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程煜出门回来,在院子里停好车,先到自己屋里,低下头亲吻一口睡着的小栓儿。看到栓儿旁边和衣躺着的菊儿,眼窝湿湿的泪痕斑斑。觉得不解,自从结婚后,唯恐慢待菊儿,自己和母亲对菊儿,就差没当神佛香烛地供养起来。听到动静,菊儿醒了过来,见是丈夫回来后,忙伸手擦抹几下眼睛。
“菊儿,咋了,是谁惹你啦?”程煜问。
菊儿忙摇了摇头,来到脸盆架前,洗洗满脸泪痕。
程煜过来,把菊儿在胸前抱了一下:“菊儿,我不能老呆在家里陪着你和栓儿。咱们家五口人,吃喝拉撒离不开钱。咱家地包出去了,全值着这辆车呢!”程煜认为,是自己不在家冷落了菊儿。
菊儿又摇了摇头说:“程煜,有一天,你会不会嫌弃我?”
“谁说的,我喜欢都喜欢不过来,疼都疼不进去。你在外边听人说啥了?菊儿,你等会儿。我去咱娘那屋里,说声我回来了。”程煜说着,和以往出门回来一样,去西间母亲屋里,和母亲报平安。
欢欢在奶奶屋里睡下了,母亲坐在床头上喝着茶水,脸上显然不高兴,像是在等着儿子回来,要和程煜说点啥的样子。
“娘,今日……欢欢,菊儿,是谁让你生气了?”程煜问着母亲。
“你娘给菊儿当丫头,都不跟趟。她木(没)让我生气,是我自个生自己的气呢!一天来,给一家人洗洗涮涮的,有点腰疼,晚饭就没做。可是,栓儿妈又先不给我脸看,出来进去,脸上挂着泪珠,咱家谁也木(没)欺负她!我和欢欢饥困,泡了包方便面,吃了垫垫。”程煜母亲听外人议论菊儿难听的话,生了气,菊儿结婚以来,还是第一次没做饭。
“哦,我以为啥大不了的事。这么点小事,闹得家里冷锅冷灶的。往后日子,长着呢!”程煜又说,“娘,你等着,我去给你们煮点鸡蛋面条。”说完,程煜转身往外走,让母亲叫住了。
“程煜,你等一等!”母亲说。
“娘,啥事?”程煜问。
母亲压低了声音,轻轻地问着儿子:“程煜,我问你,你和菊儿,你们两个人……”母亲找着合适的话,“你和菊儿,你们两口子,木(没)觉出啥不好的事来?”
听了母亲奇奇怪怪的问话,程煜越发感到纳闷,茫然地摇摇头:“娘,你在外边,是不听啥闲话了呢?”
“木(没)有。我在这儿闲着,忽地想起你实心哥那一害,在王佐富家里干着活,好好的,咋寻了死呢?”母亲疑惑地说。
“就那事,不都是说实心哥哥,让人拐走了钱……”程煜说。
“哎,起先,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你记得和菊儿结婚那天,不知道是谁扔到咱家里一只破鞋的事情?”母亲说。
“这……和实心哥死了,有啥联系?”程煜坚信母亲,一定是听来了啥传言。
“结婚那天夜里,菊儿的身子,是干净的吗?”程煜母亲不死气,看到程煜没明白啥意思,又问,“就是见过红吗?”
“娘……你、问这个干啥呢?”和菊儿结婚当天夜里,有过结婚经验的程煜,有意上过心的,菊儿身子百分之百干净,下身也是落过红的。菊儿是一个处女,这当然让他高兴,也很感激。自己都是结婚几年的人,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要求菊儿是纯洁的呢!菊儿能跟自己,不嫌弃自己结过婚,还带着一个孩子,自己还有啥挑剔的。何况,菊儿原本就是完璧的,没什么可指责的!母亲对菊儿的要求,太过于苛刻。既然,母亲问到这儿,就和母亲说了结婚当晚的事情,免得在这个问题上,总是纠缠不休,在心理上背上个沉重的包袱:“娘,结婚当晚,我上了心的。菊儿是见过红的,菊儿身子是干净的。在这件事上,谁也不能栽赃菊儿,别在外面听风就是雨的!”说完,程煜转身走了出来。从厦廊里,走进自己屋里,问菊儿,“菊儿,咱娘有点累,不想动弹没做晚饭。你木(没)吃,我给你去做!”
“我不饿。”菊儿已经躺下,怀里搂着小栓儿。
“你呀,咋能饿着肚子,半夜你会睡不着饿醒的,这我有经验!有时,出车回来晚了,不想吃东西,借就着,想等着明天早上再吃,不行的,半夜非饿醒不可。我给你煮点鸡蛋面条,再给你冲杯奶粉。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咋行!”程煜出来在气炉子上烧着水,回来给菊儿冲一杯奶粉,给端到床头柜上,逼着菊儿喝下,说面条一会就好。菊儿说不饿就是不饿,你逼也没用。当然,不饿是假的。菊儿心里在动弹,从自己进来门子,程煜母亲从没有今天这样,冷脸凉灶地对待自己。心想,一定是程煜母亲在外边听了闲话。自感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毕竟人言可畏,舌头底下压死人,唾沫蛋子淹死人,还是让菊儿心存顾虑。末后,程煜端来鸡蛋面条,死缠硬磨,菊儿躲不过,也是为了栓儿有足够奶水吃,还是把面条吃了,把奶粉也喝了。
程煜上床,在菊儿身边躺下来。拉灭日光灯,敞着床头墙上的小灯,也不再是为了先前的浪漫,更多的是为了夜里菊儿起来奶孩子方便。一会儿,歇下的菊儿,渐渐睡了过去。只是,程煜却毫无睡意,辗转难眠。让母亲的问话,搅得他前虑后思的,不知道母亲为啥会将菊儿的贞操,和实心哥的死扯连在一起?知道这不会是空穴来风,一定有人在背后议论!一直听到外间的钟表,敲响下一点,程煜仍无睡意。却突然听到菊儿在梦中惊喊一声,又安静下来,只一会儿,又听到菊儿梦语着说:“我恨你,我恨你,思文……我恨死你了!”此时此刻,在菊儿噩梦之中,出现了实心侮辱她时的情形,“啊——不、不要——”菊儿惊喊着,在恶梦中挣扎着。
旁边程煜听得清清楚楚的,忙伸手拉亮大灯,看到菊儿让恶梦魇住醒不过来,很是痛苦。他觉得很是矛盾和复杂,怕这时叫醒菊儿,无法面对自己,不叫醒菊儿,又怕她压着栓儿,还是伸手将菊儿推醒:“菊儿,你刚才是咋了?”故作糊涂,装作自己也是才醒过来的样子。
从恶梦惊魂中突然醒来的菊儿,抓住程煜一只手,好似溺水的人攫住一块救命的木板,偎进程煜怀里,泪水打湿了程煜的胸膛。
“菊儿,答应我,以后,木(没)有啥事的话,你不要常去东院小武家里玩了,啊!以前,不论你和思文有过啥交往,我都不计较。可是,你不要让别人介入咱们的生活,行吗?”程煜话中有所指地说,明显是在提醒菊儿什么。
菊儿自知刚才梦中喊了思文名字,感觉愧对程煜,即用力地点了点头。
程煜拥吻爱抚着菊儿,将赤身裸体的菊儿,压在自己的身子底下。
刚才恶梦之中,摆脱想要强暴自己的实心,菊儿神经质地从程煜身子底下,滑脱出来,并敏感地说:“不……不,不要啊!”
程煜就有些败兴地,倒在了床上。
菊儿的双手,还在不停地往外推拒着程煜:“不,不要……”
这一折腾,将旁侧的栓儿弄醒过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撕破了原本平静谐和的夜晚。
2
早上,菊儿睁开眼来不见了程煜,知道他又出门了,脸也没有洗漱,抱上栓儿去了本村娘家。母亲看到菊儿双眼微微有些红肿,眼角含满眵糊,问菊儿是不和程煜母子闹过别扭?菊儿怕父母为自己担忧分心,就笑模样地说,栓儿爸出门了,欢欢和她奶奶没起来,自己几天没过来,想你们就过来了。说程煜一家人待自己挺好,没闹啥别扭!母亲也就没再问菊儿什么。
程煜母亲和欢欢吃过早饭后,锁上大门二屋的房门,领着欢欢,来到王佐富家门前,和欢欢将耳朵贴在王佐富家大门上,听了听动静。直到听到菊儿母亲逗小栓儿的声音,才放下心来,知道菊儿娘两个躲在娘家。又觉得回到村里,没有地方玩的。尽管思文母亲,没有说过菊儿和他们一家谁的坏话,可从听了几个在她身边玩的老太太,说菊儿坏话,往自己老脸和程煜身上泼脏水后,她的心里,痛恨那几个老不死们的同时,连带着把思文母亲也一并痛恨上了。回到家里,又实在没事可做,又不愿意去思文家大门口上,去玩或是和思文母亲说话。就领着欢欢,穿过公路往南走着,来到欢欢姥娘的彭家村里,让欢欢拽着,去了欢欢姥娘家。见着春兰母亲忙堆起满脸褶皱,笑着搭讪地说:“嫂子,我和欢欢来看看你!欢欢也想你,自己又来不了。隔着一条公路,我也不放心她自己来。你一个人在家,摊干晒湿的,真是难为你一个妇道人家!春兰走了后,程煜有心,也不方便来你们家里,帮着做点啥。春兰这孩,命也真苦!程煜都和我说了。”程煜母亲抓着春兰母亲的手,不亲假亲,不近假近地叨叨着。
程煜母亲这一来,让春兰母亲感到摸不着她的心思,不知道她这个老东西,干啥来了?一肚子的心眼不少,可是,没有一个好心眼,有一个好心眼,也是偷别人的。知道她不会是平白无故的,说什么是看自己来的。平时,欢欢想来,想自己,她都不让欢欢来。就只听着她说,看看她往哪儿撅屁股,又会拉出啥屎来。当提到春兰,怕她多说下去让自己伤心,就轻轻叹息一声,问了她一句:“哎——嫂子,听说你添了孙子,孙子可胖实呀?”
“唉。胖实着呢!叫小栓儿,挺乖旳。就是……就是栓儿妈,要是春兰就好喽。乐乐南乡她爸爸,丧弄着木(没)有了,程煜和菊儿结婚那天,春兰领着乐乐去了俺家,送了床被面,帮了厨,也真难为春兰!到晌午吃饭时,咋也找不着她们母女。以前,春兰在我身边,让我看着两个孩子,不让我烧火做饭,也不让我洗衣裳;我累了,有个头疼脑热的,问长问短。有时,给我洗脚,热了,给我搧扇子。和早时的丫头一样。是我享福过了头呀!菊儿来了俺家,我给菊儿当丫鬟,也跟不上趟。给大人孩子洗衣裳褯子,不用说了;到饭时头,不把饭碗端到人家脸旁,也不吃呢!”程煜母亲念着春兰的好,抱怨着菊儿的不是。
春兰母亲听了程煜母亲念叨春兰往日之好,在心里骂着程煜母亲这个老东西,听说俺春兰如今一个人过日子,不晓得对俺春兰又打得哪门子歪主意?还想让俺春兰去你家,给你当丫头,你说梦话吧!自己家不知道哪辈子伤了天理,和这么一户专门利己的人家,做了一回亲家,可把大人孩子的心给伤透了。
3
春兰领着乐乐,坐公共汽车从南乡回来看望母亲,二一个也是去看一看菊儿母子的。往次来,想领着乐乐去看他们,母亲拦着她们不让去,一是怕人家说闲话,二一个也是栓儿还小,不担症候,你们去看后碰巧生了病,还不让程煜一家人恨死你!这次来算计着栓儿有半生日多,也担症候了。来时给栓儿买了衣裤鞋袜,这次,执意要去看看菊儿母子。母亲就不再拦着她们,还说了前些日子程煜母亲领着欢欢,来过咱家。念你以前的好处,说菊儿又懒又馋的。到那儿守着菊儿,说话可要注意!过王佐富家大门口时,看见站在门口的菊儿母亲,问她们几时来的,做啥去?春兰就问菊儿母子在这边没有?听说没在这边,就说去看看他们的。
菊儿母亲也听说春兰南嫁的丈夫,在山里摔死了,也听说程煜和菊儿结婚那天,春兰还去送过礼,心里对春兰的好感和同情没有了。认为春兰不够自重,和程煜离了婚的人,还一趟趟去程煜家,算咋回事儿!来家,即和独自在工棚里干活的王佐富说了此事。王佐富听后,没怎么生怨。知道春兰命运不济,也不怎么忌恨她!只是觉得,命运这个东西,太难以捉摸。自己活到这把年纪,也没有活透,越活越没了豪气,越活越小胆越活越谨慎,还总怕掉下树叶来砸着头。
村里,梅红抱着自己女儿和思文母亲,在思文家门口说着话儿,就看到走来的春兰母女。
“春兰,乐乐,你们来了。”梅红话中多出一份同情,赵德宝死了的事情,村人也都听说了。
春兰看见思文母亲和梅红娘两个,没有别人,就走了过来:“婶子,梅红嫂子,小钏儿,你们在这儿玩呢!”春兰在来娘家时,在公路边上见过梅红母女,并塞给小钏儿五十元压岁钱。
“春兰,你都瘦多了。”思文母亲看春兰一眼,心疼地说。
“婶子,你也没胖。”春兰拍打一下梳着两条小黑辫的乐乐说:“乐乐,叫奶奶,和大娘呀!”
“奶奶,大娘。”乐乐怯生地叫着。
“唉。”梅红应着。
“唉,好孩子,长高了,梳着两条小辫子,可俊着呢!”思文母亲夸着乐乐。
春兰说去看看菊儿母子,梅红领着会走的小钏儿,跟着去了程煜家里。
街角上,几个好事的老太太,就着这扎堆,唧唧嚓嚓地搬弄着是非。有个说春兰是个妨汉子精,结婚没一年,把南乡新嫁的丈夫妨死了。另一个接着说,春兰往程煜家里跑,也不躲背着点,这那年轻人,脸皮可厚!又一个还说,春兰每回来娘家,程煜都在夜里去看她们!这些长舌妇们,每个村里都有的,就是这样,有影儿的说说,没影儿的也道道,好像生活里缺少了东家长西家短、张三媳妇养汉谁家公公扒灰这样的味精酱醋的佐料,日子就没有了滋味和活不下去。却哪里知道,舌头这把软刀子,能杀死人的!某些人的活下去,却是建立在有些人的活不下去上。
程煜家里,欢欢乐乐两个双胞胎姐妹,由于多时不曾相见,凑在一起抹一会儿眼睛,又搂着脖子,叽叽嘎嘎地笑上一阵。之后,欢欢拉着乐乐的手,来到菊儿屋里,将小栓儿指给乐乐看。
心地善良的菊儿,对春兰来这儿并不反对,因为这儿有欢欢拴着她的心。“春兰姐,你来看欢欢呢!”菊儿说。
“菊儿妹子,这次来主要是看看你和栓儿母子。”春兰虽在百里之外,忍受着夫去楼空的煎熬,还要为北乡菊儿妹子的命运担着一份心,怕菊儿给程煜家生不了儿子,也步了自己后尘。还好,菊儿争气,终于给程煜家生下儿子。
听到院子里欢欢乐乐的说笑声,程煜母亲知道春兰母女来了,忙从自己屋里出来,走进儿子屋里,笑着看着春兰,伸手爱抚着乐乐:“春兰,你们娘两个可来了。平时,我和欢欢想你们娘俩,欢欢拽着我去她姥娘家,问你们。等会儿,我去做饭的,你们可得吃了饭再走!”
“不啦!我来看看菊儿母子,给栓儿买身衣服。等会儿,我和乐乐就走。”春兰说。
菊儿往下扒着栓儿尿湿的小衣服,将栓儿小腿弄疼了,还没脱下来,栓儿“哇”一声哭了起来。菊儿一着急,自己眼里泪水也滴下来,落进栓儿眼里,腌得栓儿更大声地哭嚎起来。
一边的程煜母亲见了,心疼栓儿,没好气地说:“给栓儿换衣服,你的手不会轻点儿。栓儿的胳膊腿那么细嫩的,洋火把儿似的,是大人的啊!见回(每回)换个衣服,都撸得栓儿爪爪(哇哇)地,木(没)有人声地哭!”
菊儿越着急,越是给栓儿从腿上扒不下来,栓儿不得劲,就越发使劲地哭。
春兰见状忙走上来,把栓儿抱到自己怀里,一手托着他屁股蛋子,另一只手轻轻地脱下栓儿那只裤腿。春兰抱着肉滚滚光着身子的小栓儿,哄着,栓儿在春兰怀里不哭了,还咯咯地笑了起来。
“春兰姐,你和栓儿真投缘,你先帮着看着栓儿,我去做饭,你们吃饭走吧!”说着,心无芥蒂的菊儿,走出里间屋子。
春兰在栓儿肉嘟嘟的胖脸上亲吻一口,乐乐也走上来,在栓儿脸上亲一口。春兰拿出自己买来的小衣服,给栓儿穿在身上,怕栓儿尿湿拉脏了新衣服,双手抱着栓儿蹲下来,把着屎尿。目光也和围过来的欢欢乐乐,还有程煜母亲,都落在栓儿小鸡鸡上。给栓儿把了屎尿后,不知道是给穿上新衣服舒服得,还是解了大小便松欢了,亦还是看见欢欢乐乐两个小姐姐高兴的缘故,小栓儿在春兰怀里,撒着欢儿愈发地活跃起来。程煜母亲满足地看着,感觉春兰,才更像是栓儿亲娘似的。这时,春兰又从包中拿出一个金光闪耀的长命锁,戴在栓儿脖子上。长命锁来回游荡着,叮叮当当地响着,惹得小栓儿嘎嘎地笑着蹬腿伸胳膊的。
“唉,好好!这下,可真的把小栓儿,是又栓又锁住了。哎,栓儿亲妈想不到的事情,俺欢欢妈都做到啦!哎——”程煜母亲说着,又叹息一声,“你要是栓儿亲妈,就好了。菊儿不会侍弄孩子,穿衣裳换裤子的,都把栓儿整哭。我在一边,心疼孙子干着急!”
“现在,你都有了栓儿,菊儿心地善良,你上了年纪,应该知足。程煜常出门不在家,你要爱惜自己的身子骨。那样,你好好的,也才是欢欢的福呀!”春兰说。
“哎嗨哟,欢欢妈,难得你不记恨我这个老婆子,当初想着法把你嫉妒走!是我和程煜,命薄福浅,担不起你在俺家孝顺我,照料我。哎——”程煜母亲看着春兰说。
梅红听了程煜母亲的话,直撇撇嘴。早干啥去了,撵着春兰走的是你,如今念着春兰好的还是你!
春兰听了程煜母亲的话,里面充满惋惜和藏掖着什么,就敏感地将栓儿放回床上,并把一百元钱,放在栓儿身边说:“不行,乐乐咱得走了。”说着,拉着乐乐往外走去。
梅红将着小钏儿,也跟了出来。
后边程煜母亲推了欢欢一把:“去,傻闺女,拽着你妈和乐乐的手,让你妈和妹妹,吃饭再走!”
欢欢跑过来,拽着春兰母女的手,就不撒开了:“妈妈,乐乐妹妹,你们甭走啦!我求求你们,我和乐乐妹妹木(没)玩够呢,我不让你们走。”
春兰强要往外走,欢欢搂着春兰的腿,在厦廊下打开滚,哭着说:“妈妈,我想你们,你和乐乐妹妹,吃饭再走不行吗!”
欢欢这一哭闹,春兰心里受不了了,泪水也洒下来,看看在西灶房里扎着围裙做饭菜的菊儿。
菊儿就着走过来,挽留着说:“春兰姐,我多做了你们的饭菜,咋就走呢。让欢欢乐乐多在一起,玩会儿吧!”
春兰颇是感激地看了菊儿一眼,没有办法,欢欢抱着自己的腿不松手,就留了下来。
午饭时分,由于人多,在外间大茶几边上,围着坐了下来。
春兰挨着欢欢乐乐吃着,程煜母亲不时给春兰夹着肉菜,春兰也不时给她夹着好吃的。程煜母亲脸上,呈现出了多日不见的笑容。
菊儿刚刚坐下还没摸起筷子,在里间里睡一会儿的栓儿,醒了哭叫起来。菊儿又站起身,来到卧室里,抱起栓儿,来到外间在个马扎上坐下,给栓儿撩起衣襟喂着奶水。
“菊儿,你抱着栓儿,过来一块吃吧!”春兰有些歉意地说。
“你们先吃,我等会。”菊儿看着她们吃饭的情形,亲善和睦,互相让着饭菜,舀饭汤递干粮很像一家人似的,自己和栓儿,像成了格格不入的外人。
一会儿,栓儿吃饱奶水,胖脸红红润润的不哭闹了。菊儿抱着栓儿,到茶几边上坐下。程煜母亲刚才还是说笑的,就着不言不语,脸也变得冷如冰霜。
一会儿,春兰吃饱后,从菊儿身上抱过栓儿,说:“菊儿,你快吃,我吃饱了,我先替你抱会栓儿。”说着,抱着栓儿,到一边屋地上玩着,欢欢乐乐也吃饱饭,围拢过来逗着小栓儿。
程煜母亲不知道吃饱没有,不是把手里筷子放茶几上,而是扔在上面,起身离开,也走到春兰近前,惹着小栓儿。
此时此刻,独自在茶几边吃饭的菊儿,感到有些凄凉,知道程煜母亲不知道在外面听了啥闲话,对自己有了成见。不再给自己母子洗衣服,只洗她和欢欢的,饭也不做了,都是自己做中饭,领着欢欢铺下腚就吃,这还不说,自己不主动和她说话,她也不和自己说话,而且,天天狼荡着个脸不给自己好看的。
4
晚上,王思军在程煜家里,停好车回家去了。
程煜走下车后步态不稳,踉踉跄跄地来到西间北屋里,向母亲报着平安。母亲见儿子喝多了酒,责备地说:“你又哈(喝)多酒了,看看你,路都走不稳,咋出门开车,真是的!我和你说,今日,春兰领着乐乐,来看过栓儿,给栓儿买了新衣服,和长命锁,给了栓儿一百块钱压压岁。”
醉眼朦胧的程煜,听到母亲说是春兰母女来过,顿时来了精神,就问:“你没留下她们娘两个?”
母亲看着儿子:“我留下她们娘两个,让她们住在哪儿?甭说醉话!”
“娘,我没有醉。春兰母女要是再来了,留下她们,就说是我说的。咱不要菊儿了!她的身子,有时和冰块一样冷,做梦时,都喊着去了海南打工的小文名字。不是一次两次,让我咋能容忍!我也是个血性的汉子。反正咱有了小栓儿,我和菊儿又木(没)领结婚证!”菊儿生下小栓儿后,由于照料孩子所累,和有点妇科方面的不适,没有精力去想男女之事,常常是将欲火冲顶的程煜,冷落旁侧;加之,梦里又常看到思文,禁不住喊出他的名字,还有,时常梦到实心侮辱她时的情形,常常夜半惊魂,喊叫着醒坐而起。程煜也是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无论他的心有多么宽阔,长而久之,也无法容忍菊儿对自己的疏冷,嫉妒菊儿在梦中叫出思文名字,而且,从菊儿时常半夜恶梦惊魂中,他猜出,在和自己结婚前,一定有什么人欺负过菊儿,而没得逞。谁会有这方面的便利呢,只有实心哥,在她家学艺和干活几年中,趁她一人在家时,猥亵强暴过她!这样,实心哥的死,才更便于解释了。越想,越觉得肮脏腌臜,越想,越不能容忍菊儿了。平时,对菊儿少了一些关爱,有时,酒后动手打了菊儿耳光,过后又请求原谅。菊儿没有反抗,一味忍气吞声。如今,这个家里唯一让菊儿留恋的,就是栓儿。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应不应该为了父母,牺牲自己,而嫁给了程煜?
听了儿子的话,母亲知道儿子是说醉话,还是为之一怔,接着又是一喜,看看床上睡着的欢欢和门口,小声地说:“程煜,你胡说一些啥。你就不会小声一点!”
“娘,我木(没)胡说!早先,小文在家时,他在菊儿家学木工,他们两个就眉来眼去的。”程煜又说。
东间北屋里的菊儿,听到车来家多时了,没见程煜来到屋里,借着出来解手的功夫看看。看见程煜在他娘屋里,又报平安呢!解手回来,正要回自己屋里,听到程煜母亲和程煜说:“你出门不在家,菊儿有事木(没)事的,常去东邻玩,是去打听小文的音讯吧!”程煜母亲加油鼓劲地挑弄着,程煜和菊儿还不结实的夫妻关系。
看到程煜往外走,菊儿忙来到自己屋里,在门口迎接着程煜:“你回来了。”
程煜竟然没有理菊儿,酒气扑人,顾自走进屋里。
菊儿跟上来,伸手将程煜扶在外间沙发上坐下:“你开车,还喝酒,还喝醉了。在家喝多少我管不着,以后,出门你不能喝酒的!”菊儿去给程煜泡来一杯浓茶,放在程煜手边。
“我……我用不着你管!”说着,程煜一伸手,将茶几上的茶杯,划拉到瓷砖地上,瓷质茶杯当地一声摔碎了,茶汤澎溅一地。菊儿以为程煜喝多了酒,手不管事,忙过来弯下腰,往铁簸箕里拾着瓷片,却让程煜一伸手,搂进怀里,双手去撕扯菊儿胸前衣服,喷着酒气的嘴,强行亲吻着菊儿。
菊儿反感地甩开程煜的手,推开程煜:“去,你喝多了酒,嘴里味死了。先去漱漱口刷刷牙的!我打扫一下地上的瓦碴子(瓷片)。”
程煜却将菊儿捡在簸箕里的瓷片,一脚踹翻在地上,菊儿即刻流下泪水,又弯腰一块块拾着散落一地的瓷片:“你疯了,要把里间屋里小栓儿吵醒呀!”
“过来,跟我在沙发上做!”程煜拉着菊儿身后的衣服。
“我说过,去刷刷牙漱漱口的!”菊儿说。
“我的嘴再脏,也没有吃过屎!我再不干净,在结婚前也木(没)有……”程煜想说菊儿什么,没有证据,又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程煜……”菊儿颇觉心寒地看着程煜,菊儿目光如霜似剑,刺得程煜打了一个寒噤,“你变了,才结婚一年多,你就……以前,你是咋和我说的,咋保证的?”
“我木(没)变!我他妈的咋了?我一个人在外边,跑来累去,受尽颠簸,挣钱养活你们娘两个,让你们吃好的,穿好的,不让干活,可我来了家,你都让我守着老婆,当和尚!我是以前的我,我木(没)变,你变了,你变心啦!”看到菊儿一脸泪水地看着自己,很是扫兴,往前一把猛力推开菊儿。
外边厦廊上的窗户一侧,程煜母亲躲在那儿,偷听着,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来。
菊儿让程煜推倒在地上,左手掌摁在瓷茬上,鲜血顿时从她手掌上,流了出来。
程煜依然不依不饶,又起身将菊儿拖到沙发上,逼问着菊儿:“我问你,以前,你究竟勾引过几个野汉子?今晚上,不说明白和你没完。连做梦你都喊着东邻思文的名字,一二再地,你这不是往我心口上捅刀子。难道我躺在你的身边,都抵不住远在天边的思文吗!”
“你……你侮辱人!你知道的,我是清白的。”菊儿往外推拥踢打着近乎疯狂变态的程煜,“程煜,你疯啦!”
“我疯了,我疯啦!”程煜真的疯了似的,抬手打着菊儿的耳光,鲜红的血液,又从菊儿嘴角流下来。
菊儿顿时感到天塌地陷,山崩海啸,自己托以终生,赖以依靠的程煜,原来他的骨子里竟然是一个禽兽,小心眼,嫉妒虫,虐待狂,菊儿感觉不到旧痕新伤的疼痛,只感到阵阵麻木,凄凉和绝望。她不再挣扎,不再还手,任由程煜撕去她身上的衣服,将她拖在沙发上,把她摁在身下,让她跪着,从后面猪狗一样肆意蹂躏强暴着她。满足兽欲的程煜,酒也醒了一半,双眼迷迷瞪瞪地看着菊儿光裸弯弓着的身子,背对自己,双肩抖动,在嘤嘤哭泣。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做得过分,当即扑通一声,屈双膝跪在菊儿面前,在地上给菊儿磕着头说:“菊儿,菊儿,原谅我!我哈(喝)多了酒,我醉了。刚才,我想我是疯了,啥也不知道。以后,我再也不这样对待你!”程煜看到菊儿转过头来,双眼仇恨地怒视着他,他懊悔不迭地抬手抽打着自己耳光,看到菊儿仍然不能原谅自己,竟然不顾一个男人的尊严,嚎啕大哭起来。
5
天刚蒙蒙发亮。
早起来的程煜,来到母亲屋里,和母亲说:“娘,我不在家,你把大门和车门,关严上锁,甭让菊儿出去串门,和回她的娘家去!”
“嗯。娘知道啦!”母亲坐在床上,知道儿子啥意思。
之后,程煜出来上了车,和王思军开着出门去了。
随后,程煜母亲忙起来,轻手轻脚走出屋来,去关上大车门,并且摁上一把大锁,又来到西边大门洞里,将大门也上了锁。看一眼黑咕隆咚的程煜屋里,即回到自己屋里,将钥匙压在自己枕头下面,又在床上躺下了。
太阳老高了,菊儿才起床,也不知道怎样从外间沙发上,回到里间床上的。是她在外间沙发上哭睡过去后,程煜将其抱进卧室的。感觉浑身麻胀酸疼。来到镜子前,看到自己衣斜发乱,一副疲惫憔悴的面容,嘴角结着血痂,感觉都不认识自己了。扪心自问,这是我吗?不觉抬起双手,捂着脸黯然神伤,潸然泪下。
之后,菊儿出来去厕所解手。在圈台上艰难地蹲下来,解完手,吃力地站起来,两手系着腰带,有些迟滞的目光,触到北山墙上程煜母亲放在木板上的,她和春兰都曾拿来威胁程煜离婚的剧毒农药三九一一。菊儿的脑子,倏地就是一激愣,为自己刚才闪过的一丝寻死的念头感到恐惧。之后,菊儿来到大门上,看到上面锁着锁,平时一般只在里面插上门栓,不上锁的,又过来看看大车门,也关齐上了锁。在以往,只要车出了门没有回来,车门大开,直到车回来才关门上闩的,一般也不上锁。菊儿心下即刻明白了,看了看程煜母亲紧紧关闭着的房门。
而此时,已做了饭,和欢欢吃过的程煜母亲,躲在自己屋里,从窗户玻璃里,窥视着菊儿一举一动。看到菊儿近乎羸弱的身子,像是经过一夜风雨吹打的残花败柳,心下也骂自己的儿子下手太狠毒,他娘的和他早死的爹一样,当年打起我来也是往死里打。打过自己后,也不放过自己,在炕上折磨自己,整宿整宿地不让自己闭眼。三天不打自己,就烧了高香。幸亏他爹得病早死,要不,自己不让他爹折磨死,也是让他打死。
菊儿朝自己屋里慢慢走来,感到在程煜家里,别说幸福,起码的做人的尊严,甚至安全,也没有了。看看四周的高墙大院,感觉自己像是置身在阴森恐怖的一座监牢里,感到毛骨悚然。知道程煜母亲时时在监视着自己的举动,锁上门不让自己出门等的,可能是程煜出门时,叮嘱过他的母亲。他们母子为什么如此歹毒地对待自己?仅仅因为自己去思文家里串门,还是自己在梦中喊出思文名字?还有自己常常夜半惊魂,猛然醒坐,每每此时,自己无法也不能同他做那事了,难道这是自己的错?不去思文家串门,自己能做到,在梦中喊出思文名字,自己却不觉啊!中午,程煜去东边潍坊西边拉沙子回来,路过王佐富家大门口,看到岳丈大人,正双手掐腰,看着公路上的车辆和行人,观着风景。停下车,从驾驶室里探出头,和王佐富打着招呼。和犯了罪样,不敢正视王佐富的双眼。
“菊儿和小栓儿他们娘俩,都好啊!几天没过来,等会儿,让你娘过去看看的。”王佐富说。
“爹,他们母子好着呢!”从话语中,程煜知道挨过自己打的菊儿,没从家里出来,抱着栓儿躲来娘家,“明天,我让他们母子,过来看看你们。”说完,即开车向西去了。王思军坐在副驾驶座上,正睡着呢。
村里,梅红领着小钏儿,来到思文家大门口,和思文母亲纳闷地说:“怪了,今天也木(没)看见程煜他娘和欢欢,菊儿母子也木(没)见出来!他家大门和大车门都关着,也推不开?菊儿一大早,抱着栓儿,去了南边她娘家了?”
“夜里,我听见程煜和菊儿高升低声的,不知道是程煜哈(喝)醉酒,和菊儿吵架了咋的?”思文母亲疑惑地说。打从在大门口上,听几个老太太,说过菊儿让实心糟蹋后,菊儿不得已才嫁给程煜的。思文母亲一直不相信,那样,对待菊儿真是不公平!可是,不管真的假的,这句话碰巧也让程煜母亲听了去,知道程煜他娘是个啥心肠,没有的事都能捏造出来,对春兰鸡蛋里挑骨头,为了赶走春兰,骂春兰在东乡里,勾引过野汉子。现在,她家有了孙子小栓儿,又知道春兰南嫁的丈夫没了,会不会又念及以前春兰的好,和程煜挑拨着,说菊儿让实心咋着咋着,程煜受不了,就折腾菊儿!哎嗨,要真是这样,菊儿可是掉进火坑。那样,程煜可随了他死去的老爹。听老人们说,程煜爷爷年小的时候,也是往死里打他的奶奶。还能是一辈子出一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