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个多月的紧张施工,一座设计规模日处理小麦十万斤,现投产能力日加工小麦五万斤的厂子,终于试车成功,产出了雪白的面粉。王国子高薪聘请来了,市面粉厂退休的老技师,名叫孙广田。平时,人们都喊他孙老,或是孙工。指导着,从安装调试,到正式出粉,吃住在厂里。也手把手地教着,这些天以来不离左右的王大力。从上料、过水清洗、烘干、脱皮、研磨、过筛,末后装填打包;磨豆腐也是选料、泡涨、拉皮、研磨、过滤、点浆和装模子、用笼布包裹。王大力触类旁通,大同小异,只是在细节上,和他平时做的豆腐不同,大体差不多是一致的!王大力很快即掌握了,面粉加工的这一整套工艺流程。晚上,王大力还要加班加点,在村办公室里,给从本村和外村托关系,进面粉厂上班的十多名员工,讲解厂子投产后的工艺流程,和技术要领。
在村东公路东边,占地二十余亩。十几间的厂房,加上办公室、储藏间、修配室、厨房、门卫和厕所,三十余间的房子。在四周围拉了院墙;在院子东北角,打了一眼深达三百多米的机井。井中的水,主要用来清洗小麦所用。院子里的道路,和车间屋前,都栽了绿化的苗木。和预留出了,以后建面条车间的用地。另外,还为员工们建了一座下班后,洗澡的浴室。道路和厂房前的空地,都用混凝土照面,做了硬化处理。进厂道路的上方,分别用铁皮,制作了在一些企业里常见的标语牌。像什么“厂兴我荣,厂衰我耻,爱厂如家。”和“高高兴兴上班来,安安全全回家去。”整个厂子的硬件和软件设施,一应俱全,看上去,很像那么一回事了。
这一天吃过早饭以后,芦芦给王大力在外间大衣柜上的镜子前,试穿着做好的工作服。
“那一集上,我和咱娘去赶集,割做这套工作服的布料。咱娘也跟着去,卖几斤鸡蛋。光顾了低头走路,碰在前边的人的身上,把手里兜着的鸡蛋,大都碰烂,没法卖了。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的。”芦芦说着,想起那一天的情景,禁不住笑了起来,“咱娘要人家,赔她的鸡蛋,那个人也是太损。说咱娘穷极了,至今还抠着鸡腚眼子银行,过日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咱娘气恼了。一把抓破他的脸,还把那人的墨镜,拽在地上摔烂,差点出事!那汉子急了,举手正要打咱娘的时候,碰巧苟立光开车赶到,给解了围。反手打了那个人,一耳光。末后,扔给那人一百块钱,才把那人,打发走。”
“你是说,给咱村里建厂子的苟立光,给咱娘解了围?”王大力。
“咋不是啊!和芦华哥哥,是同学;和王国子哥,也是朋友。”芦芦。
“你家出了啥事,碰巧都是他苟立光,站出来给解了围,还不求所报地往里搭钱;上次,为爷爷土葬的事,去家里,还给了小胖一百块钱。好像他苟立光,就是你们家的小女婿样。”王大力还开玩笑地说。
听了王大力的话,芦芦的脸腾地红了。伸手在他后背上,捶打了一拳,嗔怪道:“去你的!满嘴放炮,胡说八道。这个后一百块钱,他只是暂时给出上,是要还给他的。”
这个时候,村大队部里,高高的铁杆子上,朝着四个方向的大喇叭里,照例先放了几首,宋祖英的《今天是个好日子》等的流行歌曲。之后,传出了村支书王国子的喊话声:“嗳——大家伙听着,我说个事啊!到今天,用了三个月,咱们村的第一个企业,正式建成投产了!今天,咱们要搞一下开业庆典,希望群众们,都到厂里去,顺便也开个村民大会。末后,每户分一袋二十斤装的,咱们自己的厂子加工出的面粉,不去的没有份啊!”之后,王国子关了村部的大门,向村东的厂里走去。来到街上,已看到群众们,纷纷走出家门,往村东而去。王国子深知,现在,不是生产队的时候。队长在街上一敲钟,很快就能把群众们聚齐。现在,开个会,或是传达个通知的时候,常常是在大喇叭里,喊三五遍,人都凑不齐。慢慢他也有了经验,每次召集群众前,早许着给群众们一点小实惠,这人,就很好凑齐。
“芦芦,今天,厂里要搞开业庆典,你也去看看的吧!要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家属,怕群众有反映,也安排你进厂子了。现在,还安插不过来,没办法。”王大力说。
“嗯。我去!你好好干,不要辜负了群众和国子哥的重托,我进不进厂子的,不打紧。”芦芦帮着王大力,试穿好了她自己裁剪缝制的,的确良海青色的工作服。之后,两个人一块走出家门,向村东而来。
厂区的大门上,插满了各色的彩旗,迎风招展的,呼呼有声。进入大门,道路的上方,扯起的红条幅上,是请王海生老师,写的红纸黑字的横批:热烈庆祝王家村芦湖面粉厂开业大典!王国子赶着办的工商、税务登记证上,申请的商标,和包装袋上印刷的名称,都是以家乡富有地域特色的“芦湖”的名字,来命名的!连大门口挂的牌子上,也是“……王家村芦湖面粉加工厂”。这个村,隔着芦湖近,没有湖产,以它的名字,命名本村企业产品的名字,沾一点光,增加知名度,而带来经济效益。
说起大芦湖的前世和今生,周围乡里的男女老幼,张口都能沾边的说上几句,在当地和远处,说起大芦湖,还是有很大的知名度的!一千个人,能说一千个样。但是,样样离不了李黑龙,和芦姑的传说!说来也都是传说。大芦湖,大约有两万来亩。说过去这儿,原是粮丰林茂的沃野之地。有个叫李黑龙的小伙子,流浪至此,做了长工。别的人用肩挑水和牛拉水车浇地,而李黑龙却能将尾巴伸进井里,汲水溉田。
在当地还有一个孤女,叫芦姑。从小父亡母殁。人长得好看聪慧灵动,说与李黑龙为妻。夫唱妇随,男耕女织。出双入对,举案齐眉,过着田园一般的生活。
李黑龙原本蛇龙之体。一日酒后和妻子逗趣,说给芦姑变一条小蛇看看。一会,芦姑果然看到面前的丈夫,缩身成了一条小长虫。芦姑和丈夫开玩笑说,你还能不能变得更大一点?只见丈夫眨眼之间,又变成一条水桶粗细,长至屋里放不下的一条大蟒,向屋外爬去。芦姑吓得赶紧关屋门。却不想研掉了丈夫的尾巴,疼得他在地上直打滚,数声霹雳过后,腾云驾雾,一气飞到黑龙江。原先黑龙江叫白龙江,里面住着一条白龙,常祸害当地百姓。一江不容二龙。二龙相争,必有一伤。当地人们恨透了白龙。见白龙翻出水面,就往水里扬石灰。白龙大败而去,此江改名为黑龙江。李黑龙为报当地百姓相助之恩,将以前的一条害江,变成了一条大兴鱼米之乡的河流。
芦姑思夫成疾,在二月二这一天死了。李黑龙于每年这一天,来给妻子上坟。哭声如雷,泪水成雨。因此,还有了“二月二,龙抬头”的传说,和“没尾巴老李”的典故。在当地,“没”字念木,尾巴叫尾(yi )巴。当地大多叫木尾(yi )巴老李。现在,人们偶尔遇见一条,生病、咬架或是让天敌断去一截尾巴的长虫,还会说快看,木尾巴老李回来了,赶紧膜拜!虔诚的老人,则更会拿来黄表纸,把没尾巴的长虫抄家去,放进铺了红绫布的木龛里,供起来。从此,会引得远近的群众,慕名来祭祀跪拜,祈福求财,去疾消灾。
李黑龙疼得打滚的地方,刨地成湖,即成了今天的大芦湖。和桓台马踏湖,是由齐桓公率领千军万马,诱歼各路诸侯,而由马踏而成的传说类似。李黑龙掉下的几爿鳞甲,便有了当地三甲赵村的传说。
高尚县过去叫高苑县。当地也有句顺口溜说,高苑县地不平,四限下雨中间晴;四限不下了,中间下涝了。大芦湖也有“千水归芦,万水流蒲”之说。所以,大芦湖周围,由于湖水调节影响着天气,使得湖区年年旱涝保收。因而,人们便认为是木尾巴老李在保佑着一方百姓。所以,过去在芦家洼村,为李黑龙建有一座龙王庙。过去在湖边上,为芦姑也修有一座坟茔芦姑台。
在头一排办公室前的空地上,村里的锣鼓队,早已拉开阵势,敲打着。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和几个中青年龄不等的妇女,在踩着鼓点,扭着大秧歌。
王二强在准备着,一挂长长的鞭炮。王小力在焊成的刷了防锈漆的小铁车上,拴着红绸子。是用来,从车间里往外出粉的。
车间里,机器轰鸣,秩序井然,几个统一穿了蓝色工作服的员工,有男有女,在巡视着机器的运转。基本是,全过程全自动化的。王大力跟在六十多岁的孙老技师的身后,进门从上料台处,一道道工序地检测到出粉组。孙老技师用手撮起一小把面粉,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抹开,看着粗细。一边和王大力介绍着基本的情况:“听到有异样的声音,和面粉有粗粒,即是箩有了问题。看看是否换箩,或是有异物?正式投产后,你也基本掌握了工艺流程和技术要领,再带你一段时间,你也就能独立工作了。我就可以,向王国子交差,回家了。”
“哦。孙老,您还是在这儿,多带我一段时间!在我们这儿,多玩玩,多看看。愿意到我们乡下,来养老,我给你找地方。”王大力说。
“乡下空气好,以后,我可以考虑,到你们这儿来颐养天年。现在还不行,还有别的事。我走后,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实在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再来。”住了一会儿,孙老技师又说,“面粉不和别的商品一样,一年之中,没有淡季和旺季。人们每天都要吃饭;另外,生产的各种食品或是糕点、及方便面等的,都离不开面粉。所以,只要保证了质量,产品销路,是不成问题的。可以视情况,增加面粉的日产出量。”说着,两个人从车间里,走了出来。
王小力领着几个人,用小铁车,紧张有序地从车间里,往就近的仓库里,一趟趟地出着打包成袋的面粉。也围来了不少村里人,里外地看着新鲜。其中有红燕、芦芦和王国子媳妇。
“看看我大力哥,人模狗样的,还真有个厂长的样子。”红燕说。
“大力是咱们门上的外甥不差,可是,你国子哥看他是一块材料,在青年们当中有号召力,是个头!今天,就正式宣布和任命他这个厂长,估计村里的人们,也没有意见。”王国子的媳妇说。
听了她们二人的话,芦芦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王二强点起了那挂长长的鞭炮,噼噼啪啪的响声和硝烟,即刻传播和弥漫开来。
王国子的白胡子爷爷,和王耀堂等的一帮老人们,来到一垛,堆好码齐的就要分给村民们的面粉前,评头论足的看着稀奇。都说,没有想到。像咱们种了多少辈子地的农民泥腿子,在乡下,也建起了工厂,而且,还生产出了合格的产品!孩子们也能进厂子,在家门口当工人,不用下庄稼地,出大力流大汗,就能挣到钱了。纷纷称赞,真是后生可畏呀!王耀堂脸上的皱纹,笑得一圈一圈的,像水皮上荡漾开的涟漪。心里也由衷地庆幸,自己当初提拔上来王国子,当村里的这个支书,没有看错了人!自己年轻时,给村里建过砖窑。买卖很红火,可是,没有几年,就让上边下来的干部们,又是树典型,又是一拨拨参观的,外地取经的,没有几年,就把个好端端的厂子,给吃垮了。从那以后,村里再没有搞啥企业。
王国子几个人,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到准备好的一排长桌的后面,坐了下来。有村两委的大小干部,和乡里牛乡长,也被请了来,坐在其中。
这个时候,作为厂子基建工程的总承包人,和建设者的苟立光,也受到邀请。开着他的奥迪轿车,驶进厂子里。停好车后,下来到王国子身边给他留出来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立光老弟,看着表来的。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厂子开业大典,咋能少了你这个建设的有功之臣。”王国子风趣地说。
“哎呀,忙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不是赶来了。”苟立光说着,环视一圈儿,和王国子右边的王大力的目光,碰触了一下,二人都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前面的空地上,或站或坐的,聚满了村里的群众们。
这时,王国子站了起来,两手扶着桌面,向下边看了看村里的群众,差不多都到齐了。咳嗽几声,清了清喉咙说:“大家伙稍静一静,我说几句话。之后,就给大伙,发面粉,来的都有份。”
下边吵吵嚷嚷的人们,才安静下来。
“咱们村近年来,第一个企业,芦湖面粉厂,现在,由我的老朋友苟立光的建筑公司建成,由聘请来的孙老工程师,指导着安装调试,成功地产出了合格的面粉。”王国子说着,分别看了看在他两边的二人。又说,“今后,厂子能否兴旺发达下去,还要依靠群众们,共同维护着,才能够正常地运转下去。要爱护厂子里的一草一木;不要今天来要点麸子,明天来要点面,把个好端端的厂子,给鼓捣垮了。建个厂子,不容易呀!往后,不要在下边嘀嘀咕咕地说油井上给村里的一点钱,不办正经事了啊!今后,咱们村里有了积攒以后,还要上别的项目,这一次没有能安排进厂的,也不要急。将来,我要让咱们村里能干活的人,都能进厂子,当工人!”
下边有人就说:“那谁来种地呢?”
“地不但要有人种,而且,还要种得更好。人家有些村办企业搞得好的村,地非但没扔了,还都实现了机械化,种成了吨粮田。”王国子说。“如今,厂子是建起来了,村里还有很多别的乱事,我不能总盯在这儿。经村两委研究,决定由王大力出任厂子的厂长,让大家来表决一下。同意的请举手!”
只见人群中的红燕、王大山、王二强等的小青年们,率先举起了手。芦芦举到空中的手,又迟疑地放了下来。王大力看到了芦芦,有些犹豫的举动。芦芦在想,自己虽然和王大力结了婚,可是还没有登着记,还没有将户口迁来,自己还不是这个村上的人,还没有表决的权利和资格!再说,表决自己的丈夫,作为妻子的,咋好率先举起手来呢?王国子身边,戴着茶色眼镜的苟立光,透过镜片的目光,不时地在人群中芦芦的脸上和身上,瞄来看去的。芦芦向王大力这儿看来的时候,偶尔和看向她的苟立光的目光,碰触在一起;看到苟立光看自己的眼神,那么专注,便匆忙低下了头。
下边的人们,陆陆续续地举起了手。王耀堂家族以外的人,则在观望中,手似举又不举的。
王国子进一步地鼓动着说:“王大力虽然是咱们村里的外甥,可是,从小在咱们村里长大的,早已成了咱们村里的一口人。也是咱们村里,第一个申请执照跑生意的人。到过省城、广州、特区、还见过纪念堂里的毛主席他老人家。大力还年轻,大家会有顾虑,是很自然的事情。可是,正因为年轻,才有魄力。他眼界开阔,有组织能力……”
下边,没有举手的人,在王国子的鼓动下,在他本家大族的带动下,也成了少数。所以,也就送了顺水人情,也都纷纷举起了手。
看到村里的人们,都举起了手,芦芦冲着王大力,鼓励地笑了笑。
之后,王国子又公布了,由王大山任副手,王小力任储运组长……
末后,散了会,来到那一垛面粉前,从会计王大成那儿,一户领了一袋小包装的二十斤面粉。包装袋上,印的是水饺粉。过去的芦湖,有过不少天鹅。袋子上印制的商标,即是在长满苇子的湖上,飞着两只天鹅。
地球由西向东的自传,带来了旦夕昼夜的交替;地球的公转,带来了四季寒暑的变化。到了农历夏至这一天,也就是太阳北行游移到了北回归线的上空。鲁北一带,属于亚热带,一年之中,四季界限分明。寒冷的气候,并没有消失和走远,只是被强烈的太阳光,带来的热量和温暖,暂时驱赶到了北方而已。偶尔也会随着高空气流南窜,在下雨的时候,降下冰雹。在这之前,还是忽冷忽热的,经常是今日单褂,明天毛衣的。老人们常说,二八月,乱穿衣。麦子不倒,不离棉袄。
过了夏至之后的天气,基本调整了过来。进入夏季以后的季候,不再像是春天那样的温暖,而是一天天炎热了起来。
这一天,吃过早饭以后,芦芦骑车子来到了娘家。
院子里的母亲,瞭了一眼推着车子,走进大门来的女儿,只见芦芦身上穿了一件连衣裙。在腰上,扎了一根细细的带子,将胸脯和腰,束得利利索索的。就责怪地说:“看看你,都是结婚多时的人了,还穿个那么瘦的裙子。”
芦芦在南边的棚子里,打好自行车说:“娘,现在,乡下和城里一样,大姑娘,小媳妇,热天都穿了裙子。不再和过去样,热死人的个天,也穿得严丝合缝的。”
“我不是指这个。都结婚多时了,还没有怀上孩子,会让人家说闲话的!”母亲说。
听了母亲的话,芦芦低头看看自己束得紧紧细细的腰,和腰以下扁扁平平的小腹,摇摇头,笑了说:“嗨,你们老人们,看法就是多。结婚、要孩子,这都是个人的私事,谁也干涉不着!在乎这,在乎那的,还不兴出门了。娘,俺爹上坡去哩?”
“到村西菜园里,鼓捣他的柿子去了。芦芦,我又攒了些鸡蛋,你再带我去镇集上,赶集的吧?就着和我,去找一下苟立光,还他那次集上给咱们出上的那一百块钱的。咱不欠他的!”母女俩说着,来到北屋里。
“要去,你自己去吧。又去卖鸡蛋,上次跟着你,人还没有丢够。那个一百块钱,啥时见到人家,让我还给他吧!今日,你到了集上,可别光顾了低头走路,要看着前边的人点。又不是苟立光的傻弟弟,光会走直道。”芦芦说。
母亲往个竹条筐里,拾着鸡蛋:“打那次集上往后,再卖鸡蛋,我可不敢再用方巾兜着。用这个竹条框,挎着去!其实,那次,那个人要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得我太难听。骂我穷极了,还抠鸡腚眼子,换钱。你娘这一辈子,就是要强,听不得别人骂我穷。要不,我也不会抓他的脸,也就不会摔烂他的捂眼子。说句良心话,怪你娘走路不抬头,不怪人家。俺俩都违犯了‘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这一句古训!”
“家里穷也好,没有也好,是有原因的,只是一种暂时的现象,不是一种罪过,咱又不懒不馋的,有啥见不得人的。咱过一天,有钱的,也不是过一天;也不能拿着一天当两天过。”芦芦说,“鸡蛋又不是偷的,自己喂的鸡下的,谁也没有规定不让拿去卖。”
“可……你娘这心里不甘呀!早在生产队的时候,是龙是虎得都盘着,穷是都穷;分了地后,谁有本事谁使,是有穷有富。哎,咱们家要不是你爷爷,常年扎针吃药坠着,也不会日子过得这么寒!嗨,我要是有第二个闺女,就好了。”母亲说。。
“咋了,你还想,拿自己的闺女换钱使。”芦芦笑着说,过来帮母亲拾着鸡蛋。
“闺女不能换钱使,可要是找上个有钱的金龟婿,还没有我这个丈母娘的好日子过。芦芦,待会儿你爹回来,我让你爹骑车子带我去。你在家,可去菜园里,替你爹看着园子的。”
“哦。娘,我和你说,姥爷和姥娘,让我和大力自己烧火做饭。怕大力在厂子里回来早晚的,吃不上一口热乎饭。大力去县里,给我买回了液化气炉子,和锅碗瓢盆的。今日,去省城买配件的了,我一个人在家闷,就来了。”
“哦。也好!自己做来的饭,吃着也香。还没和你们分家分地吧?”母亲问。
“没呢!结婚没登记,没有办法起户口,大力一个人的地,咋分呀。”芦芦说。
这个时候,芦希若从坡里回来,就让芦芦母亲拉着,骑着车子带着上集去了。
之后,芦芦一个人在家,也感无聊,就锁上屋门和大门,到村西自家菜园子里来了。西红柿由于是外来物种,为了和当地的可以做柿饼的柿子,区分开,在柿子面前加了一个“洋”字,土话就叫洋柿子,西红柿,是书报上叫的。芦希若掘了窨坑,盖上塑料薄膜,育苗和移栽得早,柿子棵已经窜得挺高,芦希若都用细竹竿,架了起来。芦芦来到后,伸手给枝叶间,打着长出来的叉子。和给地里的棉花整枝打叉一样,叫抹耳子。
集上。芦芦母亲将余下的一点鸡蛋,让芦希若守着卖:“他爹,你守着卖这一点,我去给芦芦称上几斤芹菜,割上斤猪肉的!芦芦在家,替你看菜园的了。”
“你去吧!”蹲在一边抽烟的芦希若,过来替老伴守着鸡蛋说。
苟立光也到集上,来买点啥了。在人空子里走着。赶集的人多,也都脱下了春装,着背心、裤衩、拖鞋、长短裙子的,穿红的挂绿的,熙熙攘攘,挨肩摩踵的。
芦芦母亲称上芹菜,割了一斤猪肉,用筐子挎着,在人群里走着。平时家里有鸡蛋,一向节俭的芦芦母亲,不是逢年过节,很少割肉。也是因为芦芦来了,知道她从小,就爱吃猪肉炒芹菜。那个时候的猪肉,一斤不到两块钱吧!一抬头,和苟立光走了一个碰面。芦芦母亲冲着苟立光,讪讪地笑笑说:“是立光呀,你咋不去俺家里玩了?那次集上,你给婶子解了围,要不,你婶子可让人打了脸!我今天没带着,有空去俺家里玩的,我也好还上,你给出上的一百块钱。”
苟立光让芦芦母亲的热情,搞得一下子丈二的和尚,又摸不着了头脑。他几乎要对芦芦,失去了信心。天天泡在酒馆里,而且,每次还都喝得酩酊大醉。又去找了中学里的吴雪梅老师,夜里两个人,又睡在了一起。
“唉。大婶,赶集来了。那个事,不算啥的。”苟立光。
芦芦母亲,怕让苟立光看出又来集上卖鸡蛋,忙将筐里的芹菜转到身子前面:“今日,芦芦又来俺家里了。她喜欢吃芹菜,我来给称了几斤。立光啊,有空去俺家里玩玩的,啊!”芦芦母亲说着,转身走了。
苟立光听了芦芦母亲的话,一时吃不透是一个啥意思,愣怔在那儿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