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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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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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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湖之恋》连载

第二十八章 雷霆万钧

王二强开着车,左冲右突,出了灯火通明的济南城,驶上了高速公路。夜色阑珊,乾坤朗朗。繁星点点的夜幕上,有一颗流星,瞬间划出一道瑰丽的弧线,堕入了苍茫之中。

王大力坐在车里,已经没有了刚才洽谈时的镇定,心里忐忑不安,甚至有些慌乱!今天早上芦芦只是轻微呕吐,让她去镇里医院看看的,咋就来电话说,突然得了急病呢?而且,明明知道此次来济南的重要,二强说王大山打来电话,非要自己和国子哥都必须赶回去呢?王大力满腹狐疑的,心想,是否自己以前没有来由,担心芦芦会发生啥意外,真的应验了?

王国子看到王大力,在位子上坐不住,神不守舍,急得恨不能一下就到家里。用力攥了下王大力的手说:“大力,你要镇静!你国子哥看到你年轻有为,头脑灵活,思路清晰,在村里年轻人中间,有一定号召力,想锻炼你一下。这次和台商来洽谈,你发挥得十分出色,你国子哥没有看错了人。二强,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把车开快一点!”

“哦,我知道了。”王二强应着,车子加了速,犹如离弦的箭一样,超越身边的车辆,向前行驶着。雪亮的灯光,像两把利剑一样,直刺向前方的夜里。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赶了回来。车子没有进村,而是直接开到乡医院的院子里。

原本放弃,让芦芦家人感动又返回,经过一下午,和半个晚上的抢救,终于把芦芦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有了生命的迹象,但仍是呼吸微弱,双目不睁,除了胡言乱语,还是神志不清。即使是这样,双方的家人和医生护士,认为出了奇迹,和松了一口气。芦芦也已经从急救室,挪进病房,给输上了液。王宪法和芦华留在这儿,守着芦芦,别的人回家去了。看到院子里进来一辆小车,是王大力几个人下来车,走进病房,找到芦芦的床位。看到芦芦躺在病床上,憔悴不堪的样子,王大力即受不了了,守着屋里的其他人,扑在芦芦床前,抓住芦芦不停地挥舞的手,哭出了声地问:“芦芦,芦芦,你傻不傻呀,告诉我,为啥要自寻短见,哈了剧毒农药?”接近到医院的时候,王国子把王二强偷着和他说的,芦芦哈了剧毒农药1605的事,和王大力说了。

然而,芦芦像没有听见王大力的问话,没有任何反应。

随后,王国子出来,敲开路边商店的门,买了五百块钱的烟酒等礼品,叫上王大力,又叫开芦芦的主治医生魏大夫的家门。表示对救治芦芦的谢意,和求其再想想办法,务必用心地给芦芦治疗。魏大夫和王国子也认识,和他们说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并从县医院,调来最好的一支五百多块钱的白蛋白!也已经是出现奇迹。也和王大力说了实情,芦芦的大脑缺氧时间长,和药物的毒性,会导致病人,无法恢复到从前。将留下后遗症,人有可能变得痴傻或疯癫,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果然,不出魏大夫的预料,芦芦又转到县医院,救治一个星期之后,人是脱离了危险期,可是,芦芦整个人疯癫了。而且,从芦芦下身淌出一咕嘟黑红的血水,原先怀上的孩子,成了死胎,流产了。这些,芦芦全然不知!医院说,没有办法,人就这样了。你们家去,让病人换一下环境,到她熟悉的环境和家人中间,好好调养一下,看看对于她记忆的恢复,有无起色。

这样,王大力即把芦芦接回了家。芦芦不是长时间地发呆,盯着挂历上不穿衣服的小宝宝看,就是疯疯癫癫到处乱跑!而且,还身体不顾。有次,王大力刚到茅厕去解了一会儿手,芦芦已不穿衣服,寸缕不着,赤着身,从屋里出来,跑到大街上。王大力再出来,哪怕是一霎的工夫,也得先把屋门从外面锁上。芦芦出不来,就从里边,把门上的玻璃,都砸烂了。芦芦还让玻璃碴子,划破了身上好几处。

王大力怕再伤着芦芦,没有急着在门上安上玻璃,而是临时,用透明的塑料布,钉在门子上。王大力啥也做不了,也无心做,从来家后,对于以前那么上心的厂子,一趟也没有去过,寸步不离地守候着芦芦。和芦芦,无法再做正常的交流!芦芦的家人,除了在医院见过面,来家后没有谁来看过芦芦。检点自己,也没有哪儿说错了话,或是做错了事,惹着芦芦?让王大力百思不得其解?家里人,除了出钱和好话,劝助以外,从家人嘴里,也没有问出,芦芦究竟为了什么,自寻短见,哈了剧毒农药?搞得王大力的精神,就要崩溃了。

由于着急着,几次拉开写字台中间的抽屉找钱,王大力早已将芦芦给他写好的遗书,扒拉到一边不显眼的地方。所以,到现在,王大力也还没有看到那份遗书!

当姥爷和舅舅,提出带芦芦,去滨州北镇的精神病院治疗的时候,王大力急得喊了出来:“不去,不去,哪儿也不去!”不是王大力糊涂,是他实在不想把芦芦当成一个精神病人。

实在没有办法,不能看着芦芦这样下去,把王大力也会拖垮。王耀堂父子找了王国子,王小力找了王大力的一帮连子,这一天晚上,一起来劝说王大力,接受现实,芦芦的病拖得久了,会更不好治疗!都知道芦芦两次住院,用的都是最贵的好药,一天好几千元,花了好几万,才救活了芦芦。王大力和姥爷舅舅,都借了债。王国子从家里给拿来五千块钱,王大力的一帮连子,也给他凑了五千块钱。末后,终于说通了王大力,答应明天,就带芦芦去北镇的精神病院,看病的。

夜里,王大力在床上,苦苦地哀求着芦芦:“求求你啦,快着清醒过来,告诉我,是谁欺负了你,逼迫得你哈了药,找到这个人,不管是谁,我都要杀了他,出我们这口恶气的!你现在清醒了,明天咱们就不用,到北镇去看病了。”

可是,芦芦却是毫无反应,只管抱起个枕头,当做自己孩子,在哄着,在逗着。还拿着枕头,触到胸前,给孩子喂着奶。一会儿,又惊喊着说:“死了,我的孩子死了。”哭一会儿后,又嘿嘿地笑了起来。看到和昔日体贴、娇媚的芦芦,判若两人,王大力既心疼,又崩溃,禁不住将芦芦,抱在胸前,失声地痛哭嚎叫着。一个男人,在夜里痛彻低沉的哭声,惊得天上的星星,都颤抖闪烁着,不忍听闻,躲进了云层里。

西邻的姥爷舅舅两家人,虽然屋里没有亮灯,但是,床上的人,都没有睡着。听到王大力的哭声,一个劲地哀叹,芦芦命苦,王大力也命苦,两个命苦的人,凑到了一起,别说人心,就是天地也驮不动的悲哀呀!姥娘只是哭,一双老眼,接近哭瞎了。

王耀堂在黑灯影里,亦是自语,亦是自嘲地说:“哎——我王耀堂这一辈子,没有办不了的事情,谁不说我能。背地里,给我起了个绰号,叫我‘难不倒’!我还觉着,挺受用。哎,看来我是白白得了这个雅号。大力呀,你的姥爷,钱也给你出了,力也给你出了。难不倒,难不倒,大力呀,这一次,是真的把你的姥爷,给难倒了。我也不知道,咋帮助你,才好了呀?”

也许是王大力的哀求,感动了上苍,让芦芦这会儿清醒了过来。当然,不是特别清醒,只是有所减轻而已。但是,王大力却由于连日来的焦虑、操劳,早已控制不住地沉沉睡去。看到王大力和个孩子似的,满脸挂满泪痕,哭得嘴歪眼斜的,甚是爱恋。自己洗漱手脸后,又用湿毛巾,过来给王大力擦了手脸,并将他耷拉到床下的一条腿,用力搬到床上,把身子理顺,在头下面给垫上枕头。即使这样又擦脸,又挪动的,王大力仍然还是没有醒来。可见,两个人只有深深地情分,缘分又是多么地浅啊!

之后,芦芦换穿上一身新衣服,梳了一下妆,好像掉了啥样,急着寻找回来。开门出来,没忘了把门关齐。转身就一头,扎进了夜色里。

第二天下午,接近黄昏,离着王大力和芦芦,在小说开头,经常约会,看黄河,观日出的防汛石垛空档不远处,开机动木船摆渡的老汉,要收工时,在水里发现一具尸体。打捞上来,咋看咋觉着,像是本村上芦希若家的闺女,叫芦芦的。

芦芦从家里出来,就来到以前和王大力,经常约会的地方。等早上,太阳出来时,芦芦举手欢呼着,叫王大力快看日出。身子往后倒退着,一直掉进十几米坡下的黄河里。水冲着打着踅,让一块突出的石棱挂着衣服,整一天,让水冲破衣服,飘下去,让人看到。否则,早冲没了影,没处找了。王大力醒来后,找不到了芦芦,和疯了一样,把家人等的,都叫起来,帮忙找着芦芦。其中,王大力到芦芦娘家没找着芦芦,之后,跑到黄河大堰上,以前和芦芦常去约会的地方,也没找见芦芦的身影。也低头往水里看看,也没有发现芦芦。

很快,芦芦落水身亡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散开来。

耳朵特别长的“坏种”苟怀忠,听到后,找到也下了班在家的苟立光,和他说了。

“啊!”苟立光听之大吃一惊,一时也慌了神,在屋里来回走了会,又在沙发上坐下来。烟盒就在茶几上,离着他的手不远。他却身上口袋里,和茶几下面,到处找着烟。苟怀忠从茶几上,拿过烟,从中抽出两支,给苟立光一支,并给他点着,自己也点起一支吸着。苟立光抽着烟,手还是有些微微发抖,一时没了主意!从芦芦喝了药,差点死去,变成疯癫,孩子流产,苟立光也受到很大刺激!这许多天以来,不是上班呆在办公室里,就是在家里,很少外出。人也变得,少言寡语的。

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没精打采的。掉钱失物,他都不怕,只担心,王大力知道内情后,会来找他算账!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哎——早知芦芦宁折不弯,我真不该那样做。那样,她还能活着,至少我还能看见她。可……这下,不成竹篮打水吗!可惜了,我那一个多月的儿子!芦华的工地开了工,芦芦母亲压着我两万块钱,这都算不了啥的。”一会儿又说,“这下,我的老朋友,王家庄的王国子这根道,也算是走到头。他和乡里的林主任,刚刚引进一个台商的大项目。光基建工程,就是几百万元的活,怕是揽不到手里。”

“王国子和王耀堂,他们两家快出五服了;何况,王大力也不过是他们门上的一个外甥。”知道苟立光这些日子,脾气不大好,苟怀忠也不敢多言语。也有些自责,做为当叔的,没有把苟立光领到好道上,走到今天,自己不能说没用一点责任。

“这些都是小事,关键的是,从此,我再也得不到,见不到了芦芦。”

“活的,咱捞不着;不过,死的,咱们也要!芦华的工地,和那两万块钱,还一切照旧。不答应的话……”人的本性,是改不了的!苟怀忠心里自责,可是一张嘴,即露出了狰狞的一面。

听了苟怀忠的话,苟立光一时不解地看着他。

“二呆让车撞死了,我在他坟前化纸的时候,也说过;咱回来后,你娘不是也哭着说过。到时,别忘了给老二找上门阴亲啊!现在,找上一门阴亲,有的花两万块钱,还拱不到手。”苟怀忠说完了,自觉心虚地躲开,苟立光透视他的目光。

苟立光听了,指着苟怀忠,似笑非哭地说:“怀忠叔,这句话我不该说,人们可没有给你起差了外号!怀忠,哈哈哈,一个坏种!一个坏种!苟怀中,狗坏种!哈哈哈……”

通过芦芦寻死前后,这件事情,知道苟立光也受了很大刺激。虽然,苟立光在叫着他的外号骂他,他也不计较,捧立光的饭碗,也没法计较。更何况,自己出的主意,也确实是太损了一点!

面对芦芦的遗体,在芦华一再追问下,芦芦母亲还是一把鼻涕,两把眼泪,前前后后地说出了实情。

芦华听了以后,真是气炸心肝肺,搓碎口中牙!愤怒的血液,在体内澎湃着,冲撞着。平时一向听话本份的芦华,再也抑制不住地暴跳了起来:“娘,你老糊涂了吗?富人有钱是人,咱们穷,可咱们也是堂堂正正的人。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能拿小妹的幸福,去巴结苟立光呀!多么好的小妹呀,她宁折不弯,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说是苟立光给芦芦饮料里放安眠药,你们就是合谋!还想让芦芦怀上苟立光的孩子,逼迫芦芦嫁给他。还说为了芦芦和我好,我们都受不起。给芦芦一座金山银山,也赶不上一个王大力。”

母亲狠心地抹了一把泪水说:“不这么办,立光能给你中学里的工程,和在我这儿压着两万块钱。”

“啊,还压在你这儿两万块钱?芦芦不在了,两万块钱能叫你娘吗?两万块钱,你就把咱们家的人格,和尊严,全出卖了吗?”面对可气又贪婪的母亲,芦华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一边的芦华媳妇,和芦希若听了,也都吃了一惊。小胖站在母亲的脚前,小眼瞄瞄着,吓得什么似的。

芦华媳妇还为婆婆争着情理地,也是骂着苟立光,数落着丈夫说:“咱娘老糊涂了,都是让那个苟立光的狗啥么叔,耍哄哩!还有你那个同学苟立光,也不是好东西,一趟趟地上咱家里来,还不就是打咱芦芦的主意。怨这个,怨那个,咋不怨怨你,看你交的好朋友,有这么祸害人的吗?也不怕,伤天理。”

“你小妹,狠心给了咱们人命,又是哈药,又是疯魔的,她死了,可咱们还得活下去。甭怪你娘狠心,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啊!想不人财两丢,和保住你中学里的活,只有一个办法,把芦芦许给苟立光,让车碰死的弟弟,做阴亲。”母亲横下一条心地说。

“不行!我找苟立光那个王八蛋,和他拼命去。”

母亲扑上来,死死地抱住芦华的双腿,给儿子跪了下来:“孩子,娘求你了。你娘给你下跪,给你磕头了行不行!”说着,给儿子砰砰地磕着响头,“你娘失去了闺女,娘不能再失去你。咱家,不能再出乱子了。”

“嗨——”芦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弯下腰去,半蹲在地上,呜呜出声地哭了起来。又是心疼小妹,又是感到屈辱!

就是在这个时候,王大力推门从外面,走了进来:“爹,娘,哥,嫂子,我来接芦芦回家!”

王大力也是,很晚了才听找芦芦的人,回来说芦芦掉进黄河,淹死一天了。让她娘家的人,从河滩里抬家去了。

“哪儿是芦芦的家?这儿才是!”芦芦母亲一看是王大力来了,撕破脸皮,耍开了无赖,“芦芦不是你的人。你们两个,啥也不是!”

“娘,我和芦芦是自由恋爱,现在,又是结婚的夫妻。”王大力说。

“哼,说得出口!娶芦芦家去,连一挂喜气的雷子,都没有放一放,呲呲晦气,俺芦芦跟上你,才摊上这么倒霉的事。你和芦芦没有登着记,法律上不承认你们的婚姻,去法院打官司,你们也赢不了。”芦芦母亲说。

“那……我究竟咋样做,你们才让我把芦芦接回家去?”

“给俺芦芦穿红带花,来大车小辆,贴上红喜字,扎上红绸子,一路敲打锣鼓,把俺芦芦当出嫁的新媳妇,娶回去才行!到你们家门口,还得放喜雷子!我要给俺芦芦了了这个,闺女一辈子就一回的出嫁时,应该享受的礼节。”芦芦母亲想给王大力一个搬不动,让他知难而退。

“行,只要你划出道来,我就走!我也本想这么做的。”王大力没有半点犹豫地说。

“还有,俺芦芦出嫁的时候,没有跟你们家要多少彩礼,这我要替俺芦芦要上。出太阳前,凑两万块钱来!”芦芦母亲看看没有难住王大力,又提条件地说。

“等着!”说完,王大力即拧身而出,上了王二强等在大门口的小车。出村上公路的时候,看到正有一辆轿车,驶下公路,去了芦家洼。

“你还嫌折腾得芦芦不够,是不是?”芦华还真以为母亲又改变主意,不将芦芦说给苟二呆做阴亲,“深更半夜的,你让大力去哪儿找车凑钱的?听说救治芦芦,给芦芦看病,把大力和他姥爷舅舅家里,都花空了,还借了不少债。”

“知道他做不来,我才这样说。要不,能把大力支走吗!你骑车和我去找一下苟立光的,让他来人把芦芦接去,和他兄弟埋在一起。到时候,大力就是来了车,来了人,也没办法。”母亲说着,拽着芦华就向外走。

芦华就不去:“难道你一个人丢人,还不够。我不去!”

就是在这个时候,苟立光推开屋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啊,是立光呀!大婶和你都没有福气,担不得芦芦。芦芦……那人你还要吗?”芦芦母亲一看是苟立光来了,仿佛看到救星似的。

苟立光故作悲痛地抹了一下眼角:“现在,婶,芦华哥,嫂子,叔,咱啥也不说了。我立光是个混世面的人,活的就是这张脸。你们不能让我竹篮打水,两手空空,双不得啊!本来,我想让芦芦和你们两家,过一番好日子的。哎,我的父母老了,弟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兄弟,都知道,出了车祸,不在了,还没有成上个亲……这样的话,咱们两家还是亲家,一切还照旧……”

苟立光一进门,就瞪红了双眼的芦华,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下去。扑上来,将苟立光摁倒,没头没腚地打了起来:“苟立光,你欺人太甚。我操你家八辈祖宗,看我今天打不死你,给我小妹对命!”

“芦华哥,只要你能解气,有种的,你就把我打死,我决不求饶!”苟立光没有还手,任凭芦华打着,但是,嘴上却没有闲着。


王大力的屋里,灯火通明。王宪法夫妇,王国子和白胡子爷爷,也都在这儿。商量着,如何帮王大力,度过眼前的难关。在这之前,王耀堂已经拿着王大力和芦芦的一应证件,连夜找到陈同寿,和他去乡里民政所,找他的儿子陈志刚,办结婚登记证了。

在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初,结婚登记这一道程序,还没有收回到县里的民政局。乡下的青年男女结婚登记的时候,拿好自己的一应证件,在本乡镇里的民政所,就能把手续办下来。

“国子哥,我要将芦芦,敲打锣鼓,当新娘娶回来,补上我早向芦芦许下的话。让芦芦享受一个姑娘,出嫁时应该享受的。芦芦母亲,也是这么要求的!在车前贴喜字,扎红绸,进门时放雷子;还说,芦芦没要彩礼,出太阳前,给凑两万块钱。”王大力说。

“成!就这么办。我去从面粉厂的流动资金里,取一部分先给垫上。”王国子拍了自己的膝盖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国子哥,厂子里的钱,无论如何也不能动。我知道,厂里时刻用得着。”王大力阻止地说,“我这儿,有你们给凑来,为芦芦准备治病的一万块钱。”王大力来到里间,打开写字台中间的抽屉,要取钱。早先推到里边去的芦芦写的遗书,滑到下边。王大力看到这张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字,还泪迹斑驳的。拿了起来,急急地往下看着。看着看着,直觉胸中的热血,犹如狂飙中汹涌激荡的黄河;还似那芦湖之中万亩芦苇迎风哭泣。在他的耳畔,像是听到芦芦和自己的声声呜咽。


亲爱的大力,我不能陪你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吧!在一个多月前,带母亲去镇上赶集。母亲让我去还苟立光给出上的一百元钱,苟立光在给我哈的饮料里,放进安眠药,玷污了我的身子。母亲贪图钱财,和芦华哥干上挣钱的工地,以此让我怀上苟立光的孩子,逼迫我舍弃你,而嫁给苟立光!我感觉自己的身子很脏,再也不配做你的妻子!我没法以一份平常心,去面对我生命中最最亲近的人。母亲说,我死了,也要把我从你家的墓田里,扒出来,为了还上欠下苟立光的情,将我卖给苟立光让车撞死的傻弟弟苟二呆,做阴亲。大力,我不甘心呀!我们没有登着记,结了婚,已经错过一回,不能再错了把我埋了!把我火化后,将我的骨灰,撒在芦湖里。我说过,我本就是芦湖里一根苦命纤细的芦苇。大力,千万记住!


“国子哥,国子哥,要快,要快呀!现在,我才真正明白,我们的车,在出芦家洼的时候,有一辆小车,正好进芦家洼。没有错,那一定是苟立光的车!我受不了了。啊——”王大力从里间屋里出来,扔下遗书,嘶喊着跑了出去。

王国子弯腰从地面上,拾起芦芦的遗书,匆匆地看了看以后,也急急忙忙地走出了屋门,去了村里的大队部。

屋外,已是天色微明,晨曦初露。

看了芦芦写给自己的遗书后,知道芦芦,原来是哈下苟立光下了安眠药的饮料,受到苟立光的侮辱。而这后面的策划,非是别人,恰恰是自己母亲,怎么能不让芦芦对亲人,对这个世界,对人性产生了绝望。至此,王大力的神经,受到如此强烈的刺激后,怎么能不彻底崩溃!从家中冲出来,沿着村子的大街小巷,狂跑着,呐喊着:“啊——啊——”

在王大力凄惋痛楚,透着无助的嘶喊声中,家家起床,户户开门,人心惶惶。一时间,村子之中的鸡鸣狗吠之声,不绝于耳。

人们纷纷从各自家里,走了出来,挤在大街上。看到王大力,从他们面前,狂舞疯癫地跑了过去。叔叔大爷,村嫂巷婶们,纷纷叹息着,有的流下了同情的泪水。

“去省城和台商洽谈的大力,啥时候回来的?”有的人问。

“大力这孩子,从小爹死娘嫁人的,命可真苦。跟着姥爷姥娘长大,和芦芦结婚还不到一年,两个人从上中学就好上了,一直就那么谁也离不开谁!可是……芦芦哈了农药,人是救过来了,又成了一个疯子,放在谁身上也受不了。”有的村里人,还不知道芦芦淹死的消息。

就在这时,大队部的大喇叭里,传出来了王国子激愤有力的声音:“老少爷们们,有一件急事大事,通知大家一下。大家伙,给拿一个主意。大力的爱人芦芦,哈了农药,人救过来,脑子却加了病,准备今天去滨州看病。芦芦却又在夜里出走,掉进黄河里,落水身亡!”村里的群众,听到这儿,心里禁不住咯噔一声。又听王国子在喇叭里高声说,“芦芦是让,乡里建筑公司的大经理苟立光,这个王八蛋欺负了,才服毒想自杀的!如今,芦芦的糊涂母亲,又想将芦芦,卖给苟立光让车碰死的傻弟弟苟二呆,做阴亲。简直不像个世道,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大力这次和我去济南,跟台商洽谈投资项目,帮着我,把一亩地租金,从一千元,争取到一亩地三千元,一年即为咱们村,多争取到二十万元地租金。如今,大力想敲打锣鼓,把芦芦从娘家娶回来,补上芦芦结婚时,没有享受的婚礼!芦芦的母亲,也是这么要求的。还要大力,在出太阳之前,凑足两万块的彩礼钱!”王国子在喇叭里,越说越义愤填膺,“大力从小爹死娘改嫁的,跟着姥爷姥娘长大,才结了婚,如今,芦芦又让人家欺负成这样!咱村的面粉厂上马一来,大力领着小青年们,把个厂子,干得红红火火的,给村里和跟着干活的,都挣了不少钱;咱村里有机动车的户,给厂里收麦子,送货的,也跟着有了活干。我在这儿,恳求父老乡亲们,伸出你们的手,帮一帮大力这个苦命的孩子吧!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有车的出车。”

村里,已有人手上拿着钱,朝王大力的家里,送了来。

在王大力的屋里,他的舅舅王宪法,一边感激地收点着,乡亲们送来的钱款,一边在一个小本子上,记着帐。以备这件事情过去以后,日后有了积蓄,好如数还给乡亲们!有的群众放下钱以后,会说一句:“嗨,还记个啥帐呢,就算我帮助大力的。”

村里有机动车的农户里,司机在发动着上海50车,和12马力的拖拉机,还有机动农用三轮车的。

王二强和王小力,也将村里的桑塔纳轿车,和客货两用车,开到了王大力屋前的大街上。有人往王二强的小轿车前面,忙忙活活地贴着红喜字,扎着红绸子。

红燕和母亲,从自己家中的大衣柜里,拿出为红燕出嫁准备好的红衣裤袄,和绣了花的鞋子。母亲说:“燕子,你甭心疼。以后,你出嫁时,娘再给你做!”

“哎呀,娘——现在还说这个干啥,烦不烦人。”红燕说着,从母亲的手上,抱过衣裤,跑了出去。

只听到,村部的大喇叭里,王国子还在动员着群众们说:“出机动车的,村里出油,另外给一百元工钱!”这时,已经聚拢到王大力屋前大街上的司机们,齐声地喊着说:“出车跑得油钱,我们自己还是出得起的。”

“我们也不要啥么工钱,就算给王大力帮个忙。”

“去帮一个人场的,队上算河工出伕,秋后提留少交五十元,由村里统一补上。”

王大力家前的大街上,齐聚来的群众们,手上拿着锨镢等的农具,有的人,还把家里的兔子枪,也扛了来。都齐声地喊着:“我们不要村里的工钱。给大力义务帮忙!”

“欺负咱们村里的外甥,也是欺负咱们村的人。”

“跟苟立光这个狗日的,没有完啊!”

“如今,咱们是去,和有钱有势的吃草骨节子哈湾水,不吃人粮食的苟立光斗,从他的手上,把芦芦给王大力抢回来。大力和芦芦是合法的夫妻,苟立光这样做,是非法的,和不道德的。不要害怕,出了事,有我王国子一个人担着。杀头坐牢,有我一个人顶着!”

“出了事,我们不用你担着!”村里的人们,气愤地举着手上的农具说。

“到了那儿,就是苟立光,已将芦芦和他傻弟弟埋在了一起,我们也要给王大力,挖出来的!”王国子进一步地鼓动着说。

“对,给王大力挖回来!”

白胡子爷爷,叮咛着从大队部里走来的王国子说:“国子,把芦芦给大力要回来就行,不能再出乱子了。”

“我知道了爷爷。”王国子和前边王大山几个骑摩托车的说。“可以开路了。”说完,上了王二强的车子。王大力也穿了芦芦做给的那身西服,胸前别着“新郎”的胸花,坐在王二强一边的位子上,每个人的表情,都如冰似铁。

前边是几辆摩托车开道,后面依次是王二强、王小力和群众们的大小七八辆车,在震天的锣鼓声中,出村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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