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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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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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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菊花》连载

第一十三章 图谋不轨

1

县城公安局里,全副武装的马波,拿着钥匙,打开路西车库的铁门,从里面推出警用三轮摩托车,在腰带上挂好钥匙,将车开至王思遥家的门口停下。

菊儿和平平吃过早饭后,已经收拾停当,听到动静,忙从家里跑出来。平平的母亲,也从后边跟了出来。

“菊儿,在马兰衣店里打工,是不是不如在教室里,那么轻松啊?”马波。

“马兰姐待我挺好的,顾客们只是不和学生们那样天真。在学校里的时候,学生们是跟我学习,在马兰姐衣店里,我得向顾客们好好学习。”菊儿说。

“马波,路上你们可要小心呢!平平要跟着他姑姑回去,想他爷爷奶奶,下午,你回来的时候,再捎他们回来。”平平母亲说。

“这小东西也回去!”马波弯下腰,正要往车里抱平平,平平已经爬进车斗里,坐了下来,小手牢牢地抓住前面的扶手,“路上有收小孩的,我把平平卖掉,给你爸妈换几个钱花。”

平平睁大一双精灵一样的眼睛:“你骗我,拐卖儿童,是犯法的!”平平住在公安局里,听的看的抓犯人的事多了,他知道的就比外面同龄的孩子多了些。

菊儿和马波,及平平母亲,听了平平的话都笑了。

“这家伙,整个一个人精。菊儿,上车吧!”马波。

“我坐在车斗里揽着平平,路上,他会坐不稳的。”菊儿说着,抬脚往车斗里跨着。平平往外推着菊儿:“姑姑,我不用你揽着,我能坐稳。”用手拍打着后座说,“姑姑,你就坐在这儿!”菊儿没有听平平的,仍往车斗里跨,平平固执地不让菊儿进。“我不让你进,我就是不让你进,我自己一个人坐在这儿。”

“菊儿,你就坐在后边吧!你坐在挎斗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押解的犯人。反正又没有平平这么小的犯人!”马波说。

“马叔叔,你胡说,有我姑姑这么好看的犯人吗?”平平反驳说。

菊儿笑着有些难为情地上了后车座,隔着马波的身子,有一段距离。

马波回转身,让菊儿抓住扶手:“你抓住这儿。”说着,马波踩响车子,朝平平母亲摆摆手,“嫂子,我们走了啊!”说完,开车出了公安局大门,向东迎着早上红彤彤的朝阳,上了宽阔的公路。很快,来到马兰衣店前的十字路口,停下来,让着横行的车辆和来往的人们。

“马叔叔,你怎么住下了,冲过去!”平平说。

“你老实点儿。”马波说着,即又伸手在平平头上摩挲一把。“哎——这个路口,你看看这么乱,早晚他妈的会出事!”等了好一会儿,让过一辆辆的大小车辆,和乱闯强行的人们,马波才开过这个十字路口。他和身后的菊儿,都朝西南角楼下马兰衣店,看了一眼。摩托车出了县城,马波加了速,“菊儿,你可抓紧一点,我加速开快一点啦咹!”说着,驮着他们三个人的摩托车,向前一窜加了速。

菊儿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闪:“马波,你甭开快了!”

马波的车子,又一下减了速,菊儿的身子,没有收住,又一下前趴在马波的后背上,就觉得脸上热热的。菊儿想,自己的脸,一定红红的了:“你没有好心眼子。”

“菊儿,你别害羞了,还是搂紧我的腰吧!那样,在路上,你会更安全和放心一些。”马波说。

菊儿身子前倾,伸出双手,搂紧了马波的腰。

马波挂上快档,一踩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向前飞逝而去。

“马叔叔,你再开快一点,才够刺激呢!”平平还嫌车子开得慢。

路边地里,将熟的大豆和玉米,像一块硕大无边的金黄色的地毯一样,向后快速地移动着;头顶上,天空湛蓝,白云飘飘。

菊儿双手搂紧马波的腰:“你开多么快,我也不怕,看我回去,不和凯伦姐告你的状,说你坏透了。”菊儿感到耳边,刮起呼呼的风声。

开着飞车的马波,听见菊儿提到凯伦,就想起和凯伦在城西清水河上,凯伦要自己爱惜自己的职业和身体的声声嘱托,车子就渐渐地慢了下来。

挎斗里的平平,趁势站起来,拧开车上的警报器,立刻响起唔哩哇啦的鸣叫声,让马波和菊儿顿吃一惊,吓了一跳。马波就着把车子开到路边上,停了下来。脸上黑青,铁板一块,伸手从挎斗里捉起平平,放在公路边,关掉车上的警报器。虎视着平平:“你的胆子不小啊!”

“你瞪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押着的犯人。”平平歪着头,不服气地说。

马波更是气急败坏起来:“你在这儿,给我站着别动,我去送下你姑姑,到东镇上办完了事,下午回来的时候,再捎着你。你要乱动,让拐卖儿童的人贩子,把你拐去,可没有人管你!”

平平知道,马波是吓唬他,仍然歪着头,不看马波。

“菊儿,你抓住啦!”说着,马波一踩油门,车子如风样远远地下去,拐过前边一个大的慢转弯后,即看不见了。

站在马路边上的平平,看见车子真的走远,让树挡着也看不见了,才真的害怕起来。看看前后没有人和车辆的空荡荡的柏油马路,和两边让风刮得唰啦唰啦响的望不到边的庄稼叶子,将平平吓得大哭起来,两手捂着眼:“马叔叔,姑姑,我错了,你们快回来吧!”

路上,菊儿不解地问着马波:“你还来真格的?”

“不这样,难以吓唬住他。平时,我和他闹惯了,他认为我是在和开玩笑呢!这么丁点的小毛孩子,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还了得?刚才,他站起来开警报器,多么危险,他要有个好歹的,你哥嫂还不活扒了我。”马波。

“行啦,快回去吧,你把他吓坏了,一样没法和我哥嫂交代?”菊儿。

“这家伙吓不着,天天看抓来押去的犯人,胆子练出来了。”马波说着,看见一辆上海50型拖拉机,从对面开过来,才将摩托车拐回来,跟在拖拉机后面,开着到了平平近前,突然从拖拉机后面,拐到平平的身边,并把车头朝向了东边。马波仍然没下车,也拉着菊儿不让她下车。

听到动静,平平睁开眼睛,看到了马波和姑姑,一下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哭声断续地说:“马叔叔,姑姑,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啦!”

马波一脸严肃地说:“以后,听不听我的话,还敢不敢乱动?”

“以后,听你的话,不敢乱动了。”平平。

“这还差不多,知道错了,改了就是好同志。擦擦你的眼,自己上来,我们很快就到你爷爷的家里了。”马波。

平平听话地擦抹几下眼睛,自己爬进车斗里。

马波问他:“想当男子汉吗?”

平平点了点头。

“那就不要掉眼泪。男子汉流血,而不流泪,记住了吗?”马波。

“记住了。”平平。

菊儿欣赏地看着办法多端的马波。也难怪,对付成年犯人的马波,还整不了一个不听他话的孩子吗!

“那好,抓住扶手,咱走了啊!”说着,马波踩着油门,又上了路,“菊儿,你看路边的庄稼叶子,黄灿灿的,还有头顶的云彩白白的,天儿蓝蓝的,多么富有诗意,真是好一派田园风光啊!”

“我看惯了,瞧不出什么新意来。”菊儿。

“平平,怎么撅着小嘴儿,没有声啦?唱支歌,给我们听吧!”马波。

“唱支什么歌呀?”平平问。“是歌就行。”马波说。

“那唱一支幼儿园老师,教给我们唱的《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吧!”平平。

“好,叔叔和你一块唱。”说着,马波和平平使劲唱了起来。


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

·请把你的微笑留下

·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

·请把你的微笑留下

·

·明天明天这歌声

·飞遍海角天涯

·飞遍海角天涯

·明天明天这微笑

·将是遍野春花

·将是遍野春花

·

·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

·请把你的微笑留下

·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

·请把你的微笑留下

·明天明天这歌声

·飞遍海角天涯

·飞遍海角天涯

·明天明天这微笑

·将是遍野春花

·将是遍野春花


后座的菊儿,也跟着他们唱着。一路走着,路边的庄稼、树木、村庄在歌声里向后退去。菊儿的目光,慢慢捕捉到路北的棉田里,王思文正在拾着棉花,嘴里的歌声哑然而止,感觉双眼湿湿的,忙抬手抹擦几下。

白天面对来来去去的顾客,打发着时间还好过,可一到夜里,辗转难眠,控制不住的思念着家中的思文。

很快,来到小王庄村头上,过村口的时候,在这玩的二保看到摩托车后座上坐着菊儿,看到是公安的车辆,感觉好奇,跟着也向菊儿家里走来。

菊儿指指自己的家,车到近前减了速,拐着来到菊儿家里。

“菊儿,平平,你们可来家了。知道今天是星期日,吃早饭后,我去大门上看好几趟,真怕你们今天不回来了呢!”母亲听到动静,从屋里快步迎了出来。

小华也高兴地看着菊儿:“菊儿姐,走了就把我们忘记了。”

一见到菊儿来家,实心毫无生气的脸上即刻来了精神,像打过一针兴奋剂似的。

王佐富走上来,平平从车斗里爬下来,抓住爷爷的手。王佐富把平平抱起来,碰头触脑地亲昵一会儿,才将平平放在地上,拉着手,和菊儿、马波一同去了屋里。

“爹,娘。”菊儿叫声爹娘,双眼就红红的了。想家想父母想思文的多种滋味齐袭心头,心里发酸,直冲鼻尖。稍微控制一下情绪,即给父母介绍了马波。

“伯父,伯母。”马波被让在沙发上。

“唉唉。”菊儿母亲连连应着,细细地打量着马波的模样。

“唉。”王佐富应了声,即忙着给马波摸烟。

小华跟进屋里。菊儿先从自己包里,掏出在城里买来的两件秋衣,扔给小华:“小华,我买的两件秋衣,你拿去,也给你实心哥一件。”

工棚里停下干活支着耳朵的实心,听到菊儿关心自己的话,感觉心里痒酥酥的,也感觉心里热乎乎的。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谁为自己买过一件衣服呢!

小华拿着秋衣来到工棚里,扔给实心一件:“给,菊儿姐买给你的。”抖着手上的另一件秋衣,有些纳闷,“咋就只有两件,没有思文哥的?”不由抬头,不解地看看北屋里。

二保在大门口往里扒头看着,对公安的车辆和武装的马波,他既好奇又有点怕。慢慢走进来,围着警三轮转悠着。

屋里,是马波先掏出自己的香烟,给了王佐富一支,打着打火机给佐富点着,又点着自己嘴上的烟卷。将自己小妹衣店要做衣架的事说了,并说菊儿就在那儿上班。

“行啊,等着用,明天我就让个人带着工具箱,去给做的。实心,不行,他不常去城里,去了也会迷路,小华也不行,他寒(还)不能担当一面。这样吧,让小文去。他在县城念过书,不会迷路出笑话,他的手艺是他三个人里最好的!”王佐富和马波说。

菊儿听了父亲的话,心下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伤感,高兴的是可以在自己上班的地方见着思文,伤感的是又怕见到他。因为,自己心里恨着他,瞒着自己去相了对象,还应下了那门亲事。

“你今年多大了?”菊儿母亲满意满足地看着马波问,似是相女婿一样。

“伯母,我今年二十二岁了。”马波说。

又来门口装着做着什么偷听的小华,听着脸上怔了怔。

“你的父母,都在哪儿工作?”菊儿母亲又问马波。

“都在法院里上班,都是法官。 ”马波说。

“娘,你查户口呢!问起来就没有一个完。”菊儿。

之后,马波喝一杯茶水,即起身说去东镇派出所有任务,走出屋来。王佐富不好再留,也送出屋来。马波又掏出烟来,给小华和实心分着,一口一个师傅地叫着。他以为这里面,有给小妹干活的师傅。

“我不会抽烟的。”小华没接马波的烟卷。

马波扔给了年龄看上去大不少的实心,和二保一根烟卷:“师傅,抽根烟!”

实心接住,嘿嘿笑笑,表示谢意,含在嘴上自己点起来抽着。

“小文今天请了假没来,说要帮着干干家里的农活。”王佐富说。

小华看看马波腰上的手枪,禁不住好奇地问:“你腰上的手枪,是真的吗?”

马波笑笑:“遇上坏人,掏出假枪来,不耽误事嘛!”马波说。

“你能掏出来,让我看看真枪,到底是啥样的吗?”小华好奇地说。

“小华,你搅闹啥,小马寒(还)有事!”王佐富说。

“伯父,不要紧的,好奇心谁都会有的。”说着,马波从腰上皮套里掏出枪来。“咔嚓”一声,卸下弹夹,把手枪递给小华。

二保围上来,伸头看着稀罕。

“是真的,这枪是真的。二保哥,你看,这枪是真的。”小华。

“嘿嘿,让我摸摸。”二保伸出黑手,摸摸小华手上的枪,感觉硬棒发凉,忙缩回他的手来。

小华举起手枪,冲着朝他这儿看的二保,瞄瞄准,学着电影里枪毙汉奸叛徒时的情形,嘴里说着台词:“二保哥,你这个大汉奸,大叛徒,你对人民和政府,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现在,我代表人民和政府,清除你这个混在人民内部的汉奸、叛徒和败类!”说完,手指勾了一下空的枪机。

二保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惊悸地往后躲着。此时此刻,他的下意识里,还真有一颗子弹走了火,并击中了他。听到一声清脆的枪机的空响声,和小华嘴里发出的“嘭”的一声,往后倒退着,脚下让根方子木磕绊一下,仰面向后,摔倒在地上。“枪里真的有子儿,你的小命,早就木(没)啦!”小华和从地上狼狈起来的二保说着,把枪还给了马波。马波接过手枪,装上弹夹,塞入枪套,跳上车子发动起来,回头说:“伯父伯母,菊儿平平,我走了。”并冲小华和实心摆摆手,开出院子。

菊儿和父母一块跟着,送出了大门……


2

这天傍晚,思文从地里干活回来,看到姑姑也在。就叫了一声:“姑,你来了。”

“小文啊,姑姑来和你说个事。”说着,姑姑从身上摸出一个敞着的信封,递给思文,“小文,二妮让我给你捎来一封信,她怕和你说不明白。”

看到姑姑满脸愧色,思文就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看了父亲一眼,父亲当初劝过思文跟姑姑去相亲,现在觉得无言以对儿子,即起身出屋,牵着毛驴到村东水湾上喝水去了。

“小文啊,咱不能怪人家不是。木(没)想到,人家二妮的县城户口,寒(还)是办了下来。人家去了县城,咱在家下庄稼地,也不般配,都不方便!以后,有合适的,姑姑再给你说一个。见面礼算成钱,和加上的二百元见面钱,都退给咱,一分不少,都给了你爹。”姑姑歉意地说。

“我就知道成不了,当时,非圆成着我去相这个亲不可。娘,姑姑,我的终身大事,今后不用你们操心了。”说完,思文来到自己屋里,将身子像一块石头一样,砸在床上,摸出一支烟,点着狠劲吸几口,一支烟又先进去一半。

这时,小华下班后,从师傅家里回来,路过思文家大门,走了进来,直接进了思文屋里:“小文哥,今日……”正要说菊儿来家过,看到思文在床上的脸色不对,就忙收住话。见床边上二妮写给思文那封信,拾起来抽出信纸看着上面的字,出声地念着,“思文,你恨我吗?也许,你恨不起来,也许,我根本不值得你恨。在这儿,我只能和你说一声对不起!我感觉,我们两个人走不到一块。我在你的眼里,也许很肤浅……”

“行了行了,哪儿有那么多也许。”思文气愤地和小华说,“别念了!”

小华瞪大双眼,义愤填膺地说:“小文哥,她和你吹了。这个二妮,也太瞧不起人,这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现在的姑娘,可以说美女如云啊!让咱要,像你这样的好小伙子,要体型有体型,要才分有才分,寒(还)不有八十个姑娘,跟着你呼呼地跑!”

思文让小华滑稽幽默的话语,逗得笑起来,抬起拳头重重地砸一下床板,从床上站了起来:“压根就木(没)有成,吹什么吹。”

“小文哥,我知道你心里爱着菊儿姐,菊儿姐也爱着你,你们不能错过了!如今,二妮和你没有瓜葛了,你可以大胆地追求菊儿姐。今天,菊儿姐来过家里,是一个二十二岁的长得很英俊的警察,去东镇办事,捎菊儿姐回来的。菊儿姐的母亲寒(还)问那个小伙子,今年多大了等的,和给菊儿姐相对象似的。菊儿母亲看着那个小伙子,可高兴啦!”小华说。

“甭说了,我不想听。”思文让小华的话刺激得和一头斗败的公牛似的,瞪着将要鼓出来的眼珠子,一拳又砸在对面墙壁上。

二妮要和思文吹,这似乎在思文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会吹得这么快。虽然,是预料中的事,但是,真的发生了,还是让思文有些接受不了,心里堵得慌,毕竟自己是让别人给抛弃。为的不是别的,而恰恰是因为自己在家务农,户口在乡下,而不是在城里。不是自己主动来家,帮父亲劳动让弟妹好好上学,这会儿的自己,早已坐在窗明几净的象牙塔一般的大学校园里,户口也早已搬迁到大城市里去。哎——人都是比较现实的动物,怪不得别人!自己这会儿,毕竟是还呆在农村,目前,还看不到什么前途,就会让人看不到希望。同时,沮丧过后,让思文感到一丝儿庆幸!二妮算个啥,自己的心,本来就在菊儿身上。这样,也可以让自己有理由,谢绝家里为自己张罗的这样俗气不堪的婚事。可是,难道和小华说的样,菊儿去城里没有多少日子,真的就处了一个英俊有本事的警察,做自己的男朋友?

果真如此的话,人们对生活的屈从和务实,也太让人感到可怕。


3

彭刚和石头两个人,每人一辆车子,骑到县城工地上,打下车子。其中彭刚车子后座上,带着上次马兰送给他遮雨的那把红色雨伞。想在城里干着活,几时遇到那个好心而不认识的女孩,好将雨伞还给她。

石头看了眼雨伞说:“刚哥,咱们天天带着这把雨伞,也没碰上那个姑娘。”

“县城这么小,总会碰到的。”彭刚毫不灰心地说着,抓着水管子,来到一堆白灰前,往上面喷着水,粉着灰。腾起的热气,将彭刚和石头呛得睁不开眼,淋了水的石灰啪啪地爆响着,灰点子溅落在两个人身上和手上脸上,烧灼着他们,感到火刺啦的疼痛。气得彭刚扔下手里水管子,骂骂咧咧地说,“他娘的,这活真不是个好人干的!石头,走,我领你去玩玩的。”

“刚哥,咱才来干一会儿。你是不是去找那个送伞的姑娘的?”

“走吧,你甭问了,这活太他娘的枯燥!”过来在石头肩膀上拍打一把说,“这活枯燥一点也没啥,就是他娘的挣钱太少。”

“挣钱是不多,可是咱又能干啥呢?”石头。

“我想好了,咱们去海南特区。我打听过,那儿工资高,就是干苦力,一年也能一个人挣好几万!这样,咱们大干上几年,就把帐还完。要不,在这儿循规蹈矩地干,到猴年马月,才还上账。咱们年龄大了,啥好事也耽误了。”说着,彭刚和石头来到大街上,走到一个眼镜摊子边上,彭刚掏钱买了两副墨镜,给石头一副,各自戴在脸上。说回去粉灰时,就不会呛眼,要不,老呛得流泪。

另一个原因,彭刚还担心碰到县城里在一中的老同学,自己这个落魄的样子,见了昔日的高中同学,感觉很没面子。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愿碰到二姨家里的表哥大刚表姐红霞。当然,二姨家的人们,现在,也很是厌恶彭刚家的什么人。以往两家关系走动得很是亲热,自从彭刚家工地渎职伤命,累及彭刚姨夫县委办公室主任,到现在工作也没有恢复,仍然赋闲在家。以往经常到大刚家里蹭饭吃的彭刚,现在在县城一时遇到什么难处,也不愿意去看二姨家人的脸色。

一会儿,两个人又鬼使神差地来到马兰衣店前。彭刚摇头四顾,查看一下周围地形和环境后,即和石头走进马兰衣店。由于戴着墨镜,将衣店花花绿绿的各式服装,和在挑选衣服的顾客们,都看成一个灰沉深暗的颜色。像有什么吸引力似的,彭刚在店里转悠一圈,径直来到那天小莹为其找钱的钱箱前,镜片后那一双窃贼似的眼睛,窥视着里面的钱。

小莹走了过来,笑问着:“你要点什么吗?”

听到问声,彭刚才回过神来:“啊……”支吾地说,“不、不买啥!”又有些发慌和神经质地指着一件草绿色的秋衣。“给我拿过那件绿色的秋衣来,我看看。”

小莹没有注意到彭刚紧张的极不自然的神情,将那件秋衣拿给彭刚。

彭刚接过,面朝石头:“石——”叫着石头,正喊出一个字,看到小王庄村的菊儿也在这儿上班,正帮一个姑娘往身上试着衣服,忙敏感地将石头的名字咽了回去,转身背对着菊儿,摆摆手,招过石头,把手上的绿色秋衣,套在石头身上,问小莹,“多少钱?”

“八块钱。”小莹说。

“这儿有一个小洞。”石头说着,从胸前那个五分钱硬币大小的洞里,伸出一个手指头,挖着说。

看到石头那滑稽的样子,小莹忍住笑:“那我给你换一换,你脱下来,这是一件残次品。刚才,我没有看见。”

“不必了,只给你五元钱算了。”说着,彭刚扔下五块钱,拉着石头,从衣店里走了出去。像多呆一会儿,即让小莹看穿心事似的。

面对两个人怪异的举动,小莹手上抓着彭刚扔下的五块钱,站在那儿愣一会儿,即将钱放进了身后的钱箱。


带着工具箱,骑车而至县城街道上的思文,看见刚刚走出马兰衣店的彭刚,下了车子,叫着彭刚:“彭刚——”

听到有人叫自己,彭刚惊在原地站下,四顾地看着。

“彭刚,我,是我!”思文。

石头在路边书摊前,翻弄着书,看着上面的彩色图片,因为他并不认识字。

看清是思文在喊自己,彭刚才松了口气:“是你小子,吓我一大跳,干啥去呢?”

“没做亏心事,你吓得什么跳?城里有点小活儿,师傅让我来做做。看你头发大长,戴着墨镜,看上去,快跟流氓阿飞差不多了。”思文说。

“去你的!嗳,思文兄,在你师父家学木工,菊儿让你搞过没有,不看紧点,咋让她来了城里?”彭刚。

思文抬拳在彭刚前胸上,击打一下:“嗨,咱们老百姓,得争气啊!要不,总是让人瞧不起。以后,你可别乱讲!”思文又关切地和彭刚说,“彭刚,现在,只要肯吃苦,勤劳一点,就有衣服穿,有饭吃,有钱赚,你是一个受过高中教育的人,甭为你家那一点帐,做出让人不耻和铤而走险的事情来!”

“多谢关照,老兄尽管放心!”彭刚自信地说。

之后,二人分手。彭刚去了自己干活的工地。思文往西走过十字路口,按照师傅嘱托,看了看西南角坐落着的第二百货大楼,说那家衣店,就在大楼下。想不到的是,说菊儿也在这家衣店里上班。推着车子,小心地避让着车辆和行人,走了过来。看到大楼的底层西头,有几间开门的铺面,门头上挂着的匾额上,写着不算难看的书法大字:马兰精品时装店。思文停在门口,向里边张望着。

店里,马兰走出办公室,问着菊儿:“菊儿,你说,今天你家里的木工师傅,会来吗?”

恰在此时,菊儿抬头看向门口,看到了打下车子,在门口向店里张望着的思文。忙用手给马兰指指门口的思文,即又去招呼生意,佯装没有看到思文的样子。

马兰一时没理会菊儿的意思,还以为来了顾客,忙不过来,让自己去应付呢!即笑迎着走上来的思文问:“你想买点什么衣服?”

背朝他们的菊儿,就偷偷地笑了起来。

看着菊儿的背影,思文干着急,对马兰的笑脸相迎,不自然不适应,但马上调整了看到菊儿不理不看自己,而变得一时纷乱的心情:“哦,我不买衣服。我问问,谁是这儿的店主?”

小莹来到菊儿的面前:‘菊儿姐,你在偷着笑什么?“

菊儿没理小莹。

小莹又来到思文的面前,看着马兰:“我们的老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马兰看到思文身后车子上的工具箱,也明白过来:“哦,你是从菊儿家来的木工师傅吧!”

思文点了点头。

“师傅,你贵姓?”马兰。

“免贵姓王,叫王思文。”思文说。

“是小王师傅。这是我的衣店,我叫马兰。来来,到我的办公室里坐坐!”说着,马兰领着思文,走过菊儿身边时,菊儿又转了身,还是不看不理思文。“小王师傅,你坐。”走进办公室里,马兰给思文挪挪折叠椅子,又去摸烟,“你和菊儿一个村的?我听你的名字,和在中学时听到的一个学习很好的学生名字相同,如今,又放弃高考回了乡,是不是就是你啊?”

思文站着没有坐下,点了点头,接过马兰递过来的香烟,拿在手里没点着,这屋太小,怕呛着马兰。和要沏茶的马兰说:“我现在不渴,也没空!说你自己有木头,我想先看看木料,和做了衣架放在哪儿?”

“啊,行啊。你不去考大学,太可惜了。你的名字,在小县城里,挺知名的。我上中学的时候,常从老师嘴里,听到你的名字。全县数学统考,你的名字,总是考第一名。”说着,马兰和思文来到外间,指着东墙边前些日子凯伦和马波帮着腾出来的空地方,“小王师傅,就是放在这儿!”

菊儿控制着,不理思文,但是,止不住还是看了思文背影一眼。见他从身上掏出尺子,正在测量着。菊儿就想起,自己买给思文的那把尺子,还锁在自家自己的写字台抽屉里。测量完尺寸以后,思文又将尺寸记在个小本子上,又问身边的马兰:“木料在哪儿?”

“在前边大院里的一间小工棚里。”说着,马兰领着思文,走进办公室,从朝南的门里,走了出去。

“菊儿姐,这个小师傅,还蛮精神的。他不在你家里干木工吗,找对象没有?”小莹。

“我不知道,你甭问我!”菊儿转身,走到衣架后,抬手快速擦抹一下眼睛。不知怎么的,听到小莹问思文找对象的事,不觉心下一软,眼里就湿濛濛的。

马兰去开大楼南边大院里那间小工棚的门时,思文从西边的大门里,推进自己的车子,来到小工棚前,停好车子,往下解着工具箱。马兰开开门,走上来,帮着解着绳子:“我和你抬下来。”

“甭甭,我自己搬得动的。”说着,思文双手抠着箱底,将沉重的工具箱搬进工棚里。马兰还是伸出双手,帮忙托着箱底,放在地上,两个人直起腰来。

“就是这些木头,你看看行不?”马兰指着靠在东墙上的板材。

“行,很好,都是一些现成的很好的料木。”看到墙边还有一张小竹床,和一张木工案子,思文就说,“正好,还有一张木工案子。”

“这口小屋,是一个建筑公司二年前盖这座大楼时,看料的棚子。交工以后,小屋没扒,剩下的木料啥的,都堆在这口小屋里。以后处理时,我已经包下铺面,就想以后做家具和衣架,可能用得着。我出钱买下了这些木料,很便宜的。以后,我添置了不锈钢衣架,没用上。现在,这不用上了。”马兰说。

“你有图纸吗?”思文问,“做啥样的衣架?”

“哦,你给我做两副学校里跳高用的那种木架即可!下边一个十字底座,在十字上开隼竖一根立柱,在立柱上钻上一排钉子眼,在上面横担上木杆,就能挂衣服了。”马兰。

思文点着头说:“我知道了。”

“小王师傅,你还想读书吗?”马兰问。

“不想了。”思文摇摇头说。

“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好了,你做吧,缺什么你再找我。”马兰说着,出门回店里去了。

菊儿在玻璃后面,看到马兰迟迟才回到衣店里,也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思文拿过工具箱上面绑着的锯子,上好锯镖,正了正锯齿。马兰泡好茶水,端着热水瓶和保温杯,给思文送来。朝思文笑笑,又回了店里。

一眨眼到了中午时分。

马兰拿着脸盆,来到院子里的水龙头边接了水,朝工棚里喊着:“小王师傅,中午了,下班啦,来办公室里洗洗手脸,到对面饭店里,我请客!”

思文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十二点了,即放下工具,出来在水龙头上洗洗手脸,用自己的手帕擦擦,自己去了衣店对面的饭店。自己要了火烧,拿着一个瓷水杯,去开水桶前接了开水,到饭桌前坐下来吃着。

马兰打着水来到办公室,没有等到思文来洗手,去工棚里看看,也没见着人。到对面饭店里,见思文一个人就着白开水,在啃着硬邦邦的火烧。心想,这个小王师傅,怎么这么倔强?“你怎么?说好的我请客吗!”马兰说。

“刚来干活,啥也没做,麻烦你请什么客?”思文说。

马兰心想,现在再要来好饭菜算怎么着,可能还会伤了他的自尊心。马兰也干脆要来火烧,打来开水,坐在思文边上,和思文一块吃了起来。

饭店里的女服务员,过来看到马兰在啃着火烧,喝着白开水,讽刺地说:“马兰姐,大老板这次吃饭,怎么这么节省啊?”

“什么老板,姐就是一个没读过高中的个体户而已,在别人眼里,什么也不是!”马兰知道思文的文化比自己高,也就清高,可能根本看不起自己开衣店,和当老板。

衣店里,菊儿看到思文和马兰先后去了对面饭店,心里就本能地不自在。和小莹说:“小莹,咱们也该吃饭啦!我看着衣店,你去对面饭店,买点啥来,咱先垫垫。”

“等会儿,马兰姐吃了,回来替着,咱们一块去吃吧!”小莹。

“你不去拉倒!”菊儿不高兴地说着,转身不理了小莹。

“好好,我去。”小莹过来,从菊儿手上接过钱,出来走进路北饭店。看到马兰和思文两个人,守着一张空饭桌,在啃火烧,有些不理解地过来说,“马兰姐,你也太小气了,就请人家小王师傅啃火烧,喝开水啊!”

“火烧还是小王师傅自己掏钱买的呢!你咋来了,我一会和小王师傅吃了,去替你们。”马兰。

“菊儿姐说饿坏了,先让我来买点垫垫。”小莹本想买平时爱吃的灌汤包,不好驳了马兰和思文面子,就也买了几个火烧,冲马兰挤挤眼睛,出去来到衣店,给了菊儿两个火烧,“菊儿姐,吃吧!咱们老板和小王师傅在啃火烧,我也不能给他们难看,买了火烧。”

菊儿虽然不喜欢吃火烧,听了小莹的话,也拿起一个火烧啃着笑了。她知道思文的要强和固执。可是,来城里给自己家干活,应该由自家或是马兰姐管饭。是父亲事先说好的,或是给了思文饭钱?当然,这些小事,王佐富不会交代。让思文想不到的是,王佐富将思文打发上了路,听来上班的小华说,二妮买了县城户口,和思文的婚事吹了。就很后悔,要是早知道了,不如自己去城里把木料拉回来,在家里把衣架做好,再给送回城里。他知道,菊儿的心里装着思文,这样一来,他们不是又有了接触的机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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