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店东南金陵镇以西,赵家村中赵德宝充满喜庆气氛的二层小洋楼,沐浴在一片温馨的夜色之中,从薄纱的窗帘里,透出粉红色的幸福的光晕。
春兰双眼发红坐在床头上,看着床头柜上的袖珍相框里,欢欢乐乐抱着白色兔娃娃的彩照,手上解着小赵睡衣的衣扣。
赵德宝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裹着白色浴巾,来到床前解下浴巾,光着健硕的身子,从春兰的手上,接过白色棉纤舒适的睡衣,穿在身上:“想小乐乐了吧,我说接她来过年,她姥娘说咱们结婚后头一个年,不让她来闹哄。”
听小赵说出了口,春兰眼里强忍着的泪水,流出来点着头。
“看看你,我们明天就去北乡了,看看咱娘和乐乐,回来的时候,将小乐乐接回来。”小赵伸手替春兰擦着眼泪。
春兰感激地看了小赵一眼,挪去小赵的手捧在自己脸上:“以后,接乐乐来了,你甭光陪着我,去山上开你的石头吧,就着给我找一个活干,我把小乐乐送到幼儿园里,过了年她也七岁了。”说实在的,春兰对婚后的生活还是满意的,婚前,小赵送她两万元彩礼钱,新家房子坚固漂亮,小赵对待自己不能再好。不曾想在陌生人的撮合下,成就了自己和小赵。以前和吴仁仕法官并不认识,他虽然为了自己表弟赵德宝,在自己离婚中有了私心,可是,除了小赵大几岁以外,没有骗自己。所以,春兰不再他求,只图将乐乐接来,自己相夫教子好好过日子。
“不忙……等把乐乐接来,咱们一家人熟络以后,我兄弟赵德财,在村里陶瓷厂当会计,到时,你可以去陶瓷厂干份轻快活,咱村里就有幼儿园。你可得答应我,以后可要高兴起来呀!”
春兰冲着小赵,勉强地笑了笑。
小赵往浴室里推着春兰:“快去洗洗,咱们早歇着,明天还得去北乡。”
春兰走进浴室里。小赵跟了进来,帮着给春兰解下衣服,将水温调至合适的温度,并在春兰丰满的秀肩上,轻轻爱抚了一下:“我帮你洗?”
春兰往外推着小赵:“你寒(还)是出去吧,两个人在浴室里,我不习惯!”
这样,小赵就走了出来,轻轻给带上浴室的门,在床边坐下来,点上一支烟吸着,听着浴室里传出来春兰洗浴的哗哗的冲水声,闻着散发出来的浴液的清香味,让他感到有些陶醉。心想,有家有女人,真好!自己只是在过年时,走亲戚和表兄吴仁仕坐在一起喝酒,随口说了一句,自己本地没有合适的,离着城市近,本地姑娘媳妇的都在城里打工,顺便在城里找了打工的,或是城里人成了家。让他注意着,在自己工作的地方有合适的,给自己操番心说个媳妇,离婚的,带着小女孩的也行!没成想,表哥还真把这事,给办成了。而且,离婚的春兰不是因为好吃懒做名声不好听,是因为男家要儿子的原因。现在来看,春兰是太好太贤惠了,身段模样也好,配自己没说的。一会儿,春兰走出浴室,小赵帮着春兰解去浴巾,将其抱到了床上……
天上的一轮圆月,在稀薄的云彩中钻出钻进的,看上去,显示出的总是半个月亮。
翌日,傍晌午。
赵德宝和春兰两个人,乘坐的小公共汽车,行至王佐富家门口停了下来。小赵先跳下车,接下春兰手里的包,牵着春兰一只手把她接到车下。之后,两个人往南一会儿,来到娘家门前,推开虚掩着的铁门,双双走了进去。
在院子里独自玩耍的小乐乐,听见动静,抬头见是妈妈回来了,扔下手里的玩具,挓挲开一双小手,向春兰扑来,嘴里喊着妈妈:“妈妈,妈妈——”
春兰张开手,抱住乐乐:“唉,孩子!”母女二人,即搂抱着,哭了一阵,又相视着含着泪花儿笑了。
在屋里看见女儿和新女婿来了,春兰母亲从屋里出来,看到春兰母女抱成一团,哭着笑着,自己也噙着泪水笑了。
小赵见状,也深受感染,眼睛里也热热湿湿的。
母女二人笑哭够了,才相互抹擦着对方的眼睛,春兰指着小赵和乐乐说:“乐乐,叫爸爸,我和你爸爸来接你了。”
乐乐抬头看了小赵一眼,没有叫爸爸,把头低了下来。
之后,一家人来到屋里,小赵给岳母行了年后的磕头大礼。虽然是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可这是过完年后第一次登岳父家的门,磕头拜年是不算晚的。起来之后,小赵塞给乐乐二百元压岁钱,乐乐递给姥姥。春兰母亲接过,说姥姥给你保存着。之后,围坐在沙发旁喝茶水,吃瓜子,说着温馨的话语。春兰和乐乐说:“乐乐,和你爸爸在这儿玩着,我和你姥娘,去做午饭的,啊!”
“嗯。行的!”乐乐应着,又看了看小赵,感觉他不和刚来时那么陌生了。
小赵站了起来说:“还是叫乐乐和咱娘,在这儿玩着,我和你去做饭吧!”
这样,春兰母亲把要做的鸡鱼肉菜的,给罗列出来,没费多少功夫,一桌丰盛的菜肴,即做好摆在了茶几上。
吃着饭,春兰又和乐乐说:“乐乐叫爸爸,不叫不让你吃饭,走的时候也不领着你。”春兰指着小赵,怕冷落了小赵。
“妈妈,他是叔叔,不是爸爸。欢欢姐的爸爸,那才是我的爸爸!”乐乐已经不很腼腆了,小孩吗不是大人那么虚伪,心里咋想的就会咋说。
“欢欢的爸爸,不要你们娘俩了,以后,不准再叫他爸爸!”春兰母亲看到小赵有些微的尬尴,忙说,“往后,这个叔叔,就是你的新爸爸。”
乐乐撅着小嘴儿,不高兴地说:“他就是叔叔吗!”
一家人,望着一茶几的菜肴,一时冷落了下来。
小赵忙笑了笑,打破沉静地说:“娘,春兰,别难为小乐乐了,就先让乐乐叫我叔叔吧,也没啥不好的。乐乐,你叔叔和你妈妈,走了这么远的路,都饿了,咱们吃饭吧!”说着,把筷子递到乐乐手里,“叔叔和你一块吃水饺,再不吃,就粘在一起了。”
乐乐朝着小赵,允许地点了点头。
小赵看看春兰,又朝着春兰母亲说:“娘,咱吃饭吧!”
这样,才都摸起筷子,吃了起来。
“娘,乐乐她彭刚舅舅,来信了没有?”小赵问。春兰和他说过,有个弟弟去了海南打工。
“他哥哥,彭刚来过信了,给家里汇来三千块钱呢,说他在那儿挺好的。”春兰母亲说,“就是年底没有来信,叫人挂挂着!”
“娘,你甭着急!我和乐乐妈妈说过,去信问问,彭刚兄弟在那儿要是行,让他在那儿干着;他都二十一岁了,你也甭不放心,趁着年轻,应该在外面闯闯的!要是呆得不行,就让他来家,跟我上山去开石头。我给他盘个石窝,帮着他,一年就能还上咱家欠下的那点帐!”婚后,春兰已将娘家的遭遇,说给了赵德宝听。
“哎嗨,他哥哥,在咱家,你和他姐姐属大的,你们不多操心,谁多操心呢!唉,让你跟着受累。”母亲说。
“娘,等吃了饭,我们接上乐乐,想早点回去。路过长山的时候,就着去看看俺爹的。”春兰说。
“好啊好啊。”春兰母亲满意地看了女儿女婿一眼。心想,女儿虽然和程煜离了婚,是一大不幸,可是,遇到好心厚道的小赵,又是女儿不幸之中的幸事,女婿处处替春兰着想,这也是小赵的意思吧。
饭后,春兰帮着母亲洗涮了碗筷,跟母亲说了会儿话。小赵看看手表,又看看春兰,春兰会意地说:“娘,俺们早一点回去!到家一百多里地呢,再去看看俺爹的。”
“嗯。那你们早点走吧!”母亲说。
之后,春兰给乐乐换上新衣服,和小赵从娘家走了出来。
围上来的几个前邻后舍的婶子大娘,也往外送着春兰一家人。
春兰母亲关上大门上了锁,跟着送到村头公路边上,等着过路的小公共汽车。
这一天,程煜母亲领着欢欢,来王佐富家里串门玩,让菊儿母亲强留下吃了午饭,从家里出来,正好看到在这儿等车的春兰他们。
小欢欢就不干了,扑到春兰的怀里,母女久别偶见,抱头痛哭起来。
“妈妈,我想你和乐乐妹妹。你不要我和爸爸了,不管我和爸爸了吗!”欢欢哭着抱怨说。
送出大门来的王佐富夫妇见状,心里也感到酸溜溜的。
程煜母亲也是站走不是的,尬尴难堪,自责自己不该在王佐富家里吃这顿午饭。王佐富去年春上借她家的一万块钱,没有还给她家,交警队也已经将做桌椅的钱,全部批给王佐富。王佐富看到势头正好,自从思文来后,家具越做越对路头,正好卖,没将这笔钱还给程煜,而是借着这股本钱,又备足木料啥的,想都做成家具,赶上年前后家具销售旺季,盘算着再大赚上一笔钱后,再把这一万元钱还给程煜。程煜母亲领着欢欢来串门,自知失言,理亏,没有按时将钱还给人家,就强拉硬拽下程煜母亲和欢欢,在家里吃了顿午饭,略表歉意,并一再允诺,尽早还钱!由于这个原因,一向要脸争强的程煜母亲,才坐下来,和欢欢在他家里吃的饭。怕春兰误解,忙讪讪地说:“俺领着欢欢,来菊儿家里玩玩,让菊儿爹娘强留下吃了顿饭,菊儿爹娘不是虚让俺。俺这不正要回家,不是领着欢欢来这儿堵截你们的,俺也不知道你们这时要走的!”
就在这时,小公共汽车从东边开了过来,停在人们身边,等着春兰他们上车。
赵德宝看了看春兰,春兰赶忙放下欢欢,流着泪水说:“欢欢,平时可要听你爸爸奶奶的话,多吃饭,长大好去上学的,也好去看妈妈,妈妈走啦!”说完,扭头上了车。
赵德宝抱着乐乐,也上了车:“姐姐,姐姐,你家去吧,我会回来看你的!”车上的乐乐说。
“妈妈,妹妹,我也跟着你们去——”欢欢哭喊着,也往车上爬着。
程煜母亲抢上来,抱过欢欢,车门才得以关上,启动开着上了路。
欢欢从奶奶怀里挣脱出来,哭着朝着远走的车撵着,跌倒又爬起来向前追着。
程煜母亲哭着走上来,从地上抱起欢欢:“你妈妈都狠心不要你和爸爸了,你寒(还)撵那个车干啥呢,咱家去!”
“我要和小乐乐说,她的小白兔子长大了,我要她等等,我家去给提小白兔笼子的。我答应她的!可是,妈妈他们那么着急就走了。”欢欢擦着眼睛,如泣如诉着。
“哎,好孩子,等以后着,我和你把小白兔子,送到你姥娘家里,乐乐来的时候,提走就行。好啦,甭哭啦,咱家去喂喂你们的小兔子,咱们混上午饭好吃了,它们木(没)吃饭呢!”程煜母亲给欢欢擦着眼睛说。
欢欢这才牵着奶奶的手,不情愿地回家去了。
站在大门口上的王佐富夫妇,这才无可奈何地也转身去了家里。
2
王思军和李程煜两个人,开车拉着沙子,路过彭大年服刑的劳改农场时,程煜说:“思军哥,你把车在前边停车场停一下,我去看看欢欢姥爷。虽然春兰带着乐乐走了,从这儿走,咋着也得来看看欢欢姥爷的!以前,待我挺好的。”
“我也去看看大年叔的。可是,不知道他听说是我们后,愿不愿意出来见我们?”王思军说着,将车开进路边停车场里,停了下来。
两个人下车后关上车门。程煜去公路边的商店里,买上两条烟,和王思军向农场里走来。之后,找到管事的人,说明了来意。
正在农场里,给小麦上返青水的彭大年,听到一位干警来和他说:“老彭,有人看你来了。”
彭大年愣怔了一下,问道:“谁呀?”
“两个人。说是开车路过,有一个大胡子的。”干警说。
彭大年一听,说是开车路过,知道大胡子是开车的王思军,另一个会是和他一起出门的程煜?他和春兰两个人离婚了,还来看我干啥呀?气得把手里的铁锨,插进泥水里,愤愤地说:“不见,我不认识这么两个人!”说着,从身上掏出烟,点上一支抽着,平静着自己波动的情绪。
这时,李程煜和王思军两个人,已经朝着彭大年这儿走过来了。
“大年叔,我和程煜兄弟,看你来啦!”走到近前的王思军说。
彭大年看看走不开,就不看思军身边的程煜:“哦,是思军老侄子来了。”
“叔,我对不住春兰和乐乐她们母女,你可要多保重身体呀!”程煜改了口,由叫爹改成叫叔了。
“甭叫我叔,我不认识你是谁!”以前喊自己爹的程煜,这会儿叫自己叔,听着格外逆耳。彭大年压着火气,将手上抽吸一半的烟卷,扔在地上,踩上一只脚用力蹉灭了。
“大年叔,哎——”王思军轻叹一声,“想开一些,你别气着。事情走到这一步,谁也不愿意。春兰带着乐乐,嫁的南乡那个人,都说人不错,能干也不穷,听说比程煜有能耐,比程煜有钱!欢欢在家里,跟着她奶奶,也长得胖乎乎的,你也甭挂念。好好干着,早点回去,我等着你再承包工地以后,给你拉沙子呢!”王思军说着,从程煜手上拿过买来的两条好烟,知道彭大年不会接,兴许还会扔了,给放在田埂上,“大年叔,这两条烟,是程煜买给你的,留着抽吧!”
“我不要,你们拿回去,我不缺烟抽。”彭大年不领情地说。
这个时候,赵德宝和春兰母女三个人,乘坐的客车也行至此处,停在公路边上,春兰他们三个人下来车后,客车又上了路。他们则向农场里,走了过来。
王思军和李程煜往农场外面走着,在同一条路上,和走来的春兰他们,正走了一个面对面。有句话说,真是冤家路窄呀!
乐乐眼尖嘴快,大人僵持着的时候,她先开了口:“爸爸,大爷!”乐乐不相信而又惊喜地叫着程煜他们。
王思军应了一声,也感到太凑巧了,忙把乐乐抱了起来:“唉,我的好孩子,看你姥爷来了。”说着,亲了乐乐一口,“你大爷的胡子长长了,不扎人了。”
乐乐高兴地说:“大爷,我真想你和我爸爸。”
“嗯。大爷和爸爸,也想你呀!”王思军说。
李程煜伸出手,想和赵德宝握握手,随口还叫了一声“大哥!”之后,还想再说点什么,却找不到话头,只是朝着小赵点点头。
小赵有些不适应,也很快看出来,是和春兰离了婚的也是乐乐的爸爸,瞬间的不适应过后,既然对方高姿态,先伸出了手,还叫了自己一声大哥,就应答了一声:“唉。”也伸出手,握了一下程煜伸给自己的手。
李程煜从思军的怀里,抱过乐乐,忍着泪水不让流出来。
“爸爸,你和大爷,也来看俺姥爷了吗?”乐乐说。
李程煜点点头:“我和你大爷拉沙子,从这儿路过,顺便来走了一趟。”
春兰拉扯小赵一把,两个人朝前走了去。
李程煜不舍地将小乐乐,放下来,往前推一把看着自己不走的乐乐,拉着思军匆忙走了。
乐乐回身朝后倒着走,看着爸爸和王思军走到停车场里,开出车拐上公路,往北开走了。车里面,李程煜忍不住,在驾驶室里放声大哭起来。哭声里,有对春兰母女的思眷,和让彭大年冷漠的羞辱,以及对人生有太多的无奈。
王思军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在程煜的背上,安慰地拍打了几下。
小赵和春兰母女,看过彭大年以后,带着乐乐,坐车赶到了家里。
小赵从一个大纸箱里,给乐乐拿出各种各样的玩具,有布娃娃、小狗熊和米老鼠什么的,哄着不高兴的乐乐。
乐乐有些不大适应,不接受而惊疑地看着这儿的一切。
“乐乐,这是你爸爸为了接你回来,特地去城里,给你买回来的这些毛绒绒的小猫小熊的,看你寒(还)不高兴,真是不懂事。”春兰着急地说。
“妈妈,他是叔叔,那个和大胡子大爷在一起的,是爸爸吗!”乐乐不是三岁的孩子,有着属于这个年龄的一些想法,不是几块糖几个玩具,能哄得了得。
春兰听到乐乐又说小赵是叔叔,还说出程煜是她的爸爸,气就不打一处来,伸手一把将乐乐推倒在地板上,还累哭了说:“你爸爸费一整天的功夫,和我去你姥娘家,把你接了来,叫爸爸,甭叫叔叔!”
让母亲推倒在地板上的乐乐,从地上坐起来,蹬踹着两条小腿,双手揉着眼睛,哭着说:“我不……我不吗!”
“你……”春兰扬起手来,要打乐乐。
小赵走上来,从地板上抱起乐乐,责备着春兰说:“春兰,看你急啥呢!乐乐小,咋能一下子就转过弯来。真是的,乐乐这么乖的孩子,不能打的!”又哄着乐乐说,“乐乐,不哭,啊。乐乐是好孩子。”
乐乐很是懂事,立马不哭了,小赵用手给她擦着眼睛:“乐乐,让叔叔和你交个朋友好吗?”
乐乐看着小赵,点了点头:“那……咱俩拉拉钩。我叫你叔叔,咱们是两个好朋友,行吗?”
“行的。”小赵说着,笑着看了看春兰,“让咱们拉拉钩。我们两个是好朋友,我是大朋友,你是小朋友。以后,小朋友可要听大朋友话呀!”
乐乐又点了点头,两个人勾着手指,用力拉了拉,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
“以后,你可不要让你妈妈生气。你看你妈妈生气的样子,多不好看呀!”小赵说。
乐乐又点了点头。
“从你的照片上,叔叔知道你喜欢白色的兔子。这些猫呀狗呀,你不愿意要不要紧的,叔叔专门给你买回一只白白胖胖的毛绒绒的大白兔子,你可要喜欢呀!你再不喜欢,你叔叔和你妈妈,可不高兴了啊!”小赵说着,从另外一个纸箱里,拿出一个模样笑哈哈的大白兔子,给乐乐放在怀里抱着,“乐乐,你看好不好,你喜不喜欢呀?”
乐乐双手抱着大白兔子,笑了:“好,我喜欢!可是,可是……”乐乐说着,看看小赵,又看看妈妈,不敢再说下去了。
“可是……又可是啥呢?”春兰质问着,“本来,你爸爸给你买了兔子,不叫爸爸,我不让你爸爸给你拿出来的。”
“可是,这不是活的呀!欢欢姐姐答应我的说等着家里的小白兔子长大以后,要送给我两只活的吃草的小白兔子的。”乐乐说。
小赵和春兰两个人,看了看,小赵忙说:“好好。等叔叔上山开石头的时候,给你抓一只活的小兔子来,山里的兔子多着呢!要不要野兔子?”
“叔叔,你可不要骗我呀?等你逮了小野兔子来,我拿着镰刀小筐子,去给小兔子打草的。”乐乐说。
“叔叔是一个大人,说话是算数的。可是,叔叔也有一个条件,我给你抓只活的野兔子回来,到那时,你可答应我,要叫我爸爸的!”小赵说。
小乐乐歪着头,想了想说:“嗯。好吧,我答应你。我说话,也是算数的!”乐乐天真又故作郑重的样子,小赵和春兰见了都笑了起来。
3
这天已是傍晚,赵德宝还没有收工,抱着钻孔机,在红山土里裸露出来的石山上,打好几个钻眼,钻机的嗒嗒嗒嗒的刺耳的啸叫声,震荡着山谷传出老远。之后,在打出的约有半米深的钻孔里,续填上炸药,用根木棍轻轻捣实,接上导火索。之后,点着一眼炮后,抽着烟,躲上深深的石窝,只听得一声轰隆巨响过后,炸得土石乱飞,崩出很高很远,惊得草丛里的野兔子满山乱蹿。这样,小赵依次又放过另外几个炮眼,石床上即被炸出一块块巨大的青石头。这之后,就剩下他抡着大锤和钢钎,再将大一点的石头,破解成一人或是二人可以搬动的石块。不管晌午或是晚上,只要空出了石窝,再晚他也要放完了炮,才去吃饭。回来,下午或是明天上午,无需急着打眼放炮,只需一块块地破解石头就可以了。他的石窝里的石头,石材好质量佳,不出片子石,无需低价卖给收购片石和碎石的临近的水泥厂,或是石灰窑厂,做烧制水泥和白石灰的原料。小赵的石窝里开采出的石材,都能破解成一块块有一个完整平面的石头。他的手艺高信誉好,北乡百里之外春兰娘家这一带的农村,或是城镇里,这几年人们手里有了余钱,建筑楼房和民房的多,由原先平底垒砌半米的青砖墙,改为垒砌一米到八十公分高的乱插石的石头墙,做地脚防爬潮和碱墙了。雇上上海50拖拉机,花200多元拉两趟两车斗的青石块,打一米高的五间房的地脚墙,就够了。虽然是乱插石,可是,经过石匠们的巧手,用锤子敲打着钢錾子,在选出的石头平面上,錾出横竖的斜纹,垒砌到墙上,格外的平整好看,临街的一面墙上,还打制出六角星或是骨碌钱花,更是别致。所以,来拉小赵石头的多是凌晨,从家里往南部山区赶着路,到这儿,刚刚出太阳。所以,小赵的石窝里积攒不下石头,常常是拉石头的车来后,小赵劈下一块石头,跟来装车的往车斗里搬上一块。看到一块比一块平整,搬起哪一块也不忍放下。就不住地夸赞着小赵的好手艺。装满一车斗石块,根据质量好坏,40到50元钱不等,拉到百里以外的家里,是一百多元钱,除去4到50元的石头钱,就是运费。小赵每天都能卖上两车石头,每天能赚上100元左右不等。上个世纪 每天能挣上100元,收入算很高的了。
“小赵,还不收工回家,别让新娶的大妹子,在家等急了。”别的石窝里收了工的石匠们,走过小赵的石窝边上,和小赵开着玩笑。
“德宝早就能干,这又娶上个漂亮媳妇,又白白得了个小女娃,如今,有叫爸爸的了,还不更能干啦!”
小赵拾起地上的衣服和工具,爬上石窝,冲着大伙嘿嘿笑笑,没说什么,随着大伙来到本村看山的老大爷住的两间石房里,交下工具,来上工的时候好用。之后,小赵骑上摩托车,和大伙一同回了村子。春兰已经早给做好饭,烫好了酒在等着他。以前,回来晚了,不想动弹,瞎对付着吃点,夜里就总闹肚子,搅得晚上睡不好,第二天的活还得照样干。所以,小赵以前的身体,总是很瘦。结婚以后,由春兰伺候着,小赵的身板越发粗壮结实了。在心里,小赵越发地爱和依赖春兰。在饭厅里坐下,和春兰乐乐一块吃过晚饭后,抢着洗涮了碗筷。之后,一家三口人,来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乐乐坐在春兰和小赵的中间。依从着乐乐,先看的是动画片。看到上面的小兔子,就天真地问小赵:“叔叔,你上山开石头的时候,看见小野兔子了吗?你答应过我的,说要给我抓一只活的小兔子回来的!”
小赵看了春兰一眼:“哦,你叔叔今天在山上放山炮,小野兔子都惊跑了。过几天,我不放炮了,注意着,看到了,一定给你抓一只小野兔子回来。可是,你也答应过叔叔的,不能忘记了啊!”
“我也是说话算数的!你给我逮一只活的小兔子来,我就改口叫你爸爸的。”乐乐极其认真地说。
小赵看看春兰,两个人无声地笑了。
“咱是不是,给乐乐在海南打工的彭刚舅舅,去一封信,说说咱们的事情呀?小赵说,“也好让他早有一点心理准备,回来的时候,也好自然而然地接受你和我即成婚姻的事实!再问问他,在那儿干得顺不顺?”
“甭着急!先不要和他说这件事情,知道了以后,他的脾气很刚烈,会让他安不下心干活的。以后,他来家了,我会慢慢和他说明白的。”春兰说。
外面夜色渐浓。乐乐看着电视,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赵德宝看看春兰,关了电视机,抱起乐乐,和春兰上到二楼,两个人将乐乐放在他们卧室隔壁专门为其收拾的一间房里的小床上,安顿好后,来到自己卧室里。小赵去浴室里放好水,将春兰拽进来,两个人一浴一淋,同时洗着澡。春兰为了迁就小赵,已经不再拒绝夫妻同浴的喜好。小赵说,两个人同时洗澡有许多好处,可以互相帮着洗涤,热水器出了毛病,洗澡的人有被二氧化碳熏倒致死的,两个人同时洗澡,会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春兰以前还以为小赵执意二人同浴,是个不好的习惯,现在知道小赵是为了自己着想,心里就很感激小赵。之后,二人冲去身子上的泡沫,看着春兰娇好丰满的赤裸的身子,小赵有些控制不住,捉住春兰,想把自己搠进她的身体里去。春兰急忙一闪身,躲开小赵,用浴巾胡乱在身上揩擦几把,即光着身子跑出浴室,小赵也光着身子跟出来,把春兰扑倒在了床上……
4
张店东南群山起伏,高不过千米,也不是很险峻,逶迤蜿蜒,没有绿化,山坡岭头上,大多是野草丛生,灌木荆棘漫山遍野,稀疏地长着数种一眼叫不出名字的高高低低的树木,有的还挂满红绿的野果子。一进入冬天,远远地看上去,整个山野成了一片苍茫的枯黄色。山皮上有二三米不等的厚土层,刨开土层,下面即是披着红山泥的青石。东南群山中,还埋藏着巨大的铝矿床。国家大型企业,山东铝厂就坐落在山脚下的南定镇,就是淄博市政府机关驻地张店区的南大门。所以,张店东南其貌不扬的群山,却给当地人民,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实惠和巨大的财富!
赵德宝的两处石窝,就开在这片群山中,一处东西走向的山梁的朝阳的坡下。
这天下午,小赵在自己的石窝里,举着大锤,从炸下来的巨石上,一块块地往下开着石头。至夕阳西下时,已经开出两堆石头,码好摆放齐整,够明天一早赶来拉石头的装两车斗。
山民们陆陆续续地收了工,走过小赵的石窝边上时,又有人和小赵打着招呼:“德宝,天快黑了,还不收工啊!”
“就走就走。”小赵也收拾着散落一地的工具,准备下班。
“德宝一个钱虱子,挣起钱来不要命!”人们调侃着说笑着,走了过去。
赵德宝拾起地上的外衣,想随同大伙一起回家,抬头俯仰之间,看到十多米高的石窝顶崖上,有一只野兔子,向下探探头忙缩了回去。小赵心里一喜,想起自己和乐乐拉钩定下的预约。耳畔似也响起乐乐天真的话语:“叔叔,你可不要骗我呀!等你逮了小野兔子回来,我拿着镰刀小筐子,去给小兔子打草的。”
“叔叔是一个大人,说话是算数的。可是,叔叔也有一个条件,我给你逮只活的野兔子来的时候,你可答应我,要叫我爸爸的!”小赵。
“嗯。好吧,我答应你。我说话,也是算数的!”乐乐。
想到这儿,赵德宝放下手里的衣服和工具,吐掉嘴角含着的半截烟卷,从石窝里走上来,攀上崖顶,看到那只野兔子一闪,钻进枯草丛里。小赵忙从身上脱下一件薄薄的毛衣,两手撑开,小心地往前走上来,想用毛衣一下扑住草里的野兔子。躲在草丛里的野兔子,慌忙向前跑了去。后面的小赵,紧紧地追了上来。急不择路的野兔子,转一个弯跑上了崖顶。小赵看到野兔子,跑到崖顶上,站下来看看自己不动了。他慢慢地走上来,扔掉手里的毛衣,两只手挓挲着,弯弓着腰向前挪着。此时,在他的眼前,只有这只野兔子,看不见了平时他天天仰头看到的十多米高的石窝的断崖顶。耳畔又听到乐乐极其认真的话:“你给我逮一只活的小兔子来,我一定叫你爸爸!”小赵想着乐乐允诺的话,双眼逼视着前面崖顶上那只野兔子。突然,看到野兔子的后腿一跺脚,转身就要逃跑。小赵即一个前扑,双手一收拢,就抓住了那只野兔子。可是,小赵接近一二百斤的身子,由于往前的冲力和惯性,却也收不回来,向十多米深的石窝里,头朝下重重地摔了下去。
在石场屋子外面转悠着看山的老大爷,听到不远处的石窝里,传出一声绝望的喊叫,再没有了声息,一时间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别的人都来放下工具,回家去了,没有看到小赵来屋里放他的工具。就走着来到小赵石窝边上一看,惊得他往后退了一步,只见赵德宝的大锤、钢钎、撬棍等的收拢在一起,看到小赵整个人趴在还没有开凿的石床上,头已经摔碎,脑浆四溅,在他的手里还攥着一只野兔子,伸了伸前爪后腿蹬了蹬也死了。走到近前看个明白的看山老头,也吓傻了,双腿打着战战,连爬带滚地来到自己屋子里,抓起桌上的电话机,双手哆嗦着打回了村里。
春兰在自己家里,却全然不知丈夫赵德宝已经坠崖,魂归天外,正做好晚饭端到桌上,等着小赵回来,一家人好一块吃饭。
乐乐在客厅地板上玩着一堆扑克,站起来跑进饭厅,闻着桌上菜盘里发出来的香味,和妈妈说:“妈妈,你给叔叔做的饭菜,可真香呀!”
“乐乐,你饿了吧!在外边客厅里等着,我去大门口看看你爸爸回来没有?”春兰说着,从腰上解下围裙,和乐乐从饭厅里走了出来,看了眼墙角的大座钟,快六点了,心想德宝也该回来了?
“妈妈,你说俺叔叔,今日能给我从山里逮一只野兔子回来吗?”乐乐。
“碰见了,你爸爸就能给你抓回来。你爸爸要是给你抓回野兔子来,你答应了的,要叫他爸爸,不能再叫他叔叔啦!”春兰。
“嗯。妈妈。”乐乐应着,点了点头。
春兰走到门口,听到身后的大座钟,倒了一会儿弦,钟摆因为没有了弦停了下来。春兰回头看到停下来的钟摆,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来由地好一阵紧张,心也无规律地怦怦乱跳起来,感觉不好,脸上也惶恐兮兮的。
乐乐也看着说:“妈妈,钟表木(没)有弦了,不走啦!”
春兰的心里咯噔一声,埋怨着自语地说:“这孩子,啥叫木(没)有弦了?”
“妈妈,叔叔回来了木(没)有?”乐乐问着。
春兰抓着乐乐的手,正要去大门外,迎迎小赵的。
这时,却有人跑进了院子,喊着说:“不好了,不好了,小赵在山里出事啦!”
听到来人的喊叫,和一脸乖张的表情,知道小赵真的出了事。春兰即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走不动了。
赵德宝的弟弟赵德财,先接到的电话,开着村里的130客货汽车,赶到哥哥家门口,同别人将春兰母女扶上了车。很快,来到20里地以外西南方的石场里。春兰母女让人从车里又扶下来,走进小赵的石窝里。小赵摔死的惨不忍睹的场景,一下跃进春兰的眼帘,至此,春兰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挣脱开扶着她的人,哭喊着扑在小赵的身上,嚎哭起来。乐乐看到小赵手里,还抓着一只摔死的野兔子,就知道叔叔是为了给自己抓这只野兔子,才从上面掉下来摔死的,又看到妈妈哭得死去活来的,她的幼小的心灵,再也盛不下这份突然而至的人间大悲,也扑过来,哭喊着:“爸爸——爸爸呀——我不要小兔子了,我要爸爸呀,你快活过来吧!”可是,赵德宝再也听不见,乐乐喊他爸爸了。
同来的村人们,指着头顶上高高的山崖说:“小赵是从那上面掉下来的!”
“德宝到那上面,做啥去来?”有的问着。
“可能是抓他手里那只野兔子,回去哄小孩子玩的。”一个人说。
“哎——那哪是一只野兔子,分明是一只索命的无常小鬼呀!”另一个人也说。
“哎嗨——德宝让孩子叫自己一声爸爸盼得!”一个村人唏嘘地说。
春兰哭得喉咙嘶哑,眼流血泪。为丈夫的英年早逝,也为自己不幸悲惨的命运。母女俩的哭声,在整个山洼洼里响彻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