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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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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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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菊花》连载

第十章 痴汉弄蛇

1

县城的一座建筑工地上,劳工们都下班吃午饭去了,彭刚和石头两个人,还在赤膊裸背地筛着沙子,一人一张铁锨,一张铁丝筛子,支着一根木棍的筛子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筛过的沙龙。彭刚家的工地没有了,他当不成发号施令的施工员,去颐指气使地指挥别人,除去一张用不上的高中毕业证书,再没有别的一技之长,来别人的工地上打工,也只能和石头一样,干又累又苦还不挣钱的壮工活。现在,都实行包工,不和以前干日工一个干法,不是干多干少一个样,是多劳多得。彭刚和石头很少歇着,常常是别人下班了,他俩还在干活。

看看天已不早,晌午歪了,彭刚把手上磨得光亮的铁锨,插在沙堆上,从身上摸出五元钱,叫着石头:“石头,先甭干了,拿这五块钱,去买咱两个人的午饭,咱得先把脑袋喂饱。他娘的,为了挣几个钱,不能不要身体,舍掉老本!”

石头扔下铁锨,过来从彭刚手里接过让汗水浸湿的五块钱,捡起地上的白色塑料安全帽:“我去了!老样子,五张油饼,六支雪糕。”说完,即去了。没一会儿,从就近的饭店,用安全帽端来油饼,和从冷饮摊上买来的雪糕。两个人吃油饼就雪糕,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吃法。

彭刚问石头:“石头,你觉得苦不苦?要是觉得苦,你就甭跟着我干了,我一个人自己干。”看到石头晒得脸黢黑,很是可怜。

石头大口嚼吃着油饼和雪糕,极不乐意地说:“刚哥,你说这些,我不爱听!”

很快,他们两个人如风卷残云,吞吃完了油饼雪糕,又弯腰筛起沙子。

为节省时间和去热,少喝水少解手,在工地上吃饭时,两个人干脆吃油饼就雪糕,饼里有油和葱花,香喷喷咸汁汁的,省了买菜吃的钱了。由于年轻活力壮,天天中午这个吃法,竟不闹肚子。早晚两顿饭,他们都是在家里吃。石头一直吃住在彭刚家里,挣的钱,也如数交给彭刚。石头力争帮着彭刚,把巨债还清!

这时,马波和凯伦两个人,从一家小吃店里吃了午饭出来,走在人行道上。无意间,马凯伦看到路南工地上弯腰筛沙子的彭刚:“小马,我看到彭刚了!你看,别人都下了班,中午,也不知道休息会儿。”马凯伦一手指着彭刚,一手拉着马波,二人朝彭刚走来,“彭刚——”凯伦叫着。

彭刚听见,忙直起有些酸胀的腰,看到是马波和凯伦走过来,用手抹把脸上的汗,笑着招呼道:“是凯伦和小马哥啊!”

彭刚从后兜上掏出烟,抽出两支扔给马波一支,自己含了一支,马波钦着打火机,给他们二人点着。彭刚抽几口,吐出几个烟圈儿,小风一吹,那几个烟圈儿就散了,看着凯伦和马波说:“中午闲着没啥可做,不如筛点沙子活动活动……”见马波和凯伦穿着时尚,光彩照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环。想想自己,完全没有了昨天的神气,彭刚心下不胜感慨和心酸。

马凯伦看到彭刚衣乱发长,心中深深感叹命运弄人,他刚走上社会,即遭此厄运,从中也可看出世事无常,而且残酷多罅。从自己身上掏出装着的三十块钱,过来塞在彭刚手里:“我没多带着,这是三十元钱,你拿着买顿饭吃吧!”

彭刚执意不要马凯伦的钱,推让着。

马凯伦把钱扔在地上,拉起马波往外就走。马波也从身上摸出三十元钱,一并给放到地上,冲着彭刚笑笑摆摆手,随着凯伦匆忙而去了。

彭刚感觉双眼发热,有湿湿的东西往外溃着,愣怔羡慕地看着马凯伦和马波二人齐步走着的背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石头过来,从地上拾起钱来,看着双眼潮湿的彭刚说:“刚哥,有六十元钱呢!”

“石头,你记住,我将来一定要加倍偿还给他们的!石头,你说,人是不是应该认命啊?你看,我和思文同凯伦,是一样从一中走出来的高中生,一走上社会,我们三个人和其他学生一样,就有了不同的命运和位置。凯伦学习不及我和思文,因为她是县城户口,能去纺织厂当工人,风雨吹淋不着;而我和思文只能回农村,要么下地劳动,要么来工地上干壮工,又苦又累挣钱又少。有的时候,命运也不是那么公平啊!”说完,又低头猛力筛起沙子来,沙子和圆溜溜的小石子唰啦唰啦地响着,从筛子上滚下来,像是发出的对他们的嘲笑声,沙子石子也像是从他的心坎上划拉下来,将自己划拉得遍体鳞伤,自感痛苦疼痛。

石头拼命低头筛着沙子,没有言语。一个从小没上过学的孩子,面对命运这个宏大的主题,他又能生发出什么感慨呢?他的心里,倒是没有彭刚那么悲观和失望,也没有想那么多,他只知道,自己没有手艺,年龄还小,只会干苦力活,要是真的让自己去工厂里当一名工人,成天守着一台机器,自己还受不了那种束缚呢!也许,石头的目标不是太大太高,比较容易达到和满足,反而少了一些凭空而来的烦恼呢!

商业楼上彩旗招展,宽阔的公路上,车来人往,这满目的繁华之中,有多少人快乐,又有多少人苦恼和忧愁呢!

人行道上走着的马凯伦和身边的马波说:“彭刚太不幸,真让人同情。我真担心他年纪轻轻的,会顶不住巨额债务的压力,干出傻事来!”

马波说:“同一件事,分从哪一个角度看?从有利的一方面来看,这对彭刚也不全是一件坏事,对他是一次人生的考验!如果,他能挺过来,今后,就没有他战胜不了的困难。”

“小马,事后,我才有所理会。你说你家在法院里住,父母都在法院上班。那天,主审彭刚父亲的马忠诚法官,是不是你的……”凯伦看着马波问。

马波点了点头:“是我爸爸。”

马凯伦就不再说什么了。

虽然是公事公办,马波还是觉得似乎欠了彭刚什么,面对他时,总觉得心里发虚,感觉对不起他!往前走着走着,一抬头,即看到前边第二百货大楼下面,小妹开的时装店。就伸手指着前面的十字路口,和凯伦说:“凯伦,十字路口西南角大楼底下一楼的时装店,是我小妹开的。进去看看,能否帮上忙?说不定马兰又进了时髦的女装,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说不定马兰会送你礼物的?”

“我无功不受禄!”凯伦说完,二人牵着手,小心地走过秩序混乱,人车穿行的十字路口,走进马兰衣店。

短发短裙漂亮精神的马兰,正在衣店里的东墙边,用尺子测量着什么,另一位十八九帮工的小姑娘,在招待着顾客,并和马波摆了几下手。

马兰回转身,见是哥哥来了,笑着说:“哥,你来得正好!帮着我挪挪东墙边的衣架,将横着放的衣架,竖过来,顶着墙放,腾出地方来,再做两个简易的衣架,放在这儿。这儿的铺面,可以说寸土寸金啊!”马兰说着,看见哥哥身后站着的马凯伦,不解地看着马波。

马波给介绍着:“兰子,这是马凯伦,你们认识一下吧!”

看到哥哥双眼飞扬着神采的光芒,马兰当即明白怎么回事,友好地冲着凯伦笑笑说:“你好,我叫马兰。那你们在衣店里随便玩玩,不要做什么了。”

“今天周日,我们两个没有事的,让我们帮你做吧!”凯伦说。

“是啊,让我俩帮你做吧!你看,我们插不上手嘴的,反而不舒服。”马波说。

马兰笑笑:“那咱们一块干!”说完,三个人干了起来,“哥,这儿腾出空来,能加上两个衣架。我这儿有木料,哥,你局里王思遥大哥的父亲家里,不是开木工铺吗,你帮我问问能不能来个木匠师傅,给我打两个衣架?”

“你的事特多!你不是说还让我帮你找个卖衣服的员工吗?”马波。

“是啊。我和小莹忙不过来。我有点事,或是去提货,再赶上大集,我不在家就更不顾不过来。加上两个衣架,铺面增加了,更需要人手。怎么样,帮着找着了,凯伦姐愿意来吗?”马兰问。

“凯伦是国营单位的职工,怎么能到你的个体衣店里,来干临时工呢。”马波。

马凯伦冲着马兰,不好意思地笑笑。

“兰子,最近又进了时髦女装没有?”马波。

马兰看着凯伦,心领神会哥哥的问话:“有,有的!”

很快,三个人将顺着的不锈钢衣架倒过来,顶着墙放好,留出一个窄小的能走过人去的走道,又腾出一块空着的地方。马波和凯伦来到马兰一间狭小的办公室兼寝室里,一个人喝了一罐饮料,二人即走出马兰衣店。

马兰跟出来,塞给马波一个精致的纸盒:“哥,刚进的,新式纯棉的女士套裙,秋天穿的,送给凯伦姐,一点见面礼!”

“头次见面,我怎好要你的东西。”凯伦忙说。

马波接在手里:“你不要,我要!”

“哥,以后,常领凯伦姐来店里玩啊!”马兰说。

马波应着,和凯伦向西走去。打开手上的纸盒,见是一身漂亮的上衫下裙,藏青色的:“凯伦,你看中意吗?我们两个给马兰干一拍子活儿,没让她支一笔劳务费,便宜她了。”说着,把纸盒递到凯伦手里。

凯伦推让着:“你知道,我身上的钱,来时都给了彭刚,我又没给马兰礼物,让人多不好意思,没面子,你还是还给马兰吧!她一个姑娘家,支撑那么大一个衣店,不容易的。”

“你先拿回去试穿一下,合适就要。以后,有机会你再给马兰礼物就是!再说,我几年来的闲工夫,都搭在她的衣店里。她的时装店开这么大,一条二百多块钱的裙子,不碍多大事的。你要愿意,以后周末有空了,来给她搭把手,就行了。”

马凯伦见衣裙确属高档的,半推半就接在手上,摩挲着麻纱纱的面料:“这裙子很厚很棉柔,秋后穿着正合适……”

马波看着凯伦,两个人都笑了。

阳光下的县城街道上,来往穿梭着红男绿女,路边店里音响传出歇斯底里的流行歌曲。

彭刚看到石头穿着的背心又脏又烂,即领着石头走上街来,两个人也是累了,往前游逛着,在马波和凯伦刚刚走后不久,即和石头,走进离工地较近的马兰衣店里。

马兰正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忙着什么。

彭刚和石头,新奇地看着店里花花绿绿的各式服装。石头看到穿着衣服和真人无异的橡皮模特,还伸手摸了一下模特滑爽的皮肤。

彭刚看到有件草绿色带半截袖的背心,挺好看,上面还印着一句流行歌词:一次爱个够。走过来问小莹:“这件半截袖绿背心,多少钱啊?”

小莹从衣架上取下来,递给彭刚:“五块钱!”

彭刚在自己上身比量一下,稍短一点:“石头穿着正好。”

“你穿这件稍小一点,我可以给你换一件大一点的。”小莹说。

“不用换!”彭刚从身上摸出一张10元钱,给了小莹。

小莹接过,来到钱箱旁边给彭刚找着钱。

彭刚跟过来,看见小莹面前的钱箱里,有不少大额钞票,眼睛本能地一亮。从小莹手上接过找的五元钱,而双目还盯着钱箱,没有将目光收回来,像蚊子看见血狼看见肉似的。

“你还要点什么?”小莹问。

这一问,才使彭刚猛然清醒过来:“哦,不、不要啥啦!”说着,彭刚拉着石头匆匆地走出衣店。很快,二人来到工地上。彭刚从石头身上,脱下那件脏烂兮兮的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背心,将刚买来的这件背心,给石头穿在身上:“咋样,穿上这件新背心,小伙子精神多啦!”

石头问彭刚:“就一件,你咋木(没)有买一件呢?”

“我的还不旧吗!”彭刚指着自己身上的背心说。

石头感觉新背心贴身又贴心,轻柔柔的穿着很是舒服。感激地看了彭刚一眼,抓起铁锨,弯下腰去用力地筛起沙子。


2

戴着金丝眼镜,西装革履,气质非凡的刘小佳,手上抓着一个棕色的精致小提箱,来到教育局家属区,走上马校长住在二楼的家门前,抬手轻轻敲了几下门。

马校长走过来开门后,和站在门前的刘小佳,发愣地对视一会儿,小佳故意不做声,马校长记忆的轮盘飞速旋转着,还是认出自己偏爱的学生刘小佳:“哦——,是小佳啊!”一把抓住小佳一只手,往屋里拉。“快进屋,你是从海南来的?”马校长很是惊喜。

“是的,马校长。”刘小佳说。

马校长高兴地叫着老伴:“凯伦妈妈,你快来看看,是谁来啦?”说着,将小佳拉到沙发上,让其坐下,忙去泡茶水。

凯伦母亲从阳台上走进客厅,也认出小佳来,笑着说:“哟,是俺小佳来了。变样了,长高长俊了。小佳出息了,你校长没有白培养你啊!”

“是啊,伯母。”小佳说。

“你在海南的工作,还满意吗?”马校长问。

“还好。我是三亚一家房地产公司聘请去的,比那些盲流到海南的学子们,好得多。这次回来,看看你们老人家身体挺好,我很高兴。当年,不是校长将我抢回学校,供我一年吃喝,哪有我的今天,还可能在放牛呢!”小佳摘下眼睛擦试一下说。

这事不假。小佳上高中二年级时,家里再也无钱供其上学,又是继父。没有办法,小佳辍学回家,马校长听说后,知道小佳学习拔尖,坐不住了。骑车找到小佳庄上他的家里,小佳不在家,说是在南河上放牛。马校长又找到河上,将小佳找回家里,苦口婆心和其父母说了一大通道理。其父母说大道理俺都懂,就是家里没钱,谁愿意供他上学吃饭,他就是谁的儿子!马校长看到这个家实在是在累阵里,小佳兄妹仨,加上继父俩儿子,一家七口人,破墙烂院子。就这样,爱惜人才的马校长,将小佳领回自己家里。

“你们说着话,我去做午饭的。”凯伦母亲。

“伯母,我还是爱吃你做的大葱炒鸡蛋!这几年,在外边,每每想起,就让我馋得慌。”小佳说。

“好好,一块给做!”凯伦母亲笑着说。

马校长收拾着自己准备正要烤腿的仪器。小佳看见就问:“校长,你的关节炎好些了吗?”

“你校长的腿,这几年离不开那台频谱仪。没什么没什么!”马校长说。

凯伦母亲剥着几棵大葱,从厨房出来。

“校长,你……还没离休吧?”小佳问。

“还有半年。我感觉还行,还能干!真让我退下来,我也不能和有的人样,花鸟虫鱼地摆弄。让我去教一门不重要的课,也行啊!”马校长说,“哪怕让我去看学校大门,发发报纸也中。”

“有的老师没课教,年轻的师范毕业生还没处安排呢!看大门发报纸的是照顾家庭有负担的,你离休后,还拿着全额工资,去跟一些困难户抢饭吃啊!”凯伦母亲说,“再说,你的老寒腿,也不给你加劲。”

“校长,我想好了。你离休后,我接你和伯母去海南。那儿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没有严寒和酷暑,你的关节炎,到了那儿,不用看也会慢慢好的!”小佳说。

马校长连连摆手说:“哦,不不不,我们上了年纪,不能当年轻人的坠脚。小佳,你的心意,我和你伯母领了。真让我闲下来养老,还真的难为我呢!”

凯伦母亲忙说:“小佳,你可真是一个好孩子。俺家东北你哥哥,他成年不回来,更不敢说让我们去那儿,给我们养老的话呢!”

“我无论到哪儿,也忘不了校长对我的栽培之恩。我想,校长到海南后,不愿意赋闲,可以去我们公司里,做点轻松的工作。核对一下图纸,帮着搞下预算,或是跟着技术员去工地上测量一下尺寸,这些非体力活,责任心很强!在海南,离休后再工作,叫做工作疗法,是一种积极的抗衰老的好办法。”小佳说。

马校长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小佳,难得你考虑得这么周到啊!”

小佳说:“你考虑一下,到时可给我打电话,或是去信!”小佳没有见到凯伦,就关心地问,“嗳,凯伦小妹呢,今年高中毕业了吧,升上大学没有?”

凯伦母亲说:“嗨,没有。光知道玩。今天休班,不知道疯哪儿去啦?”

之后,小佳在凯伦家吃了午饭。临走,从包里拿出给马校长买的两瓶海南名酒和两铁盒茶叶,还有给凯伦母亲买身缎面外套,和给凯伦买件胸前镶着珍珠的黑色晚裙,前后胸背开口很深。末后,摸出一张名片留给马校长。校长看过,小佳就职的单位是海南三亚益民房地产总公司,他的职务是公司副总经理。

随后,小佳离开马校长家,回老家看自己父母去了。


城西大清河河边上,凯伦和马波来到这儿,二人用完一个国产的“乐凯”彩卷,各自为对方拍摄数张不同姿势,和不同服装的神采各异的照片。为此,他们事先带来几身替换衣服。之后,凯伦帮着马波放开长长的鱼线,上好鱼饵,看着马波将鱼钩甩进河水里,在鱼竿上下好千斤坠。之后,马波回身笑视着凯伦,凯伦也笑看着他。马波伸出手,轻轻划过她红润的面颊,向下划至凯伦颈下,凯伦伸手打掉他的手,笑着跑开。马波在后边笑着追着,二人欢快爽朗的笑声,摇荡空宇。凯伦在草地上跑着,脚下一软跌在地上,马波跑上来,也故意跌倒在凯伦身边。抓住她的手,凯伦没有抽回来,马波即得寸进尺地伸过另一只手,揽过她的头,凑过脸来,用他笔直的鼻子,拱着凯伦闭上的双眼,把他的嘴唇轻轻印在凯伦饱满的额头上;又向下含了一下凯伦秀巧的鼻子,再往下一下捉住凯伦发烫的双唇,嘬吸着。

凯伦伸手推开马波说:“马波,求求你,不要这样好吗?”说着站起来,默默向鱼竿走过来。

马波也站起身,跟过来,看着鱼竿和水面的浮子。

凯伦从水边上用手挖来一团泥巴,找块干净的地面,掺上干细的土面,轻轻地像和面一样地揉着。

马波提起鱼竿看到鱼饵没了,又换上新的饵料,重又甩下鱼钩,点上支烟抽着,静静地看着河面。

“没钓着?”凯伦问着,手上捏着两个小泥人,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放在面前的地上不满意地看着。

“嗯。”马波应了一声,不再言语,他嘴上那支烟还没抽上一半,就见河面上的鱼标向下坠了几下,他忙弯下腰去,小心而迅速地收起鱼竿,果真有一条半虎口长的银光闪闪的鲫鱼,咬上鱼钩,“怎么样,凯伦,你看,说着说着,鱼就上钩啦!”马波说着,挑着活蹦乱跳的鱼儿,在凯伦面前晃来晃去。

凯伦站起来,欢笑着,伸手抓着飞来飞去的鱼儿。末后,马波提着鱼竿不动,凯伦才抓在手上。同时,觉得脚下一滑,向后一仰,身子拾不住摔在地上。

“哎哟,都把你的屁股摔成两瓣了吧!”马波赶紧走上来,伸手去拉凯伦。

凯伦红了脸:“人家都摔倒了,你还开人家玩笑。”把手递给马波,让马波拉了起来。两个人看到,凯伦原来是踩在自己挖来的泥巴上,还将地上捏好的两个小泥人,也压成泥饼子。两个人对视着,都忍不住笑了。

凯伦摘下鱼钩上的鲫鱼,放进盛了清水的红色塑料水桶里:“都是你,让我把两件精美的艺术品压坏了。”凯伦似不高兴地说。

马波笑道:“那你不成艺术家了!嗨,你不会把他们两个糅合在一起,再另捏一个你,捏一个我,这样,倒真应了一首古老的爱情诗里说的?嗳,我忘记怎么说了?大意是这样,捧一捧土,舀一勺水,和一团泥,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然后,把他们打碎,重新和成一团泥,用这一团泥,再捏一个你,捏一个我。这样,不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吗!”

“讨厌,是那么说的吗?《我侬词》:我侬两个,特煞情多,譬如将一块泥巴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忽然欢喜呀,将它都打破。重新下水,再团再炼再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我。那期间,我身子里有了你,你身子里也有了我。这首词是元朝魏国夫人管道升写的。正是这七十二个方块字,打破了魏国公赵孟頫纳妾的念头,夫妻白头偕老,被传为佳话。”凯伦说着,不看马波,弯下腰去,拾起那两团压扁的泥巴,糅合在一起,又重新另捏起来。

马波走过来,讨好地坐在凯伦对面:“凯伦,你的涉猎真广,记得这么准确!那个想纳妾的赵孟頫和管道升的爱情佳话,我是看过的,时候长了就记不那么多了。在封建社会,管道升通过自己的才情,留住自己的夫君,此小女子真的不简单呢!凯伦,我给你当模特,先比着我,捏一个小小子,要和我像一点啊!”

凯伦自顾捏着泥巴,三两下捏一个嘴巴长长的小泥人,问马波:“看看,这个像不像你?怎么,你也想做那个魏国公赵孟頫啊!”

“你高看我了,我哪有赵孟頫那样大的本事!看你把我捏得,我的嘴巴有那么长吗?这样,我不成天蓬元帅了。”

凯伦又将手上小泥人的五官,另捏几下,又让马波看看:“这次像不像?”

马波认真地端详着:“嗯,这一次吗还有那么一点,就是嘴唇薄了一点。”

“去你的,贫嘴!”凯伦将手上的小小子放在地上,又麻利地捏个小闺女,和地上的小小子并排放在一起,“等会晾干了,咱们好拿着。”

“哎哟,浮子又动了!”马波喊叫着,忙兴奋而至,提起鱼竿。果然,有一条比先前那条鲫鱼略小一点的鲫鱼咬上鱼钩,收上来,摘下来放进鱼桶里。又上好鱼饵,甩下鱼钩。问着凯伦,“凯伦,我的钓鱼技术不差吧,你说够得上几段啦?”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又不是下围棋和柔道,钓鱼技术好坏还论段吗?”说着,凯伦专注细致地端详着重新捏好的地上的两个小泥人。

见凯伦那么认真,马波即蹑足上前,坐在凯伦身边,动情地看着凯伦:“凯伦,我是真的,感觉我快离不开一个人,我想我是爱上她了!”

凯伦不看马波:“我不爱听!爱呀爱的,多俗气,多没出息。”

马波低头咬着凯伦的耳垂。

“马波,以后,你答应我一件事,行吗?”凯伦。

马波慷慨地说:“你说呀,十件百件千件万件,也行啊!”

“你要好好地珍惜爱护自己,还有自己的职业,就算为一个人,行吗?”凯伦说。

马波用力点点头,将凯伦拥在胸前,二人攀肩搂背,缠绵地厮磨亲吻着。

在他们身后的小塑料水桶里,那两只钓上来的鱼儿,静静地依偎着趴在水里,它们或许哥弟姐妹,亦或是一对恋人,亦或是两个以前没有见过面的过路的鱼儿……


3

县交警队自己来辆拖车,和七八个干警,到王佐富家中,拉走油漆一新的订做好的十多套桌椅。

王佐富、思文、实心和小华几个人,帮着将桌椅装上车,打发走以后已是午饭时分。王佐富去东边管理区门口的饭店里,订做一桌丰盛菜肴,来犒劳这二十几天来为赶这批活累乏的徒弟们,在北屋里吃喝着。

菊儿躲在自己屋里,翻看着一本时装杂志,脑子里乱乱的,什么内容和字也看不进去;心里也烦烦的,似有一股无名火在煎熬着她。

思文没有等着谁来劝他,敞开肚子,喝了一个酩酊大醉,饭也没吃,起身踉跄而去。菊儿在自己屋里,从窗子里看到思文喝得大醉,摇晃着身子,走进她家院子,身子拾不住往一边张去,摔倒在地上,爬几下没有爬起来。菊儿忙拉开里间门子,跑出屋来,从地上拉起思文。后面,王佐富和小华,也关切地走上来。只见思文醉眼朦胧地看着菊儿:“你是谁呀,我没有醉……”说完,甩开菊儿扶着他的手,向外走去,没走几步又往一边扑去。菊儿跑上来,扶住思文:“你先甭走,去屋里躺一会儿吧!”说着,菊儿眼里湿热的泪水,在眼角打着旋儿。

“你是谁呀,我不用你管!”思文说完,又挣脱开菊儿,向门外走去,一步一个趔趄。

“小华,你把小文送回家!”王佐富支使着小华,将思文扶出院子,往家里走去。

菊儿痴心地看着小华扶着思文走后,转身来到屋里,见实心正在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菜,一闪身去了自己屋里,砰地一声关齐房门。

面对菊儿的反常,菊儿母亲看看回到屋里的老伴,摇摇头,端过为菊儿事先留出来的饭菜,来到菊儿屋里:“菊儿,你吃点吧!我事先给你留出来的,谁也没动饭筷,是你爱吃的花生米和鸡爪。”

菊儿朝母亲摇摇头:“娘,我不想吃东西。让外屋的酒气和烟味,熏得我的头好疼!”

“少吃点,都晌午歪了,寒(还)不饿!吃了,和我挑着猪食桶,去喂喂咱老家的大猪小崽的。”母亲说完,把干粮递到菊儿手里,看到菊儿勉强着在吃了,从菊儿屋里走出来。想等他们几个吃了饭后,收拾着茶几上的剩饭菜和碗盏碟盘的。

王佐富用火柴棍剔着牙缝里的肉丝菜渣,和实心说:“实心,这些天你们累得不轻,吃饱饭了,去老家歇歇的吧!今下午,放你们的假。”

“嗯。师傅。”实心应了声。

小华听说师傅放他们的假,得了解放似的,也吃饱了,站直身子一抹嘴巴跑了出去。

“实心,平时也不见你说上一句整装话,不闷呢你!”菊儿母亲。

实心站起身来:“我,不闷。”说完,看了眼菊儿的房门,走了出去。

听见实心从外屋走了,菊儿才从里屋走出来,端着自己吃剩的饭碗,放在茶几上,帮母亲收拾着。

“菊儿,天不早了,寒(还)不去学校?”王佐富。

“爹,……我想,当初选择教师也许是我的一个错误。我也许是干活的命,而非教书匠的命!”

“咋的了,够了,寒(还)是嫌挣钱少?”母亲问。

“学校里分来两个师范生,在那儿支浮着没活干。我一个没上过高中的初中生,还等着学校里将我辞退呀!让我哥在县城给我找个活干吧,学校和家里,我一霎也不想再呆了。”菊儿。

“让你爹去找找孙校长,只要他不撵你,就先干着!等你哥给你找着活,买下户口再说。”母亲。

王佐富也说:“孙校长说啥了吗?”

菊儿说:“孙校长和我说起过,退休就是今年明年的事,到时不能保证我还能在联中里,继续教书。”

“也好,不如早找个出路。等公家这批活结下账来,有了钱,先给你买个县城户口!嗳,菊儿,你早不是说不愿意去城里吗?”王佐富。

“此一时,彼一时吗!”菊儿说完,出来挑起猪食桶,和母亲去老家喂猪了。

先来一步老家的实心,反手掩齐两扇木头大门。来到院子里,刚迈一步,就敏感地抬起一只脚往后退着。低头看到有一条紫花长虫,横在地上晒太阳,两只黑幽幽的小眼睛,对视着他不大的眼睛。实心跺几下脚,长虫仍卧着不动,还伸出带叉的红舌头一舔一舔的。见状,他忙伸手抚弄着头发,嘴里喊着:“去,去!”那条蛇才懒散地不情愿地往一边爬去。身子伸直后,有两米多长。这时,只见来时如常软绵微醉的实心,一改往日的迟钝,一个健步向前,弯腰探手铁钳子一样,捏住蛇的尾巴倒提起来。被抓在空中的蛇,向他扑咬着。只见他伸出另一只手,攥住蛇身,从上面用力往下一捋,蛇头再也抬不起来,整条蛇好像一条绳子头一样垂下来。这时,只见平时近乎木讷毫无表情的实心脸上,显出得意而光彩的笑容。提起长虫,来到院子里的那棵老枣树旁边,抡起来,像鞭子一样地抽在粗裂的树身上。长虫当即被抽得血肉横飞,实心的身上脸上,都溅满长虫的血肉,只见他爆发出一阵从未有过的快亵的笑声。之后,他满足地回到北屋里的床上,借着那股酒劲,很快迷糊了过去。懵懂之中,似梦犹醒,好似看到又像梦见自己十五六岁的青少年时代。

实心为头地领着五六个十一二岁不等的男孩子,挎着筐子,拿着镰刀,来到村西河堰上打着猪草。忽然,有个孩子在草丛里看见一条长虫,青黄色的,吱呀怪叫着:“长虫,一条长虫!快摩弄头发,等它数过谁的头发,谁夜里就会没命了。”

几个围上来的男孩子,各自伸手抚弄着自己柴草一样蓬乱的头发。实心没有过来,仍然在剜着野菜。

比他们几个小几岁矮半头的李程煜,叫着实心:“实心哥哥,你快来看看,是条青长虫,刚(很)长啦!”

实心没有回头:“程煜,打不满猪草,回家咱娘会不给我饭吃的!”

“你过来看看吧!实心哥哥,家去我和咱娘说,会让你吃饭的。”程煜说着,过来拉起实心的手,来看着地上那根长虫。长虫害怕地把身子盘起来,看上去像个小土堆似的,探出来的小尾巴摆甩着。实心也伸手抚弄着自己的头发,他的生铁一样的黑脸上,露出少有的快乐,一双自卑的眼睛里,充满着奇亮的光。长虫伸出带叉的小舌头,舔嗅着周围的空气,可能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仰头向外爬去。“跑了,长虫跑了。”程煜见长虫要逃,就喊叫起来。

只见实心迈步上前,弯腰抓起长虫尾巴,把长虫提起来,另一只手攥着长虫,往下用力一捋,长虫即和根绳子头一样垂在实心的手上。“你们谁敢拿着玩玩?”实心说。

“我害怕,害怕呀!”几个小伙伴见状,喊着四散开去。

李程煜没有跑开,也不知道害怕:“实心哥哥真行,给我也玩玩!”

实心把手上的长虫,递到程煜手上,程煜提着转了几圈。他们几个见了也忘记害怕,好奇地走上来,从程煜手上接过来,一一传着又递到实心手上。只见实心又捉着长虫的头,提着用另一只手往下一捋,把长虫放在地上。一会儿后,那根长虫又还醒过来。“你们几个,想不想玩长虫鞭子?”实心问。

几个小伙伴,感到很是刺激好玩,异口同声:“想啊,我们都想玩!”

“那你们去找长虫的吧!找着了,我给你们一人做一条肉鞭子。”实心说。

几个小伙伴,就去河坡堰岭上找开长虫。果真,不一会儿,他们几个人的手上,都抓着一条青蛇,在草地上,当鞭子抽撵着满地乱爬的小蝎虎溜子(小蜥蜴)。之后,他们又来到下去水的二干渡槽里。实心带头,把长虫鞭子,狠劲地抽在槽壁上,啪啪地响着。顿时,槽壁上和他们几个人的身上脸上,都溅满了长虫的血肉。他们又用手在脸上一划拉,就个个成了小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嘿嘿哈哈地大笑起来。

“走,咱们到下边下河的,从渡槽上往下跳,洗洗裤衩和身上脸上的脏东西!”实心说着,领着他们几个,来到渡槽很窄的20公分的槽壁上,穿着裤衩背心,下饺子一样,往下边的深水里跳了下去。

李程煜不敢跳,来到河边上,让实心把他抱到水里,给洗净身上脸上的长虫血肉,又把程煜脏了的裤衩背心洗干净后,让程煜拿到河坡上的树枝上晒着。让程煜站在河坡上面,看着我们下河。实心怕淹着程煜,回家和母亲没法交代。实心从不大就知道,自己和程煜不一样,他是亲生的,自己不是。

李程煜站在地上,听话地点了点头。

之后,实心和解放了似的,光赤着黑不溜秋的身子,领着几个小伙伴扎猛子。有个孩子说:“咱们几个扎猛子,看看谁的憋气大?”

“来来来!”他们几个响应着。

“谁先上来,谁的憋气就小,让上边的程煜给咱们看着。”实心回头和岸上的程煜说。“程煜,你给我们看着点!”

“嗯。”李程煜点着头,

“来,我说一二!一二!”说完,实心他们几个扎进水里。

一会儿,有个小家伙憋不住从水里浮上来,看看他们几个没有上来,大口喘几口气,冲着程煜发发威,意思是不让程煜说自己先钻出水来,就又扎进水里。又过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家伙憋不住,从水里冒出来。就着,他们几个也接着浮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相互看着说:“实心哥哥,寒(还)木(没)有上来!”

岸上的程煜看看都浮上来了,实心还没浮上来,害怕地说:“俺哥哥呢,俺哥哥咋寒(还)木(没)上来?”

他们几个看看平静的河面,也都心虚起来。有个小伙伴夸着说:“咱们的头憋气大,跟上咱们好几个人了。”

另几个没说话,脸上已露出不自然的恐慌的神色。看看死寂无声的河面,抬头看看虚无高原的天空,吓得他们几个扑腾着,向岸上游来,还惊恐地喊着:“实心死了,实心淹死啦!”

岸上的李程煜听了,也吓得哭出来,弯腰提起菜篮子,就往家跑。上来河坡的几个小伙伴,也抓起各自的衣服和篮子,再回头看看河面上,实心还没有冒上来。


4

菊儿问母亲:“娘,实心没有起差名字,成天像块石头一样。”

“他的命硬,生下来就克死父母。当时,给接生的婆婆,没看到胎衣,急用钩子去掏,不知道勾破哪儿,也有人说给拽断心系子,大出血,他娘就死了!死时也是才二十岁。出丧时,死人的被褥和衣物,不是都扔到屋上吗。这时,人们才看到胎衣就落在裤里,花眼的接生婆没看见。实心爹见了,疼得一头撞在墙上,咋那么巧,也断了气撞死了。程煜他娘,有了孩子好不常命,借着一个孩子死后的奶水,就抱养了实心。之后,有了程煜,是大程煜好几岁的实心,从小把程煜带起来看大的!”菊儿母亲说着,到了老家门口,推开木头大门,让挑着猪食桶的菊儿走进来。菊儿放下猪食桶,去开圈门,猛地看到,有一条和实心先前摔死在枣树上的紫花长虫一样的蛇,横在圈门口,把菊儿吓一跳,惊退回来,躲在母亲身后:“娘,你看,有条长虫,吓死我啦!”这时,实心在北屋床上来回滚着,从他梦中的河水里,抓着一条鲫鱼钻出水来也从似梦似不堪的回忆中,清醒过来。想想岸上的小伙伴以为自己在深水里,看谁的憋气大,上不来淹死了。自己憋气大,在水下摸起了鱼,还真摸到一条大的鲫鱼。摆了摆头,回到现实中来。猛地听到院子里的菊儿在喊着说有长虫,伸手划拉几把头脸上的汗水,大口喘息着走下床来。

“菊儿,快家去叫你爹来的,用铁锨把长虫端走!”菊儿母亲。

这时,却见实心猛地一下拉开北屋门,几步冲上来说:“让我把它赶走!”说着,上前几步,来到圈门口,弯腰伸手抓住横在地上的长虫尾巴,倒提起来,转过身来,反常地往惊大双目的菊儿面前一抖。那蛇向前扑咬着,菊儿母女都惊奇地往后退着。实心嘴里还嘿嘿笑着,逗弄着手上的蛇,菊儿吓得发根直竖,紧紧围着母亲转着圈儿。

又见实心变态情急之中,抓住蛇尾,用力往下一捋,长虫即垂了下来,提着僵蛇,还向菊儿凑着:“菊儿,甭怕,我逗你玩,它这会儿不咬人的,能拿在手上玩的!”

见此,菊儿惊诧地喊叫着说:“我怕,吓死人啦,快扔出去!”

西邻思文家,思文母亲正在枣树底下的蒲席上乘凉,听到东院里菊儿的惊叫声,以为出了啥事,叫着在东间北屋里从师傅家醉酒大睡的思文:“小文,小文——,你醒醒,快醒来!”

对母亲的叫声特别敏感的思文,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以为母亲要喝水还是要上厕所,跳下床,走出屋门:“娘,有啥事?”

“你听听,东院里的菊儿在喊叫啥,一惊一乍的?”母亲说。

“不,不——我不要玩蛇,很怕的!”又传来菊儿的喊叫声。

思文听着,抬脚跑出自家大门,向东拐进菊儿老家,看到实心还抖着那条僵蛇,在院里追着菊儿。看到围着母亲转的菊儿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菊儿母亲责骂着实心说:“实心,你是咋啦,你疯了吗?”

“实心哥,你干啥呢?”思文一声断喝,才使得实心从他半梦半醒的独有的快乐中,猛地明白过来,整个人一下子软塌下来,刚才兴奋亢进的实心,没了踪影。刚才,因为他把菊儿当成梦中在一起玩耍长虫的小伙伴了。

听到动静的程煜母亲和梅红,还有二保,也都赶了过来。

“长虫死了没有?”菊儿母亲惊问。

实心才知道犯下大错,闯了大祸:“木(没)死,寒(还)能活过来。”

程煜母亲骂着干儿子实心:“快让龙王爷爷活过来,放走。你这个不通人性的畜生,惹下大灾祸了你!”

菊儿母亲的脸吓得焦黄:“你可给俺家招惹大麻烦!家里的长虫,那是家里的龙王爷爷,你得罪了龙王爷爷,俺家往后,寒(还)有好日子过吗?”说着,菊儿母亲满脸焦虑,欲哭无泪,惊惧难安,往外边走边说,“我家去拿些黄表纸来,叫菊儿爹来给烧烧纸!”

程煜母亲又骂起实心:“你这个天杀的,不快把手上的长虫,整活放走!”她知道,实心从小就能把长虫整死整活地玩弄。

只见实心又抓着蛇头,用力往下一捋,将蛇放在地上。

稍稍平静下来的菊儿,不知道是怕那条蛇活过来,还是担心实心反常大胆的举动,惊诧地看了实心一眼,躲在了思文的背后。

程煜母亲从赶来的菊儿母亲手里,拿过一卷黄纸,冲着地上没有活过来的长虫,举着黄纸,和从新家里来的菊儿父母,三个人一块跪下来。程煜母亲冲着梅红、实心、二保、思文和菊儿说:“来来,咱们都来给龙王爷爷跪下!”

实心、二保和梅红都过来,跪在程煜母亲的身后。

程煜母亲念念有词地说:“龙王爷爷,你大恩大德,不计较孩子们不懂事,冲撞了你,我们大人,向你老人家赔罪来啦!”说完,和他们一块给蛇磕起头来。

思文和菊儿仍然站在那儿,没有动,只是满脸错愕震撼地看着那条僵蛇,和几个人磕头的虔诚的举动。思文扪心自问,连平时暴躁如虎的师傅,也跪下来诚惶诚恐地磕着头,这是为什么呀?在生物学上,蛇就是一类普通的爬行动物,它究竟和老鼠壁虎有啥不一样,不过身子细长一些而已!

见长虫还不醒来,菊儿母亲脸上更为怯惧地说:“龙王爷爷,天大地宽任你走,你就宽恕实心这孩子一回,哪儿来的,往那儿去吧!”

又过去一会儿,才见地上的僵蛇,慢慢还醒过来,仍是不动。

程煜母亲说;“他叔,龙王爷爷刚才伤着龙体,走不动,你快帮着龙王爷爷起驾!”

“唉。”王佐富应着,起来来到圈门口,拿起把铁锨,把蛇锄在上面,端着,来到北屋墙角的背静处,把蛇放在地上。那条蛇才慢慢地朝墙上的一个砖缝里,钻了进去。

这时,放松下来的菊儿,才看清实心的脸上和身上都粘有早摔死在枣树上的那条蛇的血肉,敏感的目光,又看到当院那棵老枣树上还粘在上面的死蛇,不自主地喊了一声,又躲在思文背后,双手抱紧思文的双肩。

程煜母亲等人,也看清了枣树上的死蛇,血迹未干,显然是死了时间不长。都回过头来,怒视着实心。程煜母亲从地上拾起一截树枝,过来,没头没脑地抽打着实心:“你这个畜生,孽种,你就光给我惹祸吧!”

让干娘抽疼的实心,双手抱头,分辩地说:“不、不怨我的!吃饭后师傅让我来歇着,给放了假,这根长虫在地上挡着我的道,我不知道它是家里的龙王爷爷。”

程煜母亲来到枣树近前,将沾在枣树上和散落在地上的死蛇的血肉,用手里那截树枝,划拉到黄纸上包起来,和王佐富来到院子边上,挖个小坑埋了。菊儿母亲忙在埋蛇的地方,点起几张黄纸烧着,几个人又虔诚地跪下来,冲着那堆燃烧的火苗磕着头。

思文看到他们如此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却是为了两条蛇,心里很是为人们的愚昧胆怯,和视蛇为原始的图腾,而感到莫名的悲怆。觉得扶着自己肩头的菊儿,手在发抖,忙回身在菊儿的肩头,轻轻抚了一把,安慰地说:“菊儿,没事儿了,一切都过去啦!没有啥可怕的,你就当死去一只猫狗的。按说你最了解了,你在中学里,教学生们生物,是怎么给上蛇这一堂课的呢?”

菊儿心下想,让自己感到不解和惧怕的似乎不是那两条死蛇,而是实心那反常的举动!

此时的实心,犹似一个犯下不可饶恕和赦免的大罪的犯人,抬不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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