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气已是初冬时分。
鲁北平原沟头堰岭或小道旁大路边上,栽种的,或是野生的树种,有青白杨树,柳树等的多种,最常见的是树枝生长着棘针的刺槐树。时至的北风,已经吹去枝桠上黄绿色的叶片,枯黄的叶子积存在沟坎的褶皱里,成了人们放牧羊群的好饲料,或是交予野火,释放出自己最后的光和热。青绿铮铮的枝条休养生息着,在寒风里等待着来年春天时的发芽。落光了树叶子的高大的杨树杈上,显露出了,浓荫时隐在树叶之间的一个个野鹊的鸟巢,间隔一两千米或是更远一些,就有一个巢里住着唧唧嚓嚓的大小一家人。
绿油油的小麦苗,已经盖严实地皮,像一块块巨大的毯子一样,平铺在大地上,成了冬天里北方大地上唯一绿色的植物和主色调,点缀着苍白的大地和寂寞的冬天。田间地头上,野生出的高高矮矮的杂树们,粗细不等,像这块土地上的主人一样,抵御着凛冽的寒风,守护着脚下的这方多情的容纳自己的土地。人们栽种的枣树、苹果树、葡萄树、桃树和山楂树等的这些果树,可以结出甜美的果实,讨得主人和买客的欢心。
方田地垄上,人们栽植的桐树和杨柳树们,又以桐树显贵,长成的木材,在过去,做成箱柜,用在桌面上;尤其是做出的家家户户烧火做饭离不了的风箱,木板皆是薄到一公分左右,不张不走,就是不变形不走样,经久耐用。又因为其树叶圆大,吸收阳光多,成材快,遮阴大,根粗蓄水,是路边田间绿化的好树种。由于桐树娇嫩,野生成活的不多,多是人工种植的。由于木质暄软,不能日久撑重,桐木不宜用做房梁和门窗及檩条的。杨树和柳树,除了叶片一个圆而稍大,一个尖细窄长,其优缺点和特性用途,相差无几,都是好栽好活,且生长迅速,一般六七年即能长成檩条,十年左右长成房梁。特别是在水边上的杨柳树,生长得更快;缺点是木材轻,不适宜做桌椅板凳等的家具,因为时间一长,吸收空气里的水分后,做出的看似精美的家具会走样变形。柳树叶由于细小,为了吸收更多的阳光,树冠长得高而且巨大,遮阴也大,还报春最早落叶最迟。杨树叶片心形脉络明晰,树枝稀疏,树冠收拢,宜成林成行。所以,人们常在井边栽柳,路边植杨。
说到刺槐树的优势,好像少了些,不像杨柳和桐树那样优点多招人喜爱,树根又粗又长,而且执拗,扎得很深,有的树根露出地表,弯曲盘桓;枝干粗疏,叶片圆小,不喜水而且极其耐旱耐碱,能够适应杨柳树所不能适应的土地和恶劣的环境,生长速度较为缓慢,所以木质细密坚硬。树身修剪不上的,容易变弯,也不适合种在井边遮荫凉,又不宜栽种在路边护路;木材坚硬难拾掇,纹直性脆,做桌椅板凳容易开裂,做房梁檩条成材慢,所以用处少了些,人工栽种的就少。
由于树枝子上面长满了长刺,多让人栽在果园边上,密植成看护园子的篱笆墙。所以,树身挺直的就少,弯曲不驯的则多。这也是因为它们身处荒芜,不倚不靠自由随便生长的缘故。刺槐树身上的长短处,皆恰似这一方水土上,固执倔强不攀不附,随意随性生长,而且健康坚硬和任劳任怨的乡民们的个性!
王思文骑着自行车,走在去县城工地上班的公路上,望着路两边及远近田野上,傲然站立着的大小粗细的树们,就产生了许多的感慨。心想,有的时候,人的坚强,远不及这些经历风雨的树们,人们真的应该和树们求直求高不满足于现状的树们,好好学习!
这天上午上班不久,小郑就找到工棚里,问王思文:“小王,前些天,我让你给李工程师做的单人床,干得啥样啦?”
“郑师傅,我在家里忙了两三天,今天刚来上工,我以为你又安排别人做了呢!”思文由于不愿意伺候工程监督站的那帮人们,两天没有来上班。
“不行啊,小王,你再接着给做一下吧!”小郑说。
“郑师傅,你找别的人做吧,我愿意在咱的工地上,干点正经活儿。”思文推脱说。
“为什么呢,我又不少给你开工钱,让你干什么不一样,别人还愿意干这样的没人催的活呢!”小郑说。
这时,先前那位找小郑给修理窗扇子的年轻妇女,找到工棚里,看见小郑,还没有说话,小郑迎上一步说:“哦……嫂子,你又来了。”伸手拍着自己的额头,“你看我这记性,工地上人多事杂,里外我一个人。你几天没来,我还以为,你另找人干了呢!你先回去,回头我找个人,给你去修理一下窗户就行。你回去,和躺在床上的俺哥说,甭着急,你家不是在安装公司家属院吗!”
王思文从工棚里跟出来,知道小郑如此打发这个妇女,又是敷衍搪塞,就和小郑说:“郑师傅,让我去她家,给修理一下窗户的吧!”思文看到青年妇女,抹着眼睛走出了工地,很是同情。
“啊,小王啊,你不能去,我早给布置好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等会儿,我另外安排人去她家,给修理窗户。”小郑说着,顾自去了办公室。工地上的木工,思文都认识,他看到小郑并没有安排谁,去给那个妇女修理窗户。从第一次碰见那个妇女来找小郑,到现在都过去十几天了,天也变冷了,小郑竟然还敷衍人家,而给李工打单人床的事,却一直放在心上。
王思文来到工棚里,站一会儿,拿着手上的木料端详一会儿,就是干不下去,刚才那个妇女的哭像,在他的脑间挥之不去。想着,将手上的木料摔在墙角,出声地骂着:“他奶奶的,我要是再伺候这帮不是人的龟儿子,我就是他妈的孙子!”引得工棚里的木工师傅们,侧目而视。王思文走出工棚,径直来到小郑办公室门口,推门走了进去。
三十出头的小郑,此时,正仰躺在床上抽着烟,看到思文进来,忙从床上爬起来:“小王,你有什么事,做单人床还差什么木料吗?”
“郑师傅,不差什么。我……”思文说。
看到思文脸色不对,小郑又说:“你有气,我知道你不愿意伺候那帮龟孙子,我也生闷气呢!咱们中国有句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小王,你就当是给我帮忙,给我做张床。”
看到小郑颇是为难,思文还是软了下来说:“郑师傅,我想给那个妇女家修好窗户回来,你让我做啥都行。天冷了,那家的窗户,还活络着呢!”
“小王啊,你不知道,修理一下窗户扇子,费不了多少事的。问题是她家的大哥,是在公司别人外地工地上摔伤的,她应该去公司里找别的人,而不是老盯在我小郑身上。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的,你还是回到工棚里去做单人床的吧!”小郑不屑地说。
“郑师傅,我想先去帮人家修好窗户,回来再……”思文还是请求地说。
“好啊,可以啊,你自己有同情心,愿意去帮忙,可是,这个工地上不能给你记工的。”小郑说。
“不用记工。你只需将我这些天来的工钱,算给我就行,现在就算!”思文是决定不在这儿干了。
小郑听了也没觉得奇怪:“怎么,小王,你真的不想和我同流合污啦!”小郑说。
“不,是……我想另外找活干的。”思文至此已经彻底拿定主意,不只是不在小郑工地上干了,而是和彭刚、凯伦父女一样,去海南。这并不是他一时冲动,而是从凯伦和马校长走后,再三定夺过的。自己答应过菊儿父亲,不和菊儿来往,自己和菊儿都还不到结婚年龄,菊儿不怕父母,愿意和自己来往,自己也无法现在娶她为妻,干脆趁着年轻,出去闯闯的,也好挣点钱贴补家用,和供应弟妹上学读书,开阔一下视野,锻炼一下体魄,等自己生理和自然年龄成熟后,再来家里向菊儿正式求婚。
“小王,我没有亏待你呀!在工地上,给当官的干活,没人催你,有时还能混上顿饭吃,和一顿酒喝,别人还干不上。这里面虽然搀和一些交易,可人家的手里掐着咱的脖子,我也有苦衷啊!人家挑一点毛病,到时让咱按期交不了工,就够我受的。你刚走上社会,还很毛嫩,没有投入哪有产出;一台机器你不打油,它也不给你转动呢!”小郑自是老成持重地说。
“我走……是因为我自己的一些麻烦事。我说的另外找活干,不是在咱的县城里,我想离开这儿,到更远的地方去打工干活的,像海南等的冬天有活干不放假的地方。”思文说。
“哦……是这样另有高就,那好,我也不强留你。这就马上冬天了,一上冻,我这儿也放工不干了。好吧,我把工钱算给你!”小郑说着,扒拉着桌子上的记工单,并说,“在我的工地上,不到月底是不发工钱的。你想走……来了19天,木工最高工资12块钱一天,我给你开9块钱不低了,刚出师傅门。给你算20天,共180块钱。”小郑说着,从身上摸出钥匙,打开抽屉,从里面数出18张10元的,给了思文,并在思文肩膀上拍打一下。“小王,你小子有理想,有抱负,我要和你这么年轻,也他妈的不窝憋在这小县城里,受这窝囊气!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思文把工钱揣在身上,转身走出办公室。小郑也跟出来说:“小王,以后,还想来我工地上干活,我双手欢迎;我就喜欢你这样有骨气的小青年。”
思文没说什么,来到工棚里,小郑跟进来,帮着思文,将他的工具箱,抬到他车子上,用细绳子绑好,将思文送出了工地。
2
思文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真的来到安装公司家属院,问着找到那个年轻妇女家里。看到这户人家,还住着过去年代里盖下的青砖灰瓦的房子。
这时正在家里愁坐,掩面哭泣的年轻妇女,从门里看到思文带着工具箱进了小院子,车把上还挂着工具箱里放不下的锯子,以为果真是小郑从工地上安排来给她家修理窗户的木匠师傅。忙擦巴几下眼睛,笑迎出来,帮着思文从车上往下摘着锯子:“这回小郑兄弟说话可算数了。小兄弟,你是从小郑工地上来的吧?我去的时候,见过你多次。”
思文没有解释,只是点了点头。
“他爸,”年轻妇女欣喜地和屋里病床上的丈夫说,“咱在家总埋怨人家小郑兄弟,咱家遭了难,谁也看不见咱家了。人家小郑的工地上,也真是忙呀!”说着,把思文让进屋里,拿出一盒好烟,抽出一支递给思文,“小师傅,先抽根烟吧!”
思文没有接烟卷,推说不会。这个妇女,放下手上的烟,又去泡茶。
思文说:“嫂子,我也不渴。你先领着我看看,是哪一扇窗扇子坏了,需要修理?”
“唉。”说着,年轻妇女推开里间门,思文跟进来,看到窗子下面的床上,有个青年男子,靠着躺在被垛上,黑黑瘦瘦的。知道这就是妇女摔伤腿的丈夫,这个男人冲着思文开口笑了笑说:“谢谢你兄弟,回去替我和小郑问个好。”
“哦,行啊!”思文不想扫这个生病男子的心兴。
年轻妇女小心地把顶着窗扇的一根木杆子,挪下来,指给思文说:“就是顶着的这扇窗子,这房子快三十年了,合页都锈坏,也都关不严实,刮风下雨的就往屋里灌。俺孩子爸爸腿摔断了,起不了床,正好床又在窗子底下,入冬了,我才一趟趟去找小郑的。你来了,就好了。”
床上的丈夫,又冲着思文笑笑,点了点头。
思文也冲他笑笑,点了下头。
“大哥,大嫂,我听说合页你都买好了。”说着,思文踩着窗台,将左边靠墙的那扇窗子,取了下来。
“在这儿呢,小兄弟。”床上的丈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合页和钉子。
青年妇女出去,放下窗子外面支着的油毡做的雨打。
思文提着窗扇,拿着合页和钉子,来到外面,将窗扇顶在墙上,比着合页,在原先钉合页的下面用铅笔画好,用斧子揳着刨刃子,剔着合页下面的凹槽,和一边看着的妇女说:“嫂子,这扇窗子,我一会就能修好安上。你家里哪里有需要修理一下的木工活,早说,我来一次,一并给修一修。”思文知道,这家人找个人是很难的。
“哦……俺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啊!去找小郑时,只说修理一下窗扇子的。俺家的屋门和一个橱子门,也都走了样关不严实,还有一个椅子腿,也按不牢靠……”妇女讪笑着说。
“行啊。”思文应着,一会儿,抠完两个合页槽,把合页用木螺丝钉固定在窗扇子上。之后,又提着窗扇,来到里间屋里,再站在窗台上,抠好了窗框上的凹槽,三下五下的,就将窗扇安装在窗框上,下边推不齐,用刨子推了几下边框,新安的窗扇子就关齐了。外面的女主人,又把雨打支起来,屋里又明亮如初了。
床上的汉子,冲着思文感激地笑了笑。
“大哥,以后,刮风下雨,你们不用担心了。”思文说着来到外间。女主人端起一杯热茶,捧给思文:“大兄弟,你先喝口水。”
盛情难却推辞不过,思文接过,把这杯茶水喝了。来到门口,开关着门子,试看着哪儿关不严。原来,是下边门槛底下的砖块,由于地基塌陷致使两边门框下沉,把中间门槛抬高,所以门子才关不严实。思文没有用刨子去刨平门槛,而是将门槛下边的砖块掏出来,站在上面,往下踩了踩,再关门子时,两扇门子,一下就关齐掩靠了。
在一边看着的女主人,见思文没费多大事儿,就把自己家多少年关不严实的门子,修理好了,心里很是感激这个心灵手巧的小伙子。听到思文嘱咐自己:“嫂子,往后这门槛下面怕有老鼠进来,垫点薄木片,别垫砖头这样的硬东西!”
“唉,唉。”女主人连声应着,去屋里翻出一把还新的挂椅子,笑着说:“这下,俺可逮着你了。这把椅子一根腿,让俺家你大哥酒后坐在上面给颤悠下来,平时坐不着,就没管它,你给安上再给固定一下。”把椅子放在地上,去里屋和丈夫说,“我和小郑说,只麻烦修理一下窗扇子,人家给咱修好窗子,又给处理好关不严的门子,这不又给修理椅子腿,等会还修橱子门,太麻烦人家啦,我出去买点菜,回来留下这个木工师傅,吃顿饭吧!”
床上的汉子极力点着头:“天快晌午了,你快去吧!”
女主人拿了钱,走出屋来:“大兄弟,你慢慢给修理着,我出去买菜的,一霎就回来,中午饭,你甭回工地,在俺家里吃吧!”
“嫂子,不用啦,我一会儿就修完。”思文说。
女主人还是走了出去。来到菜市场,小郑不知道做什么去,推着车子从此路过。年轻妇女看到,忙陪着笑走上来,冲着小郑感恩戴德地说:“小郑兄弟,你从工地上安排去俺家修理窗户的小师傅,活好心眼也好。没费事,把窗户修理好,还帮俺把多少年关不严的门子也处理好,这正在给俺家安椅子腿,还说给俺拾掇橱子门。我来买菜,留那小师傅在俺家吃饭,你也去俺家里玩玩的吧!”
小郑听了青年妇女的话,稍愣一会儿,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一定是王思文,从自己这儿领走工钱后,去了她家给修理的。这个王思文,还真是不错的。心里对思文很是敬佩。但是,心里有愧,忙摆手说:“嫂子,我还有事,你快忙吧,我走了。”说着,小郑赶忙骑上车子走了。
思文安好椅子腿,加上楔子固定好,又去找到关不严的橱子门,用刨子推了三两下,也能关齐了。收拾起工具,回头去里间屋里,和床上的男主人说:“大哥,椅子腿安上加了楔子,橱子门子也修理得能关严实,放心使用吧!我有别的事,先走了。”
男主人着急地说:“大兄弟,你等等,你嫂子买菜去了,回来做饭,你吃饭再走呀!”
思文冲着男主人笑笑,摆摆手,出来,给带上房门,回头推上自己车子,骑着出了这个家属院,往东出了县城。这才停下来,在棵护路的杨树上靠劳车子,坐在路牙石上。辞工不做了,一时还没想好回去咋和家交代,思忖着,点上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即在脸前腾起一团白雾。回头看了眼烟气光影里缥缈的县城。收回目光,暖暖的阳光里,有几只黑野鹊,尾巴一翘一翘的,蹦跳在麦苗尚未盖住的地垄间,低头啄食着小虫子或是草籽的,偶或抬起头来望望不远处杨树枝杈间小树枝扎起来的巢穴;眼前地头的草叶间,翔掠下十几只麻雀,低头扒拉一会儿,一阵翅膀震动声,又一起飞向了别处;头顶有一队大雁飞过,头雁飞得特别卖力,人字形排列,呼朋唤友嘎嘎叫了几声,抬头看着,他的思绪,仿佛随着雁阵越来越小的影子,去了南方……
3
这天午后的天气,格外晴朗,天蓝云淡。然而,菊儿的心境却是黯然沉郁,往回骑着车子,也没有刻意换穿上自己认为满意的衣服,脸上也没有化妆,头发就那么马尾似的梳在后面。多少日子以来情感的煎熬,让她不能再等下去,她准备找到思文和他说,自己喜欢他,爱他,离不开他,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谁也阻止不了我!午饭后,说回哥哥家有点事,即来到思文干活的工地上找思文。结果是可知的,在工地上没有找到思文,施工员小郑说,王思文辞工了,不在这儿干了,说是去海南什么的地方打工之后,菊儿回到衣店,向马兰请了假,匆忙骑车回家来了。菊儿知道,思文在一中时,就和凯伦有来往,并有不浅的友情。友情在一定条件下,是可以转化为爱情的!凯伦刚刚去了海南,如今,思文又要去海南打工,是否他们早有约定呢?不禁想起,凯伦姐和自己说的思文是一个品行兼优身材俱佳的小伙子的话,可别等着思文让别的姑娘追了去,自己后悔呀!往回走着,菊儿又感到自己太多心,这不可能!那么说,思文是屈服自己的父亲,还是为了躲开自己?还是他在工地上干着不顺手,一气之下决定去海南的?菊儿脑子里乱纷纷的,车子前轮险些撞在前边地排车尾巴上。两边骑车子的人,冲自己笑着。忙摆摆头,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扶正车把,小心地往前骑行着。
一会儿,来到自己村西,向路北看到思文家的棉花地里,思文父子在拔着棉花柴。他还没有去海南,感到一阵兴奋和激动。跳下车子,走下公路,向棉花地里的思文走了来。
思文看到朝自己走来的菊儿,故意低头摘拾着棉花柴上零星的棉花,装作没看见菊儿的样子。
菊儿走到思文面前,手里抱着一把捡拾的棉花:“思文——”叫了思文一声。
思文仍然没有理看菊儿。刚才,思文和父亲吵了一架。王佐民说你在县城干得好好的,不到二十天,就挣了一百八十元钱,咋又不去了?这山看着那山高,又要去海南。你这样的脾气不改,到哪儿也干不好。思文就不和父亲说话了,爷儿俩正僵持着呢!王佐民看到思文不理菊儿,看不下去,就说:“小文,菊儿来了?”
思文这才站下来,双手撑开腰上扎着的包袱,让菊儿手里的棉花放了进去。
“我还以为,你已经去海南了呢!”菊儿。
王佐民看到两个年轻人说话,就走到地头上,看着自家毛驴啃着地上枯黄的草。
思文还是没有言语。
菊儿又说:“我去工商银行的工地上,没有找着你,一问那个姓郑的施工员,说你辞工了,还说你要去海南打工!我不相信,赶着来家看看。是不见你的同学彭刚和凯伦姐都去了海南,你也眼红了。”菊儿说着,又把手里拾来的棉花,塞进思文腰上的包袱里。
思文苦笑笑,又把头摇了摇。
“那么,你想去海南,是因为俺爹在我哥哥家里赶你和彭刚一样,也去外地打工的那一句话吗?俺爹在气头上说的一句话,你也当真。”菊儿说。
“不是,我不是因为师傅那一句话。我想,咱们都还年轻,也不到成家的年龄,我应该趁着年轻,出去闯一下的……”思文开了口说……
4
黄昏时分。思文从外边来到家门口,让小欢欢截住:“小文叔叔,我看到有个小学生,拿着一封信,给你家送去了。”欢欢给思文报告好消息地说。乡村的信件和报刊,多少年了,都送到村小学里,老师再让放学的学生分送给各家里。
“哦,我知道了,小乖乖。”思文知道,春兰带着乐乐走后,小欢欢变得孤单了,常常一个人在大门口,看着街口,或许在期盼着妈妈领着乐乐妹妹,来看望她和爸爸。看到街上过来过去个大人和小孩的,都要和人搭讪上几句,和大人一样,问人家干啥的。思文拉起欢欢一只手说,“欢欢,跟我来家,叔叔给你好吃的!”
街头上站着的二保,看到欢欢跟着思文去了家里,他也跟了上来。
来家后,思文几步走进北屋,从桌子上拿起那封信,急切地看一眼上面的地址,正是从海南来的。是彭刚来的没有错了,现在,马校长和凯伦来信还早点。
看到儿子嘴角挂着笑,炕头上的母亲就问:“小文,是谁给咱家来的信呀?”
“咱家外面又没有三亲四戚的,谁会给咱家来信呢!是欢欢她彭刚舅来的。”说着,思文高兴地来到自己屋里,欢欢和二保也跟了进来。这时,小武放学后来了家,到屋里放下书包。见哥哥在看信,就问:“哥,谁来的信?”
欢欢忙说:“俺彭刚舅舅来的,小武叔叔。”
“哥,你念出来,咱都听听,咹!”小武说,“他在特区,干得咋样?”
思文点了点头,就出声地读了起来:
……思文兄,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马兰,我请求你们原谅,和宽恕我!
思文兄,记得马兰衣店遭到歹徒抢劫的事情吗?你也许终生不会忘记!是的,你做梦也不会想到,也不会相信,那正是你的老同学,我之所为呀!是我一手策划,并实施的。石头,是在俺家工地上认识的一个孤儿。我在外面骑着摩托车等着,正是石头去店里抢劫的。我听到你的一声断喝,非常吃惊,后悔死了。没想到,你就是在这家店里帮忙干活。当即摁响喇叭,叫石头出来。不想你和他撕缠在一起,看到石头举刀又扎向你时,怕重伤着你,我抡起车锁,打掉石头手里的刀子。见你流了不少鲜血,知道我俩血型一致。我和石头,跑到城西大清河上,把抢来的摩托车推进河水里。之后,让石头回家,我爬上进城的拖拉机,到县医院里,给你输了血。后来,我又发现,打劫的衣店的主人,又是一次在雨中,送给我雨伞的姑娘马兰。来到海南后,我时时受着良心的谴责,夜夜噩梦!我再也不想沉默,鼓起勇气,给你写了这封信,承认错误。请你转告马兰,并和她解释清楚事先不知道是她的衣店。你和马兰,如是不能原谅,我会终生不得解脱!当时,我只是想抢几个来海南的路费。之后,我了解到马兰是那样善良,而富有同情心。她执意留下我,帮她照顾衣店,这也是我不能答应马兰留下来的直接原因。我知道,我不配。或许,马兰知道实情后,会恨死我,也或是原谅我,但是,我不能原谅自己!一步走错了,步步走错!或许,马兰已经知道了。在马兰衣店打工的小莹,是全部知情者,因为我一再恐吓她,并和她约定,三年后回来自首,和马兰承认错误,她才没敢说出来。
顺便和你说一下,来海南的路上,马校长给写的去小佳那儿的介绍信,不慎弄丢。我哪儿也没去,在海南自己闯呢……
思文读着信,兴奋的脸上乌云骤起,声音时高时低,不时看看同样惊愕的小武。
欢欢从思文的语气和表情中,好像也听出了什么: “小文叔叔,你快说说,俺彭刚舅舅,在信里说他是一个大坏蛋,对吗?”
思文才想起欢欢还在,不应该念出声来,让欢欢的小心灵受到伤害,也损害了舅舅在她心里美好高大的形象。忙放下信纸,弯腰哄着小欢欢说:“欢欢,你舅舅是一个勇敢的人,他能承认自己的错误,就不是一个坏人!是你报告给叔叔这个好消息的,叔叔给你拿个苹果吃。”说着,思文起身来到床边,从里面的柜子里,摸出菊儿送给自己的两个苹果中的一个,看看没坏,香味浓郁,给了欢欢。
这时,奶奶从家里出来,在门口没有看到欢欢,就找到思文家里来了:“欢欢——”
欢欢从屋里出来,和奶奶说:“奶奶,小文叔叔,给了我一个苹果,俺彭刚舅舅来信了,给小文叔叔来的。”
程煜母亲从春兰领着乐乐走了后,她不愿意,也怕听到春兰娘家的什么音信儿。伸手在欢欢头上点了一下:“馋种一个,咱家里啥也不缺,在家里给你寒(还)不吃呢,别人给你的就成好的了。”说着,拉着欢欢出门走了。
“真是没有想到啊!原来,抢劫马兰衣店的,竟是彭刚一手策划并实施的。让歹徒扎你一刀,哥,你恨不恨彭刚?”小武问着思文。
“我能不恨吗,我是恨铁不成钢啊!”思文……
5
大清早上,王佐富去村里王思远家里,问他往县城里送家具,回来捎点木头。回来走过王佐民家大门口,王佐富正想加快步子过去,正好王佐民从家里牵着毛驴出来,就不自然地打着招呼:“佐民哥,饮毛驴去呀!”
“唉。这几天有空闲,我想出几趟门。”之后,王佐民从东湾上饮毛驴回来,看到王思远赶着毛驴车,从西边走过来。看到他后,王思远高门大嗓地问着:“佐民哥,佐富叔也问过你了,你套上车咱们一块呀!”
“你自己去吧,我这几天没空出门。”王佐民把毛驴牵来家,拴在圈里,来到北屋里坐下,点起根烟抽了起来。
“他爹,又坐起来了,不出门了?”炕头上的老伴,看到小文爹饮毛驴回来变了脸色,就问着。
“我的心里烦着呢,今天不出门啦!”王佐民没说在大门口碰见王佐富和王思远的事,心里堵着口气,怕说出来老伴更急。就只说心里烦气,不想出门。
这几年来,王佐富去村东南盖了新房,可两家并没有断了葱来瓜往的,维持着过去良好的邻居关系。王佐富往城里铺子送家具,或是拉木料,也是先找着王佐民赶着毛驴车拉脚,王佐民没有空,王佐富才去找王思远给拉脚。这下可好,由于思文闹得,两家老邻居的关系,也倍感生疏。王佐民抽几口烟,看看烟气熏得黢黑的平屋顶子,上面虽然扣上自己出门捎回来的钢瓦,老旧的木门和木格窗户,也换成玻璃门窗,可还是过去盖的土坯墙的老屋。自己家一圈的偏房和院落,还有土门楼,也是砖打基础土坯垒墙的。和这几年来,周围村民们竖起来的一口口红砖到顶的房子,一户户的砖院相比,自己家的院落寒酸不少。细想一下,自己家这几年的收入,也不比谁家低多少,一家人吃穿用的,三个孩子上学,就余不下几个闲钱。自己家的条件,不像原先生产队时,和王佐富差不多少。现在,两家不在一个水平上了!王佐富这几年日子顺当,生活也好,人也变得腰粗面肥,不像自己正处在累阵里,面黄肌瘦。人家佐富是顿顿喝着小酒,大茶喝着,带把的烟卷抽着。而自己呢,来个亲戚,才会泡粗茶,上淡酒,自己抽着一条赶不上人家一盒的烂烟。就这,自己还想把烟戒掉不抽了。人吃烟狗舔碾,不当饥困不当饭。可是,一天不吃面卷子能过,不吃烟卷子就过不去。那就抽点烂烟,闹哄着嘴。知道自己和王佐富,无论哪儿也是没法比的。关于菊儿和思文私下的来往,自己也听说一些。王佐富是明白人,也听说也看出来了,两次从家里把思文赶了出来。原因不在那头让人毒死的老母猪身上,是怕菊儿和思文两个人好上分不开。看看我的日子这几年不如他,明显的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了。
菊儿挑着筲,去村北甜水井上给父亲挑水。平时,菊儿不在家,是跟着王佐富学徒的徒弟们,去北井上给师傅打甜水,泡茶喝。也是多年在村里住时,北井的甜水喝惯了,在新家里打的压水井的水,不如北井里的水甜,泡茶好喝。
王佐富打发王思远的毛驴车走后,推出车子,想着随后进城,买点木料,让王思远捎回来。和挑着筲出门的菊儿说:“菊儿,等小华来了,让他去挑水的吧!”
“小华是来咱家学手艺的,又不是来咱家打短工的。”菊儿说着,挑着筲出了大门,一会儿,走过思文家大门口时,心就怦怦跳了起来,脚下步子也不由自主放慢下来。成了条件反射,每次走过这儿都是如此。朝思文家里看了一眼。看到西边程煜母亲从家里走出来,就忙着几步走过思文家大门口。
程煜母亲看到菊儿挑着筲走过来,就把菊儿想象成自家未来的儿媳妇,老脸上冰霜不在,笑成一朵花儿样:“菊儿,来家,寒(还)给你爹去水井上挑水呀!”
“嗯。大娘。程煜哥又出门去了?”菊儿。
程煜母亲听到菊儿出于礼貌的一句问话,更加心花怒放了:“木(没),木(没)呢,在家,在家里了。挑完水,你来俺家里玩吧,小欢欢在家里呢!”
“不啦不啦!”菊儿说着,侧目看到思文没有从家里出来,就往北拐了去。
程煜母亲忙欢喜地家去,几步来到儿子屋里,看到儿子床头柜上,放着半瓶子酒和半碟子花生米。程煜还在睡觉,无奈地摇了摇头,来到床前推着儿子:“程煜,程煜,你快醒来,都啥时候啦,太阳都老高的啦!”
程煜睁开眼睛,看到母亲在叫自己,烦气地说:“娘,和思军哥连着出了两趟门,才想睡点觉,好好歇会儿呢!”
“你就知道死睡!”程煜母亲伸手点划着儿子。
程煜还是翻身起来床。
“春兰都嫁人多时了,你一个人,不像个家样。木(没)有事儿,也不知道出去走走散散心的。”说着,一边帮儿子收拾着零乱的屋子。
程煜提起暖壶摇了摇,里面没水,即打来凉水洗着手脸:“在自己村里,能去哪儿玩的?”
“前些天。你不是去佐富家里玩过吗。”母亲说。
“佐富叔欠着咱家一万块钱,给机关上干的活,佐富叔见了我说钱没批下来;我去玩的次数多了,不显得我是去要账的。”程煜说。
“那……咱的一万块钱,就不要啦?那么厚的一摞呀,不是土坷垃块。是你早起晚睡挣来的,容易吗,存在你舅银行里,寒(还)生小的呢!”母亲说。
“娘,不能这么说。咱家盖这屋的时候,不都是佐富叔看拨着,盖起来的。门窗户打,也是他安排两个徒弟,来给做的,收了很少的工钱。借给他的一万块钱,咱家一时用不着。”程煜说。
“其实……他借咱家的一万块钱,咱不要了也行呀!”母亲说。
程煜点起一支烟抽着,不解地看着母亲。
“嗳,程煜,刚才我在大门口,看到菊儿来家了。去北井上打水,从咱家门口走时,菊儿问起你呢,你说菊儿对你是不是……”母亲瞎猜疑地说。
程煜感到荒谬地笑了:“我的娘啊,你想到哪儿去了。菊儿那么天生丽质,也才二十岁,是从没有找过婆家的大闺女呀!”
“你也不是七老八十,刮刮脸,拾掇拾掇,和咱家东邻二十一岁的小文,也差不到哪儿去。菊儿长成大姑娘了,发育得也高也俊俏,她要真能来咱家里,说不定是她的福份呢!”母亲又说。
程煜自嘲地笑了笑,也明白刚才母亲说的那一万块钱,不要了的意思:“娘,你别多想。人家菊儿是早晨草尖上的露珠儿,干干净净的,我年龄虽然不是很大,可是,结过一次婚,带着一个小女孩,别的不说,光后娘这个名声,菊儿就担不动。佐富叔,一心想着,让菊儿,在城里工作成家呢!”
“哎——”母亲叹息着,从儿子屋里走了出去。
程煜回味着母亲说的话,本不想刮脸,用手摸了几下下巴,胡子不长,还是拿起电动剃须刀,对着镜子,一会儿,把嘴巴周围刮得发青,脸色红润,仍是很年轻的样子,内心里还是有丝丝得意的。之后,穿上夹克衫套在毛衣外面,从家里走了出来。恰逢菊儿挑第二担水过来,笑着和靓丽逼人的菊儿打招呼:“菊儿妹子,打水去呢!”
“嗯,程煜哥。俺爹在家,到俺家里玩的吧!”菊儿走着说。
“就去就去……”程煜一高兴,也忘记王佐富欠自己钱,不好意思去玩的话了,忙答应着说。
后面跟出大门的母亲,看到儿子应答着菊儿的话,心下偷着笑了。
菊儿挑着水,在街口上住下。她想喘口气儿,也是看看能否碰到思文从家里出来。挑第一担水时,没有碰见思文,就又返回来挑第二担水。
程煜过来说:“菊儿,我替你挑着水吧!”菊儿又看向思文家门口,仍不见思文,就想走:“不啦,哪能麻烦你呢!”正要弯腰挑水走,看到思文推着车子从家里出来,就又直起身子问着,“思文,骑车子,干什么去?”想告诉思文,昨晚上想出来找你,父亲早关了大门,上了锁,没找到钥匙。
“哦,我去马兰衣店,找一下马兰,有点事。”思文说着,站下来看着菊儿,也想和菊儿说,昨晚上去你家大门前,逡巡多时,你家大门都关着,里面上了锁,推了一下没有推动。
程煜母亲看到,程煜傻站在一边了,就着说:“小文,你要去县城,天也不早了,咋不快走呢?”
“哦,菊儿,程煜哥,我走了。”说着,思文骑上车子走了。在思文的内心里,怎么也不会想到,程煜母亲为了自己儿子,正在打着菊儿的主意呢!
菊儿感到跷蹊,不知道思文去马兰衣店里,找马兰姐有什么事儿?正在犹豫着,程煜已经从她手里,接过水担杖挑着水走了。菊儿回过神来,看到程煜已经替自己挑着水走了,快步往家里走来。
王佐富从北屋里出来,看到程煜挑着水进了大门,忙掏出烟招呼着:“你看,程煜,菊儿这孩子,去北井上挑水,咋麻烦你给挑来!”
“没事呀,叔。菊儿从我门口走,我正出来玩,顺便替她把水捎过来了。”程煜说着,把两筲水,倒进东屋水缸里,又把两只水筲,倒着扣在屋檐下面两块红砖上。接过王佐富递过来的烟卷,点着抽了几口。让王佐富让着,一同去了北屋里。
这时,菊儿也走了进来:“爹,娘,我想家里也没啥别的事,我这就回城里去。”
母亲听了,着急地说:“啥要紧事啊,要急着回去?夜来后晌(昨天晚上)你爹撵你回城里,你寒(还)说你爹撵你呢!”
“我记起来了,明天是大集,衣店正用人。”菊儿实则是看见思文去了城里,心里发急,想必思文找马兰姐肯定有事儿?当即决定回城里,明天是大集也不差,也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就着出来,从厦廊下推出自己车子,拿过气筒,麻利地给前后轮打一会儿气。父母从屋里跟出来,程煜一个人在屋里坐不住,也跟了出来。
“说来是你,说走也是你啊!”佐富的脸上带着笑,心里还巴不得菊儿快点回城里去。知道思文也在家里,两个人都在家,就有见面的机会,“菊儿,要不你等我一会,咱爷俩一块儿。我去买点木料,让给送家具的思远的驴车捎回来。”
“爹,我不和你一块儿。我这就走!”菊儿说着,走进自己屋里,对着镜子匆忙梳理几下头发,即从屋里走了出来。躲在西间屋里来上班的实心,在里间门上,从玻璃后面的纸缝里,没有看到菊儿换几件衣服,只是梳了几下头发。很是沮丧地踢打一下地上的一根绳子头,绳子头和一条长虫一样,缠绕在他的腿腕子上,几下没甩下来,不得不伸手摘了下来。
菊儿推着车子,冲程煜笑了笑:“程煜哥,以后,在家闷了,就来俺家里玩啊!”说着,推车子走出了大门。
王佐富还想往屋里让着程煜,程煜一看王佐富也要进城里有事情。就说:“叔,我也回去,你也有事!”程煜自觉讨了个没趣,他又不是看不出眉眼高低,菊儿走了,王佐富也支着架子要去城里,还在这儿坐什么劲儿。
王佐富送走程煜,看看天已不早,也推上车子出了大门。