,也是一样的情形。

芦芦和芦华哥,正在自家门前,往大门上粘着春联。芦华六七岁的儿子小胖手上,拿着鲜红的春联,看到了走到近前的王大力,就和专注落门的姑姑和父亲说:“姑姑,爸爸,叔叔,叔叔来了。”

芦华兄妹,听见小胖喊声,同时回过头来。看到王大力,都笑了。

“来哩,大力。”芦华,

“唉。哥。”王大力。

芦华从跐着的杌子上,跳下来,从王大力手上接过车子,推着进了爹娘家的院子。

王大力过来,帮着贴快要落完的大门。拿起废弃的笤帚疙瘩,从小耳铁锅子里,蘸一下粘稠的用面粉打成的糨子,刷在门框上。讲究穷对子富赞大门神。穷对子,指的是往两边门框上贴的长纸条。穷是说要将红纸裁得窄细,一般七个字以上。多是“春满乾坤福满门,天增岁月人增寿”之类。类似于汉字书写时的横粗竖细样,才好看。赞都是四字一副,正方形,字对着角写,对着角贴。指的即是横披,多是如“新春佳节,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之类。贴门楣上。门神是贴在两扇大门上的,要裁的大一点,才和大门相称好看,所以叫大门神。多是五个字,像如“瑞雪兆丰年,梅花迎春到”之类祈福迎春庆佳节的对仗工整的,文人编好的联句。对着大门的墙或是棵树上,大都贴上“出门见喜大吉大利”的字样。进门影壁墙上,也要贴上“进门大吉大利”字样。屋里家具上,要粘上“衣服满箱”之类字样。水缸上面有贴“饮水思源,日月长流”的。粮仓上有贴“仓满囤流”的。骡马车上一般贴“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字样。圈门上贴“六畜兴旺”等不一而足。也有只贴门,别的省略不贴的。人们对好的美的向往盼望,是没有止境的。中华文化,也是博大精深的!春节家家户户拜年的时候,会发现各家各户春联,书写的水平有高有低,对联的词句,雷同一摸一样的很少,几乎没有!春联内容,也是与时俱进的。生产队时,有贴“又红又专,政治挂帅”的。今天,也有贴赞美改革开放词句的。只是,没有手写的了,全是印刷出来的。虽然好看,可字纸雷同的多,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没有以前,手写的多样。

王大力帮芦芦刷完对联之后,将地上的小胖抱了起来,在他小圆脸上,亲了一口说:“小胖,你可真没有起差名字。看你,都胖没了鼻子。”

芦芦一手拿起杌子锅子,一手往下拉了下王大力脖子上的围巾,顺势围在他的腰上,一块向家里走了来。

“娘,爹。”王大力叫着,院子里忙活着啥的芦芦父母。

“唉。大力来了。”芦希若放下手上的活计应着。

“嗯。”芦芦母亲只在喉咙里,应了声。看到芦芦的手挽在王大力的腰上,没有放下来,看不惯地转身回屋里去了。

芦芦见母亲没有给王大力脸色看,赌气地用力一甩,从王大力腰上抽回了自己的手。

“大力来了。”听到动静,芦有章从自己的屋里迎了出来。

“唉,爷爷。”王大力放下小胖,和芦芦一块扶着爷爷,来到东间的北屋里。王大力从拿来的包中,掏出捎给芦有章爷爷的那包中草药。“爷爷,这是俺姥爷,让我捎给你的,一包平时下坡时采回的中草药。”

芦有章接过打开,从中挑出几样在嘴里,咬了咬。点着头说:“这麦冬的成色不孬,这地黄,还有这婆婆丁,都是好东西。你姥爷的心,蛮细着呢!这可省不少钱。”婆婆丁,即是蒲公英。具有解毒、消炎、利水和降血压的功能。地黄和麦冬,则是滋阴益气的。

王大力这次来,没有带烟酒,只送来一个大豆腐。烟酒要等年后叫芦芦到自己家里过年,回送时一块买:“我和小力,做了一个三十斤的豆腐,和芦华哥,你们两家分分吃吧!”这可是个不薄的礼物。谁家过年,也换不了过十斤的豆腐。

“大力,走!到我那边,玩玩去。”芦华说着,上来拽着王大力就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母亲就着喊道:“芦芦,去。到你哥哥家,甭让你哥哥叫大力哈酒!各家各户,都落开门了,一坐下来,天晚了,大力他一个人咋回去。大年下家的。要哈酒,等过年来,让他兄弟俩哈个够。”

“唉。娘。”芦芦应者,冲母亲笑笑,兴奋地跑了出去。

红彤彤的夕阳,在西边苍苍茫茫的天际线上,长长久久地逗留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下山去了。似乎向人们宣示,经过艰难地跋涉,算是圆满地完成了一年的任务,似乎对自己一个人的孤独的旅行,或者说是任务,亦或是某种使命,还很满意,画了一个句号似的。别的不说,可能预示着,明天大年有一个好的天气。

王大力在芦华家里,芦芦阻拦着只喝了少量的酒。嫂子在一边,直笑芦芦,现在就把人家大力给管上了!一屋子的人,就都笑了。

饭后,芦芦送王大力出了门。路上,芦芦从自己身上,掏出一根红色的标致的领带,和王大力说:“给……我就只给你买了一根领带,红颜色的。”

王大力伸手,一把接过领带,非常高兴地说:“唉呀,我就是差着一根红颜色的领带,年前忙还没迭得去买。真是知我者芦芦!”

芦芦伸手又抢过领带,认真地给王大力将领带系在了脖子上。透过微弱的夜光,王大力看得到,芦芦那双含满秋水的眼睛,一直在深情地注视着自己。又说:“芦芦,等大年初三那一天,我再来接你去俺家里过年的。”

“我讨厌,这个每逢大年小节叫未过门的媳妇的习俗。每次都得给姑娘,不少的礼金。要说,做你们小伙子,也真够倒霉的。这同时,也是对我们女性的一种不敬!”芦芦说。

“我们人,还活在物质社会里,俗气可能是谁也免不了的。再说,小伙子将来能得一个光彩照人的新娘子,哪能不付出点啥。双方愿意,联络感情,送一点礼金,也没啥值得批判的。不是特别困难的家庭,其余很少父母会花闺女的彩礼钱。这个钱,婚后女方一般,都会拿回新家过小日子的。和买卖婚姻,有着本质的区别。当我们还做不到高尚的时候,只能随了大流。初三那一天,你还是要去的。如果不去,姥爷姥娘舅舅妗子的一家人,反倒多心了。家人都盼着你去。过了年,你去玩玩吃顿饭,又有啥不好的。”

“行哩,到时我去就是了。”芦芦说着,又从身上,变戏法样地摸出一枚精巧别致的领带别针,“你看,在这上面,还有字呢!”

“是吗。”王大力从身上掏出气体打火机,揿着了火,借着火光,看到别针上面的心形红牌上,有一个金色的“爱”字,“嗯。别针好,字更好。”

芦芦将手中的别针,小心地别在王大力胸前刚刚系好的领带上。

王大力手上打火机的火苗儿,映着芦芦好看的红扑扑的面庞。王大力看着,不忍灭掉火机,直到火机灼疼了手,才急忙收起。另一只手,早已将芦芦紧紧紧紧地嵌拥入怀,低下头和芦芦炽烈地亲吻着。失去控制的自行车,自己歪倒在了路边。

芦芦也已不再是少女初吻时的矜持与羞涩,而是主动回应着,投入地相吻着。激情悱恻,缱绻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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