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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兰料理完小赵丧事之后,感觉心情坏到极点,想去北乡娘家躲会儿的,先离开这个让自己伤心欲绝的,刚刚建立起来不到一年的新家。
这天上午,坐着公共汽车,来到小王庄王佐富的大门口,停了下来,母女二人下了车,向路南彭家村里走来。
“乐乐,到你彭刚舅舅家里,见着你姥娘,不要说南乡你爸爸开山的时候,给你抓野兔子,从崖上掉下来摔死了。要不,你姥娘知道了,会哭会伤心的!”春兰叮嘱着乐乐说。
乐乐抓着母亲的手,抬头看着妈妈,懂事地点了点头。
“今日回来,咱娘俩住上几日,就着回去,要不住长了,你姥娘会看出来的。”春兰看似故作的坦然之中,多了一份看破红尘的麻木。领着乐乐进了村子,走进娘家的大门。
春兰母亲见是春兰领着乐乐回来了,以为女婿小赵走在后面,他们是一家人来的:“你们一家人,可来啦!彭刚和你爹不在家,我一个人在家,家里都木(没)点动静。”牵着乐乐的手,往屋里走着,没看到女婿跟在后边,就问乐乐,“乐乐。南乡你爸爸,咋没和你们一块回来?”
乐乐抬头,看了看春兰。
春兰轻松掩饰地笑着,和母亲说:“啊,她爸爸一个人,在山里开着石窝,他忙,每天都去拉石头的,一天一二百元,他捞不着和我们一块来。”
“啊,也好!”母亲说着,和春兰母女一块进了屋里。
“娘,欢欢来这儿看过你吗?”春兰支着话,不敢对视母亲的眼睛。也是上次和小赵领着乐乐上车时,欢欢跟着奶奶正碰见,母女是哭着分开的,心里牵挂着欢欢。
“她自己又小,她爸爸不放心她一个人来,她奶奶那个老东西,也不让她来!欢欢就是想来,也来不了。”母亲说。
接下来,已近中午。春兰跑前忙后做着午饭,怕静下来一个人会发呆,让母亲瞧出自己的失态来。
“娘,彭刚兄弟又来信了吗?”春兰。
“你们走后,又给家里寄过一千多元钱,一直没来信呢!隔着家又远,钱多少的少寄几个不要紧,只是不来信说说,让我挂念着。要不,和南乡他姐夫说的样,给彭刚去封信,问问他愿不愿意回来,跟着他姐夫上山开石头的?小赵不说开石窝挺挣钱的吗!”母亲说着,并没有注意到春兰脸上强行控制住的痛苦的表情,和眼里打着旋儿的泪水。
春兰拉长了呼吸,控制一下纷乱如麻的心态:“哦,乐乐她彭刚舅舅,在海南能挣到钱,先让他在那儿干上二年,不要和他说我领着乐乐改嫁的事情。家里的不幸,接二连三的,他会接受不了的!”春兰说着,把头垂得更低了,好不让母亲,看见她眼里止不住流出来的泪水。
母亲还是感觉了出来,回头看到春兰在低头擦眼泪,就问:“春兰,你是咋的啦?”
“娘,没咋。”春兰强作欢颜,抬起头来和母亲说,“我想小欢欢呢!”
母亲即不再说什么。可从女儿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里,还是觉出些什么,没有上次回来那么高兴,但也只是担心小赵和春兰吵架,欺负女儿的,绝没有朝着新女婿已经死了的这回事上想!饭后,将小乐乐拉到一边,偷偷地问:“小乐乐,姥娘问问你,南乡你爸爸,对你和你妈妈,好吗。和你妈妈吵架来吗?”
乐乐听了姥娘的问话,想起妈妈叮咛自己的不和姥娘说爸爸死了的事情,爸爸已经死了,对她和妈妈好和坏都不能了,不知道怎样回答姥娘的问话,就不开口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嗨,你这孩子,一会点头,一会摇头的……”姥娘从乐乐这儿问不出什么来,就转身做别的去了。
匆匆岁月,不解人意,不会因为世上多或少一个人,而悲或喜着,也不会停留一会儿。
三天后的上午。欢欢和奶奶在纸箱里盛着两只小白兔子,一公一母,要去前彭家村给乐乐送去。听人说,乐乐跟着母亲,从南乡回来了。
可是,这时,在王佐富家大门口,春兰母亲已经把春兰母女,送上了将要启动的小客车。
王思军和李程煜开着拖挂车,拉着黄沙,也从东边来到了这里。在车上的李程煜,看到小客车下边的春兰母亲,就让王思军把车慢下来。程煜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也看到小客车里的春兰母女,在她们身边,没有看到春兰另嫁的那个男人,和王思军说:“思军哥,停车,快停车,我看见车里的小乐乐啦!”
王思军把车停在公路边上,李程煜打开车门跳下来,向后边的小客车跑过来,小客车这时却关上车门,开动上了路。
小客车上的乐乐,看到车下边的爸爸,惊喜地拽着妈妈的手:“妈妈,你看,俺爸爸!”乐乐高兴地笑着说着,来到车窗边伸出双手,向程煜挥舞着。
春兰早已看到从车里下来的李程煜,想到自己新嫁的丈夫赵德宝,已遭不幸,所以,此时此刻,她看到程煜,自己恋着而又不得不离开,内心里更加受不了,忙扭头不看程煜,她不想让程煜看到自己流泪的眼睛。
程煜紧赶几步,伸手抓着乐乐的手,小客车却加了速。向西看到,母亲领着欢欢,抱着一个小纸箱走了过来。就知道母亲领着欢欢,是去她姥娘家里给乐乐送小兔子的。跑到母亲身边,从欢欢手里抱过小纸箱,跑回来上到自己车上,和王思军说:“思军哥,快开车,追上前面的小客车,前面有坐车的,小客车会停下,我把欢欢送给乐乐的小兔子,交给小乐乐!”
小客车走过欢欢和奶奶身边时,乐乐在车里喊着:“欢欢姐姐,我是小乐乐,咱妈也在这儿!”
春兰透过泪眼,看着车下面的欢欢,也禁不住扑到车窗上,朝着车下的欢欢用力地摆着手。
欢欢在车下,看到车上的乐乐和妈妈,跳起来,向车里的乐乐和妈妈摆着手哭喊着:“乐乐妹妹,妈妈,我想你们呀!”
站在公路边上的春兰母亲,触此情形,心中一酸,抹了把眼角的泪水,不忍再看母女分离不能相亲的痛楚,转身向自己村里快速走去了。
王思军沉稳地打着方向盘,长鸣着汽车喇叭,加大油门向前追着小客车。
开着小客车的司机,是一个小伙子,长跑这趟线路,听过附近村里的乘客,议论程煜家的事情,也认识了常坐他车的春兰和程煜他们一家人。目睹车上车下感人的一幕,明白了一些什么,从反光镜里,看到鸣着喇叭的汽车,直追上来,又看到程煜从车窗里探出身子,手上还托着一个小纸箱,知道是要送给车上的母女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将小客车减速慢了下来。这样,程煜的汽车开了上来,两车相错的时候,程煜将手上的纸箱,递到乐乐手上,车上的春兰也帮着乐乐,将小纸箱接到小客车上。
王思军看到程煜已把小纸箱,递给乐乐,怕两车挨着这么近会出事,给小客车让开路,看着小客车向前开了去。
“爸爸,爸爸,再见——”乐乐从车窗里伸出头,朝着后边车上的程煜说。春兰在后边双手抱着乐乐,怕乐乐滑出车窗,眼里含着的泪水簌簌而跌。
程煜心一横,把探出车窗的身子,坐回驾驶室里,不回应乐乐的话了,也好让乐乐缩回身子,这样太危险。汽车尾随在小客车后面,到前边的岔路口,小客车向南开了去,王思军和程煜的车,才不情愿地向西边县城里开去。
小客车也要去县城,春兰母女在路边下了车,一会儿,等着去张店的客车过来后,上到了客车里。客车往南行驶着,里面的春兰母女,打开小纸箱,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一看,竟然是两只依偎在一起的,眨着血红眼睛的雪白的小兔子。春兰心里陡然一惊,都是这小兔子,闹得自己家破人亡的,神经质地惊颤一下,不顾乐乐的阻拦,把盛着小兔子的小纸箱,从车窗里用力扔了出去。
乐乐看到欢欢答应送给自己,又好不容易到手的小兔子,让母亲扔出车窗,心疼地哭了起来:“妈妈,这是欢欢姐姐,答应送给我的小兔子,爸爸好不容易才给我送到车上的……”
“死闺女,不是你一心执迷地要小兔子,南乡你爸爸寒(还)……”春兰双眼含泪,说不下去了。
让春兰扔下车去,滚到公路沟里的小纸箱,摔得纸箱开了口子,两只小白兔子从里面爬出来,相跟着爬进路边沟上返青的麦苗地里,一会儿隐没在墨绿的大片的麦地里,即不见了。
2
春末的一天黄昏,梅红的四川娘家,来了男女两个人的事情,像一阵小风一样传遍乡里。好事的人们,马上打听出来,那男的和女的是兄妹俩,男的是来山东做皮货生意的,顺便到这儿找找他们本县的远房亲戚梅红,给自己二十几岁的妹子,在当地找个婆婆家。王思军夫妇,排来查去,将目光盯在在王佐富家干木工活的李实心身上。梅红看到这姑娘长相不孬,身材丰满,也曾想到李程煜的身上,当即就让王思军否定。说程煜在当地又不是找不上媳妇,找个外地的,他们会觉得脸上不好看,跟我在四川当兵和你谈上恋爱结成夫妻,不是一回事。王思军就和实心的干娘程煜母亲,兄弟程煜,还有实心的师傅王佐富,说了此事,也都点了头,商量着给实心办办这门亲事!可是,又说办得没有劲头。别说来的一男一女的底细不甚清楚,就是梅红究竟怎样认识和跟了王思军,村里人众说纷纭,始终还是一个谜!对梅红家乡家庭背景,亲戚朋友的关系脉络,更是不甚清楚。因为,这对梅红和王思军都是一出隐痛,平时,无论村人如何问起,他们夫妇都不曾说起。没有办法,在程煜母亲等人催促下,思军夫妇才说出了他们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在生产队上时,由于家里穷和兄弟们多,或是家里是地主或富农成分不好的,说不上媳妇,闪下来的三十岁上下的老小子们,成分不好的也都摘了帽,农村实行承包土地后,日月好过起来,由于人贩子拐卖也好,自己带着钱去外地领媳妇也好,总之,基本上消灭了光棍汉,有的说上了四川妹子,云南媳妇的有了家小。男女的年龄都相差着十岁左右,有的汉子和川妹子跟来的父母同龄。和王思军夫妇这样年龄相当般配的,几乎没有。
十年以前,王思军初中毕业后,即当兵去了四川绵阳市的部队上。由于他秉性耿直,训练刻苦技术拔尖,二年后入了党,当上了汽车班的班长,几年后,又转成了志愿兵。成了村里曾经当过兵的人中的佼佼者,有了出头之日,不再来家修磨地球。然而,有一天,他却突然脱下军装,退伍还乡,来家又成了农民。和他一同来家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梅红。村人们说王思军和当地的梅红姑娘谈恋爱,违反军纪,被部队开除来得家!说思军烧包,没有出息,为了个女人毁了前途;也有的说,是梅红找不到婆婆家,勾引了王思军,让她怀上孕后,缠住王思军的。都是瞎猜想的,具体详情谁也不知道!
王思军在部队上开车,管着为军营里拉运每天所需要的粮食。
梅红栖居的村落,在层峦叠嶂的穷山恶水之间,人们的生活和劳动极其艰辛。进村好比下地狱,出村又好比登天。海拔千米以上,村中常年雾气弥漫的,在下边看上去,实则就是云彩。人均三分山岭薄地,种点水稻,不够一家人吃的。栽种的一点果树,由于交通闭塞,除去自家吃一点外,几乎都烂在了山上。年轻的姑娘小伙子们,有的外出打了工。其中,有一部分姑娘,在人贩子的种种美言欺骗下,跟着去了先富裕起来的省份,卖给老光棍做了妻子。
梅红的父母有病,其老实巴交的兄长,没有外出打工,二十七八岁了,因为家里穷,和只有与父母同住的用石头片子垒砌起来的,三小间破败的房子。眼看要过了说媳妇成家的好年龄,仍是说不上一门亲事。同样在二十里外有这样一个家庭,找到梅红家,商量着两家彼此换亲。梅红的兄长,看了那头的姑娘没有疤病,自然很是愿意;可是,给梅红换的那头的小子,却是一个脑膜炎后遗症的痴汉,还三十大几的,天天鼻涕满脸,走路不稳,智力仅相当于一个六岁的儿童,不晓得阳间的人事。梅红闹个寻死觅活,最后,让父兄用绳子捆着,送到呆子家,跟人成了亲。趁人不备往外逃过几回,皆让人抓回来,一顿毒打之后,腿骨折了。就这样,也没有断了她外逃的决心。终于,在一个风雨之夜,一拐一点地从呆子家里,跑了出来。
王思军这天上午,拉军粮回来半途停车加水,从树林里踉跄出来的梅红,偷偷地爬上他的军车。开出百里之后,梅红拍着驾驶室,让司机停车。思军停下车,跳下来,看到车厢里是一个半疯的女人,吃了一惊,不知道她何时何地哪儿爬上车的?把她扶下车后,她就仓皇逃去,可是,没跑出几十米昏倒在地上。王思军见状,没法走开,将这个女人挪至树荫下,给喂了水后还醒过来,王思军又从车上取下午餐肉罐头,让她吃了。见王思军是一个军人,是个好人,禁不住哭诉了自己的身世和遭遇。王思军听后,深表同情。担心她丈夫的家人,再追上来将她捉回去,非致她重残不可;可是,又不能把她带回部队里去。没有办法,又不能弃置她荒野于不顾,没办法也得想办法。就这样,将她放置在路边一个熟悉的山洞里,利用自己来回路过的时候,给她送来吃的喝的,学过急救的王思军,并给买来治疗骨伤的膏药,贴在她骨折的腿上。想等其好了后,再为她找条活路。一次,王思军又来山洞里,为她送吃的,却找不到她的身影。走出山洞转来踅去,即在一个山涧边上,发现她的衣服,以为她跳涧自尽。抬头却见梅红赤身裸体,在清澈的水里洗浴着。长到这么大,王思军是头一次见到姑娘的女儿身,梅红白皙的皮肤,丰满的身段,加上梅红姣好的面庞,美到使他竟然呆呆地站在那儿,不会用思想了。直到梅红洗完走上来,裸站在他的面前才清醒过来,却是不能自持。让梅红牵着手,走进草丛里。事后,王思军却大感吃惊,梅红竟然还是一个处女的身子,深感罪责,可又无法挽回,幸亏梅红说自己愿意,才自觉轻松。过后,王思军把梅红接出大山,介绍到一个老乡在市里开的小工厂里做工。梅红的腿伤已痊愈,生活安定起居有时,穿着随时,人本就生得不丑,现在更加丰满迷人。王思军每逢到市里火车站拉粮,即和梅红吃住在一起。
这件事,让梅红丈夫的家人打听到了。纠集村人,来到王思军部队上闹事,要人,搞得没法收拾。没有办法,部队上说,让王思军要么放人,要么回家。王思军和梅红已经爱到如胶似漆,就选择了后者。他一点也不后悔,不敢想象将梅红放回去,让人打成半残,和一个呆子在一起,怎么生活?除了和梅红的感情日渐笃深以外,他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件积德行善的好事,挽救了一个女子的命运,结束一段没有爱情的悲剧婚姻。二人没有当即回家,离开部队后,领着梅红去深圳打了几年工,挣下五万块钱,双双来家,翻盖了破败的院落。在外时,不方便,梅红曾打过几次胎。现在想要孩子了,日夜耕耘,却还是颗粒无收。王思军会驾驶技术,让李程煜雇着给他开了汽车。
听了他们传奇式的经历后,程煜母亲等人说,你们能有今天,也真是不容易!
“那这两个人,以前,你们认识吗?不是你姑家的人,是你姑家本院的,倒时让人放了鹰,咱人财两空,可又去找谁的呀?”程煜母亲问着梅红。
这两个人,来时,说是梅红后山姑姑家本院的。梅红以前还真不认识他们,从他们嘴里说出的她姑姑家的村子位置地址都对,梅红才相信了他们的。
“婶子,这个凭得就是一个良心,看看实心有没有本事,能不能看住女人。当地人和当地人结婚的,过不了也有离婚跑了的,这个谁也不能保险。你和程煜要是愿意,我和思军就给实心操番心,只管说成不管说散,日后出了事,我们不承担一点责任!”梅红说。
这样,守着王佐富和也来的王佐民,程煜母亲真倒不过嘴来。为了堵住外人的嘴,程煜母亲早就不止一次托梅红,回娘家的时候,给俺实心领个媳妇来。实心从小在程煜家长大,给干了很多活,小时打柴捞草,大时上坡里挣工分,还将程煜带大了。以前,也不是没有人给实心说媒,都让程煜母亲给推掉了,把实心给耽误下来,过了说媳妇的好年龄。给程煜成了家后,村里人一直说她偏心,不给实心说媳妇伤天害理。这样,程煜母亲就说,先让他们相看相看,两方没有意见,我和程煜,就给实心把这件事给办了。
3
这天上午。
李程煜拿出一身自己只穿过几次的深灰色西服,帮着穿在实心身上,还给打上一根领带,又拿出自己一双不旧的皮鞋,打上鞋油一擦锃亮,让实心穿在脚上。又给他修剪了头发,用自己的电动剃须刀,给实心刮去了不多的胡须。这么一拾掇,实心看上去,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我看这事有成!让程煜这一打扮,看上去,实心年轻了不少。”王佐富笑着说。他也很支持给实心说对象这件事,实心成了家后,会更安心在他手底下干活的。何况,以前,他还守着实心夸过海口,有了机会的时候,一定帮着给实心张罗婚事。
“实心,等会到思军家,相看媳妇不是啥丢人的事,甭抬不起头来呀!像你这么大的人,早都成了家孩子都满地跑了。今回,要是能成了,你娘也好顶起她的名份来,堵堵外人的嘴,外人也就不说你娘不管你,不给你成家了。”王佐民也说。
程煜母亲就着说:“你看,你程煜兄弟的婚事,不长不短地扬敞着,我先给你成家立业,你可知道好歹。只要人家不嫌弃你,可不许你说半个不字!”
“嗯。”实心点着头,应了一声。
“人家女的配咱实心有余,我和佐民哥都见了!”王佐富说,“行了吧,咱过去,好让人家相看一下实心的。”
“行啦,实心哥,你跟着佐富叔过去吧!”程煜说着,将盒好烟装在实心的口袋里,“到了思军哥家里,拿出烟来,给人家分分。”
实心朝着程煜感激地点点头,即跟着佐富,走出程煜家的大门,没走几步,来到王思军的家里。
王思军夫妇和那对兄妹,在说着话,等着实心来。被让到北屋里后,实心从身上掏出程煜给准备好的那盒好烟,撕开抽出烟卷,给人一一分着。除去梅红和那个女的,几个男人都接着烟卷,点着抽了起来。
坐在床沿上的川妹子,不时地抬眼瞭着实心,而实心从给分烟卷时慌促地看这女人一眼,再也不敢朝这女人的面了。心里惶惶惑惑的,感觉自己好像踩在云彩上一样,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不踏实,只看一眼,实心就见这人长得太好看,太年轻,自己一百二十个不配,心想,人家一定是看不上自己,自己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过去了有一支烟的功夫,王佐富和那川妹子的兄长说了几句话后,即起身和实心,从思军的家里走了出来,又回到程煜家里。
“咋着,他叔?”程煜母亲着急地问着王佐富。
“嫂子,咱先甭着急,等会儿,梅红问了人家那女的有没有意见,和思军来和咱说,才知道成不成,反正实心这头没说的。”王佐富说完,看到思军夫妇,从大门口里走了进来。
“有成啊!人家那对兄妹,都看中实心哥。程煜,你们只管拿钱吧!”思军走进北屋里说。
“多少啊,他们说个数了吗,思军?”程煜母亲。
王思军伸出四个手指头:“外村去四川云南领媳妇的,来回得花一万多块,人家才要四千块钱!梅红说,他们那儿兴这个样,这个钱拿回去,是孝敬父母的抚养费。当然,我和梅红例外,我们没花几个钱。”
程煜母亲知道思军说的去四川云南领媳妇的,要花一万多元是实情,即使是别人领来的,给人贩子的也好,给川妹子的也好,也都花五六七八千元不等呢!这些年来,实心也挣了几个钱,总共有六七千块钱的样子,都存到程煜舅舅东镇上的银行里,存折实心拿着不放心,让程煜母亲给收拾着。这样,盘算着,给人家四千块钱,余下两三千元,够买烟酒肉菜招待亲朋的,就应承了下来。咋着,也比去四川领个媳妇,要少花很多钱的。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来,就着急着办,不能这么拖着,以防夜长梦多。再说,人家那川妹子的哥哥,还等着将这事办完了,赶着回去。程煜和思军等人,来到村东实心父母死后给他留下来的三间土屋的家里,里外地打扫干净,买来涂料,将房子里外粉刷一新,从外面看上去新鲜不少。当然,干起活来最带劲的还是实心。二保也来凑热闹,往破烂院墙上抹泥的时候,给提着水,堵着口子和着泥,没一霎住下,实心的烟卷,也是供应着他不住地抽着。
有来这儿转悠着看事的老头儿,拿着二保开玩笑地说:“二保,人家实心,快做新郎官了,你啥时也让你哥嫂,给你鼓捣一嘴,从四川给你领个媳妇来呀?”
“嘿嘿……”二保就嘿嘿地笑上一阵,知道别人是在拿他开玩笑,将手里的铁锨,用力往泥水里扑打,把溅起的泥水点子,嘭到拿他开玩笑的老头的身上脸上。
王佐富没来这儿帮着干活,他叫上赶脚的王思远,赶着毛驴车,来到县城自家开的木工铺子前,停了下来。
王思遥夫妇听到动静,出来看到是父亲来了。王佐富和王思远,来到王思遥家里坐了一会儿,抽了半截烟卷,喝了一杯茶水,和思遥说,实心要办喜事,媳妇是四川的,从思军的四川媳妇梅红娘家那儿来的。来把咱家具店里卖不出去的,压了多年的大衣橱子和床的,拉回去,给实心填填屋瓤子,装装门面。之后,就出来从家具店里,往外面的毛驴车上,抬着家具。
“实心兄弟要办喜事,他们去乡里民政上婚姻登记了吗?”王思遥问。
“登得哪门子记呀,从四川云南来的媳妇,两头隔着这么远,整个手续麻烦死了,有几个起户口婚姻登记的!”王佐富说。
“他们这样做,是不合法的,也是不受法律保护的!”王思遥又说。
“这对实心来说,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等人家回四川开来介绍信啥的,中间不知道又出啥岔子呢?”王思远也说。
装好了地排车,用麻绳封牢靠了,打发王思远赶着毛驴车上了路。王佐富来到儿子家里,也没有稳下,说回去,还得帮着实心张罗婚事,就着出来骑上车子,赶着也回了家。
4
三天后的清晨。
梅红在自己家的外间,帮着往新娘子的身上,穿着新衣服,梳头化妆。
在里间屋里,王佐富、李程煜和王思军,还有扮作新郎官的李实心,几个人将点了好几遍的四千块钱,交到新娘兄长手里。中年汉子将厚厚的一沓票子,接在手里,匆匆数点一遍,就掖在身上的皮夹里,并且说:“这样,我回去,把这个钱交给我的父母,我是一个临时的保管员,一分钱我也捞不着。我说过,我们那儿,有这么一个习俗!这几年,我们那儿到你们这儿的姑娘,也不少了,想必你们也知道的。闺女出嫁,婆家得给老人家一笔用来养老的费用,也就是说对自己女儿的抚养费。行了,你们领着我的小妹,过去吧!”中年汉子说完,和几个人,从里间屋里走出来。
新娘子抽泣着,在抹着泪水。其兄长走过来和她说:“妹子,你哭个啥,今天是你和实心兄弟的大喜日子。跟实心兄弟过去后,好好过日子。这儿是大平原,不像咱们那儿,地没巴掌大,不是养赡人的地方,进村出村都要爬大山。办完你们的喜事后,我还有事也得赶着上路!”
新娘子擦擦泪眼,点了点头。屋里的其他人,也都听到了。
之后,实心和新娘子,从王思军的家里,让挤来看热闹的村里的老幼男女们,簇拥着并排走了出来。实心的几个同龄人,敲打着锣鼓。实心和新娘子,一没坐车,二也没有推着一辆自行车照应着,下步走着,从思文家大门前的东西大街上,往东,向实心布置好的新房走来。后面,跟着村里的大人孩子,嘻嘻哈哈的。
王思武从家里的炕头上,背起母亲,来到大门上看着实心和新娘子,走了过去。母子二人和村里的许多人们,都替实心终于成上了人家,高兴得合不拢嘴。
这一整天来,全村人都替实心高兴。也是看在程煜的脸面上,纷纷上了礼钱,程煜家外村的亲戚朋友,也都赶来贺喜。
人们出出进进,熙熙攘攘,三亲四戚迎来送往,一天来,闹闹哄哄地很快过去了。
晚上,新娘子的哥哥,在程煜家北屋里,被敬若上宾。李程煜、王佐富、王佐民和王思军,和请来的村里的负责人,坐陪着喝着酒。村里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都少不了麻烦村里当官的,写个信盖个章什么的。所以,都会请上村里的当官的,来陪着贵宾喝上几场酒的。这是马虎不得的,本来多一双筷子的事情,短了礼,事后再找村里当官的办什么事的时候,可就不给脸色和难办着呢!
一天来,程煜母亲迎送着亲朋们,也够累的,这会儿得了点空,去自己北屋里的床上,躺下歇会儿喘口气。
而穿上新衣服的欢欢,则精神头不减,院里院外的和小伙伴们打闹着。
王思武和小华,一天来给端菜送水的,帮着忙。
实心提着酒瓶子,来到程煜北屋里,给大舅哥和坐陪的村里人们满着酒。先给坐在上位的中年汉子,倒满酒杯,中年汉子端起酒杯爽快地干了。这一天来,顿顿有人陪着喝酒,言语已有些醉态:“今天……我虽然让爷们兄长们安排在上席位子上,我、知道,我不应该坐在这儿……”
实心又给另外几个人也满了一杯酒后,步态不稳地向外走去。一天来,他给各个席口满酒劝酒,捎带着自己也喝了不少的酒。王思军还想拉下他也灌他几个酒的,想想就算了,真将他灌醉了,夜里还怎么去应付那美丽的新娘子呀!上席上的中年汉子,见实心显出几分醉态,脸上不易让人察觉地偷着笑了一下。
王佐富、李程煜等的几个陪酒的人,一个个地分别向中年汉子敬劝着酒,这中年汉子客套几句话后,几乎来者不拒,似是海量,眼看着支撑不住快醉了,可是,出去解解小便回来,又和没有喝酒的人一样了。仿佛喝进他体内的酒,随着尿液全排了出去一样。他每逢解手或是出屋去做什么事儿,都有人陪着,怕他趁人不备半途跑了,没有人发现他吐过酒。他们东一轮西一轮,陪着中年汉子推杯换盏,直到夜里十一点钟,中年汉子才伸手挡住别人敬上来的酒,吞吞吐吐地说:“行啦,爷们们,今天……照顾得我……不赖呀!我的……酒量,其实……也有限的……巴结得不得离了。咱们吃饭吧……”
至此,看到中年汉子真的喝足了酒,他们也就不再强让,吩咐值客的小华,快着拿干粮吃饭。
有的人,早已喝酒喝饱了,饭已是吃不下一口,可这个中年汉子,酒喝了不少,饭还一点没少吃,白面馍馍吃上两个。
王佐富和几个陪客,对中年汉子的酒量,深感折服。
饭后,似已酩酊大醉的中年汉子,体力不支,让程煜扶着,来到村东边实心的新房里,看到梅红和自己的妹子,在做着伴说着话。也是程煜事先叮嘱过的,梅红一天来一刻不离新娘左右,一是做伴,二也是看着她。因为她的哥哥已经接了钱,怕这个女子,冷不丁不注意偷着跑了,上哪里去找的!中年汉子的心里,一天来,也感觉出了这一点。笑着将程煜和梅红,都推到屋外面:“你们先在外面站一会儿,我跟俺的妹子,交代几句话儿!”说完,推齐房门,把坐在床沿上的妹子,拉到窗子一边,让墙挡着,那手就在自己所谓的妹子丰满的胸脯上,抓捏一把,手让新娘子用力掰下来,用眼睛狠狠瞪他一眼。中年汉子才收敛起亢奋的情态,嘴贴在新娘子耳朵上,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又故作大声地说:“妹子呀,这儿的人,都挺纯朴的;你丈夫这个人,我也观察了,人也厚道手艺也好,这屋里的家具,都是他做的。今后,你可要和人家好好过日子呀!铺下身子来,踏踏实实地干。你住下来后,甭着急着回娘家,来回的把钱都花在路费上。我来山东跑生意的时候,顺便来看看你就成。那个几千块钱,回去,我就交给咱老爹老娘的!”这会儿,中年汉子的醉态又没有了,说话声音清晰连贯。
站在门外的程煜和梅红,听了屋里中年汉子和其妹子交代的话,心里就感觉有了底。
这时,王思军和小华,扶着喝得醉模洋像的实心,从程煜家里走了来。
中年汉子从新房里走出来,拉着程煜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今后,我妹子在这儿住下来后,两口人,没有勺子不碰锅沿的,有个吵架拌嘴的,你和梅红给说合着点。”说着,放开程煜的手,又来到实心身边攥住实心的手,叮嘱着说:“兄弟,今后,你可要好好地对待我的妹子,我的小妹,从小脾气大,遇事你可要让着她一点。今后,你们好好把日子过上去,别让人家比下去!”
“哦,唉。”实心应着点着头。
中年汉子将新房门推开,把实心推了进去,又给带上门,过来拉着程煜和思军的手,往回走着,一边说:“走,走,兄弟,咱们先回去喝水的。”
几个人来到程煜家门口,中年汉子脚步不稳,断断续续地和程煜说:“大、大兄弟,你哥我不行啦,今日贪杯,我这会儿有些支撑不住。不能……不能去你家喝水啦,我……去思军家倒下来,歇会儿的!啊……”
“也好。一天来,你也够累的,你先歇着的吧!”程煜说着,将中年汉子扶进思军家东间北屋里,才转身走出思军家,来到自己的家里。看到屋里的桌椅板凳,已被收走,地上的鸡骨鱼刺的,也被打扫干净。王佐富、王佐民和王思军,在喝着茶水,梅红和程煜母亲也围在这儿。程煜走过来,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院子里和屋里,还灯火通明的。
小欢欢一天跑闹累了,在奶奶的屋里已经睡着了。
“佐民哥,你说,今天夜里,是不是找上几个人,帮着实心看着他的屋门?他那个院子,一个寨门,院墙也不高……”王佐富说。
“这样做保险一些,过了今宿,往后就看实心的了。”王佐民抽着烟说。
“找上小华,再找上小武……守在实心哥的门口!”程煜也点着一支烟说,“新媳妇的哥哥,我扶着,去思军哥家里睡下了。人哈(喝)得大醉了。”程煜说完,出来找上王思武和小华,打发这两个人去实心门口,去给把门的了。之后,程煜又回到自己家里。
“最好,也找上一个人,看着那个中年汉子。”程煜母亲不放心地说。
“他,他没有事。今天灌下那么多的酒,都醉了,我叮嘱了二保,夜里和他睡一个床上,注意着点!”王思军说。
“咱们几个人,今天夜里,也不能回去睡觉的。在这儿哈(喝)着水,说着话。过两天,咱们把新媳妇的哥哥,打发走了,才说睡安稳觉吧!”王佐富说。
一轮明净的月亮,一会儿隐身在云彩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