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午,思文背起炕头上的母亲,来到圈里解了手,又把母亲背回屋里的炕上。和母亲说了句:“娘,我走了,我会来信的。”说完出来,小武推着车子,小媛背着哥哥的旅行包,三人往外走去。走到大门口,思文回头望了一下院子,又回来拿起扫帚,把天井又打扫了一遍。之后,走出门口,看到街口上,已经站满来为自己送行的村人们。其中,菊儿父母,听小华说今下午思文要走,也过来了。没有想到,自己守着他在王思遥儿子家里说的一句气话,让他和彭刚一样去海南哪儿的打工,思文还当了真,真要去海南,自己就要话付前言,自己说过给他出路费的。思文的心里,看到人群里的师傅和菊儿母亲,很是感激,师傅能放下架子,也过来送自己。实心、二保、小华、王思军夫妇、程煜母子等的村人们,都在这儿呢。思文眼里泪光莹莹,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走到菊儿父母面前:“师傅,婶子,你们也来了。”
“哦。”王佐富脸上有些许的尬尴,故作亲热地和思文说,“小文,以前,你师傅脾气不好,对你有过火的地方,谅解师傅吧!到了外边好好干,混出个样来。”
“师傅,你放心,我走到哪儿,有人问起我,在哪儿学的木工手艺,师傅是谁?我忘不了,你永远是我的好师傅。”思文转身又和实心及小华说,“实心哥,小华,今后,师傅就靠你们了,把活做细一些啊!”
“小文哥,到海南发了财后,可甭忘了兄弟,说不定我也会去呢!”小华说。
思文在小华肩膀上拍打了一下,表示亲热和回答了小华的话。
实心一个粗人,却做出一件文绉绉的活儿,掏出一个牛皮信封,粘好了封口,给了思文:“兄弟,答应哥,等你到了海南,再撕开这个信封看看!”
思文接过塞进包里,实心不识字,不会写字,信封里会有什么呢:“实心哥,我会答应你的。”
几个人笑了起来。有的说:“嗨嗨,不识字的,反而给高中生写信了呢!”
看到人们听说儿子要走,街坊们都来送行,王佐民心跳眼热。自己和儿子,平时没有为瞎了人啊!尤其让他感慨的是,把儿子从家里两次赶出来的王佐富,也和老伴,实心、小华停了手里干着的活儿,来送儿子。从身上掏出烟,给街坊们分发着,末后,自己也点了一支。
小媛推着车子,在前边走着,她回一中去上学,和思文哥哥骑一辆车子,去县城。
思文走过二保身边,在他身上也拍打一把,还叫了声“二保哥”,又冲了王思军、程煜等人,“思军哥,程煜哥,梅红嫂子,兄弟走了……”说着,反而转了身,回家里来,看到母亲趴在窗户玻璃上,往外瞧着。跑进屋里,控制不住的泪水流淌下来,“娘,儿子给你磕个头,照顾不上你了,你多保重,儿子很快会回来的!”
母亲强忍着,含着眼泪,怕儿子走不利索,没有流下来。从身子下面,拿出一双给儿子做好的布鞋,递到儿子手里:“小文,拿上这双布鞋,娘手工给你做的,好穿养脚。想家的时候,就穿上这双鞋走走。在外边,要走的正行的端,吃饱睡好,把身体养壮壮的,才好干活,担症候!为了你的弟妹和咱这个家,娘知道委屈你了。娘就木(没)流眼泪,大男人到了外边,也不要流眼泪。走吧,孩子,你看,只有家雀才恋着屋檐下的窝呢,你见过老鹰在屋檐下住过吗!”
“知道了,娘!”思文说完,转身出屋,走出大门。王佐富迎着思文,从身上掏出500块钱,往思文的手里塞着说:“小文,我和你婶子,给你凑了一点路费,甭嫌少,路上饿了的时候,买顿饭吃。”
“师傅,我有了路费,不能要你的钱!”思文没有要师傅塞给的500块钱,到海南这么远的地方,父亲王佐民给他500元路费,思文只从中拿了300元。他早打好主意,走到哪儿,路费没了,就地找活挣了路费再往前走。
程煜母亲往家里走着,心里却打开自己的小算盘子。耳朵里也听到一些思文和菊儿的流言蜚语,没有想到,思文比俺家程煜跑前了一步。不考大学,宁愿去菊儿家里学木匠,原来,是打上了菊儿的主意!王佐富从家里两次把思文赶出来,也可能发现菊儿和思文相好,他又不同意这门亲事。思文是挺有心计,和菊儿从小在一块长大的,年龄相仿,可是,他们两家不合套!这么比来,在小王家庄,能和佐富的日子齐头并进的,就是自己家。论家庭条件和交情,都没说的!程煜也才二十八岁,才比菊儿大着八岁。思文这一走,自家的程煜,在菊儿面前就少了一个对手。
2
思文来到县城,并没去拜访什么老同学,而是在县城里转悠一圈儿,看看夕阳西下,即来到马兰衣店前的路上,踟蹰着。
衣店里,马兰菊儿和小莹,准备下班。
小莹眼尖,看到外面路上的思文,和菊儿说:“菊儿姐,你看!”
菊儿和马兰,一起向外看,就看到思文一副出远门的样子。马兰和菊儿即什么都明白了,思文是要去海南,来和她们告别的。菊儿感到心下酸涩,眼角发热,泪水就在眼窝里打着旋儿。
马兰和小莹走出来叫住思文,一人抓着思文一只手,拉着来到店里菊儿的脸前。
“思文,看你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你是真的要走啦!”马兰。
思文点了点头。
马兰看看菊儿又看看思文,笑着说:“菊儿,今天晚上我回家去睡,你陪着思文在我的办公室里,说说话儿吧,啊!我回去给王思遥哥说一声,说你和小莹,今晚给我在店里看门啦!我明天一早来,咱们一快去汽车站,送思文上车的。”说完,把菊儿的车子推进店里,关上店门,推上车子和小莹走了。临转身,递给菊儿一个鼓励的眼神。
菊儿和思文来到马兰的办公室里,思文放下手里提着的旅行包,二人久久凝视着不语。蓦地不约上前紧紧地搂住对方,二人激动悲恸缠绵缱绻的泪水哦,合流一处,糊住了各自的眼睛鼻子和嘴巴。
让思文拥紧的菊儿感觉透不过起来,猛地从思文怀里挣脱出来,大口喘息着:“你让我喘口气吧,快憋死我啦!”菊儿说着,从马兰的衣柜中,拿出那件已为思文织好放在这儿的紫色羊绒毛衣,帮着试穿在思文身上,“套上看看合适不?这一件毛衣,从给你量了尺寸以后,打了又拆拆了又打好几遍,还是给你打了起来,放在马兰姐这儿想送给你的。”说着,菊儿给思文拉拉肩膀头,扯扯腰身的。
“很合适的。菊儿,你的手真巧!看看上面这些立体的,和麻花一样的图案,是咋织上去的?”说着,思文从身上将毛衣脱了下来,“我捎着。不过,到了海南没有冬天,怕是穿不着。”
菊儿不高兴地从思文的手上,一下夺过了毛衣。
看到菊儿不高兴,思文知道自己说了让菊儿伤心的话,又笑着从菊儿的手上,把毛衣拿在手里:“人不常说,有备无患嘛。我想,海南总会有冷天的时候吧!将这件毛衣带在我的身边,看到毛衣我就会看到你,会感受到你的关怀,你的气息和身影,也会永远环绕着我。”
菊儿从思文手上拿过毛衣,重新叠好,装进一个塑料雨纸袋里,和思文的旅行包放在一起。
思文从办公室南门出来,从西边大铁门里走了出来,到对面街上的饭店里,买来现成的熟食饭菜,和一瓶红酒一瓶白酒。
夜色阑珊,街上店铺里的灯火明明灭灭的。
菊儿找出两支红红的马兰停电时用的蜡烛,将刺目的灯光关掉,和思文把酒菜在桌上布置好,两个人各拉一把椅子,在桌边坐了下来。思文深切地凝视着菊儿说:“菊儿,说实在的,我并不愿意离开我的家乡,和生养我的这块土地,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离开你……”
“你去吧,好好干混出个人样来,争口气。到了外边人生地不熟的,你可要知道自己疼自己,照顾自己。我虽然不能陪你,可是,我的心我的祝福,都会一直陪伴着你!到那儿,你先去找一下凯伦姐的,也好有一个落脚的地点。我在家里等着,等着你回来!”菊儿说。
“菊儿,我没有逼你离开家,离开父母,跟我同去海南,到一个未知的,却是一定充满奋斗艰辛坎坷的地方。但是,我要和你说,我爱你,永永远远地爱你!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永恒,我不要你回答我,也说如何如何爱我的话,或是立下山盟海誓。我去海南大干几年,不管成功失败,我都会回来。这几年里,你如果遇到比我优秀的小伙子,一个比我更加钟爱你,更能给你幸福的人,你可不要冒傻气!我要你一直等着我,那是我太自私。”说完,思文端起面前的一茶碗白酒,仰脖而尽,又伸手去端另一茶碗白酒,让菊儿抢了过来说:“你喝得太冲,也不怕伤着身子,这一茶碗,我替你喝下去。”说着,菊儿一闭眼,也仰脖而尽,买来的红酒,压根就没有起开。
思文又要去摸瓶子,也让菊儿夺过去:“你吃点菜,压一压酒……你想把白酒都喝下去,也不怕烧坏你的胃。咱们说几句心里话,不好吗!”
“我,想做的不能做,相爱的不能爱,你让我说啥呢,又有啥可说的呢!”思文说着,控制不住哭了,伸手去夺菊儿手里的酒瓶子。
菊儿没有喝过白酒,以为自己喝下一茶碗,会支撑不住,没觉着咋样,看到思文痛楚的样子,锥心泣血,忍到不能忍了,就举起酒瓶子,往自己的肚子里灌着白酒。思文看到,扑上来,奋力夺下菊儿手里的酒瓶子,看到里面的酒,已所剩不多。本来买了白酒是自己喝的,菊儿怕自己喝下伤身误事,自己抢着喝下去多半呢!菊儿气力酒力均已不支,也压抑不住对思文的眷恋,失声痛哭,扑进思文的怀里。
思文让菊儿揪心痛涩委屈的哭声,震撼着麻痹的心灵,从酕醄微醉的酒气中,清醒过来,抹去自己脸上冰凉的泪水,手抚摸着菊儿光滑黢黑的秀发,感觉到菊儿在自己怀里的身子,抽泣耸动,丰满柔软,撩拨着自己青春勃发的躯体,感觉到自己快要沸腾,和着体内的酒精,就要燃烧起来。他觉得自己快要克制不住!这时,菊儿睁开一双朦胧的泪眼,渴望地看着自己,喃喃地说:“思文,今天晚上,我是你的!”菊儿说完,低头伏在思文的怀里,酒力发作,头靠在思文的肩上睡了过去。思文将菊儿醉态的身子,抱在怀里,看着菊儿优美的面庞,长长的睫毛遮盖着她的双眼,菊儿的整个人,在幽幽的烛光下,散发出诱人的光彩和魅力。看到菊儿的眼角和嘴角上,还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不禁低下头去给吻了去,又一一吻着菊儿微微翘起的唇角,和秀气慧中的鼻子,以及菊儿敞着的衣领里丰圆白皙的脖颈。一时间,让思文好一阵冲动,伸出手去解菊儿的衣扣时,却分明看到自己未知的未来。这样做,是对自己和菊儿今后的命运,不负责任,不敢想象自己走了以后,这样做了,会给菊儿留下什么样的遗憾?禁不住一激愣,变感性而至理性许多,不行不行!甩甩头强压欲火,将菊儿的身子平放在马兰床上。拉过马兰的枕头,垫在菊儿的头下面,抽出自己手来,给菊儿脱下鞋子,在床下摆正,又放开马兰的一床薄被,罩在菊儿身上。之后,把椅子挪到床前,坐在上面,点上一支烟抽着,平复下自己的情绪,看着窗外让灯火照得迷离梦幻的夜色……菊儿咳嗽一声,思文把手里的烟卷掐灭了。烟雾慢慢散去。看着看着,窗外渐渐发亮,玻璃上有一个人的脸,晃了一下,接着听到窗玻璃让人轻轻地敲了几下。思文看清了,是马兰早起来了。站起来走到窗边,用手指指床上熟睡的菊儿,示意马兰不要大声叫他,别吵醒了菊儿。
马兰看了眼床上的菊儿,依然和衣而卧,心下不禁对思文多了一丝敬佩。
思文把菊儿给自己织的毛衣,塞进旅行包,提着驻足看了一眼菊儿,低下头在菊儿额头上吻了一下,拉开南门又轻轻关上,并在外面上了锁。之后,思文来到西侧大铁门前,从下边空挡里,塞出自己旅行包,自己从大铁门上爬了出来。提上旅行包,走到马兰身边,把旅行包递到马兰手里:“马兰,走!你自己去车站送送我,就这样离开菊儿最好。我怕看见菊儿再掉眼泪了!”说着,思文接过马兰手里的车子,骑了上去。马兰坐在后面,让思文带着,往北朝车站上风火而来。
“思文,我看到菊儿还是昨天晚上的样子,合衣躺在床上,你没有碰过菊儿一指头。你真疼爱她,我服你啦!”马兰嗓子有些沙哑地说。
“你是说我没有偷吃了禁果,真傻吧!我爱她,可是,我不能伤害她。马兰,我很高兴菊儿和我,认识了你这样一个好朋友。我走了以后,你多照顾一下菊儿吧!到了那儿,我会给你们来信的。”思文用力蹬着车子说。
“有事也可以打我电话,号码没变,还是6958721。记住了吗?”马兰说。
“记住了。”思文。
“思文,你尽管放心就是。我和菊儿早已是姐妹相称,我会照料好她的。不过,你这样偷偷走了,菊儿醒来以后,一定会和我闹得!”马兰说。
“她会的,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马兰,我看到你的一双眼睛,红红的,嗓子也沙沙的,是不昨夜里睡不好,我去海南后,有可能见到彭刚的……”思文想提醒马兰,有没有话捎给他。
“思文,你见到彭刚以后,你们两个在一起,也要团结,如兄弟一样啊!和他说,我已经原谅了他和石头抢劫我衣店的行为,让他不要有任何压力。”昨天晚上,马兰在写字台前,想写好一封信,让思文捎给彭刚。可是,写了撕撕了又写,地上落满了作废的纸团,至黎明时分,也没有写好一封满意的信件,反而搞得一夜头昏脑涨没有合眼,把纸团烧掉,洗过脸后就来了衣店。
“马兰,我会的。我一定把你的话,转告给彭刚!”思文说着,两个人来到车站上,思文即上了一辆启动并坐了不少乘客的客车里。
马兰转到窗边,和上面的思文说:“思文,路上保重。你和彭刚说,我愿意等着他,等他回来!”
“马兰,你的宽宏大量,而不嫌弃他是一名乡下青年的高尚人格,让我同样感动和深深折服。”思文说着,冲马兰点点头。
车子开动了,出大院向外面的公路上拐了去。
3
思文离开马兰衣店不久,床上的菊儿,即醒了过来。看到外面天已大亮,又看到屋里不见了思文,自己给他织的毛衣和旅行包,也都不见了,就知道思文离开自己走了。一咕噜爬下床来,看到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一夜未动,心里又爱又恨思文!扑到南门上拉不开,从玻璃里看到,外面锁着。又去拉和衣店通着的门,用力过猛,砰地一声门板碰在自己头上,穿过衣店来到衣店门前,用力往回拉着仍然锁着的店门,拉不动,还有一层卷帘门挡着,外面啥也看不见。菊儿绝望地哭了:“思文,思文,你不能就这样悄悄地走了,离开了我呀!”用力拽着门,哭喊着,直到没有力气蹲在地上,捶打着自己的头,“都怪我,都怪我,睡过去了,都怪我呀!”
这时,马兰送思文回来,西边的大铁门已经开了,骑进大院里,掏出思文给自己的钥匙,开了办公室的南门,屋里没人,见菊儿蹲在店门前哭泣。
看见马兰走过来,菊儿扑上去撕扯着马兰:“马兰姐,马兰姐,你不应该,不该把他放走了,不该不叫醒我呀!”
看到菊儿如此受伤,情绪波澜起伏,满脸泪水,也惊住了。马兰自责自己,刚才,无论如何也应该叫醒菊儿的:“菊儿,你听我说,思文坐的车子,已经走啦!是他,不让我叫醒你的。”说着,马兰打开了店门和外边的卷帘门。
菊儿却像没有听见马兰的话一样,推开马兰,冲出衣店向车站跑了去。
马兰看到菊儿,只身去了车站,见小莹骑了车子来上班,忙和小莹说:“小莹,你自己先料理一下衣店,我去看看菊儿的。”
“啊?”小莹感到不解,看着马兰也跑着追赶着前面疯跑的菊儿去了。之后,小莹走进衣店,来到马兰办公室,看到桌子上昨夜里思文和菊儿吃剩的酒菜,还有两截没有燃尽的红蜡烛,摆了摆头。想象不出昨天夜里,思文和菊儿两个人,在这间屋子里做了一些什么?
马兰追着菊儿,又来到车站上,看见菊儿已经坐进下一趟去张店的客车。马兰扑到敞着的车门边,问里面的菊儿:“菊儿,你要干什么去?”
“我去火车站,送思文上火车的!”菊儿说。
“你知道火车站在哪儿吗?”马兰。
菊儿摇了摇头。
马兰看看客车启动起来,就要走了,担心菊儿一个人去出了啥事,也匆忙去售票口,掏出钱买了菊儿和自己的两张车票,过来匆忙扒着车门上了车。看到车上没有空位子,马兰就站在车门边。车门咣当一声关上,司机开着车拐着出了院子。
这时,曙光初照,万道金光,漫天喷射,客车迎着金黄色的朝阳,快速往前行驶着。一路上,菊儿也不曾和马兰说一句话儿。马兰知道菊儿心里有气,埋怨自己送思文上车时,也不叫醒自己。
一个多小时以后,菊儿和马兰乘坐的客车,进了张店市区,走进柳泉路,三拐两转来到长途车站上,停了下来。菊儿从打开的车门里,第一个跳了下来,跑出车站,站在通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路口上,望着熙来攘往的车流和人流,慌乱无措,一时不知道往哪儿走好了?
马兰从车站里跑出来,抓着傻站着的菊儿一只手说:“菊儿,走!从这儿往东千米以外,即是火车站。看看,还能不能赶上思文坐的火车?”两个人手抓着手,一路小跑,躲着车辆和行人,来到宽阔繁华的站前广场,往南从站前停放的车辆缝隙中,来到站前,登上十几层台阶,走进候车大厅在纷扰的候车旅客里,几个来回,没有看到思文的影子。看到电子告示牌上流动的文字,知道下一趟青岛去广州的过路车,马上就要离站。马兰去售票口,买了两张站台票,拽着菊儿穿过玻璃门,来到站台上,看到车轨上停着一列车头朝西的隆隆作响的绿皮客车,车窗下白色牌子上的黑字,知道这就是青岛通往广州的直达列车。马兰知道,思文一定在这趟车上:“菊儿,思文就在这趟车上,他去海南,必须先到广州。”两个人,各个窗口往里寻找着思文的身影。
上车后故意挤到车窗边的思文,冥冥之中,他在期盼着什么?就看到了站台上,疯急火燎的菊儿和马兰。不相信这是真的,伸手在脸上掐一下感觉疼了,才忙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朝着她们用力地挥着手喊着:“菊儿——马兰,这儿,我在这儿——”
马兰和菊儿,听到前边车上思文的喊叫声,赶忙牵着手跑上来。菊儿伸出双手,抓住思文伸过来的双手,四目相对,胸中的千言万语,都化作喷涌的泪水,从各自的眼睛里流泻出来,祝福祈愿着对方,思眷缱绻着对方。
面对着眼前相视无言的菊儿和思文,马兰也抑制不住地泪水涌满眼眶,也是庆幸两个有情人,终于在火车出发前,见上最后一面!可是,这时,马兰却听到汽笛长鸣,车头车尾有人举着小旗子,示意送行的人们离开车厢。马兰知道列车就要开动,下面的车轮,已经发出哐当的响声。赶忙走上来,向安全的白线后面拉拽着菊儿。菊儿仍然紧紧攥着思文的双手不撒开。车上的思文,往外猛推着菊儿:“菊儿,保重,我走啦!”列车启动,缓缓向前。思文挥泪,朝着菊儿和马兰用力地挥着手。
站台上的菊儿和马兰,眼含热泪,向渐行渐快的列车上的思文,用力挥着手。终于,菊儿挣脱马兰,跟着列车向前跑去,直至跑不动蹲在站台上,双手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4
思文认为,自己是出远门挣钱的,不好从家里拿走不多的钱做路费!终于,思文辗转来到广东海安小镇上时,所带的三百元盘缠钱已经所剩不多,不能全部花光。一时间,也就不能渡过琼州海峡。在车站上,随着一个招工的来到一处小码头上,做了装卸工人。每天早早起床,往船上扛货包,或用铁锨装满小铁车,往船舱里装煤炭和粮食。从搭在船梆上摞起来的厚木板上,扛着一百多斤重的麻包,木板老是上下打着闪晃,他的双腿毕竟还不柱壮,还打软不大适应。有几次,他连人带包跌在木板上,摔得鼻青脸肿,膝盖摔破。可是,他还是咬着牙硬挺了过来。他在心里强迫自己,挣着路费的同时,也是给自己加着负荷,锤炼着自己还不成熟的体格,和还显脆弱的意志。在中学里,课外书上看过这么一个故事。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大意是说:舜从田野之中被任用,傅说从筑墙工作中被举用,胶鬲从贩卖鱼盐的工作中被举用,管夷吾从狱官手里释放后被举用为相,孙叔敖从海边被举用进了朝廷,百里奚从市井中被举用登上了相位。
所以上天将要降落重大责任在这样的人身上,一定要先使他的内心痛苦,使他的筋骨劳累,使他经受饥饿,以致肌肤消瘦,使他受贫困之苦,使他做的事颠倒错乱,总不如意,通过那些来使他的内心警觉,使他的性格坚定,增加他不具备的才能。
人经常犯错误,然后才能改正;内心困苦,思虑阻塞,然后才能有所作为;这一切表现到脸色上,抒发到言语中,然后才被人了解。在一个国内如果没有坚持法度的世臣和辅佐君主的贤士,在国外如果没有敌对国家和外患,便经常导致灭亡。
这就可以说明,忧愁患害可以使人生存,而安逸享乐使人萎靡死亡。
思文心想,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抱负,指望将来能够成侯拜相,只希望自己将来成为一个,对社会对家庭有用的人,不拖累别人的人,就不错了。这是对一个人,最起码的要求。也是对一个负责任的人,要求做到的底线。将来无论从事什么职业,必须有一个好的身体,才能胜任。从母亲后半生的遭遇,自己得到许多启示和启迪。一个正在好年龄的人,什么活儿也干不了,还得拖累别的家人伺候自己。对自己对家庭和家人,都是一种极大的伤害和挫折感,本人也谈不上享受生活的美好。因此,有一个好的强壮的身体,是思文迫切需要的。将来,自己要做一块好钢材的话,那么现在的自己,不过还是一块铁而已。必须在人生的社会的大熔炉里,进行冶炼,用劳动的汗水来淬火,将自己不断地进行锻造。活计虽然是累了一点,可是,他却从中感到无穷的乐趣。感觉得出来,自己的饭量见长,胸脯和肩膀上的肌肉,在渐厚渐粗,这是在奠定自己将来干事创业的基础呀!一旦有了心中目标和理想,这个人就不会认为自己眼下干的活儿,是否脏累和低贱,反倒认为是磨砺自己的一块粗糙的石头,来不断地琢磨自己!
一个月以后,扣除生活费,思文得到五百多元工资。他想,可以坐船去海南岛了。没有去大码头坐渡海的大客轮,而是免费坐上运货的机动铁壳船。他连日来的辛勤劳作,和不惜体力,打动一位老船工,答应不用他花一分钱,让他跟船去海南岛。就这样,坐在铁壳船的船头上,渡过了琼州海峡。这样,让思文更真切更直观地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大海。还不时地让船头溅起的水花,澎在他的脸上和身上,有水滴落在他的嘴唇上,伸舌头舔了舔咸渍渍的。亲口证实了听说中的海水是又苦又涩又咸的。在海口市一个小镇的客货码头上,思文告别老船工,下了铁壳船。天已是中午。思文有些饿了,来到路边小吃摊上买了几个火烧,匆匆吃了,喝了几碗白开水。在和摊主人的闲谈中,竟然得知,远在这天涯海角不起眼的小镇路边上,摆着小吃摊的,会是来自自己一个省份里的乡下人。快言快语的三十来岁的女主人说,是为了生儿子从家里跑出来的。真是验证了一句古语,树挪死人挪活吗!在摊主人的指点下,思文向十几里外的小镇上走去。想去海口坐车,再转车去三亚市,先找一份工作干着,了解一下海南省的风土人情,再慢慢去找彭刚和马校长他们。在思文的潜意识里,到外地去投亲靠友找别人,总有一种在家乡没有活路了,才不得不走上离乡背井的漂泊之路;也总有一种,依附别人,求告别人,而不得不去巴结别人的下作的感觉。思文不急于去找马校长、凯伦和刘小佳,就是有一种基于上面说到的感受,想着在自己找到他们之前,不依靠他们,自己照样能够找到一份工作,和能够赚到钱!这也是思文来之前,没有去找凯伦母亲,要一下马校长父女落脚之处和刘小佳公司地址的原因。
思文正走着,看到前面小沙子路上,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酒瓶子,两步三摇地不时往嘴里灌着酒,还哼哼着含混不清的山东口音:“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哼哼着,脚下一步踩空,身子好像让绳索绊倒一样,向路边不深也不浅长满草的沟里,张了下去。翻了翻身没有爬起来,索性躺在地上,摸索着一边没有酒的空瓶子,又塞到嘴上吸吮着。
路上,有一个骑着摩托车带着头盔的时髦女郎,从思文身边开过去,并回头打量思文一眼。之后,这位摩托女郎从醉汉上边的路上,开了过去。醉汉听到摩托车响,看到有个姑娘骑了过去,忙伸手言语不清地喊着:“红儿,红儿,你姐夫,在这儿……”
根本没有听见的摩托女郎,早已远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