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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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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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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菊花》连载

第一十五章 有惊无险

1

生前醉心科举,终不及第,转而苦心钻研民间文学的柳泉居士,生活拮据,疯癫潦倒的蒲公蒲松龄,树荫下端茶递扇,留路人小憩,讲讲南北的传奇,说说东西的野史,写下了他生前无名,死后闻名于世的《聊斋志异》这部神狐鬼妖情爱连绵的精神礼赞。在不能流行人话的年代,他只能说鬼话。如今,八十年代后崛起的与其《聊斋志异》齐名,而在全国文明的淄川服装城里,人头攒动,荟萃全国各地各式各样的服装,和来自全国各地贩卖提取和制作服装,及冲着蒲松龄家乡来这儿旅游的人们,黑白粗细胖瘦不一的面孔,南腔北调的口音,交汇混杂,此起彼伏的。扯起的绳索上挂着的,人们手上提着的,肩上扛着的,铺面里外堆着垛着的,除了花花绿绿的衣服,还是衣服。贵到千元一身一件的名牌西服,和廉价至十几二十块一身的熨烫挺括穿后不几天起绉打褶拉毛开线的劣质服装,还有前胸或是后背绣上老虎狮子象征勇猛顽强的童装,和青年装,针脚粗稀可辨的牛仔服,砂洗的、石磨的等等的。当然,最多的还是女人们穿的服装,从里面遮羞的内衣内裤,到外面裹体的各式长短颜色不一的裙子,以及外装,花花哨哨的应有尽有,看上去真丝的、纯棉的、混纺面料的衣服,让人眼花缭乱的。穿着三点式比基尼泳装的美女照片,随意地往门前、或是屋里的墙上贴着,上面性感的洋妞,永远不知疲倦地向人们出售着廉价的笑容和挑逗。

从服装批发店里,传出唔哩哇啦压根就不想让人听出个所以然的,不知是唱着哪一个国家语言的歌声。这儿的一切,会让每一个初来乍到的人,立刻就能切受到这儿的繁华文明,和拥推不堪。同时,即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份本能的防备来。

面向顾客零售的精品时装店,别致扇形的不锈钢衣架上,挂满各种男女时装。有秋雁时装,沪阳时装,美姿嘉丽等名牌系列时装,款式新颖,各得千秋;由石狮、无锡、天津、北京、深圳等地,购进的中高档时装,满眼皆是。这是女装。男装精品,也是不让风景。杉杉、伟亚、威威、汉森等的名牌西装;中国名牌海螺及绿叶衬衫,和闽狮、天赛路等的名牌牛仔系列,组成一档青春活泼的画面。

马兰领着彭刚,来一家时常光顾的时装批发部里,往蛇皮袋里,一件件地装着叠好的服装。之后,马兰从自己腰间的黑色提包中,掏出钱,将点好的一千元钱,递到彭刚手里:“这是一千!”彭刚看着手里的一叠钱,两目如炬,当看到上面有血迹时,知道这是昨天从思文伤口喷出来的血液,溅在上面的。彭刚的手,禁不住抖了一下。“这是一千!”说着,马兰又将点好的一千元,递到他的手上。彭刚手里抓着厚厚的两千块钱,感到似轻实重。“这又是一千!”马兰说着,又将一千元,递到彭刚手上,“这一共是三千元,你再帮我点一下,递给人家!头一个一千块钱,差点让昨天的歹徒抢去,你没看上面还有思文的血迹。”本来,钱在家时已经点好,为了让彭刚觉得自己信任和尊重他,马兰才这样做的。她不知道,彭刚在这一瞬间,思想上经历了多么复杂矛盾的斗争啊!

“啊啊。”彭刚手上点着钱,抬头慌促地看看四周,感觉呼吸急促,手心出汗,看了眼正弯腰埋头整理包里衣服的马兰。今天,已经有所良心发现的他,最终还是理智战胜自己的私欲。如果是昨天的他,会丝毫不犹豫地卷款而逃!

女店主过来,问着彭刚:“钱点好了吗?”问着,一边打量着彭刚。

“啊,快了。”彭刚手指上打着唾沫,很快点好钱,递给店主。

女店主是一位少妇,看着脸上有股英气的彭刚,笑着和早已熟悉的马兰说:“马兰妹子,老姐祝贺你啊!”

“大姐,无缘无故,你祝贺我什么呀?我的服装店,昨天,差点遭劫。”马兰将包上的长拉链拉上,直起腰来。

“祝贺你处了一个帅气的男朋友啊,也不给老姐介绍一下!”女店主冲着马兰身边尴尬紧张脸红的彭刚说。

马兰听了店主的话,脸也立马红到耳朵根:“大姐,你说什么呀,我们走了啊!”说着,马兰冲女店主笑笑,弯腰和彭刚抬起包裹,走出批发店。

之后,他们又到别处的服装批发部,提了一些小件的衣服,出了服装城。马兰吃力地抬着包裹另一头,跟不上彭刚显得轻松快捷的步子,两个人很不协调地在柏油路上,架着包裹,往来时的车站上走去。看到马兰跟不上,彭刚索性一用力,将整个不轻的蛇皮袋,扛在自己一个人肩上,大踏步向前而去。马兰在后边喘息地小跑着。就着,有人从彭刚身后骑着三轮车,追赶上来:“怎么样,大兄弟,驮不驮?”黑胖的三轮车主,问着彭刚。

“彭刚,你等会儿。”马兰说,“咱让他给拉到车站上!”以往她一个人来提货的时候,大多是让三轮车主连人带货,花几十块钱送到站上,图个轻快。

彭刚脚步不停,仍快步往前走着。

“哥们,你快把货物放我的车上,你和你的对象,一同坐在我的车上,我把你们送到车站上,花不了几个钱的!”三轮车主骑车跟着彭刚。

“不用你拉着!”彭刚仍不回头地往前走着。

“驮吧,哥们,我不多拿你钱的!”三轮车主仍不想放弃。

彭刚不再言语,脚不辍步,自顾走着。

看到彭刚不用他驮运货物,嘴里骂着什么,拐弯返回,悻悻地去了。

马兰站在路上,看看三轮车主的背影,又看看彭刚的背影,知道这个三轮车主和女店主一样,误会了自己和彭刚之间的关系,都把自己和彭刚当成一对恋人。马兰摇摇头笑了,虽然不可能,可是,自己心里并不觉得讨厌,感觉这个误会反而是很美丽和很温馨的!往前走着,看到在彭刚的腰上,挂着一串刀子剪子的,上面还有两只编在一起的红色对虾,是塑料丝的,很是逼真好看。走着,随着彭刚向前走动的身体,而来回地晃荡着。马兰正看着,听到咔哒一声响,彭刚腰上的这串刀链,落在了地上,是让他的衣服蹭掉的。彭刚并未发觉,继续往前走着。马兰即驻足弯腰,从地上捡起来,看看笑笑,即将这串刀链,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走着,来到一家饭店门口,马兰拉扯一下彭刚肩上的包裹,将手腕上的手表,伸给彭刚看看说:“快一点了,该吃午饭啦!”说着,去饭店里,要了灌汤包,转身去要炒菜和啤酒。

彭刚走进来,和马兰说:“来时,可只说吃饭,没说哈(喝)酒。要了酒菜,你自己吃哈(喝)吧!再说,哈(喝)了酒,耽误时间,又误事!”说着,端起桌上的一盘包子,来到店门口,蹲在包裹前的地上,吃了起来。

想想还真是,喝酒耽误时间又误事,马兰无奈地摇摇头,没去要酒和炒菜,过来也端起另一盘包子,出来在彭刚身边,坐下来吃着。将自己盘子里的包子,往彭刚盘子里匀着:“你饭量大,多吃点!”

彭刚看看马兰,没说什么,只是大口大口地吃着盘子里的包子。

之后,两个人坐上返程的公共汽车。车顶上,驮着马兰包裹在内的大大小小的行李。由于县城没有直达淄川的客车,所以,他们来回必须先到张店长途车站,倒一下车。这样一来,由于彭刚帮着,上下倒车,搬运包裹,马兰就省了许多力气。

车里面,马兰和彭刚同坐在一张二人座位上。马兰削了一个苹果,递给彭刚。彭刚摇摇头没接,掏出香烟,打着打火机点着,抽了起来,喷出的烟雾,扑在靠窗的马兰身上,呛得她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看到马兰咳嗽不止,彭刚即将手里烟卷掐灭,从车窗里扔了出去。马兰看到彭刚,为了自己,将支只抽几口的烟卷扔掉,即不好意思地朝彭刚歉意地笑笑,将那个苹果从中间切开,给彭刚一半,这次彭刚没有拒绝。二人吃着苹果,相视而无声地笑了。

一路上,车走走停停,上人下人的,用了近两个小时,才回到百里之外的县城小站上,停在院子当中。彭刚让马兰先下了车,在车门边等着彭刚。彭刚下来时,由于匆忙,上衣的内角挂在车门上的什么地方,哧啦一声,撕裂一个口子。马兰伸手帮着彭刚摘下衣角,冲彭刚歉意地笑笑。彭刚从车顶上往下卸行李的车站人员手里,接下马兰盛了服装的大蛇皮袋,自顾扛着走出车站。

“你等会儿,我回去骑个三轮车来,拉回去。”马兰喊着彭刚。

彭刚只是扛着包裹,不停地往前走。马兰跟着,很快,两个人来到衣店前。马兰叫开门,帮着彭刚托着蛇皮袋,走进店里,和小莹从彭刚肩上,接下蛇皮袋放在地上。

“彭刚,来,我泡上一杯香茶,喝杯水,解解乏,你先歇会儿。”马兰笑视着满脸汗水的彭刚,关切地说。

彭刚站着没动,不敢看小莹盯视着他的眼睛,冲马兰伸出一只手:“给我!”

“给,快擦擦你脸上的汗水!”马兰把自己擦一把脸的香手帕,给彭刚递过来。

彭刚没接马兰手帕,用手扯起让车门挂烂的衣角,擦抹几下脸上的汗水:“给我今天的工钱!”

“哦,我差点忘记!”马兰忙从身上掏出三十元钱,塞给彭刚。

“用不了这么多!”彭刚抽出十五元钱,放进衣架边的钱箱里,“说好的工钱十五块钱,多一分我也不要!”

“不多的,另一个十五元,是没有雇请人力三轮车省下的脚钱;下车时,你的衣服还挂了一个口子,那个我另陪你一件衣服!”马兰诚恳地说。

“我只收工钱。撕烂了衣服,是我不小心,与你无关!”彭刚说着从自己车座上,解下雨伞,递给马兰,“这是你的雨伞,物归原主。”

“你带着吧,变了天时,下起雨,你好用啊!当时,我说过留给你的。”马兰不接。

“雨伞,散了散了的,所以,你寒(还)是收回去吧!”彭刚找着不是理由的理由。

“呀,我还真没想到这儿。送伞是不大好听!好,我收下。”马兰笑着,接过雨伞。

“以后,有活,我寒(还)愿意帮着你干。没有别的事,我走了。”说着,彭刚自己推出早推进来的车子,骑上座子,逃避什么似的去了。他没法不装出冷漠,和赶快离开这儿,他觉得再多呆一会儿,自己都快在小莹的注视下,现了原形,露出狐狸尾巴。

马兰送出来站在店前,看着彭刚过十字路口,向东拐去,颇感失落,还感到眼窝里潮潮湿湿的,有两行热泪要流下来,忙用手揩去。自问,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是为彭刚这么好的一个青年,不公平的命运吗,不知道,说不清楚?

“马兰姐,你流泪啦!”小莹走上来,小心地问着。

“谁流泪了,是我的汗水。”说着,马兰低头看看手上抓着的彭刚掉在地上的那串刀链,感觉自己的手心里,仿佛把握到了什么似的,和小莹走进衣店里。

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奇妙和复杂的。有的人,经媒妁之人一再说和,多次交往,就是产生不了感情,而走不到一块;有的虽然有幸结合,生活在一起,有了下一代,却是三天一大吵,几天一小打,结果是凑合着,谈不上什么感情。然而,有的人,尽管地位、职业、身份和收入都不同,而且相差很大,却由于某种巧合或是积缘的爆发,而导致的邂逅,而能相互钟情和思念,而致产生出深厚的感情,生发为爱情,从而结合在一起,在日后的生活里,相互体谅,白头偕老。


2

这天上午。马波和马凯伦,相约来到城西大清河边上钓鱼的时候,已经有四五个中老年不等的人,在这儿下好鱼钩,钓着鱼。他们是看到这儿以前有人钓鱼,而新老朋友相约赶来的。马波挑好地方,也从容地下好鱼竿,坠好千斤坠。马凯伦坐在河坡的软草上,静静地看着宽缓的河面出神。

“凯伦,凯伦。”马波叫着,走上岸来坐在凯伦的身边,“你在想什么呢?我答应过思文,来这儿钓鱼,回去烧鲫鱼汤,给思文喝的。”

“鲫鱼是发物,吃了喝了,对思文伤口,没有好处的!”凯伦仍然注视着河面,没有看马波。

“鱼肉里全是蛋白质,只会给思文增加营养,加快血液循环,只会有利于伤口愈合,怎么会对思文不利呢?”马波不相信地说。

“就算你说得对,可是,我知道,思文是不喜欢吃鱼的!以前,他在我家吃饭的时候,就是对鱼碗不动筷。”凯伦说

“哎呀,我都快嫉妒思文了。”马波说着,两手往后撑着地,仰头看着蓝莹莹的天空,似是无可奈何地说。

“这是事实吗!在一中的时候,父亲让他给我辅导功课,妈给做了饭菜,其中,就有鲫鱼,说鲫鱼汤补脑,可他说从小就不沾鱼汤。嗳,马波,抢劫马兰衣店的坏蛋,有线索了吗?”凯伦问。

“局里查的这个案子,我在拘押科,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说着,马波看到河面上的浮子,往水里拉了几下,赶快上来,小心敏捷地收起鱼竿,果真有一条小鲫鱼上了鱼钩,在阳光下,银光闪闪的。凯伦笑着走上来帮着,将鱼摘下来,放入红色的小塑料水桶里。马波又忙着上好鱼饵,把鱼钩甩进水里。

旁边几个钓鱼的人,很是羡慕地朝马波这儿看着。

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拉着鱼钩,线都拉直了,鱼竿也拽弯了,鱼钩却像钩住什么,就是提不上来。听到这位汉子骂道:“他妈妈的,怪了,钓着什么东西啦?”

听他一旁的一个哥们调侃地说:“鱼没钓着,却让大鱼钓着你了。”

“他妈妈的来,钓不着鱼不要紧,这鱼钩,我不能不要了吧!”那汉子说。

这边的凯伦和马波说:“小马,你知道吗?那天,小莹哭着去纺织厂找到我,嗫嚅吞吐的,说地上流了很多血,没说清楚你抱着谁,还是谁抱着你,去医院里了。当时,让我急得吓得不得了,泪水都掉下来,心都蹦到喉咙口,含在嘴里!”

“凯伦,你呀,以后,别动不动就将我想得那么壮烈,那么高尚,好不好?”说着,马波看到那个没提上鱼钩来的汉子,穿着短裤下到水里,去摘他的鱼钩。看看凯伦,两个人无声地笑了。“凯伦,你见过有这样钓鱼的人吗?”马波小声地说,“这样,让鱼钓着的人,还真不多见。”

凯伦为那个人的笨拙,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听那个迈进水里的汉子,惊叫一声,不知道踩着什么,弯下腰去,从水里摸出一个圆圆的东西,往河坡上扔了来:“他妈妈的,这是一个什么鬼东西,圆不溜球的?”

那个汉子的同伴,感到蹊跷:“你小子摸上来的,不会是个人头吧?”说着,走上来,用脚踢了一下,才看清是一个摩托车头盔。“是一个摩托车头盔,我说咋看着好像一个人头呢!”

马波和凯伦看着不笑了,瞪大了双眼。

只见水里的汉子,顺着鱼线摸下去,惊喊一声:“哎呀——”

岸上的同伙,就问他:“你小子一惊一乍的,又摸到什么啦,别是摸上尸块来!钓不着鱼不要紧,别整一身晦气上来。”

听了这个人的话,身为警察的马波,即更加警觉起来。

“喂,大家伙,我摸到的是一辆摩托车。”水里的汉子说。

“哟,那敢情好,让你钓一辆摩托车,倒是比鱼值钱嗨!”岸上的人说。

“你快下来,帮我整上去,我一个人,怕是不行。”水里的汉子又说。

“算了吧,你快上来吧!咱们还是回去报警的吧,你还以为什么好事吗,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扔下去的!”岸上的同伙催促着说。

听说是摩托车,马波和凯伦对视一眼,敏感地觉出了什么。

“我来帮帮你!”说着,马波从身上脱下外衣,跳入水里,和那个汉子,将前几天彭刚推下水去的摩托车,打捞上来。马波今天没穿警服,从身上掏出工作证说,“我是县公安局的警察。我觉得这次无意之中发现的物证,和县城发生的一起抢劫案有关联!”说着,又过来,掏着那个头盔,从里面掏出从石头身上扒下来的那件血衣,“哦,你们看,在胸前还有一个洞呢!”马波说着,去水边洗干净头盔和血衣上的泥土,和凯伦说,“凯伦,咱们回去,让局里的人来处理这辆摩托车。之后,咱们拿着这个头盔,去马兰店里,让小莹她们看看,那一天,抢劫的那个歹徒,是不是穿的这件绿色的秋衣,戴的是否就是这个头盔?”

“唉。”之后,二人匆忙收拾起鱼竿等的,骑车回城。

另外几个钓鱼的人,也一时无心钓鱼,又怕受到瓜络,也迅速收起摊子,走人了。


3

在建筑工地上,彭刚心不在焉,干不下活去,留恋顾盼地来到马兰衣店前,向里张望着什么。他明明知道这儿的危险,是非之地,然而,却无法控制住自己地在徘徊着,想着能再看上马兰一眼。

石头一个人在工地上也干不下去,扔下工具,戴上墨镜,也从后边跟了过来。

顾盼之间,彭刚即看到石头,忙走过来,在石头背上推拥一把:“你好大胆子,你来这儿干什么?在工地上干着活,快晌午了,等我回去吃饭就行!”

“刚哥,你走后,我一个人在工地上,发闷,也干不下去。那你来这儿干啥呢?”说着,石头惊悸地看了马兰衣店一眼。

马兰衣店里,小莹正从门口向外看着什么,就看到公路边上窃窃私语的彭刚和石头两个人。

马兰走过来,问着小莹:“小莹,看什么呢,那么专注!”

“马兰姐,你看!”小莹伸手,给马兰指着外面的彭刚和石头。

“什么呀?”马兰走到店门外看着。“哦,你是说彭刚来了。”

彭刚用眼角尾光,看到马兰走出衣店,向自己看来,即和石头故作不相识似的分头而去。

“彭刚。”马兰叫着彭刚的名字,笑着走上来。彭刚却装作没听见似的,往西走去。“彭刚,是我叫你!”说着,马兰快步走到彭刚面前站下来,“你从我的衣店前走,为什么不进来玩玩。思文出院了,他就在店里。我还想等会,去工地上找你呢!”

“我,我……”彭刚躲不过,不由自主地跟着马兰,走进衣店,冲着小莹和菊儿笑了笑,即走到东墙边,问着思文,“思文兄,你的肩膀那儿好多了吗,寒(还)疼不疼?”

“不要紧了,这个左胳膊不大敢活动,幸亏我不是左撇子,先用右手一只手干着,再过几天就没事了。多亏你老弟为我输了血,谢谢你!你下班啦?”思文在用尺子,重新测量着东墙边的空地方。

“木(没)有呢。”彭刚帮思文拉着尺子。“在工地上老筛他娘的沙子石灰的,烦透啦,出来散散心的。”

小莹不时地疑惑地打量着彭刚,用究判的目光,审视着彭刚。彭刚也似乎觉察出身后小莹充满猜疑的目光,身子别扭着,生怕和小莹照了面。

这时,去局里报案后的马波和凯伦。提着那个头盔,来到衣店里。

彭刚看到马波手上的这个头盔,感到惊奇,自己扔到城西河水里的头盔,咋和这个一个样?如果是真的话,又咋到了马波手上?顿时觉得紧张起来,手脚也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马兰、菊儿和小莹,朝马波围拢过来。

“哥,凯伦姐,你们两个神神秘秘的,整来的什么呀?”马兰不解。

“马兰,我和你哥今上午去城西河上钓鱼,你猜我们看到了什么?”凯伦,

“发现什么啦?”马兰惊问。

“我们倒没发现什么,是另外一个钓鱼的人发现的,我们碰巧在场。发现这个头盔,和一辆摩托车,是从水里捞上来的。我想,这准是来抢你衣店的歹徒,扔进河里去的。在这个头盔里,塞着一件血衣,你们都上眼。这件草绿色的秋衣,是否是那个进店持刀的家伙穿的?在胸前还有一个小洞!”马波将头盔放在地上,从里面掏出那件秋衣说。

在小莹的脑海中,迅速出现那天彭刚给石头买这件秋衣时的情形,看到石头的一根手指,从胸前小洞里伸出来的滑稽样。自己说这是一件残次品,给他们换换,他们没换,扔下五块钱就走啦!想着想着,小莹不由吃惊地往后退着,并尖叫一声:“啊——”小莹顿悟过来,正想看向身后的彭刚,又感惧怕,愣了一会,控制不住,还是转身看了彭刚一眼。只见彭刚正双目凶狠地怒视着她,将她颤缩的目光刺了回去。想起刚才彭刚在路边上,和那个戴墨镜的小伙子嘀咕着什么,就更加深信不疑。来衣店打劫的不是旁人,正是彭刚他们干的!

马兰忙问:“小莹,你咋呼什么?”

“马兰姐,我发现这一件秋衣,正是咱们店里卖出的衣服,还是我卖出去的。你仔细看看,这是不是咱们的货?”小莹没敢说出彭刚来抢劫衣店的事。

马兰认真地辨认一下,又找出一件同样的秋衣:“对对,是是!这个胸前的小圆洞,是批发部提货时,用绳子磨出来的。我发现后,是他们白搭免费送给我的,怎么上了衣架,竟然还卖了出去,我本想送人的。这样胸前有小洞的,还有几件呢!”

彭刚听着,额头渗出汗水,一时又走不脱,恨不能插翅高飞。他的心下明白,从和小莹的对视中,知道她一定认出自己,知道是自己策划和来抢劫的衣店。

“哥,你和凯伦姐来得正好,思文出了院,请他吃顿饭,我已经去路东的清苑宾馆,订好一桌酒席,本想去叫你们和彭刚的,正好都在这儿,都别走啦!”马兰说着,招呼着人们,裹挟着彭刚和思文,来到衣店路东十字路口东南角坐落着的清苑宾馆。

彭刚转悠一圈,抽身想走,让马兰跟了上来,拉着他的手,来到桌子近前,将他按在自己身边的位子上:“怎么,你不赏脸了。你虽不是一线的英雄,可是,你的鲜血,正在思文的血管里澎湃着呢!”

彭刚心下慌促,又不敢看小莹如惊悸的小鹿一样的眼睛,也觉得愧对大伙,只是把头垂得低低的。

明净华丽装饰雅致的酒店大厅里,非常清凉宽敞,消除着人躯体里的躁火,开着人的胃口。正面墙上镶着一张巨幅的长满椰林和绿草的海边风景的玻璃匾画,呈现在人们眼前,画上那相互衔接的蓝湛湛的大海和天空,开阔放大着人们的视野和想象的空间。画框下边,在一边各蹲着一只巨大的盘曲着黄龙的绛紫色的粗肚细脖的大瓷瓶,高接近两米的样子。在花盆里栽着绿色的葵扇,和仙客来等的各色花木。超大的玻璃鱼缸里,游动着各色大小的金鱼,有红色、银色、黑白两色的,有的头部一侧长着两只小灯笼似的眼睛,有的拖着长于身体几倍的好看的树叶一样的尾巴……

餐桌的边缘上,立着一圈高脚的玻璃酒杯,在里面插着叠成荷花一样的白色的餐巾。

长相俊美个子高挑的女服务员,穿着红色丝绸的旗袍,一侧开叉至大腿根处,发髻高挽,明目皓齿,人见人喜的开口笑的姣好白皙的面庞,在一道道地往餐桌上布着菜。不说酒菜咋样,就这女服务员的牌子,也够响当当的,在县城里也是够得上档次的。该酒店地理位置优越,服务态度较好,地方名吃俱全,所以,此宾馆在本地的知名度,还是颇高的!

其中,马兰要的菜中,有用鱼肉做成的白汤丸子,用熬中药的砂锅炖煮的砂锅黑鱼,和用山羊腰子做成的补肾强身的羊肾羹,另几个主菜是红烧黄河鲤鱼、烤全鹅等的,还有数个副菜,是虾仁藕片、牛肉萝卜丝、蚂蚱芹菜段,都是沙拉的,也就是凉拌的。

席间,凯伦看着菊儿和思文,很满意地说:“嗯。很般配。你们二人,可以说是郎才女貌!菊儿,当时,思文执意放弃高考上大学,我们就纳闷,他何以会如此大胆地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什么力量,促使他下定决心去学了木工。现在,我们才明白,原来,有一个冰清玉洁的菊儿,在等着思文呢!”

“凯伦姐,我可没有那么大能耐,也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菊儿不好意思,急红了脸,“他下学,有他的主观原因!”

“是的,这一点,我毫不怀疑。可也只能说,他的主观原因,只是原因之一。菊儿,你的眼力不错,思文是一个能干聪明有正义感的男人中的男人!”凯伦。

“可是,可是他却背着我,去相亲找了对象,要不是人家买户口进了县城和他吹了,他还……”菊儿幽怨地说。

“菊儿,这次给思文出院接风。你应该怎样酬谢我们的英雄啊?”凯伦。

“应该亲思文一个才行。”马兰说,“这样纯洁的一吻,可是胜过任何灵丹妙药,抚慰思文身体上的创伤啊!”

“对对!”马波也呼应地说。“思文有此壮举,应该得到如此贵重的奖赏啊!”

因为有了彭刚,小莹一直放不开,不敢说话。

菊儿看看思文,红脸低头。

马兰和凯伦笑着,一边一个,推拥着菊儿和思文。菊儿矜持不住,倒在思文的怀里,逃脱不过,蜻蜓点水似的,在思文脸颊上,亲吻一下,即流下喜极的泪水。

他们其余的人,一起拍起了手掌庆贺着。

“看看你们两对,谁也没有给你们安排这么坐,这真是缘分天定,是上天的安排。”马兰说着,看着菊儿思文和马波凯伦,忽然觉得自己也挨着彭刚,脸上就不由地红热起来。不觉看了身边彭刚一眼,见彭刚也正看向自己。马兰即慌忙站起,擎起桌上倒满红色樱桃白兰地美酒的酒杯说,“思文,来,让我们共同举杯,庆祝我们的英雄,伤愈出院!”

见大伙都举起酒杯站起来,冲自己等着,思文也站起来,伸手端起杯子说:“我觉得这一杯酒,好沉重。我对这一切美好的人情酒意,受之有愧呀!木(没)亲手逮住那两个歹徒,很是遗憾!”

说完,思文和他们共同碰了下杯子,各自或多或少喝着杯里的红酒。

此时此刻,彭刚的脸上,才真正现出了难堪的愧色。

席间,他们不时单独向思文举杯敬酒,一起快乐地吃着餐桌上丰盛的菜肴。彭刚手上的筷子,总是伸向自己面前的沙拉菜盘里,他身边的马兰,不时地夹起鱼肉等的,放在彭刚面前的菜盘里,并催促他趁热吃下。

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注视到神情忧郁的彭刚脸上,个个欢快的兴致,即弱减下来。彭刚觉出因为自己而冷落了气氛,着急地说:“我……我真不应该来这儿,搅扰你们快乐的气氛!”

“怎么啦,彭刚,你身上的男子汉气概,哪儿去了?我们几个,除是同学,还是朋友,你又何必自卑呢!你家里暂时遇到一点困难不假,只要你振作起来,我想你家那点债务,不算什么的。”凯伦鼓励地说。

“咱们已不是初次见面,今后,咱们就是悲欢与共的好朋友。我们可以共同为彭刚,想一个好一点的办法;在工地上干小工,很累,挣钱不多!”马兰关切地说。

“目前,彭刚需要的即是精神上的鼓励,也更迫切需要有一个收入稳定的工作,挣了钱还上帐,他的心情自然会好起来的!”马波也说。

“你们大家的心意,我领了。前几日,我已经拿好主意。我准备去海南打工挣钱的!我虽然缺乏一技之长,到那儿后,我可以边干边学,我有的是精力和气力。我相信,我需要的不是同情,只需要你们大伙,能够谅解我对家乡和朋友的背叛就行啦!”彭刚一语双关地说。

听到彭刚说要去海南,马兰心里不知道咋的,竟有一丝不舍,可还是举起杯子,为彭刚鼓劲地说:“来吧,让我们为彭刚有一个美好的前程和未来,干一杯!”

他们几个共同举起酒杯,相互碰在一起,痛饮着。

彭刚流下感激自责和罪恶感的泪水,合着杯里红色的辣乎乎的液体,一并喝下:“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我想,海南是特区,挣钱的机会和门路,比内地可能多一些。不过,你到那儿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一个扑头。”凯伦说着,沉默一会儿又说,“我爸爸有一个学生,在三亚房地产公司是副经理。你真要去的话,我和你们校长说说,给你写一张介绍信,你可以先去他那儿落落脚的!”

“那儿工资高,消费水平也高,在那儿挣了钱,来家花费和还账,还是合算的。你要拿定主意,我们可以为你凑一点路费。好男儿,就是应该志在远方吗!”思文说。

在小莹看来,彭刚这是知道自己发觉他的犯罪行径,去海南打工是假,准备逃跑是真的。彭刚不时凶狠地看看她,让她始终不敢开口发言,和说点什么。

末后,彭刚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酒店的,只觉得喝下的血色的液体,在自己胸腔里,沸腾着燃烧着……

傍晚,小莹下了班出县城往西独自往家骑行着,想着今天彭刚在酒桌上的表现,猛一抬头,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急忙双手捏闸,停住跳下车子。一看竟是彭刚跪在自己面前,挡着自己的道路。忙推着车子躲着彭刚,彭刚仍然移动着跪在自己车子前。“你想干什么,还不快走开!”小莹厉声说。

“我只和你说几句话,就走,不耽误你回家的。”彭刚说。

“那你起来说吧,这样很难看,我快到家了,让熟人看见,不知道你跪在我车子前,要干什么!”小莹说。

彭刚站了起来。

“走着说吧!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都知道你家工地出了事故,死伤了人,你父亲坐了牢,家里欠了点饥荒,那也应该走正道,至于吗?是要我原谅你吧!”小莹用车子护着自己,把彭刚挡在外面。

“我不知道是曾在雨里给过我雨伞的马兰衣店,我真的不是人。我知道妹子是个好人,一没报案,二没和马兰说。我不是求你原谅,是请求你给我三年时间,我去海南打工挣了钱,还上我们家的债务,我就领着我的兄弟,回来自首!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家,替我保密三年,你的大恩大德,不敢说报答,但我没齿不忘!你和马兰说了是我领着人抢了她衣店,我爹刚进去,我再抓进去,我母亲一个人在家,我们这个家就完了。主要的是,死伤者的抚恤金得不到赔偿啊!”彭刚着急地说。

“其实,自从知道是你领着人抢的衣店后,我一直很纠结,一直受着良心谴责!不知道马兰姐最终知道后,会怎么看待我?不过,看在你和你家以及等着抚恤金的死伤者的份上,我答应你的条件!至于三年以后,你会不会自首,和信守诺言,那是你的事情,希望你能说话算数!”小莹说。

“我向你发誓,三年后,不回来自首,天诛地灭!”彭刚信誓旦旦地说完,看着小莹。

“你是希望我也发个誓?好吧,不管你是良心发现也好,缓兵之计也好,我发誓,三年之内,我一不报案,二不告诉马兰姐,否则,不得好死!这你总该放心了吧!”小莹说完,快速骑上车子,往前走了。

“妹子慢走,我相信你是一个大大的好人!”彭刚说着,举手朝小莹的背影用力挥着手。

黄昏降临,彭刚和树影、田野、归鸟和路边的村庄,还有城西的大清河,一起隐没在朦胧的夜色里。东边不远的县城里,亮起了稀疏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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